第六章 謀國盡書生
四、平匪

青瞳也站起來,周毅夫死前再三告誡不可給百姓多添磨難,元修的主意她也不贊成。她道:「我們不是起義,而是要得回天下,失了民心得不償失,必須有人坐鎮安民。」
是年十一月,景帝設立滁陽為緩都,仿照京都設立了三省六部的衙門,與南方的京都形成割據之勢,大苑短暫分裂為南北兩半。史稱這個從成立到解散歷時不足一年的朝廷為北苑。剛剛立都,寧晏和景帝就同時發難。寧晏傾全國之兵北進,號稱兩百萬,意圖一舉攻下滁陽。景帝派青瞳率整編后的六十萬大軍迎敵,自己留下十萬保衛都城。
景帝一向憑自己的喜好隨意獎賞身邊的人。青瞳嫁去邊關就封了個相當於親王的大義公主;武本善投誠,只建寸功,就要封他護國公。在京都,給景帝喂狗養鬥雞的太監享受二品大員俸祿的就有七十多個。用不著的時候都封,何況這次青瞳于危難時救他脫困,景帝頭腦發熱時什麼都捨得給。實際上,這個英俊風流的皇上在宮中人緣很好。
「不是,我們不要人命,要的不過是通路和補給。」
這些人急起來和她說話也不太注意,聽了元修帶著諷刺的話,青瞳卻上了心:「憑空變出許多兵馬?」青瞳在地上來回走動,皺眉思索著,突然她道:「元修!你看我要是直接任用那些盜匪協助文官坐鎮行不行?他們手下都有人,不需要耗費我們的兵力。」
青瞳手中的人數雖然只是人家的十分之一,可她打的是正統王旗,沿途收編分散的禁軍和十六衛軍並同時募兵,幾個勝仗打下來,百姓對這支平逆軍信心大增。所到之處,蜂擁響應,她的軍隊人數在迅速擴張。元修手中已經有三十萬士兵,武本善手中也有十六萬包含以前定遠軍前鋒軍精銳在內的精兵,攻城破寨都尚順利。可以預見不用打到京都,她在和*圖*書人數上就不會佔劣勢了。
元修不悅,嘟囔道:「參軍可計算過沒有,我們軍中的將領一城一個幫助文官坐鎮,游擊以上的軍官都得用了去,這仗還怎麼打?除非現在參軍能憑空招來許多兵馬!」
其實這是青瞳攻勢過猛必然帶來的後患。她實際上在北方根基不牢,當日蕭圖南勢如破竹地直指京都,也落得個不敢再戰的結局,青瞳頭腦降溫,認識到實力就是實力,急不得的。寧晏也趁這個空當好好喘了一口氣,軍心受挫,現在平逆軍要是繼續進攻,很可能前事重演,後方盜匪又來生事。若是徹底穩定後方再動作,耗時太久難見大功,青瞳不充足的內政又支持不了。這次會議上,一向活躍的林逸凡也沒有話說了。
武本善驚道:「元修,你要學元人屠城?」
不到九個月的時間,青瞳打下北方十六個州府,現在坐鎮江州,直指京都。正好與大戰正式展開以前形勢對調,勝利已經觸手可及。
同時匪人的內亂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因為南邊寧晏地盤也有盜匪,反正是虛職,青瞳也並沒有吝嗇,把還沒到手的地盤官職也封出去了。只不過她耍了個小小的手腕,沒有蓋上自己的公主印信,反而模擬京中太子的語氣寫下旨意,派細作堂而皇之地貼在城牆上。
十六個州府共有五十三城三百七十七個縣,縣下面的鎮、鄉、村、集,更是不知凡幾,根本不可能全數派兵駐紮。元修建議她只在處於戰略要地、咽喉要塞的三十多處州縣派重兵駐守,其他的地方就暫且放棄。現在全力平叛,等天下平定了再回頭收拾那些盜賊。但即便三十幾處每處駐兵一萬,也需要很大兵力,考慮到跟著軍隊的糧草住處及與當地居民地方官的衝突問題,還得再多些,人少了根本沒有用。這對平逆軍來說是不能承和圖書擔的負重。
青瞳大軍一鼓作氣攻到隴西一帶時,後院起火,郴州和武都郡的大部分被當地盜賊和寧晏殘部勾結奪回,武都郡太守被殺。
然而一個她本來沒想到的問題出來了,京都以北有十六個州府,這些北方的州府尤其是關中六州飽受災荒戰亂,那簡直是遍地盜賊!大軍過境那些盜賊反抗激烈,他們不但剽悍,而且大都極為熟悉當地地形,打不過就躲進村縣或者深山暫避,讓軍隊的行進十分艱難。
開始軍隊還拉長戰線,戰戰兢兢地在一旁警惕,準備隨時應變,但是結果理想得出乎任何人意料。這些盜賊中有一部分是被逼無奈才當賊的,他們願意被收編,可還有一部分不敢相信朝廷或者更願意當盜賊,他們根本就不接旨意。這些人都是有野心的,然而他們嘴裏雖然說著對這個官職不屑一顧,也未必去屬地就職,但是卻不約而同地不去動自己屬地的百姓了。而且別的盜匪要來,也要考慮是不是不給他們面子。
儘管這些東西天一亮就被撕了去,卻還是有些人看到了。於是不同的版本在民間悄悄流傳著,甚至還有傳言,封匪人為官的旨意乃是京中皇帝所下。
這個元帥也不知道是不熟悉他們的勢力劃分還是有意為之,許多人的勢力範圍都搞錯了。是武功縣的任命他做元寶鎮的都統,是三門鄉的卻又封了個石門裡千騎。有些就借勢吞併自己屬地的其他盜賊,即便他們自己不去屬地,原屬地的匪人也十分忌諱。就算盜賊中有頭腦清醒、不惦記別人的,也控制不住別人惦記自己。匪人彼此間的爭鬥一下子激化得無以復加,青瞳只用了幾個虛職,就讓他們騰不出手來為難官兵了。
武本善緩緩搖頭道:「不然,我就做過盜匪,這些人不像你想的只是一股敵對勢力,他們內部複雜得很,真https://www.hetubook.com•com把地盤給了,他們未必會殺人……嗯,我想不明白,這事似乎不是斷不可行。」
然而,他也知道寧晏不會容他偏安一角做太平皇帝,現在他的安危全繫於青瞳,所以又不敢不聽。他命人將軍報先交給國師,再由國師決定要不要告訴他。這事情要是被陣前拼殺的青瞳知道了,恐怕會直接氣死,打不成仗了。
青瞳思忖很久,再和手下諸人認真商量過,最終決定包括那些要塞也不留守兵,全力回攻。青瞳下達了一個大胆的規令,授予全國百十個大匪武官職位,讓他們替她坐鎮地方,真的就讓盜賊做起安民的武官來。這些匪人只要去衙門報名,就可以拿到相應品級的官服。
「參軍!」武本善終於開口,「不如咱們忍一忍,昔日元帥曾教導過,根基沒打好的話,蓋得房子越高倒下來越慘。」
青瞳搖頭道:「這話他和我也說過,但是我們再怎麼經營,根基能深得過五世簪纓的寧晏嗎?何況打仗打的是錢糧,這一點我們更拖不過坐擁江南湖廣的寧晏。我們現在最大的優勢是戰鬥力。寧晏他沒有我們這麼好的兵將,其餘的都不要去比。」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全倒退一步。
大苑北部匪人的內鬥維持了一年之久,比內戰的時間還長,最終的勝利者只有寥寥幾人。他們縱使勝利也沒有力量和已經平定的王朝抗衡,而在幾百支隊伍爭鬥下的倖存者,也個個具有上將之才。青瞳沒有食言,任命他們為武官,編入當地駐軍中坐鎮邊塞。這股尚武之風讓大苑多了好幾位功勛卓著的大將,也讓後世史官就這道規令是偉大還是陰險爭論不已。
況且職位有高低之分,有幾個自認能力高出同僚的匪人得到的官位不理想,對得了高官的匪人便暗中懷恨。
他們仍舊叫著青瞳參軍,其實出兵前景帝已經封青瞳www.hetubook.com.com為平逆元帥,又特許她代天下令。皇帝的命令稱為旨,太子的命令稱為諭,而平逆元帥的命令稱為規,青瞳下達規令的分量僅次於上面兩個。
平心而論,這一次的封賞也過了。如果青瞳不是帝室血脈,那日後隱患無窮。只是青瞳現在太需要說了話能算,於是並沒有推託。
這個太守是胡久利的部眾,胡久利並未請示,自己怒而回攻,在故道一帶中伏,折損人馬近萬。武本善堅持要殺了他以正軍法,青瞳親自求情也不管用。元修見事不妙,派兵圍住武本善帥帳,硬將人搶了出來。
元修有些不服氣,然而他帶兵雖然最多,行使的也是元帥之職,這幾月下來軍功也立下的最多,可官職還是要一點點升上來才行。他現在剛到副將,別說護國公武本善和一品上將林逸凡,今天廳中任何一個人官職都大過他。林逸凡用命令的口吻說「不可如此」,他也只能聽著。
即便打下了這個地方,軍隊一過這些盜匪立即捲土重來,像一任官離任另一任接替那麼順當。有一次平逆軍還沒有完全撤離,盜賊就進城了,猖狂無比,本地的官吏根本鎮壓不住。
和她不是那麼熟悉的人都改口稱大帥,但是不光今天參加會議的高級軍官還叫她參軍,以前定遠軍前鋒軍的士兵甚至元修一些屬下都沒有改口。
參軍的全稱是參贊軍務,就是記錄糧草、軍械簿子的書記都可以任命這個官職。每個大軍中都有幾十個參軍,只能算軍中末吏,可是青瞳這個參軍叫響了以後,大苑今後二十年軍中有參軍職位的人都被稱為某某大人,沒有人去叫他參軍。
林逸凡介面:「那還是要搶掠,這過程中你也不能保證約束得住部下不殺人,不可如此。」
再說滁陽那邊,青瞳走後不久,景帝就充實了自己的朝臣,三省六部的大員都就地招募任用,除尚書左右僕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中書令、六部尚書等相當於宰相的官職是由當地推薦的賢才以外,很多平庸之人一舉做到侍郎、政事等高官。
「參軍!你這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元修道,「盜匪盜匪!我們前堵后剿之下他們還總偷空出來殺人搶掠,要是光明正大封官,那還不放開了殺啊!能安民嗎?」
混亂是一股風潮,南邊的許多盜匪糊裡糊塗就和北邊的同僚一起興奮起來了。這些州府的文官身邊都有武官保衛,不缺這些人坐鎮,眼看身在北方的同行真的當上了官,沒得到官位的盜匪忍不住和官兵衝突起來,更有很多人認為只有青瞳平逆軍進城,才能讓他們得到實際的好處,所以平逆軍憑空多了無數自發願意通風報信、私開城門的探子。讓本來戰鬥力就不如平逆軍的寧晏雪上加霜。
林逸凡眼睛一亮,元修也皺起眉頭,武本善話少,但言出謹慎。他甩開腦袋裡對盜匪的習慣印象認真思考起來。
後來他又迷戀起神鬼之術,封了一個據說通曉天機的人為國師,繼而對此人言聽計從,官吏任免一概由他做主。景帝在受了一年多顛簸流離之後,能有這個安樂窩已經十分滿足。依照他本意,就這麼過日子罷了,不必打回什麼京都,所以一聽到軍報就十分煩惱。
「參軍!」元修開口,「不如我們效仿元人,攻下一城是一城,我們得了便宜就走,管他身後被誰佔領,等拿下京都再回頭收拾身後的爛攤子!」
這兩支部隊差一點兒就要窩裡反,最後還是景帝從滁陽來了一道聖旨才平息。胡久利官職一擼到底,成了穿著「勇」字灰布衣的一名小兵。他的損失遠比不上青瞳,郴州、武都郡的失守,就像點燃一根導火線,牽一髮動全身,所有大小賊寇立即蠢蠢欲動,後方戰事頻傳,一片大亂。逼得她將已經到手的冀州、益州放棄,回兵剿匪,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勉強壓制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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