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謀國盡書生
六、京都

太子一時有些失神道:「福瑞,我怕,不管怎麼說,我現在也算謀逆了。如果寧國公戰勝,我至少還能活著。可要是皇妹贏了,父皇他能放過我嗎?父皇一向不喜歡我,他若回來還會讓我活著嗎?」
說著他抹了抹眼淚,太子露出驚懼的表情。福瑞叫住宮女,吩咐正常傳膳,又勸道:「殿下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好歹吃些,皇上就是回來也會體恤您的。朝中只有九殿下反抗寧國公,可是您看看他,都關進天牢一年了,以前的金枝玉葉,現在每天吃的飯都是餿的!聽看監的說,瘦得只剩一把枯骨,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恐怕是等不到見皇上了!其他十幾位殿下不都跟您一樣嗎?皇上還能把自己的兒子都殺了?就算不會既往不咎,也只能從寬處理啊!何況還有十七公主,她一定會替您說話的!」
且說福瑞到了浣衣處,摸出一角銀子遞給管事嬤嬤,賠笑道:「嬤嬤,我找慧娘!」那嬤嬤接過銀子,笑道:「這浣衣處這麼多人,個個都能洗衣服,偏你磨牙,每次都單點慧娘,她手和_圖_書上有花不成?給你洗了,衣服就比別人洗得鮮明?」
司徒德妃一身素服,長發垂腰,沒戴一點兒首飾,臉上也沒有一點兒脂粉,看上去倒比她以前正裝還年輕漂亮些。寧晏一直打著維護皇朝的旗號,對景帝的嬪妃保持禮遇,連這個反抗他的九皇子的親娘也沒有虧待。只是司徒德妃自從兒子入獄就一直素服念經,不但葷腥不動,就連粗茶淡飯,每天也只吃一次。她不動聲色地看著送點心的小太監小手指似乎不經意地指了指那塊點心。她先吃了兩塊其他的,最後才把這塊拿在手裡咬著吃,吃完了喝茶漱口,送膳的宮女見她飽了就下去了。
她喚過彩屏,低聲吩咐:「通知福瑞,就說私下裡有保皇的老臣在商討平逆的辦法,請太子居中聯絡!他現在病急了,說這個不愁他不上當。」她思索一下,伸出手指蘸著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幾句話,向彩屏道:「好好看看,記住了,讓福瑞想辦法哄太子寫下來,就照這個寫,一個字也不許錯!」
太子點點頭道:「童青木就是我hetubook.com.com皇妹啊,率領大軍來平逆的是我的皇妹啊!以前她給我寫信隱約提過她在研習帶兵,那時候定遠軍中突然出來個童參軍我就懷疑過,寫信問她,她不肯正面回答,可是那回信字裡行間都是得意。福瑞,從小她就喜歡這些,終於有用武之地了。」
太子道:「當然。」他拿起一張紙寫給福瑞看:「你看,童青木、木、目……童青目,這個『童』折過來這邊,你再看是什麼字?」
陳平一走,太子就趕快伸手叫福瑞進來,急急地問:「怎麼樣?」
「青瞳?」福瑞大驚,「青瞳?那不是十七公主的名諱嗎?」
福瑞奇怪地問:「殿下,你聽說過這個人?」
福瑞小聲地道:「聽清楚了,平逆軍的主帥姓童名青木,是以前定遠軍的參軍。」太子嘿了一聲,道:「真是她!我還當我聽錯了呢。」他坐不住,在殿中來回踱步。
福瑞以前和青瞳也接觸過不少,太子經常命他送東西給青瞳,去甘織宮也會帶著他一起,所以提起十七公主,他不由大喜道:「殿下,這是真的嗎?那您可有救www.hetubook.com.com了!十七公主和您那麼好,她一定會想辦法救您的!」
太子抽噎著,福瑞伺候他勉強吃了幾口,就到了他必須聽武講的時間了。寧國公最近戰事不利,脾氣變得極壞,要是他晚到片刻被報告給寧國公,都是大禍。
「笨蛋!我要直接去抓,寧晏能不知道那人重要?我就是鑽了寧晏現在對那人毫不在意的空子!等他明白,人已經到了我們手中。要不然抓一個人誰不會?聲張起來司徒府幾個家人能敵得過禁軍?這個籌碼只有捏在自己手裡,我們才有和寧晏談判的本錢!」她眼中露出狂躁的神色,彩屏忙答應著出去,臨行回頭,只見德妃娘娘一隻素白的手在大理石桌面上狠狠劃過,長指甲齊根斷裂。
他的容色充滿哀傷,福瑞平白打了個冷戰。此刻已經是午時,有宮女來請示傳膳,太子厭惡地擺擺手,示意他不想吃。福瑞道:「殿下,您別這樣,如果不用膳,寧國公又該派太醫來了。上次硬說殿下是內滯,強灌了那麼多消滯的葯,整整喝了一個月啊,殿下都……」
一個小太監嘟囔:「這m.hetubook.com.com不是皇上跟前的瑞公公嗎?怎麼走那麼快,我剛想請安,他就過去了。」另一個推了他一把,笑道:「給他請什麼安!他那是有自知之明,說是伺候皇上的,你試試當著皇上的面叫聲陛下他敢答應嗎?大傢伙還不是照舊叫殿下!我看啊,還是繼續叫太子,他還願意聽一些。現在他跟前除了這個福瑞,還有什麼人伺候啊!這福瑞從裡到外,什麼活計都得做,連夜壺都是他倒,你還給他請安呢,沒看見他拿著臟衣服自己送浣衣處嗎?他忙得沒工夫答應。」說罷,哈哈大笑。
待彩屏看了許久點頭說行了,司徒德妃立即用衣袖把水跡抹去,又道:「東西到手后,直接去福心觀,這個人十分重要,千萬不能露了行藏。」彩屏小聲道:「娘娘,要通過太子畢竟多了幾分危險,那人手無縛雞之力,不如叫幾個人抓回來更利落。」
京都武英殿,太子寧萿正襟危坐,聽秉筆太監陳平給他講課。他當的這個皇帝有名無實,連太傅孫延齡也被寧晏罷黜,現在給皇帝上課的竟然是個太監。好容易聽他死板地把書背誦一遍,太子一擺手讓他下去和*圖*書。他自己的貼身太監福瑞早在門外探頭探腦很久了。
司徒德妃從嘴裏吐出薄絹細看,臉上也不禁動容。伺候她的德馨宮女官采屏許久未曾見到德妃娘娘空洞的表情改變了,聽她狠狠地說:「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必成大器!還真讓那個老儒說對了,我把福瑞放在太子那兒這麼久,終於用上了一次!」
說領子就是指的下擺。慧娘趁夜裡從衣服下擺中拉出寫著字的絹條埋在牆外,第二日上午這個絹條幾次輾轉,最終被包進了御膳房一道細點心裏,中午這道特殊的茶點就擺到了德妃娘娘的面前。
瑞福作了個揖,笑顏如花:「這裡有一件衣服領子掛了線,慧娘補得巧,看不出,要不我主子又該發脾氣了。嬤嬤就當心疼我了。」嬤嬤哧哧笑著接過,回頭叫:「慧娘!你乾弟弟來了,注意衣服領子要補呢。」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出來低頭接過去,應了一聲就走,很老實的樣子。
太子走後,福瑞拿過幾套太子的衣服,用包袱包了,向宮中西北角的浣衣處走去。過御花園的時候迎面遇到兩個弘文殿的小太監,福瑞也不打招呼,低著頭就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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