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兄弟的叫喚，韓駿從其肩膀后探出半個頭，果然看見一婦人扔掉手裡的弓，尖叫著從城頭摔下。可憐這婦人在今日之前，還是令匈奴貴人不敢仰視的側閼氏，如今卻如同普通一兵，墜城殞命。

城上城下，亂箭如雨，矢石俱下，空氣中的撕裂音，與各種嘶吼慘叫混雜，把整個都賴水南岸攪成一鍋粥。

當韓氏兄弟等人終於隨大部隊推進到城下，盾牌上已插滿箭矢，甚至被石塊砸裂了一條縫，幸好人沒事。

自從相識以來，公子的神奇，他們親眼目睹，他們絕對相信公子的判斷。所以，這個險，一定要冒，也值得冒。

咻！一箭射下，梯子最頂的士兵身體後仰，慘叫摔下。出於本能，摔下時雙手亂抓，連帶身後之人也被他拽下。

「去死！」正沒處發泄的韓駿，憤然舉弓一箭射去。

張放能做的事都做了，後面的就靠他們自己了——功名但憑馬上取。不僅一軍之帥如此，普通一兵更是如此。

擔心、憤怒，焦慮，各種負面情緒湧上心頭。驀聞頭頂一聲慘叫，又有一登梯士兵被守軍刺hetubook.com.com落。

「二兄，我看到了，是個娘們射你。」韓重大聲喊道。

「二兄，那娘們被人射殺了，幫你出氣了。」

事實上，經過東庚烽燧一戰後，當日所有的倖存者，對生死與戰爭都不再陌生，心理承受力也超越新兵，否則張放又怎會把他們扔進這場混戰里？

咻——這來自牆根，角度詭異，令人防不勝防的一箭，從胡將面門擦過，血光迸濺，胡將捂鼻而倒。

韓駿、韓重、石牛、宗巴就夾雜在其中，他們被分在同一隊，進攻東門。而鄧展、陶晟等府衛，則被分到另一隊。這也是張放動用了自己的影響力，儘可能把他們放在同一隊里，互相有個照應。功勛什麼的慢說，至少存活機率大些。

張放一泡酣暢淋漓的「非童子尿」，拉開了決戰的大幕。

一箭中的，攻城的聯軍將士齊聲驚呼：「我……操！這小子，射中了郅支！」

韓駿看著幺弟蜷縮著不能動彈的雙腿，很是擔心會不會折了，這年頭腿若折了，很容易就要了命，或者像六叔那樣跛了腳。

hｔtps://ｍ.hetｕboｏk.ｃｏｍ•ｃｏｍ「咻——篤！」

聯軍沒來得及做攻城器具，就只有臨時趕製的登城梯而已。梯子以兩到三截木梯連接，頂端有兩根粗大的鐵質鉤刃，鉤住城牆后，咬得很緊，輕易推不倒。

宗巴向他挑起大拇指，既是贊他反應敏捷，也是贊他心態過硬。

韓駿一收弓箭，從盾牌的掩護下衝出去，冒著矢石扶起幺弟，緊緊貼住土牆，形成打擊死角，以避矢石。

韓重與石牛是刀盾兵，一手執環首刀，一手持步兵盾。盾高齊胸，櫸木為底，外蒙牛皮，非常堅固。除非碰上之前漢軍的大黃具弩，一般箭矢難以穿透。在西征軍中，這樣的革盾並不多，以張放的金面，也只弄來了四具，府衛、青溪，各得兩具。

梯子上第三人手裡有盾，連續擋開幾支箭矢，奮身扒上垛沿——冷不防寒光一閃，一截鋒利的戟尖扎入脖子。鮮血狂飆中，一個全身玄甲的身影出現眼前吼聲入耳：「死在單于戟下，算你福大。」

「噢，你們來得正好，我的小隊已經死得差不多了，正愁沒人頂上。快快和-圖-書快！」一個胡人將領用沙啞的胡語大聲叫喚，伸出粗礪的大手，將士兵一個個推上登城梯。

陳湯集結了白虎、揚威兩個主力校，以郭習為前敵指揮，向郅支城東門南段發起一輪又一輪的進攻。整個戰場，就數這裏最為激烈，死傷也最慘重。

就在韓駿躍起的瞬間，一支弩矢從下方穿梭而過，射入焦木，把韓氏兄弟驚出一身冷汗。

「沒事，就是……手腳發麻，緩一會就好。」韓重也算機靈，事先做準備，被石塊砸落時是雙腳著地，並無大礙。這在先後登城的十幾個士兵中，算是運氣最好的一個。

韓氏兄弟緊緊呡著嘴，踩著一具具漸冷的屍體，一步步向前推進。此刻，他們的腦海里只回蕩著公子所說的話：「這場戰鬥，我們必勝，而且會很快。這是你們提升自己地位的最好機會。從我個人角度而言，我不希望你們冒這種險，但從你們自己的利益出發，這是一個以小博大的絕好機會，不容錯過。選擇權在諸位，我不會耽誤你們。」

「我知道，就是緊張，忍不住……」

韓駿仰頭，正看到那俯身刺和*圖*書殺得手的胡將得意狂笑的大餅臉：「死在單于……」

鼓聲四起，號角連營。包圍郅支城四門的上萬士兵，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各自目標發動進攻。

身邊的人越來越散，而韓氏兄弟與石牛、宗巴始終緊緊依靠。

「沒事，方才公子射了那群娘們一臉，咱們就當是為公子承受一波怨氣吧。」逃過一劫的韓駿，心理素質看漲，居然能在戰場上輕鬆說笑了。

剛剛做勢欲跳，嘭地一下重擊，韓重腦子一暈，手臂一麻，摔下梯子。

身旁不斷有胡卒倒下，掙扎著看著體內不停流出的鮮血痛哭咒罵，直到聲音漸漸弱下去……

韓駿躲在幺弟的盾后，不時探出頭去，尋找射殺的機會。相比起來，宗巴可就老到多了，他也是從頭尾緊緊黏住石牛，彎腰弓背，亦步亦趨，根本不抬頭，連弓箭都仍負于背上。

「幺郎，你怎樣了？」

韓重也被抓了差。

韓重是第五個，當他頭頂那人被石塊砸得腦漿四濺時，韓重以獵人的敏銳，察覺不妙，一邊把盾壓低，一邊側身做好跳躍準備。

郅支城沒有護城河，只有鹿砦拒馬等障礙，不過已m.hetubook.com.com被先前的攻擊隊伍清除，後續梯隊只要保持不間斷攻擊就好。由於這一段城牆正是郅支與他的後宮們堅守所在，所以也是聯軍攻擊的主要目標。

「阿舍，少抬頭，別拉弓，那是白費力，距離還遠著哩。」宗巴大聲提醒。

而這還僅僅是個開始，隨著攻城軍隊的逼近，不斷射箭還擊，屬於女性的特有尖叫，越來越多……

身前身後是潮水般的人群，韓氏兄弟與石牛、宗巴混在人群里，藉著盾牌的掩護，隨波逐流向東門南側城牆衝鋒。滿地散落著一截截焦黑斷木，以及殘存的木架子，為進攻方平添許多掩體，同時也割裂了進攻陣形。一個上千人的攻擊大陣，衝到城下時，已完全不成陣型。

韓駿在下面放箭掩護，清楚看到幺弟被一塊大石砸在盾牌上，盾牌碎裂，人也從梯子摔下。

韓重在二兄「幺郎小心」的叮囑聲中，踩著吱呀作響的梯子，口銜利刃，一手舉盾過頂，一手扒扶梯子，頂著前方的士兵屁股，奮力向上攀登。

韓駿扭頭回答，一不留神，踩了一截半焦的圓木，身體向一側傾倒，幸而及時用手撐住，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