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一百四十五章 悲 憤

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的城門丞大笑:「這就對了嘛……我敬諸位都是好漢,會向都尉建議,不以罪囚待之,也請諸位配合,束手就縛。」
張放的扈從們一陣騷動,怎麼會這樣?他們是載譽而歸的啊,就算不披紅挂彩、簞食壺漿歡迎,也不能刀劍侍候吧?
城門丞語氣也緩了緩:「兄弟也是奉命行事,而且朝令也說了,只是羈押,並未定罪。此事由敦煌郡從事負責,本官隨後會上報。只要爾等不負隅頑抗,放下兵器,我也絕不為難。如何?」
「怎麼?你們膽敢拒捕?」城門丞臉色微變,往後退了幾步,讓幾個刀盾兵擋在身前,這才冷笑連連,伸手劃了半圈,「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大漢重鎮玉門關,縱有萬千胡虜也無法叩關而入的玉門關!就憑爾等瓮中之鱉、區區十數人馬,就想破圍而出,視我大漢軍士如無物邪?」
張放一直沉默,他心頭一片雪亮。陳湯矯詔之事和-圖-書,在場諸人中只有他一人知道,鄧展等人俱不知情,所以他們難以理解這道令諭,張放卻心知肚明,這也是張放告誡扈從盡量少提或不提他們曾參加西征的原因。只是張放明顯低估了事件的嚴重性,怎都沒想到,此事竟然牽連了整個西征軍將士,連他們這種不在軍籍的輔助人員都不放過。看樣子,陳湯沒有常惠、馮奉世等先驅們的好運,或者說,他在朝廷沒有足夠的人脈,他要倒霉了。
如果真到這一步,大家直接開撕,那張放也不會客氣,一進長安,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那混蛋!
不過,現在的情況是,陳湯、甘延壽距離倒霉還有一段時間,而他與手下扈從倒霉就在眼前。
張放平靜道:「這很值得,你只要想想,我們算是西征軍的問路石。我們現在遭罪,卻能給更多將士警醒,如何不值?」
刷!張放的頭罩被士兵扯下,他仰起面,淡淡道:「一隻扁毛飛禽罷和*圖*書了,我放了它,其實也是在救你——因為你們一旦把它弄傷或弄死了,我很難向別人交待,你們的麻煩就大了。明白?」
這時甬道一端傳來嗡嗡之聲:「都尉到了,發生何事?」
人熊阿羆!
城門丞手指點了點張放,拂袖而去。
漢軍士卒一陣騷動,鷹奴牙被按在地上一陣好打。
鄧展舉手止住己方激憤,深吸一口氣,高聲道:「我們實實在在參与了西征之戰,打敗了匈奴人,斬殺了匈奴單于。如此曠世奇功,豈會無賞反罰?此中必有誤會……」
韓駿第一個大叫:「我不相信,哪有這麼混賬的司什麼校尉……」
但城門丞的公文卻表明,這不是私怨,而是朝廷令喻,這就沒法了。他就算能殺出玉門關,還能殺進敦煌?殺過河西?這件事,用暴力手段是解決不了的,只能另尋他法。
包圍的漢軍士卒無不駭然失色,陣腳大亂。好幾個弓兵嚇得手一抖,箭矢嚓地射到甬道頂壁和*圖*書,扎入土壁里,泥塵簌簌而下。
張放一邊坦然受縛,一邊用胡語道:「是要表明身份,但這裏不合適,要找就找他們的上司。」
張放舉起兩根手指,輕輕晃動一下,示意扈從看住阿羆,不要輕舉妄動。垂著頭,兩道犀利的目光從頭罩下緣射出,鎖定城門丞的下半截身體,緩緩開口:「要拿人,也得有個罪名,不知我們犯了哪條大漢律法?」
城門丞氣急敗壞:「那是什麼?說!」
牙頓時明白過來,雙手被綁,突然飛起一腳,踢翻駝峰上的鷹架。籠子打翻,金光一閃,一聲鷹唳,金雕「紫金」振翅飛過重重人頭,從門洞另一端消失不見。
城門丞本待發火,但望見張放的臉,不知為何,喉嚨一窒,竟說不出話來。
實際上方才張放已經做好準備,一旦此事是因私怨而引發,他就會立即制住城門丞,以之為質,突破關口。他不怕鬧大,相反,鬧得越大越好,只要他不死,那幕後的人hetubook•com.com就會死得很難看。
驀聞嗷地一聲暴吼,如獅吼虎嘯,巨大的迴音震耳欲聾,在門洞滾滾鼓盪開去。
那個叫石榮的二世祖,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堂堂中書令,會縱容兒子干這種沒底線的事?
城門丞手指一點,厲聲喝道:「光憑這句邈視朝廷重臣之言,我就可入你的罪。」
「少主,這太過份了,我們要表明身份。」鄧展實在不能忍受少主受此屈辱。
城門處一片亂紛紛之時,還沒走遠就被突如其來一幕驚呆的燧長老吳與燧卒三子,獃獃看著,不知所措。飄飄洒洒的雪花,落滿了他們的肩膀與眉梢,兩人佇立在雪中,久久不動……
鄧展驚訝望著少主。
這是張放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綁縛。
當所有人目光齊聚在這個看不清面目的為首者身上時,張放凌厲得有若實質的可怕目光慢慢從城門丞下半身收回,舉手往下一按:「朝令不可違,放下兵器。」
漢軍士卒一邊綁人,一邊收繳兵器和圖書,同時搜查駝馬。
張放點點頭:「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我必須做點什麼。此事,回長安再說。」
鄧展默默點頭:「只是,委屈少主了……」
城門丞目光從那猛獸似地巨漢及一眾嚴陣以待的扈從身上掃過,終於壓制住不教而誅的想法,從袖懷裡取出一卷公文,單手高舉:「司隸校尉令,諸郡縣奉行,凡西徵吏士入關者,先行羈押,再論罪議處。」
張放突然嘴裏發出一聲唿哨,向鷹奴牙使了個眼色。
此時,隨著城門丞一聲令下,一陣兵戈磕碰與甲葉振響,甬道兩端的漢軍士卒挺矛推盾,腳步沉重而整齊向前踏進。
一眼望過去,無論是怒形於色的阿羆,還是呡嘴咬牙不吭氣的青琰,都遵從命令,沒有反抗,這才放下心。
張放的心慢慢下沉,怒火漸漸騰起——難道一回到大漢,那如附骨之蛆的黑手又籠罩下來?甚至膽敢動用軍隊,明目張胆下手?如果真是這樣,那等於撕破臉皮,跨過最後一道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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