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一百八十章 陶·瓷

渠良今日既然帶此人來,必定有所得,可是這老匠人的回答,卻令張放皺眉——皆如此?那帶來幹什麼?
張放一邊仔細聽著,一邊看著手裡一個醬褐色的黑瓷碗。這種黑瓷碗準確的稱呼是釉面陶,屬於原始瓷器,似瓷而非瓷。器物內壁施一層薄釉,外壁只在口沿及肩上部施釉,腹中部和下部露胎,顯得十分粗陋。
原來早在戰國時期,就已經有釉面陶瓷了,而越人陶匠,代代相傳,有所突破,亦在情理之中。張放按捺激動,問道:「你可曾見過實物?」
愛侯是曾祖張延壽的謚號,也就是說。這田安早在張放曾祖時期,就開始制陶,果然是老匠。
「……老奴本是會稽烏程人氏,于莫干山下,世代制陶為業。少時為學徒,曾聽老匠工言道,先祖師曾為當年越王制秘器,施過一種青釉……」
張放問起制陶流程,田安起先還有點嗑巴,後面越說越流利,甚至臉上都湧起一種神采。
秦漢以和-圖-書來,這種釉面陶成為富人家用器皿主流,民間仍多用陶器。富平侯府的產業,自然是走高端路線,製作出售的多為釉面陶。
老匠人田安的述說,為張放揭開了一個千古之迷——最早的釉面陶,竟然早在戰國時期就出現了。當時吳越制陶業十分發達,大約在越國中晚期時,有匠人研製出一種釉水,施於陶坯表裡,經高溫燒制,出窯后陶器瑩然,呈現墨綠色。這種介於陶與瓷之間的釉器,被當做王室秘器(即殉葬品),葬于越國諸王族與貴族的墓葬中,並未當做生活用品,故而未宣諸於世。
張放交待的各項事宜,交令最快的是渠良。渠良接受的命令是兩條,考察侯府名下工坊里的造紙與制陶流程,然後回報。
越國滅亡后,因不再制秘器,這門手藝逐漸失傳,只在歷代莫干山陶匠中口耳相傳。
渠良被少主一瞪,額頭也滲出汗來。他這十余日在一位熟識府衛的伴同下,找遍m.hetubook.com.com長安西市、外廓、諸陵邑,那句密語一樣的「為何不制青白瓷」,問了不下百十遍,幾乎無人知其意。最後好不容易找到這個老匠人,竟然聽懂了「密語」,渠良當即抓救命稻草一樣將他抓來,沒想到這老匠頭整出這麼一句,完了……
張放微笑:「既是老匠,這制陶的手藝,想必很嫻熟吧?」
張放以前休閑時也玩過陶藝,對古代制陶略有了解,不過也是泛泛。此時聽到老匠人連比帶說,從最開始的淘泥,到摞泥、拉坯、印坯、修坯、捺水,以及畫坯、上釉,最後入窯燒制。整個過程所需時日,注意事項,手藝關竅,清楚明白。
張放目光轉回老匠人身上,語氣依舊平和:「你知曉制青白瓷?」
渠良做事很穩,他不光一人來,還帶了一位制陶三十多年的老匠人同行,以備諮詢。
渠良與青琰、韓氏兄弟、石牛等人一樣,都得了個「行人」的頭銜,在侯府里https://www.hetubook.com.com算是中層家僕,有一定身份的。這倒不完全是因為張放偏愛的緣故,更多的原因,在於他們都有與這個頭銜相對應的民爵,這也是他們隨軍西征的額外收穫。
田安伏身慌忙回應:「回家主的話,老奴從愛侯時期就在坊里制陶,已有三十六載。」
「你可知調釉水與燒制之法?」
正說得口沫橫飛,十分起勁的田安一怔,驚訝望著這年輕的家主,旋即知失禮,渾身哆嗦一下,趕緊伏首,喃喃道:「長安制陶皆如此,家主……」
張放搖搖頭:「這些是陶,不是瓷。」
田安曾在老家主出殯時遠遠見過少主一面,如今竟能近前拜見,著實惶恐,一直伏身,頭都不敢抬。
張放瞥了渠良一眼,前些日子他交待任務后,特意叮囑一句,讓渠良在考察各陶坊時,末了一定要問一句「為何不制青白瓷」。如果有匠人明白,便可帶來,若不明白,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明白人為止。
和圖書安回道:「少時曾在師祖家見過一件殘器,色澤天青,觸手溫潤,與尋常陶器大為不同,老奴從未見過有如此精美瓷器,故此記得很牢,雖數十年未忘。前日這位府里行人一說,老奴就記起少時印象……」
張放安靜聽著,基本不打斷,過程中還不斷點頭、微笑。他的肯定令田安更加進入狀態,連聲音都高昂起來。
張放先是詳細詢問渠良,問得差不多之後,再轉向老陶匠,語氣平和:「田匠,聽說你制器已有三十余載?」
田安囁嚅半天,突然嘣出一句:「老奴曾在師祖家中,見過天青色瓷,聽師祖所言,是其祖上……」
田安有些躊躇:「家主,這秘器可不敢私造,被人察覺可不得了……」
說到手藝,田安惶恐之中,亦不免有一絲自得:「老奴這手活,不敢比長安大匠,但在直城門以西,咱陶坊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陶匠名田安,年逾五旬,背有些佝僂,一臉褶皺,鬚髮皆白,一雙粗黑的手掌,褶皺比和-圖-書臉上還多。田安所在的陶坊,就在長安城廓西南,各種工坊遍布。
啥?!師祖?還祖上!哪得是啥年頭?你不會告訴我先秦時期就有瓷器了吧!
「哈哈哈哈!」張放爆發一陣大笑,把田安嚇得一激靈,「誰說這東西是秘器?我告訴你,如果你們真能複原,並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我擔保你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老奴不知……不過,曾聽師兄說過,師祖曾想恢復先祖手藝,暗自研究過。究竟做得如何,老奴離故籍多年,加上師祖仙逝,也不知如何了……」
由於是首次接受家主之令,家令張敬臣不敢把收購紙坊的事交給下人,而是親自操刀,多方考量,慎之又慎,生怕不能令家主滿意。如此一時半會渠良也沒法考察造紙,便先彙報制陶之事。
「好,這樣。」張放果斷道,「我給你放長假,再發放盤纏,你回會稽一趟,把那件殘器買下來。如果你的師兄弟或別的陶匠對此器物有研究的,一併請來,我以重金禮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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