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劉康知道竟是母妃給他造成如此大比分丟失，不知做何感想。

如果元帝哪天宣布廢立太子，恐怕除了一部分利益攸關的外戚重臣之外，大部分朝臣不會旗幟鮮明反對。以往元帝身體尚可，劉康自然安份，如今或許是嗅到了什麼，宮裡那位，與宮外這位，開始蠢蠢欲動了么？

當年元帝率眾到上林苑觀籠中斗獸，結果熊撲籠邊，攀桿欲上。當時元帝左右的侍從、貴族、包括傅昭儀在內的妃嬪們，都驚慌逃命。只有馮昭儀，挺身而出擋住熊，直到左右侍從將熊擊殺，因此而倍受元帝寵愛。

之所以想起她，一是剛好在前天接到她從靈州寫來的信件，信紙是自己寄給她的紗羅紙，紙上是滿滿的相思。二是太子大婚，難免觸景生情。三是因為太子妃的妹妹。

張放心頭咯噔一下，對上劉康目光，後者坦然中帶著一絲自得。

而呼風喚雨半個世紀的王政君，面對逆襲的傅昭儀當面斥喝「老太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可見這女人的彪悍。這樣的女人如果上位，將會成為張放的噩夢。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馮昭儀的勇氣，象一面鏡子，照出了傅昭儀的本性，成為她一生揮之不去的恥辱。她恨和*圖*書這個女人，恨了整整半個世紀。最終，在花甲之年，她終於把這個恥辱抹去——誣陷其子謀反，生生將馮昭儀逼自殺。

「這個……我也聽說了。」張放不由得回想剛才看到元帝時的情形，雖然老皇帝臉上敷了厚粉，化了濃妝，幾乎看不清臉色，但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珠及走個路都要人扶的虛弱卻出賣了他。

那個小蘿莉只有十三歲，如果此張放非彼張放，那麼，若干年後，這位小蘿莉就會是他的新娘。嗯，歷史上的張放，娶的就是這位許氏小女。

這一幕大殿上無人注意，卻落入跟在後頭的張放眼裡。

劉康微笑點頭——雖然燈光黯淡，但張放眼神何等犀利，還是看清了那笑容的勉強。

張放還以揖禮，他聽明白了，劉康退而求其次，既然不能招攬，便請自己中立，不要參合進來。反正無論哪個登基，都是他的表兄。該有的榮寵，一樣不會少。

「太子是少子的表兄，我，也一樣是。」

太子這場大婚，主持婚禮的是三公。由於三公之首恰是太子妃之父，不宜勞動，所以改由另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右將軍王商代為主持。

歷史上的張放與劉驁的關係，是發小、死黨、表www.hetubook.com.com親、連襟。無論誰，有這樣四重關係，都會好到同穿一條褲子，這也是張放如此受寵的原因。而現在將要除去一重「連襟」關係，張放認為是好事——不管是與皇室糾纏太深，還是太受皇帝寵信，都不是好事。真正的智者，應當明白盛極必衰的道理。

張放對劉康其實並無惡感，正如劉康所言，這二位都是他的表兄，無論哪個當皇帝，對他都不會有太大影響，頂多是寵信程度多與少而已。真正令他選擇堅定站在劉驁身邊的原因，除了與這位大表兄投緣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絕不願與像傅昭儀那樣的女人打交道。

「想當年，少子常隨姑母入宮，陪伴太后。母妃時有相見，嘗有言，若是平都年長几歲，尚與少子。父子兩代皆尚公主，當是何等美事……」

儲君大婚，自然是要多奢華有多奢華，要多熱鬧有多熱鬧。就連太后、皇帝、皇后、兩宮昭儀都親臨賀儀，皇子公主、朝堂重臣自然更不必說。

劉康離開回廓，將到大殿時，一人從暗處迎來，向劉康行禮，似要說話。但劉康很快擺擺手，二人錯身而過。

張放既然已經決定娶班沅君，那就註定與許家女無緣了。和圖書對此他無絲毫惆悵，只覺幸運，就算時間重來，他仍然會選擇那千里之外的「靜靜」。

劉康不無艷羡道：「班氏女郞我雖沒見過，但見過之人，無不贊其聰慧殊麗，少子當真好福氣。」

婚宴所有菜肴，太子宮膳房與張氏酒樓各負責一半。而此時漢朝官員也已經完全接受張氏新式飲食，可以說這一場大婚下來，張放是受益最大者。不光是無形廣告，更重重賺了一筆。

啥？兔費供應婚宴？人家皇室還不答應，這不是小瞧人么，堂堂大漢皇室能少你這點酒菜錢？人家願給，張放自然不會不要，既然是生意，那就按規矩來吧。

張放轉身行禮：「參見濟陽王。」

張放並不了解西漢後期的歷史，但不得不說，他從人心這方面來選擇非常正確。傅昭儀絕對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她可以把對一個人的恨，深埋半輩子，然後尋找機會，給予致命一擊。

劉康一臉認真道：「前日母妃又提起這段往事，我想，她是認真的。」

張放卻笑：「濟陽王謬讚了。其實將來的濟陽王妃才是好福氣啊。」

張放向未央宮方向拱手作禮：「張放何德何能，能得昭儀如此看重。可惜，正如濟陽王先前所言，我已經有了『好福和_圖_書氣』。福氣嘛，誰也不想錯過，對不對？」

沒錯，就是太子妃的妹妹。

「濟陽王但言無妨。」

只是，自己真能置身事外么？

這話著實耐人尋味，自古以來，凡皇帝重病時，在其身旁陪伴之人，如果不是皇后、太子而是其他人，則必生事端。張放在宮中也有眼線，但級別較低，還查不到這樣的消息。

司隸校尉諸葛豐！

二人互相打著哈哈，就這麼沒營養地互相吹捧了一陣，漸漸的，劉康的話題開始敏感起來。

張放正感嘆命運無常，人生如戲，文青病快發作時，身後響起一個溫和謙遜的聲音：「眼見太子兄抱得美人歸，少子可是想起遠在靈州的佳人？」

「父皇近來龍體欠安，已經數日未臨朝了，真是令人擔擾。」劉康長吁短嘆，一臉傷感。

雖然大家看似在聊天，說說往事，談談家事，似乎沒說什麼，但其中蘊含的信息量之大，暗示之明顯，足以令張放為之心驚。

「那少子是否也聽說了，眼下在後閣服侍父皇的，只有母妃，還有小王……」

劉康暗示招攬之意明顯，而張放婉拒之意也不含糊。這位濟陽王輕聲一嘆，深深目注張放一眼，拱手道：「既如此，還請少子謹記一句話。」

王政君與傅昭和_圖_書儀相比，無論心計手段都有所不如。如果以後一定要選一個太後來對付的話，張放會毫不猶豫選擇王政君女士。

在熱熱鬧鬧的婚宴當中，張放卻撇下一干友好，施施然來到殿外回廓，負手望天，他想靜靜——呃，他的「靜靜」在千里之外的靈州。

劉康這麼直接把話說出，是什麼意思？

就在今夜，太子妃身旁，張放第一次見到這位許氏小女，想到彼此的命運再不可能如歷史上那樣交集，難免心生感觸——此事無關風月，只是對彼此命運交錯的感慨。

張放哈哈笑道：「傅昭儀一時戲言，不想濟陽王還記得如此清楚。」

來人正是濟陽王劉康，正笑吟吟看著張放。張放不免尷尬，他與班沅君之事，經當初昆明池之會，被一眾京城諸少諸女傳開，幾乎無人不知。有好事者向班氏兄弟打聽，兄弟二人也默認了。所以長安權貴圈子裡，已將張放與班氏女郞視為一對。張放對此當然是樂見其成，不過被當面提起，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起碼要裝做不好意思。

濟陽王劉康一向很謹慎，雖然很得元帝寵愛，但從不拉幫結派，一直恪守諸侯王的本色，朝中大臣對他的評價很不錯。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暗含了道家真義，是為不爭而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