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二百七十五章 斷 腕

張放沉吟一會,雙目一翻,提出條件:「這件事要有人負責,我不想在長安看到這個人。」
輕車、軒車,一前一後,輕馳遠去。石顯呆立在寒風,足足半刻之久,直到守門的衛士小心勸道:「石太僕,這天寒地凍的……還請小心身子……」
張放笑了,下車,來到輕車前,踏階而上。末了回頭望一眼,但見石顯臉色蒼白,嘴唇微顫,眼裡透著一種慘然。
車騎將軍府大開中門,王鳳以天子元舅之尊,親自出迎。這陣仗,令遠遠圍觀的拜訪賓客艷羡不已,都道是富平侯不知做了什麼好事,竟能令車騎將軍另眼相看。更有消息靈通的官員,得知富平侯怒鞭督郵之事,都是一萬個看不懂,這車騎將軍賣的什麼葯?
房門拉開,一人長揖到地,恭聲道:「王立拜見富平侯。」
事情過程與張放推斷的差不多,合謀參与者共六人:石顯挑頭牽線、王立哭訴施壓、王政君一怒頒旨。隨後,石顯找到萬章,讓他拿出一個完美的方案。萬章想到了趙涉,和圖書遂派人將此人召來,趙涉便獻上這條「借盜殺人」之計。之後王立便手書一封,讓趙涉帶給苟參,請求其配合……後面的事,大體如張放所知。
「哈哈哈……這身子骨,要不要都無所謂了吧。」石顯笑聲有著說不盡的滄桑與悲憤,一步一蹌,身影一點點沒入深深的闕門門洞陰影之中。
沒有外人在場,也就不必繞什麼圈子了,王鳳鄭重行禮:「鳳這一禮,乃是為吾弟魯莽之舉而致,請富平侯看在老夫面上,饒過他一回。」
張放點點頭,明白了。幹掉他才有好處,干不掉哪來好處?或許接下來,就是丟車保帥了。
身後,萬章頓首以謝,舉刀,毫不猶豫斬下——血光起,人手落。
漢代遊俠間決鬥,確實不會當殺人犯處理,反而被市井推崇,獲得名聲。看來萬章當真是願以命為石顯相抵了,還真有幾分這個時代的豪俠風範。
縱觀此事,罪魁禍首當是石顯。王立銜恨殺子之仇,王政君為侄子報仇……有仇不報非君子https://m.hetubook.com.com,這對姐弟有找他張放麻煩的理由。這石顯又想得到什麼呢?
石顯長嘆一聲,臉上皺紋深深,透著一股無盡的蕭索:「好處?呵呵!富平侯好端端站在這裏,我會有什麼好處?」
張放自然不會當著王鳳的面拿架子,拱手還禮:「我知道,王中郎恨我事出有因,此事是非曲直且不論。我今日就想知道,都有誰參与,以及過程。」
只有張放心裏明鏡也似地,王鳳賣的是「人情葯」。這一次,是他王氏理虧,壞了規矩,如果他不出面打圓場,就等於宣布樹立自己為政敵。王鳳的政治智慧,可不是王立,甚至王政君能比擬的。眼下,王鳳絕對沒工夫對付自己,他所釋放的善意,是和解的信號。所以,這一次,底牌在自己手裡,可以好好敲打一下了。
進長樂宮時,石顯與張放,一個臉色篤定,一個雲淡風輕。出長樂宮時,一個面無表情,一個仍然雲淡風輕。
王氏家丞一臉謙卑的笑意,向張放揖禮:「https://www.hetubook.com.com家主請富平侯過府一敘。」
王鳳笑聲爽朗:「應該的。」抬手啪啪拍了兩聲。
張放直視王鳳,沒有說話。後者也含笑對視,眼神有莫測意味。
「沒問題。」王鳳爽快道,「歲末常例調整明日朝會宣布,富平侯會看到你想要的結果。」
張放不看萬章,只問王鳳:「我殺了此人沒事吧?」
「王立自知多有得罪,特向富平侯請罪……」王立邊說邊稽首之禮。
張放一點都不意外,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王中郎,請入座。」
張放點頭:「還有,那個萬章……」
二人一前一後,一直沒說話,直到闕門之下,石顯頓住,揖禮送行時,張放才搖搖頭,嘆道:「石太僕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鳳揚揚眉,道:「萬子夏與石顯相識于微末,相交數十年,此次只為成全舊友之誼。雖有過,不致死,請君侯三思。」
張放盯住萬章,後者坦然相對。
少頃,張放仰首大笑:「萬子夏,莫忘了你還欠我兩件事,別想就這麼一死勾銷hetubook.com.com——斬下一手,暫寄爾首!」笑聲中,甩袖而去。
萬章。
「石顯想重回中樞。」王鳳淡淡道,「皇太后一時糊塗,答應了他……呵呵,這中樞,豈是想回就能回的?」
王鳳再拍拍掌。門再次打開,又一人走進來。大冷的天,來人竟然坦胸露臂,更嚇人的是,他手裡提著一把長刀。
萬章卻道:「某來時已向家中親友告之,乃與君侯之家臣決鬥,生死由命,絕不牽累君侯。某願以身當之,只請君侯莫為難石君。」
王鳳沒有為王政君道歉,因為那是皇太后,張放是臣子,無論皇太后幹了什麼,身為臣子,沒有資格要求道歉。王鳳也沒有為異母弟苟參道歉,因為張放對苟參的折辱,已等同於殺了此人。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都被你這樣了,你還要人道歉,那真是……
張放剛踏上軒車,彎腰準備進車廂,遠處駛來一輛輕車,車轓上懸著醒目的王氏家徽。輕車駛近,探出一張臉。這人張放認識,是車騎將軍王鳳的家丞。
王鳳直接將張放引進雅室,賓主相對而坐,和-圖-書施禮、奉漿,而後遣退僕從。
同樣的笑聲,在車騎將軍府響起,不同的是,這笑聲洪亮,充滿自信與自傲之氣。
這位露著黑糝糝胸毛的長安大豪,一進雅室立即跪倒,雙手將長刀高舉過頂,洪聲道:「萬章自知罪不可赦,請君侯持此刀戮之。」
事已到此,王立也不再隱瞞,開口第一句就是:「此事最早是石顯對我提起。還有,當日柱兒之事,我們兄弟是一直瞞著皇太后的,也是石顯將此事捅出……」
張放笑笑,端起香茶飲了幾口,方才緩緩開口:「我要知道此事的所有參与者,以及過程。」
王立道謝而入,以往陰狠的眼神,已變成綿羊般溫順。張放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是他的兄長調|教有方。王立真正畏懼的,不是他張放,而是其兄長。
寒風中的石顯,攏起袖子,淡淡望著天邊厚厚的雲層,語氣平靜道:「富平侯還是太年輕了,你不應該得罪皇太后、得罪王氏。若非如此,我根本不敢動你。」
張放拱拱手:「石太僕,後會有期。」
「王氏答應你什麼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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