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風雷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未知的危險

「公子的意思是靜觀其變。」韓駿小聲道,「彪兄好幾次故意落在後面,潛伏暗探,皆無所得。公子也吃不準,所以沒有召集大家商議,以免自擾。」
下半夜是人睡得最熟最香的時刻,但張放已經醒了。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他就只睡兩個時辰,從某種意義上說,其實他才是最好的守夜人。只是,這個秘密就算說出來也沒人信,更沒人敢讓他守夜。所以,張放只是一到時間就起來,然後默默打坐值守,算是四重保險吧——西域這種地方,未知的兇險無處不在,無論多少重保險都不嫌多。
張放腳步一頓,沒回頭,嘴角彎起:「有。」
那是因為前兩日得到消息,公孫覆、丘仲、韓重等順利剿滅兩股馬賊,解救五十多個漢民,眼下正趕來與他們匯合。消息是一個屯卒快馬送來,由此得知護送的人馬只有五人……
一張大嘴狠狠咬在烤得噴香的羊肉上,熱油四濺,流滿鬍子,更順著彎曲的鬍鬚滴下塵土。
初六生於斯長於斯,對這樣的景緻早已無感,他心無旁騖地放完水,紮上腰帶和圖書,慢吞吞轉身——驀然摘弓取箭,扭頭擰身,三箭連珠,射向黑暗的小樹林。
驀然,張放似有所覺,站起,欣開帳簾,穿過火堆,緩步走到一輛輜車前。車簾已支起,可以看到一個優美的側影,正倚伏在一個箱籠上,微仰著、痴痴望著滿天繁星。
初六與宗巴還只是內哨,外面還有兩重暗哨,最遠的放出五里之外。僅剩的五個羽林銳士與十個屯卒,基本上都被派出去巡哨了。咦!等等,張放不是還有十個羽林銳士與二十個屯卒么?怎麼只得一半?
下半夜,韓駿、彪解,分別替換初六與宗巴。
張放諸人,早已習慣這種味道,也習慣了這種旅行方式,處之泰然。倒是從未出塞的昭君,居然也只戴了個帷帽,從容坐在他們中間,同樣優雅地用小刀片肉,小口小口吃著,著實令眾人既驚訝又佩服。
「主人怎麼說?」
「青琰、彪兄、阿羆……連公子都有所覺。」韓駿朝黑乎乎的荒野使勁看了幾眼,低聲道,「除了那位班氏大舅子、昭君娘子及兩位護衛小妹,大家www.hetubook.com.com都覺得有些不對。」
儘管張放已儘可能放低聲音,那人影還是吃了一嚇,按住胸口:「啊!是家主,你怎麼……」
就在這時,山坡頂上,一聲怒吼傳來。
張放笑道:「你不用想太多,只要知道,我們此行,真的是去『摘星』就好。」
「放心,我眼都不會眨一下……哎,你到哪去?」
「怕也只能如此了。」初六對彪解的本事還是很清楚的,這可是個精於暗殺的一流刺客,若連他都找不出端倪,其他人再操心也是白瞎。
這是九月下旬的夜晚,夜空湛藍,無月但有星,滿天星光點點,清晰而明亮。四野黑暗,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林子一側有小河潺潺流淌,星光下的河面不時泛著銀色光點,別有一番動人意境。
一個人孤獨守夜,其實挺難熬的,張放打發時間的方式之一,就是聽周圍的呼吸聲。夜闌人靜,人在睡眠時的呼吸特別明顯,縱使間隔較遠,心若止水,便可清晰入耳。
張放緩步走近,隨意坐在車轅上,輕聲道:「是啊,這塞上的星空hetubook.com.com,長安看不到吧。」
看著那狼吞虎咽、毫無形象可言的阿羆,眾人只有搖頭。
「別在這拉啊,這是上風,你要熏人啊?到宗巴守的那邊去。」
張放也負手仰望星空,出神良久,才盡量以不驚嚇到伊人的漫聲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昭君是想念長安了么?」
「呃……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初六尷尬地打著哈哈,邊解腰帶邊朝對面走去。
張放笑了:「心態不錯,保持這樣的心情,一路行進吧。」
初六走到對面,向換崗的彪解打了個招呼,來到背坡,邊放鬆邊隨意打量四周。
昭君輕啊一聲,反覆念著,一時痴了。
換崗時,初六四下掃了一眼,低聲對韓駿道:「阿舍,你有沒有感覺……」
張放則執著小刀,將羊腿上的肉片下,兩指拈住,不疾不緩放進嘴裏,同時豎掌婉拒青琰為他片好的肉。整個動作,從容優雅,與餓死鬼投胎的阿羆,一個天一個地。
張放仰首正想笑,旋即省起不合時宜,當下站起,道:「明天還要趕路,雖然你是坐車,但日間的顛簸根本沒法讓人安和圖書睡,還是早些休息吧。」
韓駿微張嘴,卻不是驚異,而是驚奇:「你……你也有這感覺?」
初六更驚奇:「原來我不是一個人,還有誰?」
張放說罷轉身正欲走,身後傳來昭君嬌美的聲音:「如此星辰如此夜,好美的句子,有下句么?」
略加改動「後人」詩作的張放,望著文青發作的昭君,微笑搖頭,轉身正要回帳篷。
初六神情頓時嚴肅起來,如果只是他一個人,或者加上韓駿,可能還只是疑神疑鬼,但幾乎所有人都有感覺,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嗯,好美。蒼穹似墨玉,星子如灑珠。」昭君輕輕呵了呵手,一股白氣在夜空中慢慢升起、消散。
韓駿怔了怔:「什麼?」
五個屯卒太少,再有什麼事,根本起不到任何保護作用,搞不好連自己都賠進去。張放立即將手頭三十騎兵分出一半,返回頭護送。這樣一來,就只剩下十五騎護衛了。晚間再把十五騎全派出去巡哨警戒,這山谷里,只有區區十數人。
昭君聽得似懂非懂。
張放認真點頭:「如果說西域是大漢最亮的一顆星,那摘星城,和*圖*書就能幫大漢把這顆星穩穩摘下來。」
「這麼晚了,怎麼沒睡?」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霄。」
昭君用力點頭:「昭君此行,雖未能見月(荷),但能與家主一同萬里摘星,想想,也是奇妙有趣呢。」
昭君咬咬嘴唇,輕聲問:「摘星城是什麼樣?真能摘星么?」
「憋了一晚,去拉個尿。」
「阿舍,下半夜就交給你了,好生看著。」
「是什麼?昭君能有幸拜聽么?」
這裡是一個山谷,兩邊是高坡,駝馬羊群置於兩側,圍成個半圈。夜晚的寒風從坡頂及山谷兩頭吹來,或從頭頂吹過,或被駝馬羊群遮擋,人處其間,寒意稍減,只是不時灌入口鼻的牲口腥騷,令人頗不舒服。
「好像有人在跟著我們。」
當眾人圍坐火堆旁大塊朵頤時,兩旁的高坡上,初六與宗巴,一南一北,背靠駱駝,蜷縮身體,嘴裏咬著熱乎乎的羊肉,眼睛警惕四下掃描。自從出了流民團被襲那一檔子事後,每晚警戒,值夜者無人敢脫崗,那怕吃喝拉撒都瞪圓著眼。
昭君垂首:「我,睡不著,就想看看這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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