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南宮泰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這邊的糾結，甚至都沒有再看他一眼。他低下頭，交握著雙手，彷彿已經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去了。
最後這言不由衷得，連項南星都聽出來了。
這簡直又是一次突然襲擊。項南星想想自己反正也答不上來，只好故技重施，再次無辜地搖了搖頭。
他在這邊搜集線索推敲著對方的身份，南宮泰則繼續說著。
然而南宮泰又用了另外一個詞，「當時」。這似乎意味著那個人此時已經不再是主持人了。這點讓項南星有些疑惑。沈靈霜後來曾有一次說漏嘴時透露，在西鳳，主持人是非常高的榮耀，要想進入這個隊伍需要經歷重重考驗，先是選拔，然後是見習生，最後才有少量佼佼者可以進入號碼序列里。
彷彿察覺到項南星暗地裡所想，南宮敬之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你大概有點誤解了。」他說，「我對和大小姐締結的婚約感到由衷的喜悅，但這不意味著我就對她抱有超出本分的感情。畢竟我是分家的人，她是本家的小姐，身份不同。」
「因為這樣的事情剛剛又發生了一次，我就是來正式通知你這一點。」南宮泰說著，直接站起身來，「剛才的『黑暗森林』雖然不是我本人下場，但荒啟是我選的，也就等同於我自己輸了。按照遊戲規則，你可以把小茜帶走，南宮家從此以後不會再要求她必須回來，這是來自家主的承諾，只要南宮家還在一天，這承諾就永久有效。」
項南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他此時已經猜到眼前這人就是南宮荒啟口中的「hetubook.com.com大哥」，也就是和小茜有著婚約的那個人。現在他贏得了將小茜從南宮家帶走的許可，這也就意味著這個基於家族指派的婚約已經不成立了。對方失去了未婚妻，近幾年的努力都要付諸流水，要說對他私下沒有什麼恨意，那絕對是騙人的。
「可惜，等真正可以動手時，給到我手上的卻只是麻醉針，不是真子彈。」
剛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項南星微微愣了一下。
而反過來說，一旦進入序列，要想離開也不可能，只能是死亡了。這是一條越走越窄的單行道，沿路風光無限，卻是步步艱險，也不能回頭。
「彼此彼此。」南宮敬之答道，「不過說實話，我有點羡慕你。」
「後來？」南宮泰又看了他一眼，「我說了，遊戲的部分我輸了，所以願賭服輸。二十年後成人禮上，我給了那小子一個選擇的機會，而那小子還真的就跑了。」
「他要我給兒子『自由』。」
半秒鐘后，他的表情猛地轉為嚴肅，心情卻是忐忑。對於這個陌生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但他至少知道，「發愣」多半是錯誤答案。
這裏頭真正危險的是，他不知道在南宮泰的心目中自己應該表現成什麼樣子。如果說南宮家對他的寬容都是基於這個他壓根沒聽過名字的人，那麼若他表現出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的模樣，或者表錯了態，對方的態度會不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呢？
「你擅長這種限定規則的『遊戲』，但現實不是這樣的，多的是那種二話不說，hｔｔｐs://wｗw•hｅtｕbook.ｃom•ｃｏm
直接上來就開槍的人。再堅韌的神經，有時也抵不過一顆實實在在的子彈。」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項南星：「你猜他要的東西是什麼？」
光是這麼一想，項南星腦海中就浮現出了黃老、姜涼、松本誠以及徐聞等人的面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項南星感覺對方在說這話時似有若無地往這邊多看了幾眼。
項南星搜腸刮肚好一會都沒想出該怎麼回應，只好結結巴巴地答了一句。
而此時，雖然身體的束縛已隨著低溫艙的開裂而解除，但項南星還是一動不動。不是不想，是不能，面對著南宮敬之首次展現的殺意，他發現自己竟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項南星微微皺眉：「你難道自己就沒有什麼想法嗎？」
像是對著這邊鞠了個躬。
他只能這麼回答。
只不過，南宮望只是感覺到父親有意留手，但或許不知道背後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吧。
南宮敬之聳聳肩。「只是一種技巧而已，別看好像很容易，我要維持這個狀態也是很累的。」他說，「之前在半路上避開我狙擊的那個就是你吧。在那時候我就知道，對付你的時候不能露出一點氣息，必須隱匿再隱匿，這樣才有可能擊中。」
項南星突然想起，對方口中的這個「小子」自己應該是見過的。出身南宮家，成人禮上叛逃……這不就是之前在白夜祭里曾和小茜對戰過的第三號主持人南宮望么！當時對方明明還和自己長聊過這段經歷來著，那些細節，跟南宮泰此時的說法也算是對的上號。
「明白了。」
「你的和*圖*書這種天賦，用在暗殺上簡直是無敵了啊。」項南星勉強笑著說。
這麼說來，這個人現在多半已經不在了。
「啊！那個……謝謝了。」
他隱約看見南宮敬之正平舉著手，保持著剛剛射擊完的姿態。那槍口正指向這裏，隔著白霧都能感覺到那裡傳來的冰冷殺意。很明顯，剛才是他的第一發子彈準確地劃開了低溫艙的表層，讓其中的低溫氣體衝出，釋放開來。
項南星苦笑了一下：「我還真是沒法理解你們。」
南宮泰轉身直接走出了門口，項南星聽到這話卻是一驚，轉過頭髮現南宮敬之竟然一直就坐在那裡！他手裡的蘋果剛好吃完，此時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手，把吃剩的蘋果芯包起來，而後就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彷彿自己剛才只是充當了一下背景板，什麼都沒幹。
「要謝的話，就謝你們自己吧。」南宮泰淡淡地說，「而且要說的話，我還是使了手段的。你和小茜兩邊遊戲賭的都是這個，按我的預期，只要其中有一方輸掉，這件事情就理所當然地無法繼續下去。結果你們都勝出了。」
無法以不傷性命的方式分出勝負？項南星注意到了他的這句話。這意味著兩人的實力應該差不多一個檔次，孟川柏至少也是讓南宮泰覺得不出殺招就無法取勝的水準。放在主持人里，這個至少是「一位數」的水準了。
他話音未落，項南星突然心頭一緊，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可未等他做出反應，只見一道灰色的光撲面而來，幾乎是擦著他挺起的臉頰過去，連耳朵都被帶著嗡嗡作響。在他面前，原本嚴絲合縫
ｍ.hｅtubooｋ•coｍ•com的低溫艙緩緩裂開了一條縫，超低溫的氣體從中間漏出，瞬間在空氣中形成了一團雪白的霧氣，將他和南宮敬之隔開。
「後來怎麼樣了？」他試著問道。
「既然是西鳳的遊戲，那就自然有賭注和獎勵。我把他想要的東西開作獎勵，而他直接賭上了自己的命。在我看來，這完全不對等，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開這樣的盤口，但他就是這樣的人。」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後來回想，這大概是他的心理戰術吧。遊戲的過程沒啥好說，總之就規則上來說，是我輸了。」
孟川柏？
「敬之，走了！」
這念頭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與此同時項南星冷著臉老實地搖了搖頭：「猜不出。」
但要說他對小茜真有什麼感情的話，項南星又感覺不出來。至少剛才小茜進來的那一會，南宮敬之是在場的。眼見前未婚妻都直接撲到別的男人身邊了，他卻還是維持在那個消除氣息的狀態里，沒有半點起伏的樣子，要說是嫉妒，還真看不太出來。
「大小姐，就拜託你了。」他說。
項南星心裏咯噔一下。對方顯然默認他應該認識這個叫孟川柏，所以才會突然來這麼一句，但也說不定排除是試探。他回答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切不可露出「我不認識他」之類的表情。
他嘆了一口氣：「我也想過直接給你一槍，把後面的麻煩一了百了。」
但落在項南星眼裡，那感覺可不僅僅是背景板三個字可以概括的。不光是剛剛那會，連之前那次也是，他應該知道南宮敬之還在附近的，但不知為何就是會下意識地忽略和圖書了他，甚至他這會明明還吃著蘋果，有動作也有聲音，按理說不應該注意不到的。但他就是有這種魔力，可以讓人把看到聽到的東西選擇性地無視掉。
他嘴角泛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至於其他的事情，等你恢復后再說吧。」
「沒有。」南宮敬之答道，「在這件事里，感情因素是最不重要的東西。項先生，我是一名殺手，大小姐原本也應該是一名殺手。對於殺手來說，滅情絕欲是必過的關卡，那些真正優秀的殺手甚至可以達到太上忘情的境界。南宮家的人，都有這樣的覺悟。」
他緩緩收起槍。隔著白霧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項南星隱約看到他的身子矮了下去。
他正在想著，沒防備南宮泰突然又來了一句：「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跟你說這些？」
南宮泰一字一句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項南星從未想過他也能發出這樣的大笑來。他一邊笑一邊搖著頭：「你能想象嗎，當時我兒子才幾歲大啊！孟川柏那傢伙突然就跑過來跟我說，希望我在他長大后給他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別像之前一樣只能被迫繼承家業。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後來算了算，他那段時間應該是剛有了兒子，又在那邊待不住，只好跑我這邊發泄多餘的精力來了。」
既然這樣，就只能隨便蒙一個吧。
「你之前玩的這個遊戲，叫『黑暗森林』，最開始是由他引入到南宮家的。當時我們之間有了爭執，相持不下，卻又無法以不傷性命的方式來分出勝負，決定誰是對的，所以當時身為主持人的他提議，要在南宮家的地頭展開一個西鳳國的遊戲來決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