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野店奇棺藏屍王

張無忌心中暗喜,心想半夜三更這許多人鬼鬼祟祟,必有圖謀,天幸叫我碰見,少了許多麻煩。當下走回床鋪,穿回外衣褲,輕輕拍醒趙敏,在她臉上香了一個,不等她來摟抱,已躍到後窗之下,打開那只有方凳大小的窗子,頭先腳后蛇一般的一躍而出。
領張無忌三人出得店門,老者又回頭招呼那莽丐道:「丐爺您先烤烤火喝杯熱茶,小老兒伺候了這幾位客官回頭便來!怠慢了丐爺還請多擔待啊……」
趙敏心想此人確是一個使毒的大行家,若由她來調試解藥為張周二人解毒確實比自己瞎琢磨強得多也快得多。雖然此人亦正亦邪,性情多變,張郎的身份特殊,殊難預料她到底是敵是友,但見她看著張郎時眼現桃花,想必倒也不會乘機加害張郎。於是便對著何綠嫣道:「姊姊。」
張無忌道:「不用多說了,老丈你便速速給我們安排客房吧。」
張無忌的話周顛不敢不聽,雖老大不樂意地哼了一聲,但仍然向何綠嫣施了一個禮道:「那有勞了。」何綠嫣笑盈盈地走過去,俯下身察看周顛腿上的毒傷。周顛正欲提起褲管時,何綠嫣卻銀爪探出,嗤的一聲,將那褲管連裡帶外,幾乎一下直撕到了大腿根,露出了滿是黑毛黑泥的大腿來,嚇得周顛被蛇咬了一般雙手護腿,一蹦直達三尺之外,一跤跌倒在地,滿臉充血大喝道:「臭娘們兒!你想幹甚麼?」
周顛聽了心頭好笑,道:「不過只是一副棺木,有甚麼大驚小怪的?活該吃人老拳!」
妖丐面含得色,放下黃符,將殭屍緩緩推倒,閉合棺蓋,在香案放回血碗,上了三炷香,又是三叩九拜,拖回元兵塞入木箱方才在椅上坐了。
仇海英冷哼一聲,沒有說話,拄著拐杖走到屋角,打開了一隻木箱,從箱中提了一名身著元兵服色昏迷不醒的漢子,拖至香案前,嘰里咕嚕念叨了一番,三叩九拜,往漢子身上噴了三口酒,提刀割破漢子左腕,接了一碗血,扎住漢子的傷口,端著那血走到棺材旁,輕輕推開棺蓋,伸右手食中二指入碗,蘸了鮮血點入棺內。
適才趙敏嘔吐摔倒張無忌瞥見了,心中正自憂急,現下原田一倒,餘下的人不是何綠嫣的對手,便放心地奔了回去。張無忌才沒心情跟她爭強鬥勝。
周顛撓頭道:「沒有。丐幫中沒有幾個好鳥,其實便是一個我周顛也不願多見。」
仇海英的臉上黑得發青,暗暗調勻了內息道:「玄冥神掌果然名不虛傳!現下老夫正要飼屍,你若有膽量,看看也無妨。只是切勿宣揚出去!」
趙敏見他二人越說越不愉快,便微笑插口道:「我們不是在猜測那大車中的老叫花么?怎麼又扯到陳友諒了?」
周顛右足踩著長凳站了起來,一把揪住了老者的衣襟道:「老頭兒,莫非你這兒開的是家黑店?想乘黑把老子做成熟牛肉熟羊肉不成?」
佝僂在椅子中,身穿黑衣,手拄黑玉骷髏鑲頭拐杖,乾屍般黑瘦的老者想必便是南山妖丐仇海英了。張無忌的目光只在他臉上滑過便忍不住心內打了個冷戰,心中暗暗納罕。
周顛待要說什麼,張無忌突然搖了搖手,低聲道:「小心,有人!」
抓住老者時周顛便感到此人並無武功,此時便放手坐下道:「敢情你老頭不是個廚子,而是個說書的先生!說罷。」
老者呵呵笑著掌了燈提著壺開水在前引路,不多時便到了那個宅院之內,安排了兩間客房給他們。此房同群丐的房間隔著兩間空房。進入張趙二人的房間內,老者在桌上放下開水,點起蠟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夥計們怕丐爺都不敢進來,是以要熱水洗腳和燒柴熱炕還需勞煩客官自行去廚房取。這裏的一壺開水可作一兩人洗涑用,要飲茶桌上自有茶壺茶杯和茶葉,客官自便便是。老兒這便去了。客官早些安歇,少作走動,切勿喧嘩,更不可無事走到丐爺那邊去,最好連看都休看他們,否則一不小心惹惱了丐爺打將起來我們這裏可沒人拉得住。」說罷便躬身退了出去。
鶴筆翁叫道:「仇兄身法好快!」就手抓住杖頭,運勁推去,口中呵呵沉笑道:「咱哥兒倆正好來試試手力!」
周顛道:「與你無關便是!」搶先去開店門,一股寒風夾裹著雪片掀開門帘打將進來,屋內頓時一片寒意。才探出頭去,忽聽前方不遠處積雪咯吱咯吱作響,一名身形魁梧的乞丐一臂夾著一隻大酒葫蘆一手提一根小腿粗的熟銅大棍在黑暗中快步走來。還未到門口,便嚷嚷道:「老兒老兒!快快熱酒切牛肉!老子要帶走!」
周顛冷笑道:「少林一役后謝法王雖放過了他,但明教其他弟兄焉能輕易饒他?但誰知尚未等咱們下手,丐幫的夥計卻搶先將那斯搶去,硬是活活打死,剁碎喂狗祭了史火龍和傳功等叫化的冤魂,卻也痛快!哈哈哈哈,只是少了陳友諒,未免美中不足!」
趙敏身重不方便騎馬,張無忌早已將坐騎賣掉,二人共乘騾車,由周顛執鞭駕馭。一路關口哨卡甚多,對漢人盤查甚緊,三人有騾車翻不得山過不得河,好在趙敏本為蒙人,說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話,於是往往便扮作了自南方向北方逃難的蒙古移民,又老且病,逢關查驗,俱由趙敏打發。
趙敏知道周顛如此說是不敢擅專而已,便笑笑道:「有你們二人在,我自也不怕。」
老者退出后,周顛伸手摸了一下那炕,道:「我去抱些柴禾來,再把那騾子安頓好了。您二位且坐。」說罷要出房。張無忌道:「周兄,適才那莽丐你可曾見過?」
周顛正想說那老叫化子曾跪地懇求張無忌做幫主時,突又想到,萬一說了趙敏這丫頭腦袋一熱以致竟當真慫恿自己的相公去奪那丐幫幫主之位便又如何是好?這小丫頭最愛異想天開,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是以此事萬萬不可提起!
何綠嫣下意識地回頭,卻見身後黑漆漆的哪有一個人影,暗呼上當,忙轉過頭來,只見趙敏手中提了一個黑色油紙包,退開了幾步,嘻嘻笑著說:「多謝姊姊!」轉身回去了。
鶴筆翁哈哈笑道:「你老兒敢小瞧於我!待此間大事一了,老夫倒要領教領教你那神物!」
原田一死趙敏暗叫了一聲苦,再也顧不得體虛掙扎著奔了過去。她看見何綠嫣在原田懷中搜出了一隻黑色小包一轉身便藏入了袖中,心中微感詫異,奔到近前笑道:「何姊姊,此人身上值錢的寶貝盡數歸你,可那解藥還需拿來救人性命呢!」
趙敏笑道:「我說無忌哥哥一定不和姓麻的站在一邊。」
張無忌睡著之後趙敏一直強撐著,只待三更時喚醒他,可是連日來的奔波使得她早已疲睏交集,躺著躺著,也便模模糊糊地睡著了。約摸三更時分,忽然屋外又有輕微的異響,張無忌一驚而醒,仔細聽去,原來窗外又有人前來窺探。只覺此人腳步極輕,呼吸極弱極緩,功力遠在睡前來的那人之上,心想難道姓仇的親自來了?不過不對,此人以雙腳走路,並非仇老丐那樣的瘸子。
「後來呀,這些乞丐大爺吃罷了酒肉也是要老兒給他們安排客房住宿。老兒看他們給錢大方,便引他們去了客房,誰知他們一住便到現在也沒有走。」
原田的臉上擠出一陣獰笑,一句話也沒有說,自腰間拔出了一柄短刀。何綠嫣心中一驚,一隻腳都抬了起來。這時卻見原田轉過了身去,面向已經略現紅霞的東方,撲地跪了下去。何綠嫣等心中大奇。趙敏見他眼含淚水,滿臉絕望,心中突然醒悟,忙開口叫道:「問他取解藥!」
張無忌三人自然屬於「老弱病殘」之列的了。一路關卡查驗,均覺留之不足以充軍,亦不足以充苦役,便是那頭老瘦的騾子,又抵擋不住車內「老婦」的一條三寸不爛之舌的糾纏求肯,也便算了。所以一路行得倒也順暢,並沒有碰上特別的江湖人物和離奇之事。
鶴筆翁呵呵笑道:「神衣門雖強,但我們也未必便弱了。我師哥鹿杖客是個好手,其他人么,我視他如同草芥耳!」
趙敏作勢去搜,突然大吃一驚一躍而起,手指何綠嫣的身後,雙目瞪得溜圓怒喝道:「小子你敢逃跑!」
張無忌道:「那敏妹呢?」
趙敏搖頭道:「你只說對了一人,便是傳功長老。執法等長老是後來才提拔起來的。想當年丐幫四大長老乃八臂神劍方東百、南山妖丐仇海英、冀北鐵掌曹先榮——便是那傳功長老,以及金銀掌史火龍。這四人在丐幫前幫主的帶領下卻也幹得有些名堂,只是丐幫前任幫主體虛多病,四十多歲便一命嗚呼。彌留之際選擇幫主繼承人時對四人道,誰肯取他的獨生愛女誰便可以繼承他的衣缽,得傳打狗棒和降龍十八掌。當時江湖皆傳,那丐幫幫主的愛女之丑,更勝無鹽,而丐幫四大長老均是名揚天下的青年高手,尤其那方東白更有玉面神丐之稱,要娶那女子實有為難之處,但做丐幫幫主之位卻也誘惑人得緊,是以四人中除了曹先榮已有愛妻且全無做幫主之心外其餘三人都想。這三人中方東白深受醜女愛慕,但方東白卻同揚州江上的一名歌伎關係非同尋常。陰摯古怪的仇海英欲取醜女做幫主卻又極被醜女厭惡,唯有資質駑鈍的史火龍介於中庸之間。」
老者嘿嘿乾笑幾聲便去廚房忙了,不一會兒酒肉麵條上來,趙敏吃得犯嘔,便自去廚房燒了一碗黃花素湯,要了一個饃饃,合著自路上買的一些零食將就吃了。張無忌看得心下歉疚,張口還未說,趙敏已笑了:「快和周大哥多吃幾碗酒吧,好好熱熱身子!」
趙敏端起水壺,燙洗著茶壺茶杯道:「我也不曾見過此人。無忌哥哥可看出了什麼來么?」
鶴筆翁哈哈笑道:「好一招陰風掌!老夫乃是玄冥神掌,你我陰對陰、寒對寒,倒是一對兒!老夫多有得罪,仇兄便點起了燈火來吧。」
張無忌道:「方東白要和神衣門去奪那幫主之位,現下又冒出了個仇海英,這事豈非更加糟糕了么?」
張趙周三人離開淮安后,張無忌便將遇m.hetubook.com.com到川東毒丐的事說與趙敏聽了,道:「當時在少林三松峰頂,著黃衫的楊姑娘於我有救父大恩,她臨走時曾託付我關照丐幫之事,現下丐幫有難,我們不可有負楊姑娘之託,應當前去應援才是!」
周顛道:「如何講?」
張無忌趕忙跪拜道:「小婿不敢!」
趙敏道:「今夜無忌哥哥不妨可去查探一番,立時便知真假。」
張無忌躍出窗子並未落下地去,而是反手一勾,身體上揚,抓住了後房椽,吊在了房檐之下。
周顛拍腿道:「對!就是如此!先讓他們叫化子和妖魔鬼怪你殺我來我殺你,最後一起一命嗚呼,大快人心!」
張無忌道:「她說她要回去出家為尼的。自那分手后,我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
睡前那人的武功應當與買酒肉的莽丐在伯仲之間,這人的武功既遠在那莽丐之上,卻又不是仇海英,那麼他會是何人?
原來趙敏已經懷孕了,張無忌又驚又喜,但見眼前情形又不禁直感緊張擔憂,當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說什麼才好。還好汝陽王和周顛關心前面戰況,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奇怪舉動,否則兩人非尷尬得不知該怎麼辦才行。
元朝統治時期普通蒙古人曾被強制大批南遷,俱各分得大量土地,以便達到統治中國的目的,奈何元末南方群雄並起,義軍四處征討,佔據大片江山,南遷蒙人迫於生計只得紛紛北逃,元庭也制止不了,只得將年輕力壯的拉去參軍打仗,老弱病殘的便放任自流了。
說罷抖袖兩大團青煙,手一揚,又是一根銀針。那三人正好沖入青煙中,心中大叫不妙,忙屏住呼吸,狂舞手中的長刀,欲衝出青煙,但那煙已然吸入了少許,片刻間便只覺頭暈腦脹昏昏欲睡起來。那根銀針卻是射向了張無忌。張無忌知道針上定然有毒,不敢去接,忙躍開一步避過了,正欲發作,卻聽何綠嫣銀鈴般地笑道:「無忌哥哥,別和我搶!」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不再理會她,向趙敏奔去。
張無忌點頭:「不錯。」
周顛插嘴道:「誰說丐幫幫主比不上皇帝?有道是討上三年飯,給個知縣都不換!尋常乞丐能比知縣,九袋長老能比宰相,那麼丐幫幫主自然能比皇帝啰?」
汝陽王進入淮安,丞相哈麻等人一時之間果然奈何他不得,直至次年,哈麻在朝中作梗,將汝陽王再次流放至亦集乃路,最後被流放到雲南大理宣慰司鎮西路,那一年十二月間被哈麻矯詔遣使鴆之才罷。
何綠嫣適才甩出的毒粉其實只是一種迷|葯,吸入體內對身體並無很大傷害。但五毒教的迷|葯自是非同小可,適才那三名蒙面客雖只吸入了少許兀自也頭暈難當,刀法立時便亂了起來。何綠嫣下手一向狠毒,豈能給他們留喘息時間?她嬌叱一聲,揮袖盪起一股勁風合身撲向三人左側。三人迷亂中揮刀急擋,誰知何綠嫣這一招全是虛招,旨在將已經飄散的迷煙重又拂過去,並障人耳目,其實她長袖拂后,身體在空中急轉,手中的兩件兵刃已向三人的身後襲去。
趙敏道:「是了,現下史姑娘有楊姊姊和我們支持,實力不小;方東白更有神衣門相助,實力最大;只有麻尋天和那妖丐仇海英難知底細。」
何綠嫣騎在馬上不住打量趙敏,只見她雖身穿士卒衣服,渾身泥土,滿面風塵,但所有這一切也掩蓋不了她那天姿國色。她忍不住悄悄摸出銅鏡來查看自己,越看越是嘆息,最後終於長嘆一聲道:「妹子,也不知是你有福還是張公子有福,總之你二位是天作之合了,我……姊姊願祝你二位能夠多福多壽,白頭偕老。姊姊去了,後會有期!」說罷縱馬而去,手中皮鞭抽打得座下駿馬吁吁長嘶,久久不絕。
老者慌忙雙手亂擺,叫苦道:「客官您可誤會了!誤會了!您莫著急,且坐下慢慢吃茶,待小老兒把話說完,你自然便會明白!」
張無忌使腳輕輕放下窗子,在獵獵作響的寒風中側耳傾聽,便聽出不遠處仇老丐的屋頂上還有人站著巡視。心道沒想到仇老丐步哨當真夠緊,但越緊越是證明今夜有所舉動。暗喜之下不敢輕舉妄動躍上屋頂,而是沿著房檐攀延過去。此去雖是倒懸在屋檐之下,但張無忌身手敏捷輕靈之極,便是狸貓也不能像他那般,毫無聲息的攀到仇海英的後窗外。
何綠嫣笑道:「等你買狗來試只怕張公子不免又要劇毒攻心了呀!」
張無忌搖頭道:「麻長老曾說那掌棒龍頭有勇無謀,我看他多半不會支持掌棒龍頭。」
黑衣蒙面人等的屍體不能不銷毀,埋是沒有力氣了,便將他們及其他死屍拖入了破屋內,又將屋外的柴禾搬了許多,一把火燒了。如此燒法雖燒不幹凈,但時下正值戰亂,誰也不會去詳查這破屋內為何有這許多燒焦的屍首。至於那些一去不返的東瀛武士么,便讓左丞相哈麻去猜測罷。
趙敏得意道:「那方東白後來做了我汝陽王府的人,我豈能不詳查他的底細?是以他雖怕丑不願提及往事,但我終於還是知道了。」
仇海英陰一笑。鶴筆翁道:「陳元帥曾給老夫言道老兄的神物甚是厲害,不知可否先讓老夫見識一下?」說著已走到棺木旁邊,伸手撫了下去。這時仇海英呼地離座,怪杖一伸,鶴筆翁這一掌便撫在了杖頭上。
趙敏嘆了口氣道:「事後周姑娘呢?」
這一聲喊何綠嫣聽見了,饒是她臉皮不薄也不禁泛起兩團菲紅。但她反應得很快,臉紅片刻便鎮定下來回敬道:「醜八怪你懂個什麼?我這是在看張公子的毒氣上升了幾成了!要你多嘴!」
割除傷口腐肌原是醫療中常做的小手術,張無忌並不陌生,只是如她那般故意使壞割去許多好肉的做法實所罕見,張無忌大吃一驚,心中稍一猶疑,自知不便阻止,還好如此劇痛周顛竟強忍住了,一聲未吭,只是額頭汗水滾滾而下,渾身時不時地痙攣顫抖。
趙敏點了點頭:「是了,現下麻尋天只有兩個可能,一是自己親自出馬做幫主,二是到幫外另請賢能。再加上無忌哥哥這一方,總共有四家爭奪。」
張無忌所在的方位看不到棺內的情形,但若棺中有人,這一指想來便是點在了那人的眉心上。便是這麼一點之下,棺木咯咯一響,轟地一聲直挺挺地坐起了一個人來。
這時東瀛蒙面客只剩下原田一人了。他在東瀛時原本呼風喚雨,事事順利,做事極少失敗,可是自打來到中國介入到中原武林以後,便在執行任務時數次失手。這次原本打算轟轟烈烈的干一件大事,手刃中國第一大官和中國第一高手,好好揚眉吐氣一次,誰曾想竟然在己方完全佔優勢的情況下還徹底失敗,乃至全軍覆沒。他越想越氣憤,又是數口鮮血噴出。他緩緩地扯下了蒙面黑布,漏出一張沾滿了鮮血卻又慘白至極的臉。只見他寬額方面,約四十余歲,頗有幾分儒生的樣子,但臉上卻有一道極長極深的刀疤自左眉一直延伸到下巴,由此一張臉便如厲鬼般恐怖。周顛的臉上也有刀疤,而且還多,但周顛的疤痕很淺,看上去也只是感到醜陋兇惡而已,全不像原田這般嚇人。
趙敏忍不住喊道:「何姊姊,這人甚怪,你要小心啊!小心他使邪術!」
周顛連聲的答應。張無忌聽到呼的一聲輕微風響,便掠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窗縫,便見那人穿過走道,進入仇老丐的房間了。
丐幫由於幫規和習慣所限,並無固定居所,是以也一直沒有一個固定的總舵所在,每每都是由幫主和幫中長老指定一處所在作為臨時大小事聚會的地點,一般便是破廟、荒山等等,像前不久在盧龍一個財主家或百年前襄陽大校場之類的畢竟為少數。
張無忌一驚之下竟然不敢多看,縮了一下頭才重又望去,只見妖丐口中念念有詞之下,掀起殭屍額上貼的黃符,將那一碗鮮血盡數倒入了殭屍的口中,殭屍飲下鮮血,舒服以極似的發出了陰森恐怖的一聲:「呵——」,一團寒氣自口中緩緩噴出。
察罕輕攏女兒秀髮,狠下心輕輕推開她道:「敏敏,你永遠是爹爹最親最乖的好女兒!非是爹爹不要你,我知道敏敏識得大體,知道你們若跟著為父,皇上知道怪罪下來,累我滿門啊!」
聽他說得好笑,張趙二人都忍俊不禁。趙敏道:「老周的分析不無道理,不過對於姓仇的,你還不了解。」
趙敏心內固然感激,但女兒家豈有不為這種事心酸的?那個時代一夫多妻,趙敏又出生在王室貴族,一個男人擁有無數個女人的事早已見多不鮮,原本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但輪到自己頭上,即使自己的相公只是一時失足也十分的難過,忍也忍不住地想哭。哭泣后見到相公因此而產生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心下又是心疼又是歉疚,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得緊緊地摟住了相公的脖子,深深地吻了上去。
仇海英緩緩道:「方東白?二十幾年未見,他的劍法可能更加出神入化了吧?他雖斷了一臂,但若手中有劍,單打獨鬥,老夫未必能勝他。更何況,他還有神衣門相助!」
這時那莽丐已大步走到門口,不由分說低頭便往裡擠,周顛待要和他頂肩卻被張無忌暗暗一拉,讓了開來。莽丐邊進門邊大聲道:「知道你還羅嗦個不休?還不快快去者?」
張無忌道:「難道是傳功、執法等長老?」
老者搖頭,壓低聲音俯首以右手中指一字一擊桌緩緩道:「後面車中坐的,乃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怕是八個人也不一定抬得起的大棺材!棺前鎮鬼符在風中嗚嗚作響!不過初始有布幔草席遮蓋,我們沒有看見,後來往屋裡抬時才看見了。我的娘唉!嚇了老漢一大跳!」
待原田一刀自左割到右,拔出刀來準備再次刺入時何綠嫣終於醒悟過來。但她心頭轉念更快。心想解藥千萬不能討來,若討來了留她何綠嫣又有何用?
周顛奇道:「如何?難道你這山中的客房夜裡還鬧鬼不成?」
趙敏道:「那仇海英雖然不免年和-圖-書老體衰,又只有一條腿,但他的陰風掌二十年前便已非同小可,現下苦修了這麼多年,應當登峰造極了吧。另外,那棺材一定並非空棺木,定然裝殮了一具殭屍!方東白曾對我說過,那姓仇的之所以人稱妖丐,實因他出自巫術世家,主上數代均研習神鬼之道,其家有一種秘術可以練制出殭屍來!古書有雲曰『銅甲屍』,其屍皮肉堅硬如銅鐵,刀槍不入,屍變后嗜血如命,力大無窮,十指指甲和滿口的獠牙有如利刃,銳不可當,傷人後,所含的屍毒很快會使人癲狂發瘋,有如厲鬼一般見人就殺,生飲鮮血,活吃人肉,極難救治,當真厲害無比!」
原田更是如此。張無忌眼看他一刀將自己徒弟的人頭砍下,心下實在不忍,緊接著的一招便沒有牽引,而是一把將他手中的長刀奪了下來,遠遠地擲了開去。
生著了火,周顛便告辭回房。張趙二人就著那壺熱水洗漱上炕,雖然房內冰冷,但棉被覆蓋下的大炕已經熱了起來,擁入被窩,趙敏只覺那無數日來奔波的勞苦一起涌了上來。縮在張無忌的懷裡,享受著他那溫柔地擁抱和撫摸,忍不住嘆道:「我們要是能夠早點有自己的小窩兒就好了……」
鶴筆翁搖了搖頭,滿臉狐疑地開門出屋,冷風一吹,方才定過神來。回首一抱拳,道:「那咱們依計行事!荷花峰下見!老夫告辭!」說罷雙足齊蹬,躍上了房頂,向張無忌藏身之處掠去。
張無忌眼見鶴筆翁的臉色雖時有發青,但仇海英的手頭卻已微微顫抖起來,顯是仇海英的內力還是稍遜了鶴筆翁一籌。果不多時,鶴筆翁輕喝一聲:「呵!」手往前猛地一推,仇海英手下的椅子咔嚓一聲斷折,失去重心便往地上摔去。鶴筆翁雖不再落井下石,但也沒有拉他一把,有心看他出醜,便順勢將手一松,任他往地上摔去。那仇海英杖頭松處,身體在空中轉了半圈,杖尖已點在地上,借勢一躍而起。反身一掌向鶴筆翁胸前印去。
周顛哈哈笑道:「好好,我喜歡。不過我家少爺奶奶累了,現在最要緊的是住一間客房歇息!待先安頓好了他二位,我再來洗耳恭聽你老兄的大書如何?」
這時仇海英的房內果然有人低聲說話。只聽一人開口,張無忌便大吃了一驚,暗道這聲音好耳熟,再仔細聽一句便立刻聽了出來,原來是玄冥二老之一的鶴筆翁!看來適才探聽自己房間的竟是此人。只聽他低聲道:「仇兄的近鄰甚是可疑,須得提防!」
莽丐滿臉的不耐煩,巨手連揮道:「快滾你的蛋吧!死老兒!聽你老兒羅嗦,老子非得死在你老兒的前頭!滾吧!」
見三人目定口呆面面相覷的樣子,老者得意的笑了,自己斟了一碗茶,小心地品了一口緩緩道:「那趕車的人么,也是叫花子,另外還有四人騎馬護車,長得高大魁梧,足有小的兩個那麼高,手腕子比小的大腿還粗!說話如驚雷,震得老漢耳朵嗡嗡作響——卻還是叫花子。客官你們說這不是奇了嗎?乞丐也有車坐,出手還很闊綽!老兒我活了近六十載,這事兒也是頭一回見到!」
張無忌道:「你不怪我了?」
何綠嫣裝著一臉的懵懂笑道:「妹子,你說的什麼啊?姊姊不懂呢!哪裡有什麼值錢的寶貝?哪裡又有什麼解藥?你便自己搜一下這個死鬼的身子好了,姊姊看著他就噁心,有什麼我都不要,盡數給你好了!」
張無忌道:「他曾是丐幫四大長老之首!」
鶴筆翁乾笑一聲:「陳大帥對老兄你倚重得很,好不容易將老兄你從巫山漢王墓中請出來,又給你安排手下、車仗馬匹盤纏,只盼老兄你能一舉成功啊!」
老者道:「葷的有熟牛肉、熟羊肉——豬肉是稀罕貨,俺這裏大年初一都吃不上幾口;素的有蘿蔔、冬瓜、黃花菜;吃的有羊肉燴面、大饃饃;喝的有三年老白乾!」
哈麻送來的那封信察罕始終沒有拿出來給女兒女婿看,趙敏問起時,察罕只道乃是哈麻的一封勸降書而已,趙敏知道信內定無好話,怕引起父親的心事,也便不敢再行多問了。將到一處市鎮時,察罕差一名傷勢較輕的親兵騎馬去雇了三輛大車來,自乘一輛,其餘傷重者分乘。察罕招呼女兒女婿上車,遣開隨從,道:「無忌,你是漢人,我是蒙人,你是布衣,我乃王貴,但你和敏敏事已至此,看在你還算一條好漢的份上,我便不再責怪你們了,但望你日後要好好地待我的敏敏,不得稍稍有誤!」
張趙二人聽他嘮叨不休只是說不到正題上不由得暗皺眉頭,周顛卻終於忍不住伸手擋在了老者的口前,急道:「好了!好了!老哥哥,我家少爺問的是你家有沒有住的客房,不是問你的家事的!」
許久之後,趙敏道:「快快睡吧,三更時分我叫你,今晚你還得去窺探叫花子他們呢。」
何綠嫣一怔,尚未反應過來,原田已高舉短刀刺入了自己的左側小腹之內。短刀刺腹一時不會死亡,是已東瀛武士切腹的規矩便還有刺入后自左割到右,然後拔出刀來自丹田再次刺入,向上再拉到心窩。這種自殺方式極為殘忍變態,但東瀛人卻認為是一種英勇的象徵,純潔高尚的行為,頂禮膜拜。
張無忌心中猜測著,鼻中有意呼吸沉重,果然不大一會兒,那人便悄悄去了。張無忌輕輕滑出被窩,蹬上布靴飛身掠到窗邊,隱隱聽到院中有腳步聲和呼吸聲,便掀開一條窗縫往外望,只見有三名乞丐正手提兵刃立在院中,掃視著各個方位。
趙敏對張無忌道:「先時你對我說的那個川東毒丐麻尋天說道他已有另選他人為丐幫幫主之心了是么?」
周顛也附和道:「少奶奶莫生氣,待小的前去看看!」說罷走去推開門,只聽屋外風聲微微一響,卻並無人影。張無忌聽出來人已上了屋頂,便和聲道:「阿風呀,莫要難為店家了,便辛苦你去抱些柴禾來,我們自己燒炕吧。熱水么,這裡有一些,夠少奶奶洗便好了,我二人將就一晚隨便用冷水洗洗也就是了。」
趙敏點頭道:「老妖丐的出現對我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咱們不妨來個座山觀虎頭,坐收漁翁之利!」
張無忌身中的兩種劇毒雖以金蠶蠱毒最為猛惡難解,但金蠶蠱毒所中甚淺,否則即使張無忌神功蓋世百毒難侵也必抵受不住很快癱倒,便如鮮于通當年一般。而那東瀛人的劇毒則為毒釘刺入掌心,東瀛人生怕毒力不足,喂毒極重,是以中毒也極重,雖然張無忌感到此毒不過是蛇毒而已,但他中毒之後非但沒有及時解毒,而且又惡戰許久,是以蠱毒被除乾淨而蛇毒已散入無數細小經脈一時之間無法盡除。
此時最難熬的只怕便要算那伏在房脊后的人了。周顛的蠢樣盡收此人眼底,他實在想笑,卻又萬萬不好意思笑出來,只得將臉埋入雪裡強自忍耐,心中暗罵,只盼那丑漢快些進屋,自己好脫身離去。
趙敏煨進張無忌的懷中咬著下唇悠悠道:「也不知是我運氣好還是我命苦,總之我只盼能早點了卻了這些江湖事,找個地方躲起來。」
老者雖感失望,但不敢拂了客人之意,便望向東北方向道:「話說自從這幾間房屋被燒之後,為了能使遠道兒的客人有地方歇宿,我家趙老爺將自家的西院隔了出來,有七間廂房,一間通間,一座牛馬窩棚,蓋七小一大間外加一間牲畜之棚而已,日夜有庄丁守護。這半年來此處無戰事,原本倒也太平。可是幾日之前,原本萬里無雲、晴空萬里的天空突然間陰雲密布,隱隱妖聲滿山迴響。便是在午後不久,店裡沒有客人,我和小順子二人正自閑得無聊,突然自山道上來了兩輛各有兩匹駿馬拉扯的大車!有分教:馬高十三尺,蹄闊賽碗,鬃毛筆立,吁吁有若龍吟,踢踏如若雷鳴!躍躍如飛天之勢,伏伏若那個……凌雲之狀!再看那車,朱漆錚亮,長足兩丈,輪高過人,十萬鉚釘閃閃發光!這車可是加了鐵的!客官你道坐車和趕車的是何人?」
原本連年戰亂之下,流離失所四處逃荒之人比比皆是,但這些乞丐大多腳步凝重,眉宇之間頗顯彪悍之氣,顯是身負武功之人,絕非尋常乞丐。再看他們的背後或腰間,有不少都負有一到五隻不等的小布袋,這卻是丐幫所特有的標誌,尋常乞丐不能隨便效仿,江湖行家一看便知道是丐幫中人。
周顛點頭諾諾而去,走得稍遠了,不免又咕咕噥噥地將店家的祖宗數落了一通。打著燈籠抱著柴禾回來時,周顛定神往房頂上望了一望,果然隱隱間有人從房檐向房脊爬過的痕迹,心下好笑,便放開了喉嚨唱了起來:「妹妹呀穿花衣羅,哥哥我心裏慌,妹妹的胸脯子高高翹,想看又怕妹妹你罵我娘……」
仇海英陰冷一笑,道:「老夫已經煉成屍中之王幽冥毒魑銅甲屍,區區一個方東白豈在話下?對方人手雖多,但只要陳元帥和鶴兄能夠鼎力相助,丐幫必入我手!」
何綠嫣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昂首叫道:「妹妹,此人身上的解藥未必便是解藥,萬一是毒藥可要害了張公子的性命!」
張無忌拍腿道:「對了!楊姊姊自然會扶持史姑娘,我此去丐幫又全看楊姊姊的情面,自然唯楊姊姊的馬首是瞻!」
殭屍出棺之時,饒是鶴筆翁自認藝高人膽大,到底還是嚇了一跳,一時間連呼吸都屏住了,直到殭屍入棺,才暗自鬆了一口氣。口中喃喃道:「奇了,奇了!此人怎麼又會在你這裏,還被你煉成了殭屍?他不是在神衣門么?怎麼會……」
到了河南境內,眼見花子越來越多起來。
周顛奇道:「無忌如何算得一家?說不定無忌支持姓麻的也未可知。」
張無忌坐下喝了一口茶道:「但那布袋似乎不假。那麼他是八袋長老,那位坐在大車中的老丐定然背負九袋,他又會是何人呢?據我所知,丐幫中背負九袋的長老只有傳功、執法、掌缽、掌棒四位,少林一役后便只剩下了掌棒龍頭。那麼那位老丐又會是何人呢?」
趙敏道:「比之hetubook.com.com方東白如何?」
張無忌道:「原來丐幫之前還有這麼一段逸事,不知敏妹是如何得知的?」
周顛急道:「你如此說來是沒地方了?」
周顛搶著道:「也許在少林寺中那幾個老叫花中有一個和姦賊成昆一樣,分明就是裝死!」
只見他自地上掙扎爬起,狠狠地瞪著何綠嫣。何綠嫣被他這麼一瞪,不由得退了兩步,心下有些害怕,但隨即強打精神笑道:「怪不得你們人人都以黑布蒙面呢,原來是你們都沒臉見人啊!嘻嘻,你既然已經站起來了,就拿兵刃吧!」
年關將至,幾日里來大雪紛飛,黑雲低懸,越往西北氣候越是寒冷,過了駐馬店山也逐漸多了起來,地勢高低不平,道路極是難行。這日天色將黑間來到趙店界內的一處破敗的小酒店外。此時三人加那頭騾子都已經又餓又乏,見此小店,全都精神為之一振,心情大爽。張無忌扶趙敏下車,推門掀簾而入。只見店面甚小,僅有三張老舊的八仙桌,店內有店家兩人,一個老者一名少年,俱都穿著油黑的破棉襖,縮在角落裡烤火吃茶。見有客人進來,老者倒也殷勤,忙招呼少年端茶倒水,問吃問喝。
何綠嫣取了一隻銀匙接了半勺膿血,用銀針挑起察看聞嗅,隨即探入一隻小瓷瓶內浸液,片刻取出,那針尖處已成墨綠色。何綠嫣笑道:「蟾蜍加五色蛛也來現世,哼哼。」摸出一枚藥丸來給周顛服下,道:「毒是不礙事的,只是傷口肌肉已經潰爛,需要割除,否則老腿難保,本姑娘要動手了,不是爺們兒的便叫兩聲給我聽聽?」說罷取出一柄銀刀來對著傷口狠狠地割了下去。
唱到此處腳下猛地一滑,摔了一個仰八叉,將一抱的柴禾扔得滿地都是。聽他唱的花花曲兒許多人便早已忍俊不禁了,又見他突然出此一丑,引得暗中偷窺他的幾名乞丐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
趙敏道:「不錯,那其餘三位長老呢?你們可知道是何人?」
不過何綠嫣雖然為人輕佻,卻實有一身本事。只見她食指連點,先行閉住了血海、箕門、三里、委陽、殷門等穴,然後取針在傷口半尺外條口、下廉諸穴一一下針,素指迅捻,先柔后力,最後竟一刺至底,恨不得一針戳穿周顛一般。周顛知她不會對自己手軟,雖有刀劍及身尚不畏懼的膽量,此時亦忍不住緊閉雙目不敢多看,心中只把何綠嫣家三代翻來覆去地臭罵。暗罵中數股奇酸直入心臟骨髓,令人無法自制張口而呼,傷腿接連抽搐,繼而便如觸電似地亂抖,不一刻那傷口處便流出墨汁般的膿血來。這一手連張無忌都暗自嘆服,心道何綠嫣竟然調動了傷者自身的力量來逼出毒質,剛柔相濟,疏堵有道,乃高超醫道,與一般江湖人物以內力強攻硬逼的方法大不相同,令人大開眼界,深受啟迪。
周顛游目四顧,滿臉只作悠然自得,忽然看見何綠嫣臉現獰笑,劇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出來,道:「哈哈哈哈……臭娘們兒!原來你臉上竟有這許多的麻子!難怪你要揉搓這許多的脂粉,可惜湊近了看依然是清清楚楚,簡直燦若繁星,密如那個螞蟻,簡直活了一般!哈哈哈哈……」
張無忌聽到陳友諒三個字便早已心頭大震,暗罵這廝又有什麼企圖了。輕輕將窗氈捅開一個小孔,足勾房椽,頭朝下向小孔內望進去,一眼便看見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棺材的左近一站一坐兩名老者。
趙敏笑笑,也不與他爭辯,繼續道:「那醜女一心想嫁方東白,可方東白當時猶豫得緊,於是他到了揚州,原本想向那歌伎一述苦衷,以盡最後的溫存時,醜女卻突然破門而入,一番大鬧之下提劍要殺了歌伎,方東白當真左右為難,尷尬之至。正在此時,仇海英卻帶了幾名丐幫幫眾沖了進來,聲稱保護小姐,混亂中醜女殺了歌伎,方東白一怒出走,隨後自史火龍口中得知小姐之所以突然出現,全然出於仇海英的暗中挑撥和安排,便發誓要找仇海英報仇。那仇海英專練邪術,當時尚未大成,怎會是方東白的對手?最終傷在了方東白的劍下,並斷了一條左腿。丐幫幫主大怒之下將二人都逐出了丐幫,史火龍也于次日正式向幫主提婚,順理成章地成了丐幫的新幫主。這件事全丐幫均視為家醜,都不願多言,再加上幫主禁止宣揚,於是從此泯沒了下來,不為外人所知了。方東白在江湖上浪蕩了幾年,突遇大事,為我父王所救,就此效力我父;而那姓仇的,聽說躲進了南方某處深山裡,苦練邪術。」
趙敏此時早已扶著汝陽王坐在了門邊的斷木上,張無忌才搭上她的脈搏,便張大了口合不攏來。簌簌寒風吹拂之下,趙敏兀自一下子飛起兩團紅暈。趙敏知道張無忌精通醫術,一搭脈搏什麼都知道了,女兒家害羞,忙大使眼色搖頭叫張無忌千萬不要聲張。
此時紅日東升,彩霞自東方發者,散射南北天際,地面薄霧繚繞,積水四布,一眼望去廢荒百里,晨風雖冰涼清新,但皆是消殺之氣,半冰半水之物凝結在草葉蒿枝之上搖搖欲墜,晶光閃爍,撲簌迷離。汝陽王所帶親兵只餘四五人經救治得活,那四名番僧也只剩兩人,這一行人除何綠嫣與趙敏之外盡皆負傷,行走甚是艱難。兩名番僧強悍異常,雖曾肚破,騎不得馬,但仍能在兵士的攙扶下強忍劇痛行走。汝陽王則由張無忌背著。
周顛道:「只是什麼?」
趙敏回頭笑道:「是不是解藥妹妹買條狗一試便知道了。有勞姊姊掛心了!」
趙敏道:「那他二十年前的身份呢?」
張無忌心內一驚,忙雙足回收,縮成了一團掛在房檐下。鶴筆翁奔到上方並未停下,而是一躍而出,在房后空地上堆的一堆柴禾上輕輕一點,嘩啦聲響中,震落了兩根。鶴筆翁臉上微燒之下奔出了十余丈方才回頭掃了一眼,見無人觀看,搖了搖頭越嶺而去。
周顛忙點頭道:「不敢不敢!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再唱便掌小的的嘴吧!」
喜氣一衝,張無忌體內真氣也不由得一亂,那兩種劇毒立時便蠢蠢欲動起來,張無忌知道趙敏沒事,心下安穩,索性就地盤腿坐下,運功抗毒。
趙敏道:「想必那銅甲屍屍源難得,煉製又十分困難所致吧。」
趙敏撲入了察罕的懷抱落淚道:「爹爹,你是要趕敏敏走?不要敏敏照看了?」
鶴筆翁笑道:「仇兄奪得丐幫之後,指揮幫中十萬弟子,助我元帥奪得天下,那好處更是多得很!」
張無忌道:「惡人自有惡報,楊教主精明果斷,定有良策,周兄卻也不必那般了。」
吃著飯順便打聽了一下路程,方知此去西峽只有五十余里了,當下三人決定住下明日再走。聽到此言,那老者又苦笑開了:「不瞞客官說,此店乃是我家趙老爺所開,原本店子後面有數間草房可供過路客人馬虎過夜的,可半年前此處有朝廷大軍過路,就手一把火全燒了。就這一前一後兩間小破屋還是後來才修起的。」
何綠嫣心中計較已定,腳下不禁又退了半步,隨時準備開溜。
周顛道:「倘若是真的無忌可要小心了,如若被那怪物傷著發了瘋,我們可無人能制得住!」
周顛道:「八臂是沒有的,獨臂還差不多。」
眾人詫異間何綠嫣捂嘴笑道:「呦!感情周大俠一大把年紀還是童子之身?憑地這般害羞?」
老者嘆道:「若是光那樣便好了!可是老朽適才不是說了么?他們還帶了一口棺材,棺木厚重巨大超乎尋常不說,而且還是黑棺!黑得那個人……我們這裏最是忌諱別人的棺材進自家門的,更何況是黑棺!小老兒當時便好言相勸他們將棺木暫且停放于小店的後院,我們自會搭棚蓋布不使它日晒雨淋了,可那些丐爺們瞪目不幹!只管抬了棺木要進趙老爺家的門,我們做下人的臉上掛不住,一面飛報老爺,一邊上前阻攔。結果被那些丐爺們三拳兩腳便打了出來。老爺一怒之下令所有家丁都拿了傢伙去趕,結果竟依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個個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後來有一位丐爺大聲道,此後誰還敢再來羅嗦,定會一把火燒了這宅子。我們大伙兒自知不敵,便只好咽下了這口氣,只日日夜夜燒紙焚香祈求老天快快送這些瘟神離開罷了。」
何綠嫣哪裡看出了什麼門道,只得裝作莫測高深地嘆了一口氣,回頭又向張無忌看去,這時卻見張無忌張口微呵了一口氣,右手微抬,掌心向下,自掌心處正有一絲黑氣冒將出來。他的右胳膊原本又腫又脹,顏色發黑,這時腫雖未消,但卻通紅如爐中燒紅的鐵棒。只見那黑氣越冒越迅急,直如噴射而出一般。何綠嫣心下大駭,搖頭嘆道:「張公子的內力當真是驚世駭俗!解藥於他何用?用不了半個時辰,毒性便再也奈何不了他,用不著你我等人瞎操心了……」
趙敏心下不忍,又知父親定有他舉,忙道:「爹爹……」
此時別說三人已中迷煙,即使在大白天精神完好也不易避過。便只聽啊啊啊三聲慘呼,三人身後要害接連中招,撲地而倒,抽搐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原田一倒,剩下兩三人再無鬥志,便欲衝上來搶了原田逃走。何綠嫣眼見自己只不過剛同兩名蒙面客交了幾手,張無忌便如砍瓜切菜般地連斃數人,心下不由得急了,偏生自己的含沙射影只夠發射兩次,身上的銀針也所剩無幾,於是開口叫道:「無忌哥哥,跟我比賽殺人是嗎?小女子不輸於你呢!」
察罕雖為戴罪之身,但說到此話時猶自豪氣干雲,威風凜凜。此話確也不假。當今皇帝對察罕又愛又怕,愛他乃為國之棟樑,能為其盪除反叛守護江山,但又怕他勢力日大奪了自己的江山。察罕此次奉旨交出兵權,已表忠君之心,皇帝雖不免對察罕猶有疑忌,但要殺他卻不願也不捨得了。朝中佞臣雖會將這次大軍嘩變的罪責盡數推到察罕的身上,說他蠱惑人心,致使大軍嘩變以致大敗虧輸,使皇帝左右為難。皇帝昏庸無能不假,但絕非傻子,豈能全不明白其www.hetubook•com.com中道理?而且朝中雖然奸臣當道卻也不乏明理之士,況且察罕為官多年,在朝中交遊甚廣甚深,能替其說句公道話的不在少數,卻也不會任奸佞們恣意妄為,所以察罕只要到了淮安,確實便不會有大礙了。反是張趙二人若硬要跟隨在察罕的身邊,被人奏上一本才是真正的糟了。趙敏想到這一點便沒有再勉強,與察罕揮淚作別後,又暗中護送察罕進入淮安城方才去了。
趙敏道:「自古道,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那丐幫幫主雖比不上皇帝,但也非同小可……」
張無忌的武功雖遠較原田為高,但原田的刀法實在太快,原本要空手奪下他手中的長刀實非易事,但他適才與張無忌對掌受了極重的內傷,現下同中了劇毒的張無忌一樣,只是咬牙勉力支撐而已。而且與張無忌不同的是,張無忌現下全用巧勁,而他依然大開大合的猛攻,所以上來沒幾刀他便先行感到手軟眼花傷痛揪心了,是以被張無忌一奪便得手。
她心下雖想得惡毒,但臉上自不會動半點聲色,見張無忌睜開眼來,第一個笑道:「恭喜張大俠神功蓋世,竟能自解東瀛劇毒!當真可喜可賀,可敬可佩!嘻嘻。」
仇海英哼哼一笑,道:「此時多說無益,到時自見真章!鶴兄請!」
此話一出,周顛固然面如豬肝只覺無言以對,其餘人也不禁相顧莞爾,心道此女口無遮攔,放蕩至此!除了窯姐,當真少見!
一行人馬勉力行出十余里便在另一處廢屋內宿了,張無忌將傷者一一檢查,用藥,稍事休息,天明上路。
蒙面客的長刀原本便狠辣快捷異常,再經張無忌的乾坤大挪移一帶便更增加了幾分力道,變得又快又怪得令人匪夷所思。東瀛人們哪裡見過這種武功?片刻間便你砍我砍你地自殘了一大半。驚懼得數人同時嘰里呱啦怪叫,想是在喊敵人在使妖法,大家小心吧。要是中原武林人士,到了此刻大多會擲掉手中兵刃,空手上陣,但東瀛人自有一股常人罕有的狠勁,自己手中的長刀雖屢飲同伴鮮血,卻並不收力,反而如野獸嗅到血腥般殺得更狠。
何綠嫣笑道:「多謝妹妹!且看他邪還是姊姊邪!」她口裡雖這麼說,但心下卻委實害怕,暗自戒備。心想此人受傷不輕,倘若使邪術應該便是催魂術或放毒放暗器什麼的,然後再撲上來孤注一擲!且不管他耍什麼花樣,只要見他一動姑奶奶便立刻腳底抹油,先跑開二十丈,和他游斗,看他能支撐多久!
張無忌道:「八臂神劍方東白。此人的劍法內力都是極高的。」
趙敏點頭道:「八九不離十。」
趙敏一愣,笑道:「那你有什麼說將出來吧,便看他們兩位大爺吃什麼了。」
趙敏道:「那他將會推舉何人呢?」
兩下無話,打聽了丐幫今年總舵聚會的所在,便一路去了。
趙敏答道:「那不成的話只有拿一匹馬來試了。」
背手而立的便是鶴筆翁,只是短短數月未見,此翁的頭髮鬍子竟已快盡數花白了,只聽他出語陰冷迅捷,顯已不是從前的那個只知吃肉喝酒跟班行事的鶴筆翁了。
張無忌雖然心裏早有準備,但看到此景還是吃了一驚。那屍體背對著張無忌,只見它頭髮板結,形體僵硬,後頸與耳背等露出衣服外的皮膚作紫褐色,略泛白鹼,果然是死去多時的屍體。
張無忌道:「我自認熟讀醫書,頗曉醫理,卻怎麼也想不通人死了,如何又能動起來!假若當真能夠如此,便找上數千具死屍做成銅甲屍,組成軍隊,豈非天下無敵?」
周顛道:「原來叫化子也怕娶醜婦。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麼醜事,趙姑娘快快說來,我周顛最喜歡聽這種故事!」
乞丐一笑,有幾人索性便推開門走了出來,藉助微弱的燈光周顛看到共有五名乞丐,並無那獨腿老丐在內。周顛揉著臀部,罵罵咧咧地拾起了燈和柴禾,走回到張無忌的房中,將門掩上時往房頂一指,張趙二人明白,點了點頭。周顛去添柴燒炕時,趙敏忍住笑道:「阿風,以後我若再聽到你唱那種有傷風化的小曲兒,莫怪我扣你工錢了!」
趙敏道:「為何?」
老者道:「好歹小老兒已經給各位客官分說明白,此去若有個什麼閃失,可與小店無關!」
趙敏道:「你們可還記得我手下的阿大?」
老者沉思道:「客房么……其實倒也有幾間,但就怕幾位客官不敢住啊!」
趙敏將茶葉放入茶壺,倒入熱水,以茶水又將茶杯清洗一遍,重又傾入熱水,倒了三杯來,拔下銀釵試了試,分于張周二人道:「坐下喝杯熱茶慢慢說。」
張無忌道:「罷了罷了,好好做事就是,明日我們到了岳父大人的家裡你可千萬要注意,不可有辱斯文。」
老者伸了伸舌頭,低聲道:「這不?來了!」忙大聲招呼道:「呦!丐爺,照舊還是十斤老酒、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外加三十個大饃么?」
鶴筆翁喝了一聲彩:「好!」已伸掌迎了上去,掌風向接,嗤的一聲,頓時滿屋燈火全部熄滅,連張無忌也感到一股陰寒之極的勁風自那圓孔鑽出,吹到眼中如針扎一般。
周顛道:「依我看那,仇麻二叫化都不值一哂。」
原來何綠嫣自負從小與毒打交道,她便不信天下還有她和她們五毒教解不了的毒,是已她是早已暗暗打算親自為張無忌解毒的。倘若奪來了解藥,那她何綠嫣又能以什麼理由跟著張無忌趙敏他們走呢?所以何綠嫣空口啊啊地叫了兩聲,裝作沒聽懂趙敏的話一樣,等原田第二刀又刺入了以後才恍然大悟般的挺兵刃躍了過去。這時原田已經自丹田割到了心窩,血流成河,撲地而亡,再也沒得救了。
原田自練習武藝以來長刀從沒被人奪去過,此時一經脫手,便只感萬念俱灰,再也無臉活在這個世上,立時口一張,連噴鮮血,拼盡最後一股力量,出拳向張無忌的後腦打去。這一拳眼看要中,驀地里卻突然橫竄過來一名蒙面客,這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那人的鼻樑之上,那人頓時滿臉開花、長刀脫手,飛出數丈跌倒在地,眼見是不能活了。原田也就此伏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張無忌的父母長相都很俊美,他自然也不會差了,但要說長得絕好卻還差得遠。尤其是現在他穿得不倫不類,又臟又破,寬寬大大頗不合身,又還頭髮髒亂,臉上烏黑,實在半點也談不上好看,更談不上「模樣也當真是俊透了」,想必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烏鴉也能變成白天鵝的緣故吧。
周顛哼了一聲,想到不便與張無忌抬杠,忍了忍,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張無忌嘆道:「那陳友諒現在已成了明教中人,又極受徐壽輝元帥的器重,當真棘手得緊!」
張無忌撓了撓頭皮,笑道:「其實我自己也沒有什麼想法。」
她故意只說東瀛劇毒而隻字不提自己的金蠶蠱毒自是給自己留了面子,別人不知張無忌曾中了她的毒,故而聽不出來,趙敏豈有不知?只是她本意是相助張無忌,那招含沙射影雖有故意試探和賣弄甚至報復前次射他不中的意思,但到底張無忌並無大礙。若換作以前,傷了自己的情郎,趙敏至少也得拐著彎的損她幾句,可現在和張無忌成婚有了身孕后,便只覺見到張無忌能夠平安無事便已經心滿意足得很了,竟全沒有想到其他。
那三名被切腹的番僧只有站在最後面的一名受傷較淺僥倖沒死,何綠嫣上陣助張無忌時趙敏便已替他先行草草包紮了。其餘親兵也有幾人傷勢雖重但卻還未斷氣,連忙搜出了金創葯和解毒藥物救治。趙敏跟隨張無忌日久,不知不覺也學得了不少醫術,一般外傷難不倒她,只有中了毒的只能喂以尋常解毒藥丸暫時抑制毒性蔓延,要想真正的解毒還需張無忌運功療傷完畢或者何綠嫣來才行。但周趙二人忙活時何綠嫣只是遠遠地冷眼旁觀,並不插手。
老者哈哈乾笑,頗為得意地道:「還真讓客官您猜著了!老朽平生別無嗜好,最喜說說神鬼英烈之事而已!如若客官喜歡,老朽有一部我家《趙老太爺生平演義》說與客官來聽,此段大書聽者已無數,無人不拍手叫好!戰事非緊時,好多人日日趕幾十里路來聽!數十遍不厭!」
乍一看到他的這張臉,何綠嫣、汝陽王、趙敏和周顛四人都嚇了一跳。
老者嘮叨道:「娘的小順子,準是趁我不注意又偷吃了!看來皮又痒痒了!好了好了,幾位客官,便隨老兒去吧。」
趙敏道:「你想想楊姊姊會扶持何人做幫主?」
老者得意道:「諒客官你也猜不到!嘿嘿,那坐車的呀,頭車乃是一位只有一條腿的老叫花子,年紀同小老兒我差相伯仲,雙目作深藍之色,望將過來,任你英雄好漢也忍不住渾身冰涼,全身發抖!另一輛車子么,坐的則更奇了!各位客官不妨再猜上一猜?」
察罕沒理女兒,昂首傲然道:「我現在雖然認了你做女婿,但你終究乃是一名反賊,我女兒嫁雞隨雞,此時與你一般無二,你們自行去吧,我察罕特穆爾現在雖為戴罪之身但也不能與反賊為伍,我自行去淮安便了。」
何綠嫣正在神遊太虛,這一聲叫她竟然沒有聽見。趙敏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既酸又甜。心道這個蠻夷女子忒也大胆,當著我的面也敢勾引我的相公!不過我的相公乃人中龍鳳,也難怪會有那許多的女子為他魂不守舍。正欲高聲叫醒她,誰知一直坐在一邊悶不作聲的周顛先看不下去了,張開大嘴喊起來:「兀那毒婦!我家兄弟臉上刻了花兒了么?便這般看著不放!」
張無忌道:「頗有不如。」
張無忌搖了搖頭。
張無忌笑道:「我自然會小心。只是……」
張無忌知她是使毒行家,她既然開了口,定有不少把握,便道:「大哥,何姑娘也是一番好意,你便讓她看看吧。」轉首又向何綠嫣道了聲謝。
提到成昆二字張無忌的心下便是一沉,恨恨道:「也不知成昆那斯現下如何了。」
周顛雖然渾身無力,兀自一躍而起,雙手亂擺道:「要你看?還不若毒死了我才好hetubook.com.com!」
小順子在廚房內悶聲悶氣地唔了一聲,幹活兒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見趙敏撫慰丈夫,兩者又情意綿綿百感交集的樣子,何綠嫣只感心如醋浸,偏生又無可奈何。側目看見地上躺著的周顛,有心賣弄本事,破壞眼前無聊的局面,笑著對周顛招手道:「這位大哥,便讓小妹來看看你的毒傷如何?」
趙敏抿嘴一笑,恨聲道:「相公,這是家什麼客棧?咱們住進來了這許久,也無人前來伺候,冷水涼炕,冷冷清清,要價還偏生那般高,當真可惡!」
周顛道:「先說那姓仇的,他老叫花年齒已高不說,還斷了一條腿,雖然有四名得力手下,但到底寡不敵眾,我看他之所以大老遠不辭辛苦地抬一口棺材去,便是作了必死之心,給自己準備的了。再說那姓麻的臭叫化,他自以為天下英雄都像他們叫花子那般將丐幫幫主之位看作是個寶,都要搶著來做。其實天下英雄大多都像我周顛一般把個丐幫幫主之位看得像沱屎,白給我還嫌臭,還何談拼著老命去搶?所以我說他一定找不著什麼賢能去做那勞什子的幫主之位!即使找著了,也不過是阿貓阿狗之輩而已。所以他只得親自去搶,而就他那三腳貓的功夫,便是屎星子,也沒他的份兒!」
周顛咋舌道:「此話當真?」
趙敏笑道:「那樣豈不正好?那些乞丐大爺出手闊綽,多住幾日你便多掙幾個錢來使啊!」
每當和趙敏單獨在一起溫存時張無忌就會想起青城山的事來,那件事張無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開得出口對趙敏說,心裏直感惶恐憋悶不安。這時四下寂靜無聲,心想再也不能瞞下去了,便對趙敏說了。一席話還未說完,趙敏便伏在張無忌的胸膛上抽抽泣泣地哭了。張無忌只覺五內俱冷,長嘆道:「敏妹……我知道是我錯了……我……我一直不敢對你講,可是我心想瞞著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好過,我……」說著給了自己兩個耳光。趙敏忙拉住了張無忌的手急道:「無忌哥哥,你別這樣!你能對我說我的心裏很感激,所以我就哭了……」
鶴筆翁道:「當年的丐幫四大長老,史火龍和曹先榮都已死了,方東白斷了一條胳膊,如今的丐幫,還能有何人是你仇某人的對手?」
眾人只見張無忌額頭汗水滾滾而下,如處蒸籠,皮膚卻蒼白髮青,似受嚴寒。突然間啪的一聲響,張無忌臂上捆縛的布條應聲而斷,適才氣霧直冒的掌心竟噴出一股黑血來,此後淋淋漓漓直一盞茶時分才止,這時流出的血已是殷紅色的了。趙敏一聲歡呼,周顛撫掌哈哈大笑,何綠嫣心下更是驚佩,暗道沒想到這麼一時三刻這兩種劇毒便盡叫他解了,以後如果對付此人定得大大的加大劑量,否則難以奏效。
張無忌也道:「對啊。」
這時適逢周顛安頓好騾子進來,便叫好道:「蘿蔔和那個什麼勞甚子冬瓜不要緊,便將牛肉羊肉各上他個三五斤來且先吃著;老白乾么,先抬一壇來,若是酸的可不付酒錢!哈哈哈哈。」
察罕笑道:「敏敏放心,淮安縣令是我舊時門生,為父此去定會厚待於我。朝中有些人雖欲置我于死地,但我察罕特穆爾也非易與之輩,諒他們也奈何我不得!」
仇海英只有一條腿,如此相推甚是吃虧,只見他左掌后伸,掌心憑空竟然霧氣騰升,他適才坐的那把椅子便似被繩子系住用力拖一般,轉個圈呼地滑至手中。手中有了撐扶身形便立刻穩了下來,一股巨力傳去,鶴筆翁原本微紅的臉膛竟閃過一絲綠。鶴筆翁呵呵一笑,手上加力,仇海英死沉著臉,手底的椅子咯咯直響。鶴筆翁一分接一分地加力,半盞茶時分后,仇海英手底的椅子已向後滑出了半尺,將木地板劃出了數道深痕。
老者擊桌道:「客官不知,俺們這裡有些規矩,人死了所殮之棺皆為朱紅,以黑棺所殮者,非暴亡、冤死者便是年紀輕輕便撒手歸西的,總之邪得很,需得防止死者發生屍變方才如此,棺木越厚重表明死者邪性越大,可你看他們所攜之壽材,快有尋常棺材兩個那麼大,那得裝一個什麼樣的殭屍啊!這種壽材最是不吉利,所以……但是我們偏又拿他們沒有絲毫辦法。打過架后,老爺找我等商議后道,這些乞丐乃江湖異人,不可得罪,便等他們自來自去吧,大家小心做事,不可私自窺探,打問,否則必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老爺盡撤看守此院的庄丁,為免生事端,此後但凡有新客,我們俱都好言相勸他們離去的,因為丐爺們脾氣甚是不好,多看一眼都會打將上來,稍不如意便動刀動槍,若出了什麼事我們小店可擔待不起!」
周顛道:「原來如此,不過我是不怕什麼惡人的,更不怕鬼怪殭屍。不知少奶奶的意思如何。」
老頭兒點頭道:「這小老兒不敢說。小老兒這是先行提醒客官,免得事後埋怨。」
趙敏正好順坡下驢捧她一把道:「想必那東瀛人的毒物邪氣得狠,若非使毒的行家還當真難以下手。姊姊使毒的本事天下無雙,也不知可否看出了什麼門道?」
周顛狠拍大腿道:「養虎貽胎,後患無窮啊!」
想到張無忌已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楊逍,周顛不禁又是長嘆,道:「回頭老子便逼那楊逍老兒殺了陳友諒,否則老子便煽動五散人不聽他老兒的號令!」
張無忌點頭道:「我見那丐身負八隻布袋——丐幫幫規幫眾不可住店,那麼他是丐幫的么?」
趙敏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又怎能放心任父親自去?
張無忌道:「出手狠辣迅捷,內力不錯,在江湖上當屬於一二流之間的人物。」
仇海英哼哼冷笑了一聲,也不知使了什麼手腳,便在一瞬之間,滿屋的七八盞油燈又盡數燃了起來。
老者回首吆喝道:「小順子——快快給丐爺熱酒切肉!那大饃也加把火熱一下,給丐爺包好嘍——!」
何綠嫣幼時練毒不慎漸到臉上留下了不少斑點痕迹,後來大了窮盡心機治療終於還是未能盡除,臉上仍有些微淺淡的斑點,素來深以為恥,平時以厚粉掩蓋,即使大白天也絕難看出,這深更半夜,周顛如何能夠看見?他只是突然想到此女如此妖冶放蕩,定然最是愛美,如若罵她醜陋定然湊效,而且是人皮膚都會多少有些瑕疵,不照鏡子誰也看不見自己的臉,即使臉上只有一星半點,甚至沒有,這般大聲地喊將出來,她也會心內發虛。何況此女正有此患?是以這一開口,正說中了何綠嫣的痛處,這即使在平時何綠嫣也會立刻惱羞成怒,何況此時在張無忌等許多人的面前。何綠嫣心中殺機頓生,但一咬牙又強忍住了,心道且等以後再慢慢跟這醜八怪計較,今日且記下了這條狗命!心念過時手上加力,又多割去了周顛腿上的一塊肉,周顛劇痛之下終於抵受不住暈了過去。張無忌心下再也不忍,趕過去親自為周顛敷了葯,將傷口包紮了。
張無忌苦笑道:「敏妹假若看出了什麼端倪,便快快說出來吧。」
心情鬱悶之下扭回頭去,耳邊聽到先前中毒未死的幾名蒙面客尚自躺在地上掙扎呻|吟,彎腰自地上拾了幾隻羽箭,甩手擲出,取了那幾人的性命。那邊廂周顛已和趙敏聽說張無忌能夠自行解毒,心下大喜,便分頭查看倒地的親兵。
趙敏道:「那毒丐的武功如何?」
張無忌道:「我知道了,那老丐乃南山妖丐仇海英!他此行必是要去伏牛山奪那丐幫幫主之位了!」
周顛哧了一聲:「還有何人?定是哪家有錢的達官貴人坐車,兩名車夫趕車唄?」
趙敏點頭道:「正是。想那紅石妹子小小年紀便當此大難,也可憐得緊。」
趙敏點頭道:「據我所知,丐幫現下除了掌棒龍頭外再無其他突出高手,但那毒丐會去支持掌棒做幫主嗎?」
趙敏隨便點了四個家常炒菜和一個鯽魚湯,誰知老者搓著皴裂的老手賠笑道:「少夫人是位貴人,本店店小偏遠,又正值冬季,卻沒有您要的那些菜肴。」
聽他說是乞丐,張趙二人便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難道是丐幫的?」便同時擊桌道:「是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闊口獠牙朝天鼻,相貌有些醜陋的?」
仇海英冷冷道:「此乃我和陳友諒各有所需而已。再說盤纏老夫墓中有的是,何必要他的?嘿嘿,轉眼二十幾年了……臘月二十三,送神大會!可惜啊,史火龍卻過早的死了……」
老者道:「客觀莫急,待小老兒慢慢說完。」說罷他先倒了三碗茶水敬三人喝了,才若有所思地長嘆了一口氣握拳昂首道:「趙老爺是這裏首屈一指的大戶,其父趙老太爺原本官居轅門督尉,使一柄混鐵點鋼槍,有萬夫不擋之勇!後來告老還鄉了,便在此居住,小老兒乃是趙家使喚的下人,因會做得幾手飯菜,便被分撥到了此處。此處雖處深山,但卻是南通鄧州、北通欒川、西接西峽、東連南陽的交通要道。從此處往山上再走十五里便是一處關驛,築有城池,名曰赤眉關,長年有重兵駐守,由此可想而知!一年四季往來客人甚多,是以原本此店尚有三四人幫忙幹活兒,可現下兵荒馬亂,生意慘淡,便只剩下我和夥計小順子兩人了。小順子不似我這老頭子,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
這次便是在河南西峽縣伏牛山。丐幫向在北方稱霸,現下河南全境雖盡在元軍勢力範圍之內,但丐幫仍不願屈尊南移,想是這丐幫的聲威雖遠非昔比,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臉面上的問題仍是半分也放不下的。
說到這裏言下之意頗顯惆悵,也不知是因為算計落空而失望還是發現自己的獨門毒物金蠶蠱毒也勢必奈何不了此人而沮喪。
何綠嫣語一塞,知道鬥口不是她的對手,卻又不願就此離去,訕訕地走到眾人的身邊,遠遠地查看張無忌的面色,心中暗嘆此人不但武功高絕、個性可愛,模樣也當真是俊透了!
一個蒼老嘶啞的嗓音道:「這個老朽理會得!那三人身負高強武藝,只是裝瘋賣傻而已,老夫豈能看不出來?」聽鶴筆翁稱他為仇兄,應該是仇海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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