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九陰九陽亂為傷

周顛被點了啞穴卻並不耽誤喉嚨出聲,但只能象啞巴一樣喝喝厄厄的叫。
鄭玄也坐下把了張無忌另一隻手的脈搏,嘆道:「張教主內力之雄厚,貧道此生從所未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陽盛陰虛,經脈如沸,當真棘手得很哪!」
如此恐怖殘忍的場景看得張無忌心頭憤怒以極,大喝一聲,拳式立變,不再用借力打力柔中有剛的太極拳,而是剛猛絕倫的降龍十八掌。掌風開處,那滿天捲起的積雪頓時化成了雪粉,片刻間被疾風沖得蕩然無存。
張無忌道:「周大哥,你靠近過來,讓我查看一下你的傷口。」
趙敏道:「神衣門的使君么,極有可能到場,但不見得會現身;而那個陳友諒么,我說他決不會到來,更不會現身!」
用九陰真經中的內功心法配合乾坤大挪移神功來御駛太極拳,張無忌在阿爾金山中就拿狼群試用過,當時便感覺意猶未盡,其中的奧妙讓人思之心癢難騷之至。只是苦於這一路與人交手總是身處萬分危急之中,無暇用之,此時好容易遇著頂尖高手得以印證,直感覺暢快之極,心中只盼鹿杖客能接連發招,讓他能細細地品味其中的好處。
張無忌一刻也不願多看他那醜樣,強壓怒氣,右手掌心向天,單掌前伸,正是太極拳中的起手勢,緩緩道:「請。」
張無忌搖頭道:「閣下要取我性命不要緊,在下只想死個明白,望兄台成全。」
鶴筆翁耳聽得鹿杖客說話故意尖聲尖氣,語含譏誚,還大模大樣背轉身去,目中無人之至,忍不住怒火溢胸。他左右四顧,見並無其他人,心下稍安,走到離鹿杖客五丈外停下,惡聲道:「師兄說話不必拐彎抹角,陰陽怪氣!有話直說便是!」
張無忌飛速脫掉外衣鞋襪等物一頭鑽進了被窩,抱住趙敏時知她遇冷要叫,先使嘴將她的口堵住了,捂上被子,好一會兒才放開在她耳邊輕聲道:「查著大秘密了!」將適才所見說了一遍。
仇海英嘿了一聲,更不打話,怪杖駐地,又是一掌印了過去。老婦擲掉催命符,凝神應對。兩人的武功相若,這一戰,轉眼二十余合誰也沒佔了上風。這時剩下的三名莽丐也沖了進來,手持兵刃分三個方位站立,堵住了門窗等出路。不得仇海英首肯,誰也不敢貿然出手相幫。
想當年大俠郭靖初學這招掌法時便是單以此招力敵梁子翁,以不變應萬變,那梁子翁一時間便拿他毫無辦法。現在的鹿杖客武功可比梁子翁高了不知多少倍,但張無忌更非當年初學亢龍有悔的郭靖可比,所以危急無奈中使用此招,依然大收奇效。
想以那鶴筆翁的武功都不能在鹿杖客的手底走上三五招,何況仇海英?仇海英情急拚命單手揮杖攔腰便掃,卻只見鹿杖客側目一笑,神色低賤諂媚令人作嘔,心中一動,知道此乃攝心術,忙咬舌尖,但手底兀自感覺少了兩分力道。杖將及身,鹿杖客的左手卻已拿住杖身,右手五根手指順著杖身一路彈了上來。仇海英卻半分沒有感到杖身受力,長杖輪去,鹿杖客也隨杖輪去,長杖收回,鹿杖客如影隨形也呼地欺了上來,右手五指輪番反彈,猶如反彈琵琶一般,乓乓乓乓,四下聲響,仇海英長杖脫手,口噴鮮血,倒飛出去。鹿杖客緊追而上,左袖揮拂,欲一舉拿住了他,沒想到那殭屍阿三正一把攔腰抱了過來,鹿杖客怕那殭屍抱住難纏,右掌反手印在它胸口,逼得它定在當地,自己借勢前飛,仇海英也因此避過那連環一擊。
將張無忌從殭屍身上扶起來時他手裡還抓著殭屍阿三的頭顱,周顛噴了三口血才從他手裡拽了下來。看著十分噁心恐怖,不禁又是一吐,這一口,卻將晚上吃的牛羊肉也吐了出來,忙將那頭扔了個遠遠的。
一席話聽得張無忌嘆服無已,竟忍不住嘆道:「假若我去爭奪江山,有你輔佐,再有明教百萬英豪,天下英雄雖多,又有何人能與我相爭?」
鹿杖客被他的眼睛瞪得不敢直視,聽他這麼一喝心中當即打了一個激靈,差點想轉身逃之夭夭。腳都抬了起來才猛地想到,此人武功再高,現下不也正替人運功療傷,還要分心照顧大肚子,有何可懼?便哈哈一笑,將腳步收了回來,向張無忌邁去。
歐陽牧之初時還真吃了一驚,但見周顛模樣雖凶,但他那搖搖欲墜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受了重傷,現下已是強虜之末,苦苦支撐而以。而那草叢中的人動也不動,從地上橫拖倒拽的痕迹看,更是沒死也差不多了,現下雖只有自己一人,卻不足為懼。當下仰天打了個哈哈,道:「我道是何人,原來是明教的周顛老兄啊!幸會幸會!你們張大教主呢?現下可好?」
鹿杖客轉身道:「你我兄弟數十年,雖為異姓,更勝親兄弟啊!為兄原本不敢相信師弟你能做出賣兄求榮的勾當,事後也越想越覺是那妖女搗的鬼!我們中了他的離間之計啊!」
仇海英打得發了性,見此不懼反怒,喝道:「鐵寡婦雖毒,但姓仇的豈會懼你!?」
鹿杖客悠然長嘆。
那邊廂的仇海英聽說是神衣門的到了,心中大驚之下連忙將棺材打開,除去殭屍額上黃符,念叨幾聲后,咬破右手中指便要往那殭屍額上點去。這時屋瓦卻轟地洞開,一件巨大的暗器夾著碎瓦勁風撲面而來。仇海英大驚之下連忙躍開,便聽砰的一聲巨響,那件暗器砸在了巨棺之上,巨棺左側厚達一紮有餘的巨木豁然破開。這時秋海英才看清那暗器竟然是自己手下的弟子蔣風虎。此人姓如烈火,還靠著上身。定是他聽見來人上了房頂,連衣服都不|穿便出門上房與對方放對,結果不知怎麼便被當作了暗器擲破屋頂砸了下來。這一下砸得夠狠,這足有二百斤的高大莽丐,只稍稍仰了一下頭,手腳抽了抽便半趴在殭屍身上動彈不得,口鼻和身上不斷冒血,哼哼呻|吟。
張無忌吃疼之下狂吼一聲,單掌擊落,鹿杖客的胸膛立時深陷下去,鮮血狂噴而出,幾有丈余高,濺得張無忌滿臉滿身都是。
鹿杖客所嘆所說全屬出自真心。他極富智計,那日在少室山被張趙二人使離間計戲弄,與師弟反目成仇而分道揚鑣后便漸漸想到了其中的奧妙,不似鶴筆翁般依然被蒙在鼓裡,不知所以。原本倘若鹿杖客好好地對師弟道清事情緣由,念在數十年親如兄弟的情份上,必然也會信了他的話,可誰知他偏生說話拿腔作勢,陰陽怪氣,令鶴筆翁看在眼裡、聽在耳里便如同受到更大的刺|激一般,將一切話都聽作了反話,他說的越好,越是在譏諷自己!此刻他已怒不可遏,呼地抽出鶴嘴雙筆,厲聲喝道:「好了!別說了!老子說過永不見你,見你便是你死我亡!亮兵刃吧!」
這時其中一名莽丐也感到了不對,手提熟銅大棍大步走向棺材。殭屍一把沒有抓住來人,悶哼一聲,推開已經斃命的蔣風虎呼地坐了起來。此時正值莽丐走過來,喉中呵了一聲,雙臂一振,從棺中跳了出去,直撲莽丐。
那道人點頭沉思半晌,道:「張公子所受之傷實屬陽氣暴長而陰氣未斂,相互抵觸而引發的真氣錯亂,現下只有暫時設法助長張公子體內的九陰真氣,使之與九陽真氣相互平衡,張公子再調動自身意念令其融合歸順,或可有用。不過貧道所練之九陰真經功力尚淺,不足以壓服張公子的九陽真氣,除非……除非張公子上終南山,由我父親自出手,再輔以張三丰仙長的引導歸宗,也許可以徹底除了張公子的病根。不過現下遠水救不了近火,便由貧道和小女一同出手,待張公子臉色半青半紅,任督二脈氣流滾動之時,鄭道兄自張公子百會穴將內力緩緩輸入,協助張公子引導歸宗,暫且解去眼下之難。」
如果說東瀛人原田的長刀象閃電,那麼鹿杖客的軟劍則象幽靈,兩者速度相仿,但一個剛猛至極一個卻陰柔至極。那原田的刀招是極高的,說到內力修為卻與鹿杖客相差甚遠了。鹿杖客才欺近身子,張無忌便覺一股寒氣襲來,若不運功相抗,直覺有被凍僵之感,而且他那雙眼睛和他的笑容更加不能看,一看之下就會覺得渾身酸麻無力,不想與之動手。怪不得鶴筆翁和仇海英那樣的高手會在他手裡走不了三招便即著道,原來如此。
張無忌微微一笑,道:「連歐陽兄台也加入神衣門了?」
很早以前他就感覺到這兩種至陽和至陰的內力同處一個丹田乃是水火不相容的,但隱隱間又感到可以將它們合二為一,心存僥倖一直習練,雖然常感兩者時時衝突,好在他本身的內力極強,又身負太極功法和乾坤大挪移神功,勉強調和了二者相剋的局面,否則別說初練的九陰真氣絕難插足,便是咬牙硬練,只怕也早已引得原有的九陽真氣走岔而亡。現下他的九陰真氣已快練到第五成境界了,原本他只要不同時劇烈使用它們,倒也暫時能相安無事,同時交叉使用,立刻便引岔了內息,差一點害死了自己。還好他此時的九陰真氣所練尚淺,如果再深得半分,他當時便會經脈寸斷而亡。但即便如此他此時也是五內俱傷,要想調好內息養好傷至少也得一兩個月以上。可是眼下大敵當前,又豈能容他養一兩個月的傷?
張無忌道:「現在連鶴筆翁也成了明教中人!真是可笑!這次丐幫在荷花峰聚會,最好玄冥二老的新主子陳友諒、神衣門的使君都能出現,我定要一一剷除!」
想當初在高郵廢屋內,與東瀛殺手交戰之時,那兩名差點殺死趙敏的蒙面客,便是周顛故意放過去的。趙敏當時就察覺了。
周顛也是習武多年的行家,豈能不知內息出岔吐血的嚴重性?而且武功越高越是兇險!聽他說得輕鬆,但他現下說話有氣無力,連動都不能動便可見一斑了。但又不願拂他意,怕他著急,便坐起來挪到他面前。但見張無忌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不由得心又提了起來。
歐陽牧之見這少年十八九年紀,雖滿臉稚氣,但劍法內力均為不弱,自己想勝他看來殊為不易,而且有這小道士在此,那些大道士老道士豈能不在附近?看來現下自己這方大勢已去,不如趁早扯呼,否則定然討不了好去!心中計較,口中說道:「你少年後輩懂個什麼?今日且不跟你多說廢話了,本人去也!」說罷轉身便走。
鹿杖客的葵花寶典神功越是從容不迫所發揮出來的威力越大,但碰著了張無忌,他想從容不迫卻不那麼容易。不過鹿杖客的葵花寶典神功也是因為初練不久,只有四成有餘的功力而以,若練到八九成以後,張無忌決不能如此輕鬆。不過話又說回來,張無忌的九陰真經也只有三成多的功力而已。張無忌習練九陰真經雖然在先,但他本身的九陽神功與九陰真經相互克制,是以反沒有鹿杖客進步快。
仇海英初始的一杖前指和陰風掌均走了空,心中大駭間身體后移回杖阻隔。鹿杖客到底也不敢當真任那鋼杖擊中臂腕,手指觸之即回,嗤嗤兩聲微響,仇海英的肩頭冒起兩股血柱,衣衫被指風撕開了兩條破口。
當下撕了塊花布床單準備包臉,只等時機一到便潛出房間。
張無忌心中怎能不急?他原本已起了必死之心,想叫趙敏棄了他扶著周顛逃走,保住腹中的孩子要緊,沒想到她竟不等自己開口已點了自己和周顛的啞穴自作主張了。她已經懷孕四個月,怎能輕易犯險?越想丹田內的真氣越是壓抑不住,九陽真氣騰地便將九陰真氣推到了頭頂百會穴去,只差點沖腦而出,幾欲暈去。心中好生後悔貪心練那《九陰真經》中的武功,否則也不至於落到眼前這步田地!
張無忌心頭大奇。室內的仇海英斜眼也發現了那一著,拐杖橫掃,逼開了蒙面老婦,死死地擋住了門戶。老婦不明就裡,依然酣戰不休。仇海英心中冷笑,卻也緊張起來。原來那殭屍沾染了蔣風虎的鮮血已然自行蘇醒,但它未經點控,蘇醒后必將六親不認,狂暴異常,極難收服。
鹿杖客去勢如電,但趕張無和圖書忌終於還是差了一點,離張無忌還有兩丈時張無忌已經單手抓住了坐在地上發痴的李寡婦,回手便向鹿杖客擲去。鹿杖客不敢接,忙高高躍起避過,任她跌到了七八丈外的殭屍身後不遠處。
聽此言趙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接言。張無忌豪情萬丈沒片刻便又握住了趙敏的雙手柔聲道:「我只是說說而已,怎會讓你反叛自己族類?你別在意。再說,我對做皇帝、爭霸天下的事毫無興趣!以前漢族人紛紛起事是有一個共同目標,但現在,卻為了爭奪地盤和各自私利而互相殘殺,這樣的混戰,我見到就會插手干預,見不到就躲得遠遠的,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趙敏雖立在一旁,但鹿杖客竟全不當她存在一般,全神貫注只在於張無忌一人。而趙敏見他來勢迅猛,自知即使出手也擋不住他,待他近了,張口咬破舌尖,猛吸一口鮮血吐沫等物,照著鹿杖客便吐了過去。鹿杖客以為她口吐暗器,但隨即聽出只是一口吐沫,便沒有刻意避讓以失了攻擊張無忌的先機,這一口血吐沫便大半噴到了他的衣襟上。
屋頂傳來哈哈哈幾聲尖笑,鹿杖客的聲音道:「李老太婆,你以為你的閑事老夫愛管么?」
張無忌正要穿牆而出,但見還要打破兩堵牆,便從房頂的破洞飛身而出。只見鹿杖客提著趙敏正從房門躍向院中。急忙大喝:「鹿杖客!速速放了她!我可饒你不死!」
蔣家三虎的三條熟銅大棍若在平時舞將起來,自然猶如銅牆鐵壁,萬夫難擋,但此時縫著了鹿杖客,還不等他們挺棍阻攔,鹿杖客已經欺到了仇海英的面前,干手前伸,向仇海英的肩中、曲垣等肩部要穴拿去,這一拿,只要得手,至少拿他個半殘,然後令他制住殭屍,接那招賢符。
兩人對視半晌,誰也沒有說得出一句話來。
張無忌嘆道:「周大哥你有所不知。再說,你那玄冥寒毒也尚未去除,再拖下去,不到十二個時辰必會發作,到時會如同下到地獄般痛苦。」
這歐陽牧之雖然沒有見到昨夜的情景,卻從周顛身上的傷痕猜了個八九不離十。而那灌木中的人影,九成九該是張無忌!雖猜到他不死也是重傷,但心中忌憚之下,適才還是忍不住走遠了幾步。這時看到周顛愈加憤怒,知道自己所料不虛,心想先除張無忌要緊,便欲揮手將手中的鋼鏢擲出。誰知那灌木叢一動,張無忌竟坐了起來,開口道:「歐陽兄台,好久未見了。」
歐陽牧之一驚,鋼鏢沒敢出手,只得乾笑了一聲,嗓子竟然發啞道:「張教主……你果然在此?」
周顛哈哈笑道:「我覺得現下好得很,那些傷都是皮外之傷,現在傷口也結疤了,不礙事,哈哈,無忌你就別瞎操心了!」
張無忌只感丹田內又開始沸騰起來,忙閉住口,沉了一會兒氣,方才道:「敏妹,取我的金針來……」說著,額頭汗水滾滾而下。
看到這時,趙敏已驚呼著沖了過去,她心如刀絞,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張無忌定是突然之間內息紊亂,走火入魔了!這可怎麼辦?
昨夜張無忌暈倒后,趙敏怕神衣門的人找上門來,連夜套了大車載了張無忌和他趕到了山裡來。走到實在沒有路處,兩人解下騾子馱了張無忌和一些行李躲到了此處。雖明知此處也不安全,但張周二人受傷太重,趙敏又不甚方便,也便無法可施了。安頓好張周二人後,趙敏又騎了騾子從這邊山坡到那邊山坡環來轉去地繞了好幾圈,還不時地下騾子走走,最後趕走騾子回到山岩下時天都亮了。周顛知道趙敏詭計多端,但卻不知她如此這般做的是什麼手腳。待她回來問她,她道此乃連環迷陣,原本用在密室和墓穴里較多,但此刻遍地是積雪,無法去除腳印,索性便拿此陣法來姑且一試,也不知成也不成。但願他們循著這些足跡空轉幾個圈子后便怒氣勃發立刻追趕騾子而去。
趙敏道:「陳友諒一心圖謀大事,這種事對他來說只是旁支,他不會浪費時間親身犯險。但現在鹿杖客突然冒出來打傷了鶴筆翁,看來此事神衣門又棋先一著,今夜此處定有大的舉動!快喚周顛穿衣提刀而睡,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開門出來,一切看我的舉動行事!」
歐陽牧之心中暗自譏笑,拉一拉馬,繼續朝山上走。上得山腰中的一個凸起,拉馬四望,果見不遠一處巨岩之下有許多人活動過的痕迹。當下打馬奔了過去。
這時殭屍又一躍而上,雙爪直朝張無忌的脖子卡來。張無忌有心和它硬對硬,看誰厲害,雙足扎馬,雙掌回收,運足了十成之力,將那招迎面直擊的亢龍有悔發了出去。雙掌正對著殭屍的雙爪,只聽轟然巨響中,殭屍的雙臂從爪開始,一直震碎到肩膀,黃漿亂噴中,全身在空中急速地倒翻了兩個斤斗,砰地撲到地上,擊得地面積雪騰空而起。
鹿杖客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鶴筆翁終於又噴出數口鮮血坐倒在地,肩倚樹榦運功療傷。此時張無忌若跳將出來自然不廢吹灰之力便可將他斃于掌底。他跟此老者前來的目的便是除察看他的去向外再找個機會下手除之。但現下此人突然身受重傷,張無忌反而不能乘人之危下手殺他了。知他不能一時三刻間站起來,心中挂念趙敏,便折了回去。
張無忌的九陽神功何等威猛,氣動之下周圍數丈方圓內都陽氣鼓盪,而鹿杖客雖然身濺鮮血,又有血吐沫,但他的武功極其陰柔寒冷,氣勁到處,一片奇寒,總令殭屍產生錯覺,以為對方乃是同類,所以此刻張無忌站出出手,立即引起了它的注意。
鹿杖客心中暗叫不妙。他原想自己和殭屍合力定可殺了張無忌,如若不行,旁邊還有一個李寡婦,只要她能出手殺了周顛,再制住趙敏,不愁拿不下張無忌。可誰知他們交戰了數招李寡婦那惡婦還沒有動靜,以為她故意和自己為難,心中正恨,思量著回頭怎樣收拾她時,張無忌卻突然向李寡婦襲去。鹿杖客哪會去想張無忌只是想將她逼入戰團而以,並不願施殺手,還以為他意欲先剪除阻礙手腳的人物。似李寡婦這般老婦,便是死一千個鹿杖客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現下她卻死不得。不及多想,避開殭屍后便挺劍向張無忌的背心追刺而去。
見殭屍出來仇海英便對三虎揮了一下手,意思叫他們躲避,自己也暗暗屏住了呼吸。三虎跟隨仇海英日久,多少知道些避讓殭屍的知識,忙也伏低了身子,向外側移開。唯有老婦李瑤不知厲害,那怪物的醜陋嚇人、驚人神力雖使她吃了一驚,但並沒有放在眼裡。殭屍擲掉銅棍后便四下尋找,只覺左側不遠人影亂晃,氣息濃烈,便振臂躍了過去,十指如刀,向李瑤背心插去。
鹿杖客嘴角含笑,右手食指微翹,已向鶴筆翁鼻尖按去,這一招之怪異,便如少女耍噌嬉戲一般。但對鶴筆翁來說卻如一根毒刺迎面而來,刺未到,一股腥風已到。鶴筆翁盛怒之下竟不再躲閃,舉一雙鶴筆拼力一格,這一指便按在了鶴筆之上,鶴筆翁不等他按實,右腳已照鹿杖客的心窩蹬去。這一招雖很平常,但兩人面對面時,威力卻也極大。鹿杖客這一指若硬按過去,勢必中腳。鶴筆翁情急之下竟起了同歸於盡之心。
只見這五人中有四人張無忌和周顛都識得,二女者,一個是百花山的花大寨主,另一個竟然是終南山的黃衫楊姑娘;三男者皆為道人,除了真陽外,青海派的鄭玄赫然也在其中,另外一名五六十歲模樣的道人雖然從未見過,但張無忌只看了一眼便心中驚嘆,此人的武功怎的如此之高?高到什麼程度都半分也看不出來了。
如此相攻完全是拚命的打法,不由得鹿杖客不心驚肉跳,忙反手連彈,周顛左肩至右胸,血花連連噴射,數處穴道已被穿破性地點上了。周顛僵直之下向前撲倒,一口咬住了鹿杖客的小腿。鹿杖客劇痛之下揮掌便向周顛的背心打落。這時卻突感熱風襲腦,直若無法阻擋,忙伏身避過。手頭便由此一松,趙敏已脫手而去。寧下神來看去,卻見張無忌一手摟著趙敏,一手拖著周顛,站在了十步之外。
周顛心中大喜,心道:「最怕無事!如此甚好!」便敲牆應了一聲,穿衣著鞋抱刀而眠。
周顛笑道:「是啊,所以一定要無忌你先好起來,只有你好了,才能治我。別說了,趙姑娘拿來羊肉了,咱們先吃點再說吧。」
見他能說話,趙敏心中大喜,忙輕輕掙脫懷抱,擦乾眼淚笑道:「快別說話了,好好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弄點吃的!」說罷便去打開包袱尋找吃食。
鶴筆翁道:「我聽說《葵花寶典》乃前朝太監所練的武功,你如何練得?」
歐陽牧之仰天長嘯了一聲后,抱拳道:「這位想必是張夫人了吧?恕在下直言,我們的人馬馬上就要到來了,你還是趁早快快去了吧!否則可來不及了!」
周顛身上的血跡原本最多,但身上被趙敏撒了糯米,殭屍似是不喜,更不願踩過硫磺灰痕,是以單找站得高氣味兒足的人。李寡婦學了乖,聞到地上的黑灰甚是刺鼻,也不管它是何物,抓起來便渾身亂抹,抹完后坐在地上不住喘氣,然後查看被殭屍抓出的傷口。
鹿杖客這一拂的勁力非同小可,殭屍立時向後仰了一下方才直立,面部老皮被生生磨去一塊。此時的鹿杖客原本便帶有周顛所刺所咬之傷,微有鮮血濺之衣袍,此後又被趙敏吐了血吐沫,當真是血腥味、人氣味兒十足,殭屍精神大振之下想也不想立刻朝鹿杖客卡去。
聽到張無忌說話,一直躺在地上睡覺的周顛忍不住開口哈哈笑了起來。這一笑,牽動身上的傷口,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張無忌伸手要接,便聽到鹿杖客的聲音尖笑道:「紹敏小郡主,原來您老人家也在此處啊!老奴這廂有禮了。哈哈哈哈……」緊跟著傳來了趙敏的驚呼聲。
周顛心裏不停盤算,他卻不知,趙敏自不久前見他的第一天便察覺了他的企圖,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聽聲音不是鹿杖客,而是一個老太婆。趙敏在張無忌的耳邊低聲道:「無忌哥哥,待會兒趁亂燒了那具殭屍!不能讓它為禍人間,更不能被神衣門搶去!記住,多帶些燈油,切勿讓它傷著!」
鹿杖客大驚喝道:「死婆娘!快擒住那小妞!」喝罷,同殭屍一道向張無忌攻去。
張無忌握拳道:「對!掌握史姑娘,操控掌棒龍頭!便如成昆操縱少林大會一般!」
在張無忌的記憶里鹿杖客向來使掌和鹿角杖,此刻突然改使軟劍,心下還頗不習慣,心想這也必是葵花寶典中的武功吧。心念才動,劍鋒已到。
原來張無忌控制住周顛的傷勢后便欲起去找那鹿杖客。適才欺他不方便挪動身體,被鹿杖客搶攻了數十招,衣衫都被他打破好多處,心頭正恨,恰見鹿杖客欲害蔣面虎,伸手施救已然不及,靈機一動,抬腳將地上平躺著的一條銅棍踢了起來,直戳鹿杖客前胸,阻住了鹿杖客的那一抓。
趙敏道:「假如我不是什麼蒙古郡主多好?咳……」她其實心裏實在有一些話,但猶豫了良久,終於沒對張無忌講。那便是關於明教,關於周顛的。張無忌不做教主,別人豈會不認為是她之故?自古紅顏禍水,男子漢丟江山,又有多少人不怪罪于女人?是以明教固然怪罪於她,周顛更加不會例外。周顛不做他自由自在地遊行散人,巴巴地跟著張無忌幹什麼?不言而喻,光看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能看得出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於偷取趙敏的性命!然後使張無忌重掌明教。
歐陽牧之又暗自移出四五步方才頗為尷尬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下如有得罪,千萬莫怪!」
原來趙敏走後,周顛奮起全身之力將張無忌拖入了一處茂密的灌木叢,拉了雜草將他蓋了,這才鑽了出來,伸手拔了身上的那幾十根胡亂搖晃的金針,提了單刀鑽入了另外的灌木叢中。
那時的趙敏臉龐被風雪打得緋紅和_圖_書,目露疲憊中看向張無忌時卻溫柔至極關心至極,看向自己時又滿含誠懇,直顯英豪之氣。心想這女子怎麼了?怎麼和以前相比就跟換了個人似的?難道我周顛要殺她卻是錯了?但轉念一想,卻仍要以大義為重,別說她只是變了個人,便是變作了女菩薩,只要妨礙明教大業,也要堅決除去!現只等她將少主人生下來,立刻找機會!現在千萬要忍,不能教她發現異狀,否則只怕自己要先死在她的手裡。這女子,奸詐狠毒,智謀深遠,又牢牢地控制了教主的心,明著干,我周顛可不是她的對手。
鹿杖客與殭屍一個至柔一個至剛,一個如漫天飛雪不住尋找空襲襲擊,一個卻一下一下將千斤之力向張無忌攻去。殭屍倒也罷了,它雖有不止千斤的力量,但張無忌身負乾坤大挪移神功,運用在太極拳中,那份四兩撥千斤的隨意,只怕連太極宗師張三丰也有所不及。只有鹿杖客手中的長劍太過迅捷陰狠,如有稍不留意,不免會傷在他的劍下。張無忌單手周旋得幾下便感左支右絀起來,不敢再行託大,便抽出左掌,雙掌齊上,全力施為。太極旋轉中,裹著幾乎快密不透風的飛雪將鹿杖客和殭屍左牽右引,越戰精神越旺。
鹿杖客嘿嘿低笑,長劍突如睡蛇猛醒,自身猛地一扭,錚然挺直,又呼啦彎曲,幾乎不見他抬臂,便似那劍突然活了,拽著他騰空飛行,向張無忌周身要害奇襲而去。
便見鹿杖客腳步輕盈,如踩蓮花,左手中指無名指對著鶴筆翁的太陽穴輕輕掃去,鶴筆翁揮筆去格,衣袖被指風掃中,撲地破了一個大口,慌忙側躍,只覺如利刃般的冷風過後,身側的一株小樹哧哧兩聲被無形指風劃開了兩道深口。
殭屍初到之時鹿杖客便有眼熟之感,這時看了許久,猛地想了起來,脫口道:「你是阿三!你……」
趙敏朝騾子前去的方向而去,心中正自惶急地琢磨用何計策既能引走來人又不致被人發覺時,突見前方山谷里正有一群長尾花羽的雉雞咯咯咯地刨雪尋食,心中大喜。自地上拾了一塊石子,向前奔去數丈,甩手擲將過去,離雞群尚有兩三丈力竭落下,驚得雉雞群齊聲呱躁振翅亂飛,蜂擁著向遠處飛跑。這一動靜果然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遠遠看去,只見西北方向的山谷下一群雉雞咯咯飛了二三十丈,然後樹林內隱隱間有人影一晃,看那人影衣著鮮亮,多半是個女子!其中一人忍不住歡呼了一聲,除歐陽牧之以外,其餘四人一齊打馬朝山谷衝去。
趙敏已將羊肉用匕首切細碎了,想餵給他吃,卻聽他如此說,只得輕嘆了一口氣,回過頭去抹了一把淚,將張無忌的金針取了出來。
周顛忙道:「不必不必,我周顛身子骨硬朗得很,這點小傷不礙事。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再看我的傷勢不遲。」
歐陽牧之哈哈一笑,策馬便行,口中道:「我猜點子定在這附近,大家專往腳印雜亂處找尋,早完成使命早回府!」說著便斜刺里向這邊過來。
蔣氏三虎力道雖猛但不足為奇,唯有殭屍阿三進攻兇惡,擊打它卻沒有效果,只能閃避,令人煩惱得緊。
張無忌心叫僥倖,又暗暗納罕,暗道剛才幸好沒被鹿杖客發現。又道此人現下輕功當真了得,他到了房頂上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
張無忌的眉頭也跳了跳,但絲毫沒作聲色。過了好一會兒,馬匹漸漸遠去,但不久又響了過來,然後又是遠去,不到一炷香時分,又奔了過來。這次直奔到幾十丈處,驚得三人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鹿杖客到底不願毀了它,立刻彎腰避過了殭屍十指的一插,左腿著地一個掃蕩腿,正中殭屍腳踝,如中生鐵,疼得鹿杖客直咧嘴。但他那一腿的勁力卻也非同小可,殭屍立刻雙腳騰空,仰天展展地摔倒在地上,騰起大片的雪霧。
鶴筆翁扶著樹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止不住口中噴涌而出的鮮血,半晌才道:「你用的這是什麼武功?如此陰毒怪異!咳咳……」
張無忌回到床上,趙敏已經穿好了衣服,張無忌搖了搖頭,也跟著做了。兩人和衣躺倒,張無忌問道:「敏妹你從哪裡看出今夜定要出事?」
沒等鹿杖客答應,彎腰于地的莽丐蔣面虎竟然看見了躲在棺材之下的張無忌,見他也矇著面,以為也是同老婦一夥的,提起手中的熟銅大棒便向張無忌捅了過去。
周顛怒喝了一聲,單刀前指,滿眼挑釁。
趙敏看得真切,脫口叫道:「無忌哥哥小心!她屍毒發作已經神志不清了!」
鹿杖客本極多智,此時此刻他突然明白了趙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用意,心念一動,暗道:「除掉這個心腹大患的機會只在眼前了!」
那道人搖頭嘆道:「奇哉怪也,經脈亂成這樣居然還有命在,當真奇了!」
趙敏見周顛口涌鮮血,已經陷入昏迷了,忙道:「無忌哥哥,快救周大哥!」
鹿杖客唉地一聲長嘆,倒剪雙手背過身去,仰望夜空又是一聲長嘆,道:「歲月悠悠,世事無常啊!」
鶴筆翁見到鹿杖客已是微微一怔,隨即邊往過走邊冷冷笑道:「托師兄的宏福,總算尚有一口氣在!」
那一群人沖入了山谷,將雉雞驚得向對面山嶺瘋狂亂飛,找了一圈卻只在地上發現了一件包著一根朽木的女子衣衫。忙大呼上當尋足跡追去,不出二十丈,足跡與一溜騾馬蹄印重合,足跡消失,顯是那人已騎了坐騎走了,忙拉馬順著蹄印追去。
張無忌心中一動,暗叫:「來得正好!」原來他很想清清靜靜地驗證一下新學的武功,奈何那殭屍和李寡婦在旁,她們若去傷害趙敏和周顛可大大地不妙,是以心中始終放心不下。這時聽到趙敏如此一喊,心中突然有了一個計較,便將李寡婦和殭屍都捲入進來,讓她們無暇他顧!只要敏妹他們安全了,他就可以安心放手去幹了。便且看自己的本事可否應付得了他們三大「高手」吧。想到這裏,心中豪氣頓生,左掌略一帶,那殭屍猛地向鹿杖客當胸撞去。趁鹿杖客躲閃間張無忌飛身徑向李寡婦襲去。
趙敏道:「無忌哥哥,他點了我的天授穴和大包穴。」
正是趙敏到了。她人剛到便刷刷刷三劍,全是拚命招數,咳得歐陽牧之一時間手忙腳亂,全力施為,堪堪接住了這三招。待看清楚這個美麗女子時,心中一動,躍出圈外,退到了山上。趙敏的輕功原本不比他差,但此時身體不便,肚子又痛,是以追不上他。
趙敏道:「非但麻尋天,假如是我,便是那史姑娘和掌棒龍頭都走不了!但后兩者卻不能殺之,只能用之!」
歐陽牧之扭頭便看見一個裸著上半身,渾身血污的醜臉漢子手提單刀站在不遠處的灌木中,惡狠狠地盯著自己。他識得周顛,乍一認出,不禁輕輕的啊了一聲。
說到這裏,他的額頭已是布滿了黃豆大的汗水,歐陽牧之心下惻然,但想到自身的處境,不由一咬牙道:「我乃南少林一高僧所薦加入神衣門,只奉命刺殺過汝陽王察罕特穆爾,第二個任務便是追查殺死鹿杖客的你,其餘的,在下當真一無所知。張教主神功蓋世,在下自知平時非你敵手,若趁現下你身受重傷殺你心中又覺無趣,但卻放你不得,只能開口呼喚同伴,得罪莫怪。」
鶴筆翁道:「《葵花寶典》?這種武功不是失傳已久了嗎?你是如何得到這種武功的?」
一聽趙敏的肚子內還有孩子,有一人卻立刻臉上蒼白,險些暈了過去。
此時他卻盤腿坐在一處深山的巨岩之下,背後是千鈞巨岩,面前是數棵大樹及幾大叢雜草灌木。向前看去,下面是一條山谷,前面是掩蓋積雪的蒼山。陽光反射之下,四處縷縷白光閃爍。原來天空已經放晴了。
鹿杖客一劍走空一劍又起,張無忌雙臂已然環抱太極,變化方圓,鹿杖客只覺軟劍進入他的身周便有一股極粘極稠的吸引力,不由自主又刺到了一邊去。霎那間數劍,劍劍走空。幸虧他本不欲和對方拚命,所以與對方一直保持距離,若象原田那般合身而上,只怕連自身都要陷入到對方的引力中去。
鹿杖客哈哈尖笑,道:「師弟,你服了么?告訴你吧,今日我若要取你的性命,簡直易如反掌!但我卻不忍心殺你。嘿嘿嘿嘿……」
張無忌急得腦子內轟然一片,幾乎什麼也顧不得了,聲含哭腔道:「可是……可是你……你肚子內還有孩子呢……」
蔣八虎剛拾回銅棍不久,最是急躁,這一棍便直取鹿杖客面門,其餘二丐分別襲他的前胸和小腹,有掃有砸。鹿杖客依然咧嘴眯眼而笑,突然之間銀光一閃,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柔似銀蛇般的長劍,刷刷刷三劍,分別磕在三根銅棍上,那劍便緊貼輥身,不可思議地一轉,三名大漢的身上便幾乎同時裂開了一條長口,血流如注。蔣八虎更是半個脖子被割開,當下一個前栽,雙手握著傷口匍匐于地,眼見不一刻便要失血窒息而亡,其狀當真慘不忍睹。
外力一觸,張無忌便悠悠的醒轉過來,只覺被一個溫暖柔軟的懷抱緊緊抱著,額上臉上陣陣冰涼,卻是趙敏的眼淚。忙睜開眼睛勉力笑了一下,豈知便是這麼一睜一笑,體內那兩股暫時平靜下來卻暗暗鼓盪的內力又猛地沸騰起來,逼得他口內一甜,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差點又暈了過去。忙全身放鬆,摒除雜念,不敢再絲毫調動真氣,過了好一會兒,那兩股真氣才稍稍平靜了下去,自奇經八脈流回丹田,沸騰不休,只怕還是稍一觸動便又爆發起來。待他感覺好了許多終於睜開了眼時,已是第二天午時了。
張無忌道:「對,丐幫上下恨陳友諒入骨,他若現身只怕事情要糟。」
周顛心下感激異常,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想阻止趙敏施針,又怕他著急,只得強忍熱淚轉頭凝望蒼山了。
但張無忌精神恍惚只是一剎那間的事,他九陽神功遇害自防,任何雜念都會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鹿杖客躍到張無忌近前半丈雙腳便即落地,長劍劍尖劇顫前刺,一舉罩住了張無忌上半身數十處要穴。張無忌看對方笑容不減,自也微笑了一下,牛刀小試九陰真經中的攝魂術,鹿杖客便渾身一抖,張無忌前伸的右掌已平貼軟劍劍脊,使出太極拳中的引字訣,暗運九陰真氣的陰柔之力,潛施乾坤挪移之功,以柔制柔,將長劍帶得弧形刺出,刷的一聲,刺到了旁邊去。
趁他們在門口惡鬥,張無忌瞅冷子暗運神功推開小窗一頭便鑽進了屋裡,悄無聲息地滾到了巨棺之下。這一下屋內眾人雖沒有看見,但那後窗猛地被打開,一股寒風夾裹著雪花吹進來到底還是引起了幾人的注意。果然那老婦便開了口道:「鹿老兒你少插手!今日我要親手料理這個老妖怪!」
鹿杖客心中冷笑:「跑得了嗎?」提氣欲追,面前驀地三條熟銅大棍分三路襲來,風聲虎虎,勢不可當。除了三虎,後面的殭屍更不甘寂寞,這次它竟學了乖,不再硬撲硬沖了,而是斜地里輪臂橫掃,齜著蠟黃的獠牙隨時準備亂咬。
這時那老年道人已走到張無忌的身邊盤腿坐下,搭起張無忌的脈搏,閉目許久,不由連連搖頭。黃衫楊姑娘道:「爹爹,張公子的傷勢如何?」
仇海英暗叫不好,房頂破洞處已有一塊銀光閃閃的物事飛了進來,正落在蔣風虎的背上,室內昏黑雖看不清那牌上刻的什麼花紋,但仇海英已猜到那定是催命符。怒哼一聲,怪杖伸出,挑起銀牌,自屋頂大洞擲了出去。這時屋頂破洞處一個手握長笛的蒙面人伸手接了仇海英挑出去的催命符,朝著棺木邊落了下來。從頭髮上便看出了,這是一名老婦。仇海英哪能等她平穩落地?早已怪杖伸出,封住了老婦的下盤,老婦如若落下,雙腿必然難保。
老婦李瑤哈哈笑道:「既然認出了老身,還不快快投降受死?」說罷長笛一抖,自笛頭猛地竄出一隻黝黑髮亮,足有三寸長,尾部連有一根鋼線的鐵蜈蚣。鐵蜈蚣頭作尖錐,百足如兩排鋼鋸齒和-圖-書,端地恐怖猙獰,出笛便直奔仇海英面部。破空之處發出噝噝尖嘯,攝人心魄。
原來蔣風虎等四名八袋乞丐乃是四兄弟,分別名叫蔣威虎、蔣風虎、蔣八虎、蔣面虎,人稱蔣家四虎,閩西武夷人士,擅使熟銅大棍,天生異秉,力大無窮,跟隨仇海英之前便已名震東南,跟了仇海英之後更得仇氏指點,武功突飛猛進,已頗不在掌棒龍頭之下。張無忌等初次見到的那名打酒的便是蔣面虎,這次被殭屍奪去了銅棒的是蔣八虎。蔣八虎的熟銅棍足有八十幾斤,本非力弱之人可使,可在那殭屍之手不一合便被生生奪去,還擲穿了三堵牆,那得要多大的力氣啊!蔣家三虎對此屍不陌生,但見它發飈這還是第一次,人人心中都打了個突,暗叫:「乖乖我的媽!真他媽厲害!」
鹿杖客情急之下這一掌卻非《葵花寶典》中的功夫,而是下意識間使出了已經練得滾瓜爛熟的玄冥神掌。正中周顛右肩,震得周顛手中的單刀騰空飛去。周顛中掌卻腳下毫不停留,左手成爪直取鹿杖客面門。
的確,這世間很難再找到比阿三更合適做殭屍的材料了。
張無忌的降龍十八掌雖也只有五成火候,但在九陽神功的催動下,其威力也勢不可擋,鹿杖客便再也靠近不了一丈方圓內。這時殭屍吃飽了肚子,掛著滿臉滿胸的血污狂吼著沖了上來。張無忌不等它衝到,早一記見龍在田打在它的胸上,將它打得倒退了四五步。
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道:「這些蹄印和腳印繞來繞去,到處都有,定是點子故意害得咱們原地打轉,他卻早已逃走了!咱們更待何時?速速找准方向便追吧!」
張無忌放下趙敏,緊盯著鹿杖客,將周顛渾身數處穴道封了,左手握住了周顛的右手,虎口對虎口,將九陽真氣傳了過去。
歐陽牧之尋到了巨岩之下,果見遍地痕迹,還有新鮮血跡,下馬拈起一撮,立知對方必未走遠,當下一手緊握鐵扇,一手取了兩枚鋼鏢捏在手裡,四下略一掃,便順著痕迹最重的張無忌所在方向躡去。還未走到,便看見了灌木中的人影,正欲抬手發鏢,另一個方向的周顛卻喝了出來。
鹿杖客嘻嘻一笑,道:「還是再見識幾招再說吧。」
趙敏自懷中掏出一把物事,撒在周顛和張無忌二人身上,張無忌仔細一看,白花花的全是糯米,正納悶間,趙敏又在身前三尺撒下一包硫磺,一敲火鐮,轟的一聲,騰起一股半人高的火焰。鹿杖客怔了一怔,不知趙敏弄的什麼玄虛,心中暗暗提防,但腳下並不停留,左手無名指右手五指分別向張無忌的眉心和胸前要穴襲去。
趙敏的眼淚嘩啦一下淌了下來,撲過去抱住張無忌在他肩上哽咽著咬了一口,混著眼淚亂吻一氣,猛地推開他站了起來,起去拉了周顛便要走,可周顛雙腳站定了紋絲不動。張無忌冷冷道:「周兄,你若還當我是兄弟,替我照顧我的孩兒!速速離去!」
趙敏依言將周顛衣襟拉開,在他左臂雲門穴往左二分處緩緩刺了下去。
如此五人便有楊姑娘一人在,張無忌他們便可高枕無憂了,何況還有鄭玄和那名武功深不可測的道長?更何況真陽既然在此,太師傅張三丰也必在左近,如此這般便是神衣門全都來了,又有何懼?張無忌一喜之下竟然暈了過去,但片刻間便已醒來。只覺真陽奔到自己身邊,見自己睜開眼來便焦急地問道:「師兄覺得還好嗎?是何人把你傷成這樣?真陽替你報仇!」說罷拔出背上桃木劍,指著歐陽牧之喝道:「你是何人?為何看到我師兄傷成這樣了還苦苦相逼?我……」說到這裏心內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兩眼一熱竟滾下兩行淚來。使袖一抹,猱身而上。
鹿杖客傲然一笑道:「現下師兄我也成了太監!哈哈哈哈,美女算什麼?大丈夫一生一世惟有無敵于天下才最痛快!哈哈哈哈……太監……太監……哈哈哈哈……」
殭屍被鹿杖客猛力一擊只是定了一定,那所謂的玄冥寒毒自是絲毫奈何它不得,鹿杖客的外力殺傷雖也不小,但對於這如同銅筋鐵骨之軀,卻也收效甚微。倒是仇海英那一下受傷不輕,摔到地上掙扎了好幾下方才爬起,自知不敵,拖過拐杖拄著邊吐鮮血邊逃。
說罷抱拳深作一揖,開口欲長嘯,卻突聞太陽穴處風聲虎虎,急忙避開,只見一塊巴掌大的石塊自面前飛過,重重地砟在他身側的岩石上。石塊剛過,便見一美麗女子輕吒一聲長劍刺來。
鹿杖客聽說此言,又喜又妒之下,仰天哈哈大笑。這時周顛挺刀合身撲了過去。鹿杖客心內喜妒交集,又只注意著房頂上的張無忌,全沒想到身側還有人不顧性命地襲來,待發覺時,刀尖已刺入皮膚。幸虧他的武功已入化境,心思轉動又快,待發覺不對,立時抽身揮掌,避了開去。
張無忌勉強點了一下頭道:「周大哥受損的經脈再不救治,以後不但武功大大受損,恐怕便是整條左臂也要廢了。現下我手上無力,敏妹你便替我施針吧。」
張無忌先前見過鹿杖客這詭異凌厲的指法,知道厲害,不敢怠慢,卻一時想不出用什麼招數抵擋,而且現下又正替周顛療傷,不能躍起避讓,心中直喊要糟,不及細想,抬手一掌亢龍有悔向鹿杖客正面擊去。這一掌是張無忌無計可施之下拚著兩敗俱傷的危險孤注一擲。那鹿杖客果然不敢碰硬,一側身便閃到了一邊去。他此時的輕功果然高到了極處,飛到一邊,足不沾地般一踅,閃電般地襲向了張無忌的後背。張無忌平地轉身,全不看對方招數如何,依然還是那招亢龍有悔有如奔雷般打出。鹿杖客又驚又怒,偏又不願和對方同歸於盡,轉了個方向襲去,沒想到還是那招亢龍有悔。忍不住怒喝出聲,繞著圈子接連猛攻。
可是這時李寡婦突然站了起來,向趙敏走去。這一變化鹿杖客立刻看見,心中大喜,手下加緊進攻。張無忌此時幾乎已到了物我兩忘的地步,但李寡婦站起來后依然被他發現了,沒等她走出三步,張無忌左手牽引氣流一甩,一股雪柱旋轉著沖向李寡婦右肩,李寡婦如果左躍閃避,正好便陷入戰團。怕她空手實力太弱,張無忌順手一抓,將殭屍口中掛著的鐵笛蜈蚣拉了下來,準備交到她的手裡。誰知李寡婦見飛雪擊來卻不知躲閃,被擊得仰天摔倒在地。張無忌心中微一錯愕,便將那鐵笛擲還了她,對付鹿杖客和殭屍了。
這時周顛也踉蹌著爬了起來,他也被這種情景給驚呆了。
此時趙敏的雙手冷得通紅髮木,微微發顫之下,凝神為周顛扎針,周顛心下難過,索性什麼也不想了,心中道了一聲自己一命賠一命,到時陪她一起死便是了!放眼張望蒼山。望著望著,隱隱間覺得有點不對,不一會兒,聽到有馬匹奔跑的聲音,心中大動,暗道:「他們終於找來了。但願他們能被那丫頭的連環迷陣所迷,找到了別處去。」
鶴筆翁在轉瞬間便由先發制人變為受制於人,心中大驚之下亦大怒,開口罵道:「好個賊鹿!學了怪異武功來殺我了是不是?」
張無忌心頭混亂如麻,只覺周顛體內寒毒甚急,若不及時祛除,恐怕立刻便有性命之憂。周顛身上的那幾指洞穿傷勢尤重,好在那些傷雖重,卻不至於立刻致人死地。於是便先療玄冥寒毒。治療玄冥寒毒張無忌已有了很深的經驗,所以片刻之後便覺周顛體內一跳,他自身內力已有響應,心下一松,便冷冷道:「鹿杖客!過來受死吧!」
張無忌已經想到了此節,不等她走近身前,已單手牽引,李寡婦便一頭撞進了殭屍的懷抱。
老婦嘿嘿冷笑兩聲,手中長笛揮處,一支小指長的袖箭自笛中射出,徑取仇海英的左目。仇海英瞧出厲害,身首微偏,避開了袖箭,杖上勁風更強了。老婦雙腿劈開,右腳搭在了棺材之上,緩得一緩,憑空一個斤斗向仇海英翻去,長笛直取仇海英的膻中穴。
說著雙膝微屈,人已飄至鶴筆翁身側。張無忌也看得大驚,心道鹿杖客的輕功怎地忽然如此高明了?還有他的十指環扣間,便如佛家手印般暗含無數變化,表情卻又極感諂媚低賤,這是什麼武功?
鶴筆翁已然飛撲而上。他原本便非善類,與師兄既然翻臉,下手便不再絲毫容情,出招便是殺手。他知師兄武藝高強,又極富智計,自己若不立出殺手,先佔上風,極有可能便栽在他的手裡。是以這一筆點去便是他的絕招萬星寒錐,雙筆虛晃,猶如潑灑了萬點寒星,令人眼花繚亂之際,突然其中一點疾射而出直指對方眉心。
張無忌直起身來仰天哈哈大笑幾聲后,又是一口鮮血噴口而出,濺到捲土重來的殭屍阿三身上。殭屍阿三已沒了雙臂,又渾身是血,其狀直是恐怖以極。
張無忌大驚失色,再也顧不得隱藏,自棺材底一躍而出,一掌開去,那原本已被殭屍打破的牆壁轟然洞開,泥土磚石混合著隔壁的桌椅板凳同時飛起打在另一面牆上,震得粉碎,那牆搖得一搖。也轟然間垮下了一大塊。這一大動靜,連那殭屍也愣了一下。
張無忌初時也是看到那殭屍的左頰上有一顆黑痣,痣上有一叢長毛,臉型也曾見過,一時間沒有想起來,這時聽鹿杖客如此喊,不禁點了點頭。活人變成了殭屍原本變化極大,絕難認出,但阿三的那處黑痣長毛實在太明顯了。聽見鹿杖客認出阿三來,站在數丈外的仇海英忍不住得意地哈哈笑出聲來。
張無忌微笑了一下道:「我的內息不小心出了岔子,現下只要不催動內力便沒有什麼大礙。周大哥放心,我張無忌給人治病療傷不一定非得動用內力,讓我瞧一下沒有什麼關係。」
那聲音落後頓時有幾人贊同,正當眾人紛紛撥轉馬頭時,突有一個頗為清朗的聲音冷笑道:「一個如此粗陋的連環迷陣便將你們幾位都騙了,嘿嘿,當真可笑!」
原來張無忌體內真氣涌動之下,已經自解了穴道。
自後窗輕輕躍回屋內,趙敏自被窩中一坐而起,長出一口氣展顏輕聲道:「去了這麼許久!」
鹿杖客落地哈哈怪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師弟,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李寡婦摔得悶哼了一聲,翻身坐起,又只是發獃,不明所以,氣得鹿杖客只欲罵出娘來。心想若放在幾十年前,趁她年輕,定將她先奸后殺方才解恨!
聽到此人說話張無忌三人心中都是一動,暗道此人聲音好熟。趙敏心思最為靈敏,隨即想到了此人乃是湘南衡陽府的歐陽牧之,當日少林大會司徒千鍾欲與之合創酒色派的那人。此人的武功如何沒有見過,沒想到倒頗有見識。
鹿杖客暗道擒賊先擒王,當下不理殭屍阿三,徑朝仇海英襲去。
餘人稍作猶豫,便也作扇形散開,向這邊一點點抄來。此時假若張無忌能走路或者周顛能背著張無忌走路的話也可繞過身後巨岩從後山逃走,可偏偏他們都極難做到。這時趙敏突然出指如風,點了張周二人的啞穴,抱住張無忌在耳邊輕聲道:「我想辦法引開他們!你千萬別著急!否則就對不起我了!」說罷取了長劍弓著身子順著山邊溜了出去。
一直站在旁邊掠陣的花姑娘卻早已跨將出去,挺劍擋住了他的去路,口中喝道:「哪裡走!」一劍刺向歐陽牧之的小腹。歐陽牧之揮扇格開了長劍,心中更驚道:「連峨嵋派的也來了!」便欲拔地而起,從花姑娘頭頂越過。誰知這時肩頭風聲驟緊,真陽的桃木劍已壓了過來,無法再躍只得回身還了一招,就此被真陽擋住去路,被兩把劍纏住,一時脫身不得。
那笛聲片刻間就已到達房后,笛聲停處,一陣陰的尖笑聲自房頂上方響起:「哈哈哈哈,閻王討命,接符必死!南山妖丐可在此處?」
說話間已用怪杖擋住了那一襲。他黝黑的精鋼杖身噌的一聲便被劃了一道深痕。仇海英大喝之下,大力使開怪杖,一時間室內乒乒乓乓,桌椅板凳床欄等物四散橫飛,迫得李瑤一時間近身不得。
和_圖_書無忌一把將她摟到懷裡,用臉頰摩挲著她的頭髮,說道:「怎麼會呢?敏妹,你千萬別這麼想!其實早在我剛剛做上明教教主之位時就下定決心找機會不幹了,完全與你無干!」
鹿杖客便是他略施手段引了過去的。但趙敏身懷有孕的事他才剛剛聽到。
趙敏點頭道:「但其人心狠手辣不在成昆之下,又絕非因泄私憤而產生的邪念,是以其志向和胸中城府遠非成昆可比,所以他還有什麼陰謀,我卻暫時無法猜到,只能見機行事了。嘿嘿,僅就此事比起來,那陳友諒的才能還在此人之下。陳友諒其人,陰險狡詐、居心叵測有餘,但又未免心浮氣躁,急於求成,行事疏而不密。看來以後的江山,陳友諒是萬萬沒份的。」
李瑤被殭屍狠狠地擊中幾下,受傷不輕,但熬了這麼長時間,她也發現了仇海英等均屏著呼吸,心中大悟,忙捏住鼻子衝到了鹿杖客身邊。趙敏卻大呼一聲向殭屍衝去,殭屍正感人味稀薄,突然又跑來一條人影,便猛地一躍,撲了過去。趙敏沒有想到這殭屍的速度會這麼快,一蹦便到了眼前,連忙轉身奔逃,跑到鹿杖客身邊,又是一口吐沫含血噴將過去。鹿杖客數十招沒有奈何得了張無忌心頭早已怒火衝天,這時看到趙敏這丫頭又是一口吐沫吐來,心想簡直欺人太甚,忍無可忍,揮袖便向她拂去。趙敏嘿嘿一笑,早已事先著地滾到一邊去了,那一袖便正拂在了跳將過來的殭屍臉上。
張無忌仍緊盯著鹿杖客,右手拂處,已將趙敏身上被點的穴道解了。
趙敏淡然一笑,知道奈何不了他,又帶不走張無忌,便走到張無忌身邊坐了下去,準備和他一起等死。張無忌深嘆一口氣道:「敏妹,孩子要緊!」便閉住口,什麼也不說了。
趙敏又是一聲長嘆,道:「無忌哥哥,我也時常想,是我耽誤了你的大好前程……」
張無忌搭在周顛的脈搏上,好一會兒,睜開雙目道:「鹿老兒那幾指點穴已經壞了周大哥的經脈,若不及時救治只怕……」
仇海英早知玄冥二老的武功在伯仲之間,他不久前與鶴筆翁交過手,知道他武功是極高的,但要勝己,總得要在五十招以後,但適才看了鹿杖客對付殭屍阿三的那幾下子,分明又和鶴筆翁的路子不同,但顯然又厲害了甚多。這時鹿杖客說來便來,仇海英只一看之下便忍不住心驚肉跳,這樣怪異凌厲的武功只怕自己連一招都不易接住,忙怪杖前指——這是命令蔣家三虎一起上的暗號,左手陰風掌也拍了出去。
鹿杖客的這幾躍當真又快又輕,若非仇海英老惦記著身後便幾乎沒有察覺。但即使他察覺,轉身出手也是晚了,被鹿杖客一把抓入後背,刺骨劇痛下五指一起插入肌肉骨縫中,身體懸空飛了出去,砰地一聲砸入了剛剛跳將起來的殭屍懷中。殭屍狂性大發,抱起仇海英,張口咬中仇海英的脖子,嗷嗷獸哼著狂吸十數口,仇海英只掙扎了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真陽道:「武當三俠俞岱岩是我恩師!又待如何?你們為何如此難為我無忌師兄?」
這一手卻又令鹿杖客大吃一驚,腳下不由得稍頓了一下。原來他所點之穴,用的正是《葵花寶典》中的武功,他心中自認世間除他之外,應該無人能解,豈知竟會在此被一個尚運功替人療傷的人看也不看隨手便解了,心中一凜,暗暗神傷。他卻不知張無忌精通醫術,對人身奇經八脈諸處穴道了如指掌,更兼身負「九陽、九陰」兩種奇功,而且這兩種奇功都還極擅解穴,尤其是《九陰真經》。張無忌的《九陰真經》雖然所習尚淺,但他懂得經絡輸堵之理,再在他強大的九陽內力的推動下,自然便毫不費力地解了趙敏的穴道。鹿杖客不明其理,但片刻間又相通了,心道原來自己適才忽起憐香惜玉之心,僅只用了不到一成力而已,用這點力對付絕頂高手自然不能奏效。心下再不猶疑,凝神提氣,掌心間隱含風雷之勢,大步而上。
拋去仇海英的屍身,殭屍又狂吼著沖向鹿杖客,鹿杖客不敢正對其纓,抄手又抓起身受重傷的蔣威虎擲向殭屍,頭面相撞,蔣威虎登時腦漿迸裂,紅的白的塗了殭屍一臉。殭屍嘗到別樣滋味,狂性更大了。鹿杖客側躍中,又伸手向地上躺著呻|吟的蔣面虎抓去。
這時殭屍已走到了張無忌面前,張開生滿獠牙的巨口,彎腰咬在了張無忌的肩頭,趙敏要救他已然來不及了。但張無忌身體受痛,自然反應便是抬手一掌,正中殭屍阿三的額頭,殭屍阿三的頭顱砰然裂開,鬆開牙齒倒飛了出去。張無忌大吼中,躍將過去,一手抓頭一手抓|胸,雙臂一振,將那殭屍阿三的頭顱整個地拔了下來。仰天哈哈大笑,猛噴幾口鮮血,身體一歪,便撲倒在殭屍身上不再動彈了。
這時只聽李寡婦一聲尖厲的慘叫傳來,繼而破口大罵道:「死賊鹿!還不來助我!?老娘……哎呦!」仇海英的外牆砰地一聲向外破開,好幾人一起沖了出來。後面一個高大的身影,跟著李寡婦飛也似地跳了過來。
這時張無忌已然臉蒙花布溜到了後窗之下,室內交戰正酣,誰也沒有往那邊看。張無忌透過窗孔望向室內,第一眼沒有看見其他的,而是看到了那具棺材,看見了橫擔在棺材上的蔣風虎。只見棺材內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指甲過寸的干爪,抓住了蔣風虎的脖子,將他緩緩地拖入了棺木。
酣戰中張無忌只覺體內原本壓抑盡量不發的九陽神功逐漸地推動著九陰真氣旋轉起來,慢慢的兩相持平,越轉越是迅速,竟引得九陰真氣跟著飛速增長起來,便似九陽真氣推著拉著九陰真氣往天空飛騰一般。越戰越是渾身舒泰,如處雲端,一百招過後,直覺那九陰真氣已經上升了足有一成的功力,心內大喜,心想這一人一屍如果陪著自己這麼習練個一年半載,自己的九陰真氣定能練到七八成以上!便不用窮那好幾十年的工夫了。
趙敏嘆道:「沒想到鶴筆翁投靠了陳友諒,鹿杖客又變成了那副樣子。」
其實趙敏此時正躲在附近的一株大樹之上,適才一番劇烈活動,引得她腹痛如絞,下體似有出血,樹下雖有敵人,卻仍忍不住連連嘔吐,連忙捂住口,還好下面人馬雜沓,那些人沒有發現樹上的異樣。等他們去得遠了,便溜下樹往回走。趙敏見五名來人中只去了四人,歐陽牧之定去找他們了,忐忑不安地往回奔走,還未走到,便聽到周顛喝了一聲。心中大驚,忙加快腳步往回趕。
原來周顛也已提著單刀走到了門外。
話音未落,巨岩之後便轉出了二女三男五個人來,這五個人張無忌等三人只看一眼便忍不住長出一口氣來。心道:「終於得救了!」周顛揮淚之下,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
張無忌心中大怒,罵道:「好你個鹿杖客!」下手立時狠了許多,引得殭屍頻頻進擊鹿杖客。殭屍攻擊了這麼許久,能量消耗極大,這時再被張無忌拖過來甩過去,不由得昏了頭,突然被李寡婦的屍體一絆,立刻摔倒在地。這時一股腥熱的鮮血氣息直入鼻端,令它精神為之一振,忙爬過去抱住那碗大的傷口又吸又咬,生吃了幾口熱乎乎的人肉方才噓出了一口氣來。
張無忌道:「也不知麻尋天會不會也成為他們暗害的目標?」
見他如此,歐陽牧之向前走了幾步哈哈笑道:「周老兄什麼時候變成了啞巴了?是不是昨夜被鬼掐了?嘿嘿,連鹿杖客也死在了你手裡,了不起!了不起!不過我看,定是你家教主親自出手了吧?哈哈,是不是和鹿老兒拼了個同歸於盡?」
鹿杖客依然笑意不減,左手食、中、無名、小指四指輪番彈出,便如輕拂琴弦一般,自鶴筆翁踢出的右腿一路拂上,直至小腹,鶴筆翁便如紙鷂般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在了雪地上,鮮血噴口而出。
他一改數指輪彈為單指彈擊,聚力而發,那指力便增大了幾倍,實欲一舉而滅張無忌。張無忌耳聽腦後有風,頭也不回,扭腰足抬掌翻,正是神龍擺尾,鹿杖客縮臂不及,正中小臂,咔嚓一聲斷為兩截,人也被掌風擊得飛了出去。
殭屍悶哼著急拉鋼線,李瑤再也抓捏不穩,只得撒手扔了兵刃,驚呼著著地滾開。
李瑤只覺背心風聲甚緊,忙揮笛隔開仇海英的鋼杖,側躍避開殭屍,回手甩笛,精鋼蜈蚣帶著尖厲的呼嘯射進了殭屍的嘴裏。李瑤心內得意間,回手拉扯,卻沒拉得回來。殭屍悶喝著死力咬住了精鋼蜈蚣,頭向後仰,反倒把李瑤拉過來了兩步。李瑤這時才驚駭了,飛起雙腳,奮力蹬在殭屍胸上——這是每當對手用兵刃纏住她蜈蚣的鋼線時常用的招數,威猛絕倫,中者無不立刻重傷嘔血。可是這時她蹬在對方的胸膛上,便如蹬在鋼鐵上一樣,因為她手拉鐵笛,殭屍只向後晃了一下,她便痛哼一聲彈落在地,雙腿差點震斷,疼痛難忍。
趙敏和周顛一起叫著撲了過去。
李寡婦拾起鐵笛,傻了一般地看了半晌,終於想不起來,甩手擲出,十指齊伸,向著張無忌狂沖而去。
張無忌大驚,但見趙敏表情嚴肅,不似說笑,便依言下床走到與周顛睡覺房間的隔牆邊,暗運內勁將牆敲了數下。這幾聲敲擊,聲音低沉卻不擴散,直傳到周顛睡覺的床上,周顛雖睡得甚沉,兀自如腦內擂鼓般一驚而醒。只聽牆上傳來張無忌的聲音道:「周大哥,今夜可能有事,快穿上衣衫睡覺,萬勿出來,一切看我們行事!」
歐陽牧之只見過楊姑娘,知道連峨嵋派的周至若都不是她的對手,心中早已發虛,但又不能就此灰溜溜地退去,只能硬著頭皮原地站著,見真陽挺劍過來,只得揮扇抵擋,交手一招便說道:「你是武當派那位大俠的門下?」
張無忌又道:「曲垣下二分半寸,要快。」
張無忌點頭:「雲門左二分一寸深,要慢。」
殭屍將銅棍擲入趙敏呆的房間時張無忌可著實嚇了一大跳,差點撲了出去,但隨即想到那個方位離床鋪尚遠,趙敏應當無事。
鹿杖客一劍未老,又反手自殭屍腹部劃過,只見火花閃作一列,殭屍的鎧甲被割開一道巨大的裂口。殭屍似乎也殺紅了眼,竟全然顧不得鮮血橫濺的蔣氏三虎,全心只攻鹿杖客。鹿杖客此時也管不了它什麼抓活的抓死的,抖手一劍直刺入殭屍左目,深入一寸后劍身猛地頓住,竟再也刺不進去。殭屍狂吼之下,身體前傾,軟劍頓時從中彎曲。鹿杖客萬萬沒有想到這殭屍連眼睛里都是硬的,嚇了一大跳,忙要撤劍,手腕卻被殭屍的鬼爪死死抓住了,猛拉之下,竟沒有拉得出來。殭屍怪喝聲中,張口便往鹿杖客的手臂咬了下去。鹿杖客情急之下使出了渾身的力量,全身急旋,手腕急縮,左掌運起十二成的內力拍在殭屍的腦門上,將它打得倒摔出去,拚命一掙,終於掙脫了擒拿,跳到了三丈之外。抬腕一看,手腕上被抓出了血紅的五道指印,鮮血滾滾滲出,又麻又疼。心中怒極,數個起落便躍到已逃出院子的仇海英身後,伸手向仇海英的背心抓去。
當下福了福,媚笑道:「張教主請了。」說罷輕振雙臂,舒展腰肢,將黑袍輕輕地脫了下來,棄之於地,又是一笑,劍尖輕抬,便似靦腆害羞的女子一般,看得人張口結舌,心頭翻嘔,心緒煩亂。
鹿杖客動作奇速,右臂暴長,閃電間點了殭屍三十余處穴道。這一次他不再憐香惜玉,出手極重,點得殭屍身上的精鋼鱗甲丁丁直響,霎那間凹下去了三十多個小坑,心中正自得意,殭屍卻雙臂一振,騰地又跳了起來,咆哮了一聲,十指戟張,猛朝鹿杖客擊去。鹿杖客一驚之下恍然大悟:死屍哪來的穴道?漂至一邊,十指連彈,殭屍身上的精鋼鱗甲電光亂閃,甲片紛飛,卻沒有傷著分毫,反而激得它狂性大發,撲擊更猛了。
這時只聽那邊的仇海英一聲厲喝:「快起來!」緊接著稀里嘩啦一陣響,想必那些八袋弟子被仇海英一喝之下也已發現這陣越來越近的奇怪的和-圖-書笛聲,開始一躍而起,紛紛穿衣著襪。他們剛睡著不久就這麼折騰,哈欠連天之下心裏都是煩惡至極。
鹿杖客道:「什麼武功?告訴你吧,這是《葵花寶典》所載的武功。哈哈哈哈。」
張無忌大吃一驚,心道終於還是讓他發現了,正欲現身,卻見右首前方十余丈處樹枝一晃,一條人影飄然落下。此人的出現更使張無忌大吃一驚。只見他黑瘦細長,髮髻似雪,黑袍在夜雪中微微鼓盪,面罩陰氣,正是鹿杖客。
鹿杖客從地上掙扎著爬起,只覺除了斷臂劇痛之外,適才被殭屍抓傷的地方也又麻又癢起來。想起李寡婦的瘋狀,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心中再無勇氣,轉身便逃,連張無忌莫名其妙的口吐鮮血也不顧了。可是他才奔了兩步,便有一股巨力自后襲來。他不敢招架,向旁便閃,背心要穴卻被一把抓住,被舉過頭頂猛摔到地上。這一下只摔得鹿杖客五臟齊裂,口噴鮮血。只見張無忌站在身旁仰天哈哈大笑,像突然發瘋了一樣。拼起最後一絲力量,挺劍刺向張無忌的小腹,沒想到他竟沒有閃躲,忙奮力狠刺,無奈長劍太軟,被肌肉夾住後進不得半分,反向旁彎去。
張無忌在鶴筆翁躍過柴禾堆時也隨後躍下,避在了柴禾堆之後,是以鶴筆翁那一回頭才沒有看見。鶴筆翁翻過山坡到了官道上時張無忌也已暗暗地跟在了他的身後。鶴筆翁的輕功雖然平平,但武功極為了得,張無忌不敢過於逼近,只是遠遠地跟著。待翻過一座小山頭鑽入一片稀疏的樹林時,卻遠遠看見鶴筆翁猛地停下腳步,手按腰間鶴筆,回身朗聲道:「是何人膽敢鬼鬼祟祟地跟著老夫?有膽量的給我現身出來!」
周顛猛地張口,哇地啞聲哭了出來,雙膝跪倒,向張無忌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便要走時,卻聽遠處一少年聲音急喊道:「無忌師兄!不要急!真陽來了!」
鹿杖客大笑著轉身而去,長笑不止,只是笑到後來頗有辛酸凄慘之意。
鹿杖客落地轉身,提起趙敏笑道:「張無忌,哈哈哈哈,速速自斷經脈,我可饒她不死!哈哈哈哈……」
張無忌自懷中摸出一瓶燈油拔去木塞,乘亂探頭往棺材中望去,欲將手中之油盡數傾之,卻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只見那殭屍渾身披掛精鋼鎖甲,頭戴朝天冠,露出於外的手臉等皮膚干黑髮皺,表面覆著一層白繭,正張口咬著蔣風虎的脖子貪婪地狠吸鮮血。看到這些不免心中一緊倒也罷了,依稀中,張無忌竟感覺此人在哪裡見過,錯愕之下,那油便沒有倒出去。這一怔,呼出的空氣被殭屍嗅到,殭屍「敖」的一聲悶哼,怪眼上翻,和張無忌對了個正著,嚇了張無忌一跳。殭屍見到活人,雙爪放開蔣風虎,照張無忌的面部抓來。張無忌不敢和它交手,慌忙縮回到了巨棺之下。
莽丐看到蔣風虎的上半身完全陷入了棺材便已經先吃了一驚,忙奔到近前,見到蔣風虎的咽喉鮮血淋漓,齒印森然,早已氣絕身死,心中又悲又憤,高聲叫道:「二哥!」叫畢殭屍已然撲了過來。他也不知道為何這殭屍會突然自嚙同門,敵我不分。惶急中只得舉起熟銅大棍橫地一擋,殭屍的雙爪便抓在了銅棍之上。砰的悶響間,莽丐連退了三大步,眼看就要倒地,慌忙撒手棄棍,滾到了一旁。殭屍奪得銅棍,隨手便擲了開去,只聽砰砰砰砰巨響中,已然穿透數層牆壁,直插到了趙敏所在的房間的牆上。
見他醒來,趙敏禁不住輕聲歡呼,兩眼立濕,跪在他身前察看,卻不敢發問,生怕又引岔了他的內息。張無忌心內感激,握住了她的手,將她輕輕地摟入懷抱,輕聲道:「敏妹,瞧你,哭什麼……」
趙敏道:「鹿杖客的出現絕非偶然,他料理了鶴筆翁后一定就是南山妖丐!今天是臘月二十,距二十三僅兩天而已。他們還有其他目標,今夜找到此處不做,更待何時?這神衣門的主子當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心狠手辣,處事乾脆,有密謀、有計劃、有目標,若在以往,我定要厚利結納,否則堅決除卻!容他多留一刻都生禍患!」
一寸短一寸險,翻到近處,仇海英那頓在地上足足高了秋海英一頭半的長杖便頗為使喚不便,眼見長笛近前,仇海英左掌一翻,照老婦面部而擊,掌還差數尺,一股陰冷凌厲的勁風已撲面而到。老婦不敢怠慢,撤笛一封,翻身落在了一邊,口中不禁贊道:「南山妖丐果然名不虛傳!」
若在平時鹿杖客化解此招定需抽出鹿杖,直戳對方筆風,身體倒躍半丈再使出半山懸瀑封住對方筆勢,方能俟機化解。其意是以攻為守,再退而守之。他們師兄弟自小到老都在一起練功,對對方的武功路數都熟悉得緊,鹿杖客知道鶴筆翁這一筆最難當的便是那一筆不知會從這萬點寒星中哪裡飛出,若不退守,急難抵禦。可是他此時依然雙目微閉,雙手倒剪,渾似欲閉目送死一般。
張無忌正要踏上一步,卻只覺體內陰陽氣流瘋狂翻騰,無法抑制,口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去。原來他適才催動九陰真氣與九陽真氣平衡轉動時對九陰真氣的修鍊極有幫助,還差一點到了陰陽相濟,水火交融的境界,可是他又突然由喜轉怒,由平和轉為剛猛強|暴,九陰未收,九陽暴漲,兩種內息頓時在體內橫衝直撞互相交戰起來,以致終於克制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他腦內電閃,知道自己可能走火入魔了,忙凝神靜氣,但止不住又湧出幾口鮮血,丹田急沸之下,九陽真氣再一次轟地一聲炸了開來,直衝心肺頭顱,霎那間他腦內一片火光亂閃,便似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蔣面虎,明明見到自己的銅棒已然捅到那人身上,誰知竟如捅到了棉花堆一般毫無受力,棒頭還立刻滑了開去,自己倒差點立足不穩摔倒在地。
聽到此言,所有人等都停了下來,一老者道:「歐陽兄台有何妙論只管說出來便是,何必總是言語尖酸?」
牽引李寡婦幾乎沒費吹灰之力,殭屍被李寡婦一撞,頓了一頓,立刻怒喝著一把推出,李寡婦便撞向鹿杖客。鹿杖客也看出了李寡婦的不對,聽趙敏一喊,立時明白過來。但見她張牙舞爪撲將過來不由心中惡念橫生,手起劍落,李寡婦的人頭立時平飛了出去,血如泉涌中,倒地掙扎一兩下,就此再也不動了。
周顛厄厄連聲,卻苦於說不出話來,心中連怨趙敏點人啞穴害人不淺。生而為人卻不能開口說話,張嘴罵人,豈非生不如死?
正當張無忌陶醉之際,耳邊突聞趙敏叫道:「小心殭屍!」
兩人一席無話,張無忌模模糊糊要睡去,約四更多時,突然被一陣幽幽怨怨、凄婉哀傷的笛聲所驚醒。碰了碰趙敏,那笛聲又近了許多,趙敏凝神間,也聽到了。
但是她卻不忍離間他們的感情,只有獨自默默承受,暗暗提防。周顛極難是她的對手,她倒不懼,但是光明左右使、彭和尚他們,就不好對付了。如果哪天當真要死在他們的手裡,也只有認命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就好了。剛睡覺時張無忌給她講周芷若的事時,她也是因為想到了此節才更加安慰的。因為自己死後,總得有個能幹的好女人來照顧無忌哥哥。如果小昭能甩去教主之職,從波斯回來找張無忌,那她才是真的死也含笑了。
趙敏趕忙點頭道:「無忌哥哥你放心。」
張無忌聽說要讓他去燒那具殭屍,心頭為之一振,喜道:「好!我正想和那邪物較量較量!」
老婦道:「不管甚好!」
殭屍狂拉鋼線,無奈蜈蚣卡在了嘴裏,鋼線又細滑柔軟使不上力,竟拉扯不掉,狂怒之下,徑朝李瑤撲將過去。李瑤心中叫苦卻偏偏奈何它不得,手中沒了兵刃,只得四處躲閃,企圖尋個空子逃將出去。誰知這殭屍看似僵硬笨拙,實則彈跳靈活之極,速度之快不亞於擁有一流輕功。另外仇海英等幾人又埋伏在側,不是突然出招阻止她逃出,就是暗中使絆子。情急之下,不禁高聲叫道:「鹿老兒!快下來助我!」
仇海英腦內電光閃處,脫口道:「你是燕山人士,鐵笛蜈蚣李寡婦李瑤!」
趙敏依言用針,不一會兒便刺了十余根。趙敏雖聰明博記,但于金針之術到底不曾習練過,認穴又遠不及張無忌準確,更何況這一路所刺之處十之八九屬穴旁位置,此乃輔助相推之法,乃醫術中極其深奧的法門,便是許多名震一方的良醫,窮數十年之功也未必得窺其門徑,是以趙敏常常一針下去卻見張無忌微皺眉頭,忙又拔出重刺,好歹算是刺了近二十根去。這時張無忌已經面色蠟黃,汗透衣背,將眼睛也閉上了。
趙敏叫道:「無忌哥哥!不要信他的話!不要管我!」
現下前有銅甲屍,後有張無忌,鹿杖客暗嘆中便欲飛身而去,斜眼一掃那殭屍,只見它舔食完嘴上手上的腦漿鮮血,站在當地,忽而面向張無忌,忽而面向自己,似乎一時間拿不定主意該嚙咬何人了。
蔣面虎自知無幸,只有閉目等死,誰知鹿杖客的手爪剛到面前,突然一條銅棍憑地里跳了起來,直朝鹿杖客的心窩捅去。這一下力道之強,蔣面虎從所未見,以為神鬼相助了。果然那鹿杖客也是大吃一驚,立時收勢,長劍格擊銅棒,借力躍開,銅棒就此呼嘯而過,穿破圍牆在夜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耳邊只聽張無忌在不遠處喝道:「鹿老兒!我來了!吃我一掌!」
鹿杖客見到殭屍到來,也是微吃了一驚。出發前使君曾交待過他,讓他先制住仇海英,如能招降則留之,如不降便除卻,而他煉製的殭屍則要帶回去讓他瞧瞧。這殭屍鹿杖客也僅是略有所聞而以,沒有見過,不知是否當真有傳說中的那麼厲害。鹿杖客志在張無忌,本不願立刻同殭屍放對,沒想到它那麼多人不去抓,偏要找殘廢來弄自己。而且襲來之威勢竟在張無忌的亢龍有悔之上,令他不得不凝神應接。
鹿杖客道:「數月前的秋季,我們奉使君之命在金陵開啟了一座前宋皇陵,在一名陪葬老太監的棺槨里發現了這本秘籍。使君見我立功不小,便格外開恩地錄了副本賜予我。還說我的武功路子和這部秘籍很接近,本身武功根底又極深厚,練起來定能事半功倍!哈哈,於是我就練了。啊——這門武功可當真是天下少有的奇功啊!一練之下便感覺暢快之極,只練了一個月之後我便感到武功突飛猛進,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力!不久前我在甘南曾經與那小賊張無忌照過面,可惜我當時受傷不久,功力又尚淺,便未出手,饒了他的狗命,若教我日後再行撞上,嘿嘿,定將他碎屍萬段!」
大梵谷深武功均是越練到後來越艱險困難,所以不管是九陰真經也好,葵花寶典也好,剛開始固然能快速練成幾成,但到了五成以後,每進步一成,都不能少了十年的苦功,七八成以後,還得看習練者的悟性和機緣,能二十年進一步也就不錯了。所以張無忌得此機緣,心中之喜可想而知,只盼他們就此一直打下去,永遠不要停。
後面的鹿杖客見有機可趁,立時伸左手食指屈指向張無忌後腦的風府穴彈去。
張無忌還以為她一時間被殭屍嚇傻了,心中一喜。她與自己無怨無仇,本不願傷她,只要她離趙敏遠遠的,不來招惹自己正好。當下接了鹿杖客的劍招,身體前傾,雙掌氣旋一推,鹿杖客為之氣閉之下急忙倒躍,又飛回了原處。這時張無忌已面含微笑欺了過來。他此時竟然左手背在腰后,只用右掌上撩,地上積雪隨之而起,翻翻滾滾,將二人一屍裹在了其中。
鶴筆翁心中先入為主,便道是師兄另有其他詭計,心中暗暗提防之下毫不收力,直點而去。這時突見鹿杖客身體後仰,在間不容髮之際將鶴筆避去,右手輕拂,五指如蓮花盛開般依次彈開,看似輕巧優美的五下輕彈,誰知鶴筆翁竟幾乎不能閃避,原本他要順勢下點的招數慌亂間也變作了左筆橫掃,右筆上挑,猛地向後跳躍方才躲開了。他大驚道:「這是什麼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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