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雪山神廟奪丐幫(下)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有人高聲叫好,有人大叫到底何人?
史紅石眼見自己已不是丐幫幫主,大家都去圍向了方東白后,心中不覺一陣失落酸楚,便悄悄地退了出來,走到了楊昳的身邊,拉了她的手,斜了一眼張無忌和趙敏,兩行淚水便如決提之水般滾了下來。楊昳看她可憐,將她摟入了懷裡,柔聲道:「妹妹別哭。」
想到此處,忽聞台階上的史夫人朗聲道:「眾位弟兄,先夫史火龍身為丐幫幫主二十年有餘,常常心懷中興丐幫之大志,但無奈苦練本幫絕技過急以至傷了身子,未能著力打理幫務,幸得幫中有幾位高德長老和幫中絕大多數兄弟的鼎立支持,替史幫主分憂,總算令我幫聲威未減當年!今年年初,史幫主突遭歹人混元霹靂手成昆和陳有諒師徒暗算,死於非命……」
方東白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張無忌的臉上緩緩道:「敝人不久前慘敗在一位少年高手的手上,還為此斷了一臂!」
張松溪早料到此招,但此時空智等人也已先後到了,足有十一二人,幾乎盡為當世第一流的高手,紛紛出招往張松溪的身上招呼去,這些人有的是直接奪刀,有的出手虛擊,覓機奪刀,有的則乾脆出手狠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眼前持刀之人格斃了再說。此時方顯出了武當派高手的手段,張松溪揮袖捲起適才方東白丟棄于地的那三條早已被冷得縮成一團的大蜈蚣,內勁到處,盡震為碎段,抖袖甩出,同時使出本門罕用的刀招天王寶傘,抽身輪刀,五指外掃,盡朝來人面門招呼。眾人但覺面前勁風森然,碎物撲來,都知屠龍寶刀鋒利無匹,張松溪刀招怪異,毒物之狀更不可知,大驚之下只盼他人進擊,自己則暫避其鋒,結果呼啦間盡皆閃開,張松溪請嘯一聲縱身而起。
方東白插回寶劍,道:「念在麻長老對我幫一片赤誠,我不怪你,你起來吧。」說罷躍上台階,對眾人朗聲道:「適才主母說了本幫選新幫主的三種方法,其一是由先幫主傳位於新幫主;其二由幫中元老共同推舉;其三設立擂台,以武功強弱決勝負!為了維護幫內的團結一心,不使傷了自家兄弟的和氣,這三種規矩向來以第一者為先,第一者不能為時用第二種方法,第二種不能用時才用第三種。現下本人雖得自史幫主傳位,但想必許多人心中都不服,假如幫中有何人慾用第三種方法奪得此位的,閣下不妨便站出來與在下一決高下,勝了在下的,在下定當退後,以讓能者!」
說罷張無忌就要作下揖去。空智冷冷道:「張施主不必客氣。老衲數月前原本要閉關靜修的,可是心裏卻總是安寧不下來,後來仔細想想,才發現自己還有兩件塵緣俗事未了。第一,老衲曾有一名俗家徒孫,名叫都大錦的,還有一名不成器的徒兒圓業,他們一人全家命喪令堂之手,一人左目喪于令堂,以至傷殘半生;第二,老衲及老衲的同門不慎中了一人的卑惡手段被虜,受盡了凌|辱,少林一派還因此險遭覆滅之災,此事後來雖被施主含糊帶過,但細細想來終究難平其心。」
張士誠么?想起前不久在戰場上碰到的張士德,張無忌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尤其是平時默不作聲的李天垣,更不敢相信。以他的武功及能力,也似乎不可能能統帥得了象鹿杖客那樣的高手啊?怎麼會?他接過范遙的炭條,在自己掌心寫了四個字:「葵花寶典。」
台階下數千乞丐絕大多數登時面面相覷,啞口無言。心覺有些不妥,但幫中的規矩已被史夫人提前說了,確然如此,令人一時間無法辯駁,好半晌才有數人嚷道:「那便請史幫主先說來聽聽罷!」聽那語氣大是不相信小幫主的眼光,如果小幫主推舉的人選不合己意,說不得便只好鼓噪用第二種或者第三種方法了。張無忌眼見許多人眼內精光暴閃,殺氣隱現,當下打足了精神,注意著場上的動靜。
聽到這裏楊昳也站了出來脆聲道:「兩位武當派的大俠說得如此熱鬧,引得小女子也頗為站不住了,小女子正看那星宿派的老兒不順眼,不如就讓小女子先接老兒幾招,看他到底有什麼手段來此處裝神弄鬼!」
說到這裏張無忌什麼都明白了,只得長嘆一聲抱拳道:「關於二十余年前龍門鏢局一事,晚輩也深深地替先母感到愧疚,但為了那件事我父母二人也雙雙自刎謝罪了,還請神僧大慈大悲,見事空明,此事便放下罷。另外那件事,本人內子實屬一時糊塗之過,後來晚輩也盡量做了彌補,神僧乃是得道高僧,還請不要放在心上……」
張松溪如此直截了當的說便是看準了空智這老僧雖然貴為少林四大神僧之一,但素來心胸狹隘,脾性乖戾,原沒有空聞那般謙和慈悲,單是勸是沒用了,不若替張無忌接下他來,令張無忌可以留存餘力對付另外幾人。
張松溪道:「此刀原無主,乃武功高者得之,大師要做武林至尊,須得先勝了在下手中的寶劍!」說罷推劍而出,不是武當新近絕學太極劍法,而是武當一偏門劍法拂風劍法。這是張三丰早年創的一路劍法,劍去如清風拂綠葉,落花飄纓簌簌下,恍惚中,便似在向青山傾訴一件心事一般。張三丰隱居深山時,心中一直隱有一樁極大的心事,每每獨對空山之時,想起那人,不由便縱聲長嘯,情難自已,只能拔劍而起,胡亂揮舞,久而久之,竟成了路數。後來出家為道,終於大徹大悟,再也不練這路劍法,直到幾十年後聽聞峨嵋創派祖師郭襄過世,才一時心緒不寧,在後山竹林內重練數遍,誰知這便讓四弟子張松溪看到了。那時張松溪還年幼,非要纏著師傅學這路劍法,張三丰長嘆一聲,只道這路劍法只是好看,實則並無甚麼用處的。但張松溪求藝執著,張三丰便教給了他。那時這路劍法還沒有名字,弟子問時,恰值山風拂過,吹得滿山翠竹刷刷作響,便隨口道,就叫拂風劍法罷。
兩句話將大伙兒都逗笑了。
這時張松溪和趙敏耳語了數句后,突然一躍而出,前去拔那插在地上的屠龍寶刀,見此異動,方東白、空智、遺尊、秋蒼蘇、玄慈等人竟顧不上已經圍在中心的張無忌,立刻紛起阻攔,連玄宗道人、青海三劍、司徒余等人都一起躍上了。張松溪叫了一聲來得好,挺身急進,搶先一步抓住了寶刀之柄,倉地拔出,如此一耽擱,秋蒼蘇已第一個躍到了。他大喝了一聲,抬掌便往張松溪背心擊去。
只幾招張無忌便看出原來遺尊所使竟是少林最尋常的金剛伏魔杖法,間或又夾雜著大力金剛掌、大力金剛指、羅漢七十二撲等等,這些武功有些乃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但大多卻是少林派中最尋常的武功而已。武功雖尋常,但在遺尊使來卻兇狠無比!這些招數已變樣甚多,原本少林武功中的穩重、謙和、圓讓之感盡去,陰狠、兇惡、絕殺之氣極甚,若非太極拳及乾坤大挪移都是天下外功、硬功的剋星,張無忌又將這兩種武功練致極高境界,碰上這種高手,還當真難以應對。
瘦丐魏長老哼哼了兩聲沒有說話。麻尋天轉身對史紅石道:「屬下懇請幫主下令擒住二人當場拷問,務須弄個水落石出!」
麻尋天話音落後,他的親信好友等人立刻便一同轟然叫好,片刻間,大部分的丐幫幫眾都覺得這樣有理,於是一起叫起好來。紛紛嚷道:「俞二俠、張大俠二位俠名遠播,威震天下,做我們此次大會的公正人當真再合適不過了!」
有知情者心道少林已然與明教化敵為友了啊?為何這名老和尚又突然冒出來與張無忌為難了呢?
張無忌看見玄慈手中有屠龍寶刀、遺尊手中有烏金鐵杖、秋蒼蘇手中有銀色短鞭、空智手中有念珠,只有方東白早已將長劍插入了劍鞘中,空著一隻手,左臂青麻破袖在風中獵獵作響,渾身穢物臭氣隨風飄蕩。
范遙切齒道:「靈鷲雙怪!」
張無忌看得很納悶,扭頭看向趙敏和四師伯,卻見他們關注著場上兩人相鬥的同時,嘴角留有一絲微笑,並微微點了點頭。心下更加疑惑,扭過頭來,場上二人已叮叮噹噹地交了好幾招了。
麻尋天道:「還請方長老親口對大家說的好。」
但這幾句話只令空智、秋蒼蘇、遺尊三人面色大變,空智雖只陰雲一過,但遺尊當即便要發作,被空智連使眼色方才改口喝道:「廢話少說!今日先同姓張的小子過招!其餘人等稍後再行理會!」口中叫著右手已抓住鋼杖噗的提起,將杖頭所刺之石也憑空挑起,挺臂抖腕,內力到處,杖未行,那足可兩人合抱的青石板已砰然炸開,頓時化作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劈頭蓋臉的向張無忌所處的方向擊去。
范遙抹去掌中之字,飛速又寫了十幾個,更令張無忌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李天垣就是神衣門的主公使君,主公是張士誠。」
文長老大怒,眼中凶光大盛,死死盯著掌棒。掌棒踏前一步道:「大辱之下安敢苟活?你的解藥老子也不想要了!我就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說到此處只見一點白光一閃,掌棒龍頭的嘴便僵住了,那後面的話尚未說出便普通一聲撲倒在地,掙扎幾下后不再動彈了。張無忌等大驚,忙搶上去看,只見他的咽喉處已深深地刺入了一枚月牙鏢。張無忌劇怒攻心,老仇新恨一齊涌了上來,起身手臂一長便將文長老擒在了手裡,甩手擲在了台階之下。再一伸手,又卡住了文長老身後一名一直低頭不語的瘦丐的脖子,將他拖前兩步,甩手擲下了台階。
秋蒼蘇仰天哈哈笑道:「威名赫赫的武當諸俠我等自然是要一一領教的,但今日已然事先說好,我等乃方幫主之客,自然他說了算。」
「了」字音一落,身法立變。麻尋天嘿嘿冷笑中方東白的長劍已然欺到眼前,麻尋天竹棒上撩,半避長劍,左手入懷,向前一撒,三隻手指大小的巨型蜈蚣脫手擲向方東白的左中右三路。麻尋天此招意在拼個兩敗俱傷,或以進止進。方東白若要執意進攻便兩敗俱傷,若退卻閃避,麻尋天則正好從中取便。那蜈蚣在空中受冷,立刻在空中伸縮捲曲,猙獰萬狀,看得無數人都驚呼起來。
擲完二人,張無忌猛地轉身,狠狠得瞪向了方東白的眼睛。方東白臉色煞白,緩緩地拔出寶劍,道:「來吧……」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是張無忌完全沒有想到的,他以為怎麼也要大打一場,怎麼也要出現正義與邪惡的生死較量,那麼以自己等人的實力當真可以轟轟烈烈、痛痛快快的大幹甚至大殺一場!可是事情卻是如此發展,憑他武功蓋世,又有屠龍寶刀在手,卻是全然無可奈何!不禁回頭看向趙敏,又看看四師伯張松溪,只見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上情況,張松溪眉頭微蹙,趙敏嘴角微抿,當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再看向二師伯俞蓮舟和靈虛子、楊昳等人,見他們也同自己一樣,有些茫然,見自己看來,都向自己搖了搖頭,撇了撇嘴。倒是崑崙派的新任掌門司徒餘一臉輕鬆,嘴角掛笑,見自己看來,便點了點頭,豎掌行禮輕聲道:「張教主好,老夫這廂有理了!」
遺尊滿臉通紅地伸手抓了抓頭頂枯發,想想就這麼吞聲而退太也沒有臉面,便去拔了鐵杖又要去放對。這時空智站出來攔住了他道:「遺尊大師且息怒,切莫衝動壞了大事!」
空智此時已呵呵笑道:「玄慈聖僧已練成了佛門至寶如來神掌,當真可喜可賀!呵呵。」
那一下未能將遺尊的鋼杖移位,張無忌的心內也是微微一驚。側身讓過鐵杖,反手便欲去奪,遺尊已然變招,壓低杖身橫掃過來。一抓沒有湊效令張無忌喝了一聲好,抖擻精神施展開太極拳守緊門戶,看這頭陀的招數。
轉身向史紅石抱拳道:「史姑娘——不,史幫主!你現下還是丐幫一幫之主,請你快快下令免去麻長老一死吧!」
史紅石踟躕一霎便立刻連連點頭道:「好好,麻長老不用死了!」
趙敏冷笑道:「那是方幫主等人怕了屠龍刀了!」
麻尋天雙手接過了高香朗聲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灶君真神丐幫歷代先賢,弟子麻尋天在此抄刀自刎以謝冒犯方長老之罪!願弟子的血能應了方長老的誓言,令方長老忠心我幫,永不背盟,否則天地誅之,立遭報應!」
別人還沒有說話,遺尊已大剌剌地嚷了起來:「老賊禿,你敢私吞寶刀?」
張無忌看得很納悶,扭頭看向趙敏和四師伯,卻見他們關注著場上兩人相鬥的同時,嘴角留有一絲微笑,並微微點了點頭。心下更加疑惑,扭過頭來,場上二人已叮叮噹噹地交了好幾招了。
半晌無語,全場數千人都傻了一般的目瞪口呆。張無忌說話聲音並不甚響,但遠遠地傳了出去,使得遠近山峰競相迴音,他的話音都落了好一會兒了,那迴音還在一股接一股地傳來:「縮頭烏龜而已……縮頭烏龜而已……」別說就是這在場的數千人,便是有人還在遠處設了埋伏,也定能聽得清清楚楚。這一手神功全場再無一人做得到,武當二俠不禁欣然歡喜,暗道無忌的內力真是越來越精純了,五弟在天之靈也必歡喜啊!想到十幾年前慘死的張翠山,二人又不禁暗自神傷。
俞蓮舟心下又是疑惑又是擔心,連忙帶領門中數人上前見了個禮,空智吊眉苦目中合十宣了聲佛號,沉嗓道了聲:「連武當派掌門人都到了啊!了不起!」便就此垂首再不言語了。
張無忌還未回答,俞蓮舟已怒氣填陻地朗聲道:「如此算什麼規矩?今日本人既已做了本次大會的公證人,見到如此不平之事焉能不管?」
原來玄宗偷接寶刀后又被空智擲出念珠打飛。司徒余心中暗喜,心道這道人外表喳喳呼呼,真實本領原來如此稀鬆平常。立刻放下方東白,拔劍向寶刀追去。
其餘人等心中也均有此等疑惑,此時便紛紛嚷道:「請方長老親口對大家說!」
因惱趙敏等人的無禮,遺尊這一擊,實在是欲傷及大眾了。
眾人素知方東白平生以劍成名,幾乎從未見他空手過招,此時見他單手備戰,許多人的心中均不禁為之一振,盼能一見風采。
掃視一周,無人應答。張無忌又說了一遍,還是沒人應答。張無忌冷笑道:「近來神衣門好生膽大妄為,無法無天,在江湖上做了不少大事,原來到了關鍵時刻只做縮頭烏龜而已!嘿嘿!」
史夫人道:「自然是假。」
張無忌點頭道:「請!」
史夫人道:「張公子,方長老是我們丐幫輩分最高的長老,適才的事情又不能怪他,咱們之間最好不要傷了和氣!」
張松溪微微變化的臉色當即被俞蓮舟看在了眼裡,師兄弟心意相通,當即飛躍而出,抬掌向秋蒼蘇和遺尊二人的背心擊去——原來此時遺尊已和方東白二人退回原處提了兵刃奔過來向張松溪進攻了。這許多的高手同時進擊,張松溪便是有屠龍寶刀在手也必招架不了幾招。所以俞蓮舟一躍而出,當先便擊打秋遺二人。此時青海三劍已結成三才劍陣,站在外圍,空智和玄慈兩個老僧則分立東西,手捻佛珠,目視戰局。崑崙掌門司徒余拔劍一上,其餘崑崙弟子便紛紛拔劍按八卦方位分佈站於四周,東道主丐幫弟子、其他門派的弟子也紛紛而動。見此情形,楊昳早已清吒一聲拔出佩劍躍過人叢,向秋蒼蘇撲去。
說罷跪下九叩,將高香插入香爐,回過身來望向麻尋天。武夷派的丁輝道立時嚷道:「自刎呀?適才是那位英雄口口聲聲說要自刎謝罪的?」
這幾句話是明譽暗損,在場人等大都聽出來了,但也有一些無知之徒還以為是在讚譽方氏,當下便有十幾個乞丐以為逢著了奉承新幫主的機會,立即擊掌叫好,並添舌喊道:「方幫主威震江湖,面子自然是大的!」
秋蒼蘇嗚了一聲,突然想到自己的兩個徒兒竟是被雄渾無比的內力震斷了腕骨,這份內力當真驚世駭俗之至,看來這少年果真便如江湖傳聞那般極為了得,不可輕敵。當下心中計較,回頭嘿嘿一笑,道:「原來遺尊妖僧的徒弟也曾折在了這姓張的小子手裡?不知是死是活啊?嘿嘿。」
史紅石微微一愣,竟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啊?若是有,也是我娘……不過我也真的很怕做這個幫主的,他們人人都欺負我年齡小,什麼也不讓我做,哪裡也和_圖_書不讓我去,還總是看著我唉聲嘆氣……我……我……」說著她又哽咽起來,楊昳摟著她在她的肩頭輕輕的拍了幾下后,她才繼續說道:「後來有一次張長老和劉長老他們吵得很兇,他們說我這個幫主作不得數,要換人來做,否則丐幫從此便要垮了什麼的,吵著吵著就動起了手來,劉長老被張長老一掌打得吐血,後來張長老便指使人將我帶走,關在了一所大宅子里,每天除了讓我到院子里晒晒太陽外,別的哪裡也不讓我去!後來我心中不痛快,便和他們理論,楊姊姊你猜他們怎麼說?他們說我長得跟鬼一樣,還出去做什麼?一個姑娘家也不怕丑么?我……氣死我了……楊姊姊,你說我當真便這麼丑么?不要騙我喲……我……」
楊昳哪裡想到這小女孩的腦海里轉瞬間轉了那許多的心思,只道她還在為自己的容貌醜陋而傷心,便又有意引開她的注意力問道:「妹子,後來呢?後來他們難為你了么?」
空智嘿嘿冷笑數聲,手捻佛珠道:「施主說來輕鬆,我佛道四大皆空,但亦言一個了字,凡塵俗事須得了了才空,不了卻哪裡來的空?本來冤有頭債有主,老衲可以大大方方的找債主算賬的,但老衲的債主若非不在人世,便是已經拋卻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一名尋常的良家婦女,便教老衲為難了,好在她們都有足可頂債之人,才好了了老衲的塵緣俗事。阿彌陀佛!」
張無忌的心裏不由得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偷眼看向趙敏和俞蓮舟,只見他們都向著自己微微點了點頭,心內一松,當即向史紅石抱拳道:「史幫主意下如何?」
將擒住的幾人拉上前,由麻尋天親自動手行刑逼問,只幾下子便有人抵受不住連喊饒命。不過這幾人除了說一切全是文長老一人安排,事前給了每人不少好處,還傳授了幾手功夫,收歸舵下外,只是要求他們事事完全照著他的意思辦而已,再沒有半分多的。麻尋天大怒之下連施狠手斃了兩個也是如此,也就只好交歸幫主發落。史夫人揮了揮手,叫人將他們帶進了廟內,抬入掌棒龍頭的屍身,此事也就只得如此暫且擱下了。
說罷伏地拜了三拜,將高香插入香爐,從執法弟子手中取過長劍,走到階下,揮劍向項中抹去。張無忌指扣石子正欲彈出,卻見方東白肩頭一動,立刻收勢,這時方東白斜背于背上的古劍已然出鞘,當的一聲,格開了麻尋天的長劍。麻尋天微微一怔,方東白已冷冷道:「久聞川東毒丐大名,不曾相會,今日你不同我先比劃幾招怎能輕易就死?」說罷也不等他回答,便左足前踏,正好踩中麻尋天放在地上的竹棒,那竹棒波的一聲跳了起來,彈向麻尋天的面門。麻尋天長劍橫撩,竹棒在劍身上繞了一圈,被麻尋天左手抓住,后躍三步,擲去長劍,瞪視著方東白擺了個起手勢「游丐問路」。
難道說方東白投身於汝陽王府便如同明教光明右使范遙一般?實乃顧全大義有所為而為之?如果如此此人倒令人可敬可佩了!這樣的人才自然大大做得丐幫幫主!張無忌等不遠千里地趕來又有何用?不是多此一舉嗎?但神衣門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方東白的背後又有沒有其他勢力作祟?
心中思忖著廟門後人影綽綽,走出四人來。看上去四人的年齡都在七旬以上,第一位昂首闊步出來的老人面色赤紅,頭頂凸得發亮,也作赤紅色,鷹鉤鼻,外翻唇,滿臉的陰騭兇惡之色,著一身青袍;第二位是一名邁著方步走出的帶發頭陀,鬚髮灰白,頭頂戴著一個銹跡斑斑的青銅箍,方面闊口,手提一根通體漆黑的鐵杖,著一身油跡斑駁的土灰僧袍,看不出喜怒之色;第三位和第四位卻都是光頭老僧,二人相互謙讓了一番後走出一人來,令俞蓮舟、張無忌等人都忍不住驚訝萬分地啊了一聲。他竟然是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智神僧!
這時忽聽那邊廂的喊話老丐宏亮地喊道:「千秋萬代,舊去迎新!丐幫眾弟子聆聽方幫主寶訓!」
另外衝到圈外想渾水摸魚的還有神拳門的掌門劉開山、巨鯨幫的幫主麥少倫等等,這一干人的武功實在是差得遠了,便連圈外一丈以內都近不得,只能在外翹首張望,驚聲而呼。
這偏遠山區小廟門前的青石板雖非選料考究的石材,大小厚薄方圓乃至好壞等均不相等,但這頭陀只隨手一放,又非巨力擲擊,聲音低沉,刺洞周圍無甚多餘裂紋,若非其人的鋼杖出奇的重,便是其人的內力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但無論如何,如此巨力或內力,放眼全場數千人,當真沒有幾人可及。
此時張無忌已站到了俞蓮舟的身邊。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丐幫眾頭領的身上時,范遙湊到了張無忌的耳邊低聲道:「教主,教內出大事了!」
張無忌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已猜到他的意思了,這時聽到此處,當即站了出來,抱拳朗聲道:「那件事情便是在說在下了。」
其餘許多年輕人也紛紛起鬨。麻尋天嘿嘿冷笑,大步上前,在階下正中欲跪,張無忌心下不忍,忙開口道:「麻長老,且慢!」
眾人一陣唏噓,紛紛邁前幾步要近看。沒見過的人心中還有些不信,但此物經武當張四俠口中言明了,眾人都知道武當四俠威名赫赫,從不說假話,是以也消除了那一絲的懷疑。但見那刀黑黝黝的毫不起眼,又不禁嘖嘖稱奇。張無忌托刀半周,突然手腕下彎,那刀便脫手而出,嗤地一聲輕響直刺入台階下的青石板中,只露了四指長的刀身和刀柄在外面。眾人不禁大驚,沒想到此刀竟然鋒利堅硬至斯,也沒看張無忌用力投擲便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刺入青石之中,當真匪夷所思,許多人都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
丁輝道道:「那難道說你這斷臂大仇便不報了?」
聽到此言張無忌心中一凜,原來這些人早有預謀,要聯手對付自己。都怪自己適才將天下英雄小覷了,誰知他們會找來這麼些個不出世的奇人來對付自己,現下自己騎虎難下,唯有硬著頭皮上了。於是抱拳準備說話,忽覺背後趙敏在暗暗拉自己的衣襟,知道她擔心自己要提醒他以腹中孩子為重,哪裡敢回頭看她?自知自己即使有不測,趙敏和孩子也會有人照料,不必婆婆媽媽,便硬下心腸朗聲道:「那麼便請方幫主劃下道兒來,是車輪戰還是一起上,只管一句話便是,在下一概奉陪,但在眾英雄面前,各位需得答應在下,此戰之後不論結果如何,我們之間的仇怨從此一筆勾銷,不得再行記恨纏鬧!」
方東白道:「正是。」
這一番話說得丐幫人人臉上無光,要不是場上正有幫中長老比武,當即便有幾人要跳將出來與之理論。這時方東白劍尖一沉,唰唰唰三劍,將麻尋天逼退三步,沉聲道:「麻兄弟好棒法!現下你我二人不可再大意了,免得教外人看笑話。小心了!」
玄慈微微含笑,心道張四俠畢竟恩怨分明,客氣完后這遺禍江東挑撥離間之計依然要行之。果然張松溪的話音落後,全場人等同時停止了爭鬥,一齊看向了玄慈及他手中的屠龍寶刀。玄慈不善言詞,只得頗為尷尬地行禮垂頭沉聲道:「阿彌陀佛。」
張無忌感激地一抱拳,自匣中拿出寶刀,劈空一揮,高舉過頭,朗聲道:「此刀便是屠龍寶刀!」
俞蓮舟猛然醒悟,這就是久聞其名的化功大法,假如自己越催動內力,內力便會流失越快。他雖驚不亂,當下展開武當棉掌絕技,手掌上內力盡收,與之周旋。秋蒼蘇哈哈大笑,正欲施展絕技逼俞蓮舟就範,耳邊卻猛聞一聲清吒:「老妖怪,讓本姑娘來領教領教你的鞭法!」聲到,劍到,正是楊昳。秋蒼蘇反手抖出短鞭,去掃那長劍,算準了會掃中,欲以內力格飛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禮女子的手中長劍,震她個口吐鮮血,沒想到卻一鞭走空,那長劍徑朝肩井穴刺來,秋蒼蘇大驚之下慌忙閃避,那劍依然將他從肩至腰,在背上刺了一條深溝,登時皮袍開口,鮮血漸出。秋蒼蘇全沒有想到這麼一個年紀輕輕,模樣甚美的女子也有如此凌厲卓絕的劍法,忙放了俞蓮舟,亂揮幾鞭躍開幾步去查看傷口,摸到只是劃了一道長長的皮外傷后稍稍放心。楊昳持劍站在當地等他看。秋蒼蘇心中大怒,揚鞭與楊昳戰在了一處。
遺尊冷冷地哼了一聲,並不打話,只是向前跺了幾步,嘶啞著嗓子道:「秋老怪不敢先動手,老衲便先來領教領教這小子的武功又有何妨?」說罷合十宣了聲佛號,道:「張施主請!」
張無忌試過星宿派兩名高手的身手,心中想來還時常對那化功猶有餘悸,眼見這名老者年齡遠在前日那兩人之上,又是星宿派掌門,只怕不是那兩人的師傅便是他們的師兄之輩,武功定在那兩人之上。而楊逍便已栽在那二人之上,楊昳現在同這老兒交手,只怕有些兇險。令她為自己受險可萬萬要不得。想到此處,立刻跨步而出抱拳朗聲道:「前日有兩名星宿派的大俠便傷在我的手裡,要報仇便先找我才是!」
此時司徒余和胡德互望了一眼,兩人雖初次見面,但竟也心意相通,分開左右,同時向玄慈攻去。張松溪見此情形,立刻欲收掌力,卻感到對方一股大力襲來,不敢造次,只得運勁相抗,只見玄慈微微一笑,右手推開張松溪的左掌,寶刀橫拖,令張松溪的左掌也按在了寶刀上,空出了右掌,拖著張松溪滑出數步遠,司徒余的長劍和胡德的八卦刀便紛紛走空。二人足下依勢合為一處,此時玄慈已然跨出兩步抬掌推了過去。這一掌掌勢不急不緩,但掌力到處,竟震得空氣嗡嗡作響,便如劈空掌一般,手掌還離二人半丈多遠,二人便已同時回刃護面運勁相抗。掌風過處,二人足下足滑出了三步遠,待二人終於挺住時,玄慈的第二掌卻又來了。二人哪敢硬頂?忙倒躍飛出,閉氣運勁相抗,落地后,腳下一陣搖晃,鼻孔中同時流下鮮血來。
葉長青等因為張無忌的到來而一直未發一言,此時卻也冷笑道:「搖擺不定裝腔作勢的人哪裡會有什麼好下場?」
想那史紅石十幾歲女童,原本自小跟隨父母隱於深山,哪曾見過什麼外人,當真有如一片白紙一般,可是自從那次隨楊昳來到盧龍,一眼見到身穿白袍,騎在假史火龍脖子上的張無忌以後,他那濃眉俊目,凌然居於眾人之上,一臉無可奈何又頗為神氣的樣子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裏,再也沒有抹煞得掉。數月前去少林,她再次見到了張無忌,當時張無忌只是出於禮貌,匆匆從她身上掃過了一眼后就再也沒有看向她,可是她卻一直在偷偷地看他。她不知道該怎樣做這丐幫幫主,但她知道,自從自己很想很想看到這個魔教教主大哥哥以後,自己開始飛快地長大了。
張無忌聽到此處,心道同他們作這些無謂的爭辯已是無益,還顯得自己怯懦了,於是抱拳道:「多謝二師伯了,此事既已事先說好了,無忌若要畏縮不前,卻教天下人小瞧了我們武當派了!」
靈鷲雙怪前一日才傷在張無忌的手上,沒想到他們此前竟還如此傷過楊逍,早知道當時便不能跟他們如此善罷甘休!今日神衣門還想妄圖圖謀丐幫,天幸叫自己趕來,今天便什麼也不顧了,堅決跟神衣門干到底!正想到此處,突然方東白身後的文長老哐地將手中的土碗摔碎在地,怒喝道:「麻尋天!你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分舵舵主,憑什麼在此發號施令?來人啊!先把這目無尊長的狂徒給我拿下!膽敢在幫主面前如此放肆!先問了罪再說!」
張無忌哼哼冷笑,大步上前,又一手一個擒住,再次擲到了台階之下。此時二人已顧不得驚懼了,大辱之下只想拼了這條老命,不顧一切的爬起又沖了上來。常言道一人拚命,十人難敵。好幾人大驚之中不禁叫了出來:「小心!」「無忌小心!」「無忌哥哥小心!」「無忌大哥哥小心!」「張公子小心!」等等。
文長老適才雖目露凶光作勢欲撲,但出手之人卻是那瘦丐。雖然當時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文長老和掌棒的身上,但張無忌的眼光何等老到?如此伎倆怎能晃過他的眼睛?那兩人見張無忌等衝上台階時便已經暗作準備了,但見張無忌出手時兩人卻誰也沒有躲過那一抓,便雙雙被抓住擲到了台階下。張無忌有意沒有點了他們的穴道,但他們在張無忌的手底依然如雛雞落入鷹爪,毫無反抗之力。二人落地后只感又羞又懼又怒,雙雙抽出手中兵刃攻了上來。
玄慈一掌過後,一掌又來,遺尊終於撒開抓刀的雙手,合力迎擊,眾人只聽轟地一聲悶響,遺尊平地滑出了三尺,而玄慈已經手捧寶刀飄然退到五步開外了。
這時麻尋天終於走出一步抱拳朗聲道:「秉幫主、主母,屬下有一事不明。」
俞蓮舟也微微吃了一驚,但心中自付此人外功雖極為剛猛,天下罕有,但自己武當派的武功所長者正是以柔克剛,卻也不至於會輸了他了。便抱拳道:「遺尊大師果然好功夫!想我侄兒武功雖也不弱,但畢竟乃是武林後輩,遺尊大師乃前輩高人,必不會只欲對比於後生,不如先讓武當俞二先領教領教大師高招罷。」
方東白楊臂止住喧嘩,朗聲道:「另外多謝諸位武林朋友!我方東白多謝各位能夠不吝賞光敝幫大會!不過我方東白一向喜歡快意恩仇,今日能做的事決不願拖到明天!所以感謝各位的同時,敝人還希望同某些人將往日的一些私人恩怨做一個了斷!」
空智呵呵冷笑數聲道:「說起來張施主本人與老衲是沒有什麼過節的,而且張施主對老衲還多少有些恩情。」
張松溪呵呵一笑,抬掌向玄慈胸口印去,道:「實的來了!」玄慈見掌到來,點頭道:「這是武當震山掌!」也不躲閃,只是緩緩伸掌迎在胸前,軟綿棉地接住了這一擊。張松溪這一掌便如擊在了棉花上,掌力深陷,卻無半分功效。張松溪反手插回寶劍,右掌又擊向玄慈胸膛,玄慈微微一笑,提起寶刀橫擋在胸前,張松溪這一掌便擊在了寶刀上,這一掌張松溪用了足有七成的功力,但擊中寶刀后,依然如中敗絮,所有掌力都被化為無形,張松溪暗叫一聲佩服,足下跨出半步,雙手同時催動內力,推將了過去。
心念及此,不敢再與他比拼內力,便撤掌躍開,又拔出了劍來。玄慈甚是謙和,並沒有纏住張松溪,而是任由他去了。
兩人的招數都是極盡的奇異絕妙,大戰之下有著說不出的好看。說到內力,秋蒼蘇終究多練了數十年,自然是強了楊昳不少,但若說到招數,楊昳的家學淵源甚深,也不知比秋蒼蘇多了多少,加上楊昳輕身功夫極為了得,兩人一時間倒戰了個旗鼓相當。
這時趙敏向張無忌招了招手,張無忌便向幾人拱手道:「各位稍侯。」走到趙敏身邊,趙敏伸開右掌道:「祝師兄馬到成功!」
那三名老者自出場開始張松溪的注意力就沒有一刻離開過他們,他越看越是心驚,心道方東白從哪裡找來的這些幾乎不出世的異人,看樣子他們的功力沒有一個在空智之下,尤其是那名星宿派掌門秋蒼蘇,素聞星宿派有一門極為邪門的武功叫作化功,專門化人內力,廢人武功,而無忌所仰仗的又是九陽神功,如此不是很糟糕了么?如此四人便是一個也極難對付,何況四人!自己能替他抵擋一陣也是好的。
玄慈不敢託大,亦雙手握住了刀柄,扎住了馬步。遺尊見玄慈準備好了,當下大喝一聲,奮力回奪。玄慈面上逐漸色重,內力涌往下盤,那神情便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是不令寶刀離去而已。遺尊三番運力,均剛奪過半毫,便又被玄慈奪了回去。第四番大喝之下,他足下踏的兩塊青石板竟然咔嚓一聲爆裂開來,但寶刀依然。遺尊大喝中右足伸出,勾住了深插於石板地的鐵杖,將十二成的力道均用在了雙臂和腰胯上,咬牙大喝:「嘿!」硬生生將寶刀拉回了一尺多來。
張無忌自場中一站,自有一股氣勢平地升起,玄慈空智等五人心內自然而緊,都怕自己一生的威名就此毀於一旦,不用多言,便分五行方位圍住了這個少年人。
這四人的名號喊出來時全場幾乎所有人聽了都心頭大振。后三位名頭不響,但看他們鬚髮蒼蒼,和圖書雙目如電,儀態不凡,自有非凡的藝業,稍有些見識的也都聽說過那三個門派,而這三個門派的掌門人都親自到了,自然非同小可!
遺尊久聞屠龍刀之名,卻萬萬沒有想到竟堅硬鋒利於斯,因為別人不知他的鐵杖來歷和底細倒也罷了,他自己卻明白之極。他的鐵杖所用之黑鐵來自極西之地的羅馬,西人稱之為烏金,被游商帶至中土原本作為鍛鑄寶刃之用的胚料,不想經過西域時被遺尊師徒奪取,提之遠較普通鋼鐵沉重,截之無刃可及,知道必是寶物,便留下作了自己的禪杖,併為之創練了獨特的杖法,以期有朝一日稱雄武林,沒想到今日碰到了屠龍刀,竟然一次相交之間便已被削去一截,心中大驚之下也不由得更加眼饞此寶。便欲挺身再上,忽覺背心掌風欺至,雖不至於如雷狂轟,卻隱如海潮般滾滾而來,心道是甚麼高手?難道是張無忌?不及細想,先反手一掌迎了去,這時回頭看,才知竟是黑須垂胸,一臉肅然的武當掌門俞蓮舟。這時那秋蒼蘇也已單掌擊出了,兩人的手掌雙雙接住了俞蓮舟的雙掌。
玄宗道:「嘿嘿,原來方幫主和明教張教主結了梁子,這件事可不好辦了,現下即使再打,你方幫主又還會是人家張教主的對手么?」
史紅石咬著下唇,只叫了聲楊姊姊,便控制不住哭出了聲來。楊昳心中一凌道:「妹妹告訴姊姊,你的幫主之位是不是別人逼你讓的?如果是,快告訴姊姊,姊姊替你作主!」
玄宗也是一振,但隨即哈哈笑道:「光說有什麼用?忘帶寶刀了罷?」
當時方東白提這個不許使用兵刃的條件時便是為了防止張無忌使用屠龍寶刀,誰知張松溪突然玩了這麼一手,將寶刀送到了己方手裡,當真害人不淺。
此話說得倒也有理,張無忌一時間不由為之語塞。這時卻聽愈蓮舟呵呵笑道:「外人一般自是不便插手他人家事,但武林一脈,有些事雖是他人家事,但若牽扯到私家以外了,身為武林至尊屠龍寶刀的主人,不得已也得管管啊!」
掌棒龍頭投身丐幫數十年,雖身居高位,但平時為人豪爽,心無城府,與為人較為陰縶的掌缽龍頭截然不同,由此頗有人緣。今日看他如此慘死,大半人等都心下悲憤,是以此時麻尋天一動上手,群丐便呼喝著蜂擁而上,那些人膽小的立時棄械投降,膽大的拚死外沖,企圖逃了出去,無奈怎是這許多人的對手?片刻間便屍橫就地。
張無忌看到那個「傷」字原本乃是「殺」字,寫完后被她抹了又改寫的,痕迹猶存,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激,便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拉住了那隻手握了握,點頭道:「謝謝!」十分想抱抱她吻吻她,終於還是忍住了,又點了點頭。踱到了場中。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啞然,麻尋天頓杖正欲開口,站在一邊的八袋長老程太湖卻開口先說了:「老丐我久居江浙,卻也曾聽聞神衣門雖為新生門派,但行事詭秘,近來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少腥風惡浪,所作所為,透著邪氣,頗為不令人稱道,所以丐幫幫主的大位絕對不能落入神衣門的手裡!既然有人懷疑方長老,我看方長老還是委屈一下,對全丐幫十萬弟子做個交代,以免去全幫上下心中的疑竇。」
見他提杖之時張無忌就隱隱猜到了此著,但飛石所羅極廣,他一人武功再高也是無法盡擋的,但好在俞、楊等人盡為當世第一流的高手,區區飛石又怎奈何得了他們?張無忌是以並不著慌,見飛石驟起之時雙臂大開,盤旋輪轉,右掌后按,左掌前送,正是武當絕學太極拳!便帶得一股急劇的漩風捲住了方圓近丈的石塊,借勢打勢,暗運乾坤挪移之力,那無數激飛而至的石塊竟憑空轉了一個大彎,盡數朝向遺尊飛去。
方東白嘿嘿冷笑數聲道:「對天發誓有何難?」說罷轉過身面向廟內灶君神像嗵地跪倒,雙手高舉過頭,立刻有弟子恭恭敬敬地舉了三柱金紙裹身高香放入方東白的手中。方東白拜了三拜,起身在香案上將高香點了,退回原地又三拜,朗聲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灶君真神丐幫歷代先賢,弟子方東白在此啟誓,弟子自入丐幫以來,深受幫恩,唯恐無以為報!以往雖曾因年輕氣盛一時糊塗冒犯了幫中兄弟,但其餘並不曾做過對不起我幫的惡事!如果有,便讓弟子死於非命,不得全屍!」
方東白嘿嘿一笑,對張無忌道:「張大俠你說呢?」
史紅石扭頭看了一眼母親,方才猶疑地點了點頭。此時立刻便有幫眾呼喝著奔了過去,文、魏二人對望了一眼,閃過一絲絕望和無奈,搖頭嘆了一口氣,竟同時咬斷舌頭,面部猙獰痛苦,鮮血狂噴而出。麻尋天大怒中指揮眾人施救,自己起身躍入人群,棒挑足踢,頓時點倒了幾名適才附和文長老的乞丐,早有他的人奔上來將那些人綁了。
說罷便回身對方東白等人一抱拳道:「請!」
葉長青的師弟劉通此時也接言道:「我師兄說得不錯!同樣,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也是武林所不容的!丐幫號稱江湖第一大幫,但現下看來簡直毫無規矩可言!」
楊昳不善說謊,但又不忍傷她的心,只得輕輕嘆了一口氣柔聲道:「妹子,後來呢?後來他們難為你了么?」
俞蓮舟等人知道張無忌的武功已經遠在方東白之上,而丐幫除了方東白以外並無甚麼突出高手,卻也不怕他邀人助拳,是以也沒有吭氣。倒是楊昳隱隱覺得有些不妥,開口朗聲道:「那得看方幫主邀了甚麼人,又要怎樣同張公子比武,若太過不合武林規矩,張公子也可以邀人助拳。」
方東白只有獨臂,除了回劍格檔或閃身躲避外別無他法,但蜈蚣這種活物不似金鐵暗器,用劍格檔之下非但不能將之碰飛,反而極易將之從中斬斷,劇痛中的毒物卻不會就此而亡,前半截依然會飛到身上瘋狂亂嚙。丐幫人中使喚毒蟲者甚眾,知道冬季使蟲有相當大的難度,將毒物養到如此碩大而且空手抓取更加難為,是以看出利害,驚嘆之下不少人不由得還叫起好來。
張無忌點了點頭,想到玄慈武功深不可測,心中不禁有些猶疑,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趙敏,只見她輕咬下唇,眼現憂慮,但見自己看去,還是點了點頭,鼓勵他不要擔心,儘管放手拼搏便是。
史紅石眼見自己已不是丐幫幫主,大家都去圍向了方東白后,心中不覺一陣失落酸楚,便悄悄地退了出來,走到了楊昳的身邊,拉了她的手,斜了一眼張無忌和趙敏,兩行淚水便如決提之水般滾了下來。楊昳看她可憐,將她摟入了懷裡,柔聲道:「妹妹別哭。」
而少林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智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人們心中不免均想:「此前曾聽聞少林和明教已然化敵為友了啊?怎麼這名老和尚又突然冒出來與明教教主為難了呢?」
史紅石心裏一熱,差點想說那將無忌大哥哥給我吧,好歹總算想起這已不是小的時候娘給自己講的那些小故事了,一個被神仙幫助的人兒只要對神仙說我想要什麼什麼神仙便可以給你什麼,如你所願。臉上一紅低聲道:「求姊姊能收我為徒,教我武功,等我長大了也好安身立命,不再被人欺負了。」
張無忌尚且有些猶豫,聽到此言楊昳已然怒而冷笑道:「好不要臉的老頭陀!以老欺少就罷了,還想以多欺少!不然張公子這邊也邀人助拳罷!」
玄宗道:「是何恨事?」
麻尋天道:「江湖中常有傳言方長老已經加入了神衣門,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玄慈宣了聲佛號道:「張四俠有禮。」
張無忌哪裡會想得到這個小小少女的那許多心思,人雖站在二師伯的身邊,心裏卻實在想去和趙敏站在一起。耳邊聽得二師伯同眾英雄客套了一番后,那麻尋天便放下了掌棒龍頭的屍身,手提竹棒走到台階下躺著呻|吟的瘦丐身邊沉聲道:「魏長老!你為何要下此毒手暗害掌棒龍頭?龍頭大哥所說的『大辱之下安敢苟活?你的解藥老子也不想要了!我就是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你們是不是已經給龍頭大哥下了毒,到底有何居心?」
張無忌雙手一攤道:「在下決不敢妄言天下無敵,但教能令閣下稱心,比武的規則由你定便是。」
數千名花子盡數拜完吐完委實用了不少時間,安靜下來后,方東白渾身上下已不堪入目,其餘武林人士上前道賀,看他那副德性心中又忍不住好笑。俞蓮舟和張松溪、靈虛子也上前道賀了,張無忌、趙敏、楊昳只是和其他武林小輩一樣遠遠地抱了抱拳就算了事。
遺尊的身軀較玄慈高矮相仿,但骨骼和肌肉卻壯大了許多,外力強盛極多。但玄慈略一失勢之下立刻便穩了下來,顯然其內力絕不在遺尊之下。相反遺尊雙目圓睜,口中呵呵有聲,渾身筋暴骨躍,全然一副鋼澆鐵鑄的樣子,而玄慈僅面色微微一變,長須微揚,僧袍微鼓,比遺尊顯得從容多了。
那人便是史火龍的遺孀,史夫人。
空智尚未回答,遺尊已然不耐其煩地道:「自然如此!空智賊禿,有膽子上不?」
「無忌哥哥小心!」是趙敏喊的,張無忌聽到耳中只感心中一暖,忍不住便向她望了望,微微一笑;「無忌大哥哥小心!」卻是小丫頭史紅石喊的,張無忌心中感激,但不知怎麼卻沒有回頭;「張公子小心!」是楊昳喊的,那聲音不知怎麼感覺有點異樣,便也向她感激地點了一下頭。這時二人的兵刃已雙雙襲到了。那瘦丐身在半空,左手已然脫手擲出三點寒星般的月牙鏢,直襲張無忌的上中下三路。如果在以前張無忌大戰六大派高手之時,如此進攻定然要弄得他手忙腳亂不可。但現下張無忌卻在與眾人點頭示意的同時,身體絲毫不作避讓,伸手便抓住了二人的兵刃往回一拖,二人不由自主地沖向張無忌的懷中,被張無忌再次一手一個擒住,上下團團一舞,那三枚暗器盡數釘在了二人的身上,二人痛呼聲中再一次地被張無忌擲了出去。這次張無忌沒再跟他們客氣,手上用了二成的力道,只摔得二人皮開肉綻、五內俱翻、口鼻出血,一時間只顧痛哼,再也爬不起來了。若不是有話要問他們,只怕立時便摔死了他們。
史夫人拂著淚水續道:「先夫不幸殞命后,多承眾位眷顧,推舉了小女紅石做了幫主。但小女實在年幼無知,毫無德能,難以擔此重任,勿要因此耽誤了丐幫之大業,是以今年送神大會,老婦替小女提出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請大家另舉賢能,接掌丐幫大位,統領我幫,重振我幫昔日雄風!」
方東白點了點頭,轉身對著廟內躬身道:「有請四位前輩高人獻身!」
那邊的張松溪去了秋遺二人,頓感一陣輕鬆,這時只見青海三劍和司徒余等人也欺上來了,便大喊道:「司徒掌門是來幫在下的嗎?」
張無忌垂目看見她雪嫩的掌心裏以眉筆寫著一些蠅頭小字,曰:「攏玄方,避空遺,傷秋蒼,奪刀給遺尊。夫君必勝!」
遺尊急道:「那老……」後面的「和尚」等等尚未說出口便被空智瞪目制止住了。
那刀正向玄慈飛去,玄慈面上平靜之極,只微微伸出左手,五指微張,欲接那寶刀。而那胡德和司徒余幾乎同時半途攔到了,兩人剛欲搶住寶刀,忽然寶刀猛地向下一沉,竟憑空落入了一人手中,抬眼一看,竟是玄慈,他依然還是剛才那副模樣,卻不知怎麼就一下滑到了這裏來,並令寶刀憑空下沉,落入了他的手中。玄慈口稱佛號,足下不動,已滑回了原處。如此神功一顯,兩人心中頓時冰涼,心知武功比這老僧差多了,還如何去搶寶刀?但就此離去心又不甘,便也如玄宗一般,一時間愣在了當地。
此時方東白不能格檔,左右閃避兩邊又都有蜈蚣,唯有向上縱躍或大力側躍,但如此一來不免顯得狼狽一些,尤其上躍,還必會陷入麻尋天下一記絕招,那時他人在半空就極難施為了。這裏說得多,但那時卻是眨眼間的事,也只有臨敵經驗極其豐富的高手才能在這一瞬間閃過這許多的念頭,正當人們尋思著他該如何招架這一招時卻見方東白右臂空袖呼地飛了起來,在電閃間將飛到面前的三隻蜈蚣盡數捲去了。反手一劍,正刺中了麻尋天的天機穴。這一劍只入肉半分,但一股劍氣已順著劍尖透入了麻尋天骨子深處,麻尋天立時身子一軟,身上又連中兩劍,分別為尋根、寶助兩穴。都是劍尖剛剛透皮,點穴卻未傷人。麻尋天臉色蒼白,向前便要撲倒,卻被方東白倒轉劍柄掃過,于瞬間解了被點穴道。麻尋天半身酸麻之下單膝跪倒在地。方東白抱拳道:「承讓了!」麻尋天嘆了一口氣道:「技不如人,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弟子麻尋天從現在起真心擁戴方長老為我幫新幫主!願方幫主所作所為果如其言!麻尋天死而無憾!」說罷拜伏下去,磕了八個響頭道:「適才屬下以下犯上,罪該萬死,請幫主發落!」
范遙的「教主」二字令張無忌渾身不自在了一下,但聽他說道「教內出大事了」,心下卻一驚,忍不住問道:「出什麼大事了?」
張無忌點了點頭,寫道:「知道了。」見他還是教主教主的稱呼,很是彆扭,但現下又不是與他分說的時候,只得罷了。心中只是對李天垣是神衣門的主公使君不敢相信。至於張士誠么,仔細想來卻還極有可能。因為張士誠雄踞蘇浙,在高郵稱王已有數年,放眼天下各路義軍勢力中,唯其可與明教相抗衡而以。而且廣聞張士誠精明能幹,頑強機詐,重然諾,講義氣,對人慷慨大度,十分寬厚,帳下能人志士數不勝數!其人張無忌雖未見過,但從其弟張士德身上應該可以見到一些影子。所以他要集合這些江湖上的高手另立幫會門派倒是輕而易舉的事。而且神衣門自出現時就屢屢與明教為敵,雖然行為極不光明,但為天下大計者,如此施為卻是一個不錯的計策。
這時遺尊嘿嘿冷笑,道:「老和尚,不如且給我背著吧!」
方東白恭引四人出得門來站好,便朗聲對群雄道:「這四位乃是當今武林的前輩高人少林派空智神僧、南少林主持玄慈大師、金剛門掌門遺尊大師、星宿派掌門秋蒼蘇前輩!」
遺尊大喝一聲好!握杖右手前送,抓住杖腰倒轉杖頭向玄慈左膝點去。玄慈屈左腿內進外拐,貼杖平推,那鐵杖便從旁點去。一擊不中,遺尊猛向前推,二人推得兩步,遺尊鐵杖已作天河傾瀉的招數向玄慈足踝擊去。
這些話俞二、張四以及張無忌也聽到了,俞蓮舟和張無忌心想這倒是一件美事,張松溪心中卻道己方正愁管閑事師出無名,這時如若這小丫頭成了楊姑娘的徒弟,那麼徒弟的事做師父的自然有權過問了,於是三人一齊贊同,均勸楊昳答應了史紅石。趙敏也和張松溪一般的心思,便也向楊昳點頭。
張無忌第一眼看見這個身材矮小,眉目間略顯一絲狡猾奸詐的崑崙派新掌門便沒有多少好感,再加上以往崑崙派在他的心中陰影難除,是以本打算對其敬而遠之的,可是這時人家先行見禮了,只得一點頭,道了聲好。這時只聽群豪正在爭相向方東白道賀,催促史氏母女速行交接大禮,令新幫主早些帶領丐幫做事。疑惑中便看見史紅石將那璧油油的打狗幫交到了方東白的手裡,方東白拜祭完天地神靈丐幫歷代先祖,便跪在階上,由群丐輪流上前拜禮,往身上吐吐沫濃痰,看得趙敏心中煩惡,喉中直泛酸水,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改了裝扮了,乘著混亂躲在了張無忌的身後,悄悄拉住了他的左手兩根手指,以袖掩口暗暗嘔吐。
回過頭時,眼光又從范遙臉上滑過,正巧范遙也注視著自己,忙向他點了點頭,以示問候。范遙嘴角動了動,走近一步將左手在張無忌腹前攤開,張無忌垂目一看,只見他的掌中有幾行炭條寫的小字:「教中懷疑李天垣造反,已經分出三路人馬追拿去了。」
史夫人停語半晌見無人答話,便繼續道:「現下方長老已經重歸本幫,鑒於方長老在幫中輩份最高,武功最高,而且為本幫立下奇功,對小女及老婦又有救命之恩,是以小女紅石將幫主之位傳與方長老!各位可有話講?」
張無忌道:「那件事現下已不好分說是非了,在下現在只能跟方幫主說上一句對不住了,其餘的www.hetubook.com.com,還聽方幫主示下。」
神衣門近來威震江湖,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現下魔教教主公開叫陣了,許多人不禁心下又是激動又是恐懼。激動者能有好戲看了,最好那身份神秘的神衣門當家的能親自出來和張無忌決一死戰,那樣即使乃是冒死翻越了千山萬水才來此一趟也不妄了;恐懼的卻是怕一不小心便遭到池魚之殃,魔教和神衣門都不得了,兩相廝殺起來可乖乖了不得,保不準有多少人會死於非命。
一語道醒夢中人,玄慈道:「多謝!」脫下僧袍,將寶刀包了,負在了背上。這才歸位,行禮道:「張施主,老衲有禮了。」
張松溪心中亦是驚異,心想這老僧的武功當真深不可測!這是甚麼掌法?倘若他用此掌擊自己,自己卻又如何招架?
張無忌心想自己要去隱居了,這些江湖恩怨能化解了自然是好,當下點頭道:「甚好,但盼方幫主出得一口氣后能化去心中的怨氣。」
玄慈臉上微微變色,但轉眼即逝,垂首道:「阿彌陀佛。」
方東白寒著臉,長劍前伸,足踏陰虛,作「仙人指路」。麻尋天道:「在幫中以你居長,由你先進招。」
史夫人的一番話一出,連張無忌都傻了,頓時全場一片唏噓。
楊昳沒想到她會求自己這個,一時間愣住了,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的好。
看得幾十招后,張無忌心道這老頭陀武功內力都高出其徒弟阿二阿三甚多,但臨敵經驗似乎尚且略有不及,便開口溫言道:「遺尊大師年齒已高,在下年幼,大師如此,等於在下以逸待勞,恐于大師不利啊!」
想到這裏感到背後的趙敏在自己的手掌上輕輕捏了一下,知道她擔心自己託大,但還是點頭道:「如此甚好!方幫主便請他們一起出來吧。」
范遙深吸了一口氣,在掌心寫道:「他已練成。還有幾件大事,容屬下稍候稟報。眼前丐幫有詐,教主小心。」
玄慈隨意地分撥著張松溪的劍招,眉頭低垂,面上頗顯難色,口中只是喃喃默念經文,並不回答張松溪的問話,直到張松溪連問兩遍方才掌上加力,將張松溪送出了兩丈遠,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本為方外人,不願問方外事。但肉軀殘瓦尚存,佛道法相亦然,亦有不得已而為之之處。張四俠俠名遠播,貧僧不願與你為敵,你且去罷。」
「了」字音一落,身法立變。麻尋天嘿嘿冷笑中方東白的長劍已然欺到眼前,麻尋天竹棒上撩,半避長劍,左手入懷,向前一撒,三隻手指大小的巨型蜈蚣脫手擲向方東白的左中右三路。麻尋天此招意在拼個兩敗俱傷,或以進止進。方東白若要執意進攻便兩敗俱傷,若退卻閃避,麻尋天則正好從中取便。那蜈蚣在空中受冷,立刻在空中伸縮捲曲,猙獰萬狀,看得無數人都驚呼起來。
俞蓮舟也是同張松溪一般的心思,當即也跨出一步抱拳道:「說來金剛門同我武當派也有極深的過節,仇深似海!這位金剛門的掌門遺尊大師便由在下接了罷!」
武當派俞蓮舟成名已經數十載,名頭之響,所傳之廣,更在張無忌之上,遺尊雖極少現身江湖,但也在二十年前便聽到過武當七俠的名頭了,早就想找他們較量一番,無奈自己這數十年來一直為練功走茬所累,不得方便,才讓什麼武當七俠之輩得以橫行江湖。現下更聞俞蓮舟已經做了武當派的掌門,他來挑戰,正是極合自己的身份,心中大動,正欲應戰,突聞站在身後的方東白沉聲道:「今日本人等先行說好了只同張大俠了結一些舊日恩怨,張大俠不會就此臨陣退縮了罷。」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是張無忌完全沒有想到的,他以為怎麼也要大打一場,怎麼也要出現正義與邪惡的生死較量,那麼以自己等人的實力當真可以轟轟烈烈、痛痛快快的大幹甚至大殺一場!可是事情卻是如此發展,憑他武功蓋世,又有屠龍寶刀在手,卻是全然無可奈何!不禁回頭看向趙敏,又看看四師伯張松溪,只見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場上情況,張松溪眉頭微蹙,趙敏嘴角微抿,當真看不出半點端倪來。再看向二師伯俞蓮舟和靈虛子、楊昳等人,見他們也同自己一樣,有些茫然,見自己看來,都向自己搖了搖頭,撇了撇嘴。倒是崑崙派的新任掌門司徒餘一臉輕鬆,嘴角掛笑,見自己看來,便點了點頭,豎掌行禮輕聲道:「張教主好,老夫這廂有理了!」
空智向玄慈行禮道:「玄慈師兄既已獲取寶刀,便由師兄暫且保管也好。」轉身對方東白道:「方幫主,我們和張大俠的約戰不可誤了時辰啊。」
方東白道:「好說。」說罷足下錯移,一招「關山飛渡」,長劍向麻尋天前胸膻中穴刺去。這一刺雖為人身要害,但同時也是對方防守最為緊密之處,果然劍尖未到,麻尋天已身移棒撩,格開了這一招。竹棒觸劍只覺輕如撥落飛來的毛羽一般,絲毫沒有受力,知道是虛招,當下竹棒斜挑下擊,一招「七上八下」,如疾走之蛇一般向方東白上下盤連連點去。這一招也多是虛招,招名雖然極為尋常,但卻是麻尋天這一路棒法中的一記絕招,棒法中虛虛實實,又快如閃電,令人極難抵擋。適才方東白攻要害而用虛招,此時麻尋天還擊也有意用絕招而招招虛擊,他快,但方東白手中的長劍竟絲毫不亂,輕輕鬆鬆、清清楚楚地把這一路上下翻飛的竹棒盡數格開了,乾淨利落得如同兩人事先已經拆解純熟方才上台表演一般,在場之人無不點頭,功力淺看不出那些純為虛招的當場便叫起好來。
聽說楊逍出事張無忌不禁失驚,扭頭看向范遙,只見他滿眼的憤恨悲戚,心頭更是一沉,強作鎮定道:「楊教主他如何了?」
方東白緩緩掃視了一周,眼光路過張無忌時在張無忌的臉上稍稍停留了一霎,掃過後,他朗聲道:「多謝諸位好兄弟!想我方東白坎坷一生,多半被人瞧不起,現下承蒙史幫主信任,大家抬愛,令我身臨如此高位,擔負如此重任!方某定當不負眾望,力求將丐幫發揚光大,重樹往日雄風!」
方東白插回寶劍,道:「念在麻長老對我幫一片赤誠,我不怪你,你起來吧。」說罷躍上台階,對眾人朗聲道:「適才主母說了本幫選新幫主的三種方法,其一是由先幫主傳位於新幫主;其二由幫中元老共同推舉;其三設立擂台,以武功強弱決勝負!為了維護幫內的團結一心,不使傷了自家兄弟的和氣,這三種規矩向來以第一者為先,第一者不能為時用第二種方法,第二種不能用時才用第三種。現下本人雖得自史幫主傳位,但想必許多人心中都不服,假如幫中有何人慾用第三種方法奪得此位的,閣下不妨便站出來與在下一決高下,勝了在下的,在下定當退後,以讓能者!」
張無忌對他毫無好感,見他如此,知他故意搗亂,便側目而視,道:「如何可笑?」
遺尊有深插入地的鐵杖借力,佔了優勢,玄慈足下的青石板漸漸碎裂,雙腳向前滑動了半尺多,眼看二人呼吸相接時,玄慈呼地撤出了左掌,任寶刀被對方奪將過去,屈臂向遺尊額頭擊去。許多見識較深的高手都看出了,這便是他適才使的如來神掌,都不禁跨前了兩步希望看得更加清楚一點。
聽了此言有些人哈哈大笑,有知道張無忌底細的不由得只是乾笑兩聲,心道若不是這師徒倆有驚人藝業傍身便是孤陋寡聞狂妄無知之極,連明教和武當派也敢如此得罪,當真不想在這個世上混了!活膩味了么?還是藉機長長自己的名聲?
遺尊跺出幾步后,看似輕描淡寫的順手將手中的黑鐵法杖往足旁的一塊青石板上頓下,只聽登的一聲悶響,那法杖粗鈍的圓頭便直刺入了青石板足有半尺,放手鬆開,便已釘牢在石板之上,巍然不動。如此神技一顯,立刻引得許多人唏噓不止,繼而彩聲如雷。
果然此言一出秋蒼蘇立時臉色大變,當即大踏步走了出來,待見說話之人乃是這麼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時,不由得麵皮一松,瞳孔放大,站在原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道:「如此甚好!便讓老頭子來先試試你小丫頭的身手也好!」
這一路杖法空智在二十多歲時就曾習練過,其他遺尊所使少林功夫他也大多習練,但卻從來沒有想到少林功夫還能如此使喚,威力還強勁如斯,心中驚異的同時又不禁略有所悟,思之良久不由又暗暗搖頭:少林功夫如此練法豈非已進魔道?此人練到如此境界而身無大恙也當真令人稱奇了。
遇到難題張無忌就忍不住扭頭看向趙敏,只見她也正看向自己,張無忌看到她的眼內靈光閃動,眼角朝廟內瞄了瞄,又朝山下瞄了瞄,知道她有深意,只可惜此時不便於說話,張無忌只能心中猜測,暗自著急。
張無忌道:「史夫人你不要被他騙了,他分明是神衣門派來謀你丐幫的!」
阿大方東白和阿二、阿三曾經在武當山上輪番同張無忌較量過,當時張無忌雖然獲勝,但實在有些僥倖,若他們一同聯手上陣,以張無忌當時的武功,未必便能贏。但現下不同了,張無忌已經熟練運用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太極拳劍、聖火令武功等等武功不說,還新練了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這兩種武功與他本身的武功相結合起來的妙處簡直無可言喻,威力簡直可說是成倍增長了一般,是以方東白雖然邀人同上,但張無忌卻並不怎麼擔心,相反能有高手主動找上門來試驗新近領悟的武功心裏還隱隱覺得有一種興奮激動的感覺。
說罷大袖一揮站到了張無忌的身邊,凜然瞪視著方氏等人。
麻尋天道:「方長老敢當著大伙兒的面對天賭誓嗎?」
張無忌倒抽了一口涼氣。楊逍有一手絕技叫作彈指神通,張無忌曾經見他數次使用,端的利害無比,而且依稀記得他每次用的均是右手,可是現在……他猛地醒起范遙還說楊逍的內力還散失了一半,心中電光一閃,道:「是何人所為?」
張無忌想到神衣門的所作所為便怒氣襲胸,真氣注入掌中便大步邁去。他知道方東白的武功在適才那二人之上,劍術尤其凌厲,不可過於輕敵,是以凝神而去。誰知才跨出一步便有一人張開雙臂檔在了方東白的身前,喊道:「張公子且慢!」
張無忌點頭道:「不動刀槍自然是好。」
聽得此言,方東白跨前兩步點頭道:「神僧所言是極!張大俠,咱們的約戰可以開始了么?」
張松溪已挺劍刺了出去,口中說道:「大師武功高強,佛法深湛,慈和謙讓之極,卻不知為何要與在下的師侄為難?而且還要夥同他人之力?在下實在想不明白,還請大師不吝教誨!」
張松溪躬身抱拳道:「在下不敢聲言勸化大師,但請大師慈悲為懷,正義為念!」說罷躬身退下,走到圈外方朗聲道:「大師武功高強,足可擁有屠龍寶刀!從此後南少林玄慈神僧方為武林至尊!」
方麻二人的武功都以快和狠見長。方東白的劍招上下開合,劍氣縱橫,顯得大氣凌然;而麻尋天的棒法卻是近擊短打,陰險狠辣,棒招到處,盡選對方難以防備之處,挑、點、抽、打、戳,無所不用其極,當真不愧為毒丐的稱號。但過了幾招後幾乎所有高手都看出無論就內力而言還是就招數的繁複精妙而言,方東白都遠在麻尋天之上,但方東白卻招招走空,劍劍留力,如此數十招過後,連武功平平的後生小輩也看出不對了。這時果然聽得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哈哈笑道:「丐幫當真不愧為江湖第一大幫,幫中藏龍卧虎,高手如雲!只不知時下兩位是在比武還是在練武,假如是練武的話,我等在此觀看倒是不大合適了。」
見到張無忌有意無意地顯示這一手驚世駭俗的內力,玄宗師徒終於自知原來自己當真便是班門弄斧而已,適才連番所為還好對方沒有和自己一般見識,否則自己的這個虧可就吃大了。羞愧難當之下暗暗退到了他人身後。
張無忌嘿嘿一笑,倒剪雙手掃視群雄道:「屠龍刀便在此了,神衣門的朋友在哪裡?不妨獻身出來拿了去?」
在如此激斗之中遺尊便是呼吸也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差了,斗得數十招后感覺對方的招數緩而無甚力道,心中但想這小子武功是極高的,但看來只會一味取巧,真實武功畢竟有限,便看你如此取巧又能堅持多久。心念及此正欲加力,張無忌突然開口說話,當真又嚇了他一大跳,連忙一個倒躍,跳到了五步開外,手拄鐵杖,仔細審視了一番眼前的這個少年,方才緩緩道:「魔教教主張無忌果然名不虛傳!老衲想要贏你很是艱難。」
張無忌抱拳道:「大師客氣。大師的武功也已出神入化,令在下眼界大開,佩服之至!」
那一記石破天驚的奇招波及面甚廣,不少人因之頭破血流,人群胡亂叫嚷之下退了十餘步遠,相互踐踏者無數,一時間叫苦之聲響徹廣場,叫好之聲反而聽不見了。此時的張遺二人之戰比之前者方麻二人已經全然不同,近看雖然極其危險,但人群並不忍遠離,退出十餘步后依然盡量前擁,以期看得更加真切。但此時定過神來看時,卻只見遺尊鋼杖風聲如吼,前後左右上下大步飛躍,張無忌卻站在當地,雙掌圓轉,身如風拂楊柳,舒緩有致,無論遺尊的鐵杖拳腳如何交加卻始終只能擦身而過。
遺尊笑道:「張教主邀人助拳也無不可!一對一,二對二才最是公平!」
俞蓮舟不知他二人的深淺,不敢託大以一敵二同他們當真比拼內力,便在掌上運以四兩撥千斤之力,意欲將二人甩出圈外,誰知遺尊那剛猛至極的掌力倒也罷了,秋蒼蘇的手上竟沒有半分力道,心中微驚,知道有詐,便欲撤掌,卻只覺自身內力脫掌流出,無法自制,心中大驚,收掌時秋蒼蘇的手掌卻如已經粘貼在自己的手掌上,隨形而來,整條手臂麻軟缺力之下,掙脫不掉。
張無忌抱拳站起謝禮道:「大師太客氣了,晚輩愧不敢當!」
此番慷慨陳詞令群丐大部份人立時叫起好來,一時間全場沸然。
張松溪道:「屠龍寶刀乃是我師侄張無忌之物,還請歸還本人。」
這路劍法連張無忌都沒有見過,其他外人則更沒有見過了,但此時張松溪使將出來,卻將速度提高了數倍,一時間哪裡還是拂風,簡直便是疾風,出手便刷刷刷數十劍。玄慈依然寶相莊嚴,左手捧刀,右手持珠,只屈伸幾根右手手指,上下拈拂,便將武當四俠張松溪的劍招一一御去,這一節便是張無忌也看得暗暗稱奇。心道原來這四人中,武功竟以這老僧為最高。何以南少林成立這麼多年,寺中藏龍卧虎,武功之強幾不在北少林之下,卻並沒有半點名氣?當真是奇了。
方東白只有獨臂,除了回劍格檔或閃身躲避外別無他法,但蜈蚣這種活物不似金鐵暗器,用劍格檔之下非但不能將之碰飛,反而極易將之從中斬斷,劇痛中的毒物卻不會就此而亡,前半截依然會飛到身上瘋狂亂嚙。丐幫人中使喚毒蟲者甚眾,知道冬季使蟲有相當大的難度,將毒物養到如此碩大而且空手抓取更加難為,是以看出利害,驚嘆之下不少人不由得還叫起好來。
遺尊一再襲玄慈下盤,便是要讓玄慈難以穩固下盤,同時上面拼內力,下面又偷襲也令玄慈上下難以相顧。如此這般原也正常,但他手中提著一根鐵杖,而玄慈空手,畢竟不大光明正大。看得許多人不禁暗暗搖頭皺眉。玄慈的那隻空手雖已難以用上,但他的腿腳卻也穩固靈活之極,遺尊連點十幾招都被他巧妙御去,看得人目眩神馳,不由得擊掌叫好。
范遙道:「楊大哥他……」
張無忌第一眼看見這個身材矮小,眉目間略顯一絲狡猾奸詐的崑崙派新掌門便沒有多少好感,再加上以往崑崙派在他的心中陰影難除,是以本打算對其敬而遠之的,可是這時人家先行見禮了,只得一點頭,道了聲好。這時只聽群豪正在爭相向方東白道賀,催促史氏母女速行交接大禮,令新幫主早些帶領丐幫做事。疑惑中便看見史紅石將那璧油油的打狗幫交到了方東白的手裡,方東白拜祭完天地神靈丐幫歷代先祖,便跪在階上,由群丐輪流上前拜禮,往身上吐吐沫濃痰,看得趙敏心中煩惡,喉中直泛酸水,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改了裝扮了,乘著混亂躲在了張無忌m.hetubook.com.com的身後,悄悄拉住了他的左手兩根手指,以袖掩口暗暗嘔吐。
史紅石點頭道:「師傅以後便叫我紅石吧!叫我小石頭兒也好啊!」
眾人心中大奇,均不禁引頸張望,心道是什麼人如此神神密密,還令丐幫幫主方東白口稱前輩高人,而且還有四位之多?
此時方東白不能格檔,左右閃避兩邊又都有蜈蚣,唯有向上縱躍或大力側躍,但如此一來不免顯得狼狽一些,尤其上躍,還必會陷入麻尋天下一記絕招,那時他人在半空就極難施為了。這裏說得多,但那時卻是眨眼間的事,也只有臨敵經驗極其豐富的高手才能在這一瞬間閃過這許多的念頭,正當人們尋思著他該如何招架這一招時卻見方東白右臂空袖呼地飛了起來,在電閃間將飛到面前的三隻蜈蚣盡數捲去了。反手一劍,正刺中了麻尋天的天機穴。這一劍只入肉半分,但一股劍氣已順著劍尖透入了麻尋天骨子深處,麻尋天立時身子一軟,身上又連中兩劍,分別為尋根、寶助兩穴。都是劍尖剛剛透皮,點穴卻未傷人。麻尋天臉色蒼白,向前便要撲倒,卻被方東白倒轉劍柄掃過,于瞬間解了被點穴道。麻尋天半身酸麻之下單膝跪倒在地。方東白抱拳道:「承讓了!」麻尋天嘆了一口氣道:「技不如人,沒有什麼可說的了。弟子麻尋天從現在起真心擁戴方長老為我幫新幫主!願方幫主所作所為果如其言!麻尋天死而無憾!」說罷拜伏下去,磕了八個響頭道:「適才屬下以下犯上,罪該萬死,請幫主發落!」
數千名花子盡數拜完吐完委實用了不少時間,安靜下來后,方東白渾身上下已不堪入目,其餘武林人士上前道賀,看他那副德性心中又忍不住好笑。俞蓮舟和張松溪、靈虛子也上前道賀了,張無忌、趙敏、楊昳只是和其他武林小輩一樣遠遠地抱了抱拳就算了事。
史紅石咬著下唇,只叫了聲楊姊姊,便控制不住哭出了聲來。楊昳心中一凌道:「妹妹告訴姊姊,你的幫主之位是不是別人逼你讓的?如果是,快告訴姊姊,姊姊替你作主!」
張松溪百余招劍招電閃般而過,玄慈一直只防不攻,張松溪心中暗暗詫異,開口道:「大師為何只守不攻?」
楊昳說得更加刺耳難聽,開口就譏刺星宿派的掌門,絲毫不留餘地,這是硬逼著他出手了。楊昳的這般作為如果讓張三丰看在眼裡,不免又要感慨萬千,思慕百年前的故人神鵰大俠楊過了。楊昳雖然同其祖已隔三代,但脾氣性格畢竟還是有幾分其祖之風的。
她們的這些話旁人雖不甚愛聽,但還是教旁人給聽去了不少,靈虛子一直在為自己的英雄毫無用武之處而感到頗為煩惱,這時聽到此處,忽然想起自己洞中確實有一套丐幫的絕技打狗棒法,不妨便傳給了這個小女孩子,令她以後能憑自己的實力做回幫主來。便點頭道:「昳兒,難得史家小妹子與我們如此有緣,又有這份心,你便答應了她罷。」
說出這話,方東白的臉色更加蒼白,不過還沒有等他和史夫人說話,台階下的玄宗道人卻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可笑啊!可笑啊!可笑……」
眾人紛紛道:「對,方長老敢當著大伙兒的面對天賭誓嗎?」
從青海三劍等人的表現上來看顯然又是有的。但僅此一點誰也無法說出其他什麼來,因為這一切對於外人來說幾乎毫無破綻。除非丐幫幫內有人橫加爭奪,或許會擠出什麼來。但就丐幫現下的幫眾來說,根本無人再是方東白的敵手。
司徒餘一愣,當即點了點頭,張松溪喜道:「那好!司徒掌門且幫我護刀!」說罷將手中的屠龍寶刀向司徒余拋去。司徒余大喜,插回寶劍便去接刀,這時卻見橫地里一柄長劍刺了過來,劍法之凌厲快捷,世所罕見,卻是方東白。無奈之下司徒余只得收步一掌向方東白握劍的手腕切去。伸手只等那寶刀自己落到手中來,眼看就要到手,橫地里又伸出一隻手來,將刀搶了過去,司徒余心中大怒,卻聽得丁丁兩聲,寶刀又向遠處飛去。扭頭看去,只見玄宗道人右手虎口鮮血淋漓,眼睛瞪著寶刀飛去的方向發獃。
「屠龍寶刀」四字一出,頓時群情聳動,人人精神大振,只盼聽他多說幾句。
其實俞蓮舟躍出之時遺尊的鐵杖便已持長先至了,被張松溪單刀回格,手臂粗的鐵杖便立時哧的削斷了一尺多長,黑鐵杖頭向玄慈面部飛去,玄慈口中喃喃有聲中,若不經意似地抬起左手,如拈花般隨意地將那急飛而至的鐵棒拈住了,輕輕地擲于地上。
史夫人道:「請講。」
麻尋天朗聲介面道:「不錯!假如方長老肯對天發誓,若真如主母所言,我麻尋天便立刻自刎在方長老面前以謝冒犯之罪!」
他這句話說得似乎牛頭不對馬嘴,但又似乎頗含玄機,總之話音一落方東白的眉頭便跳了跳。
史紅石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張無忌立刻轉身對階下人眾抱拳道:「多謝史幫主、麻長老及各位長老的抬愛!小子原本年少德薄,遠不足以擔當此任,但小子受人所託,又執意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所以今日權且同我二師伯一起做了這個公證人!在下雖僥倖暫管屠龍寶刀,但決非甚麼武林至尊,今日仍僅唯我二師伯馬首是瞻而已!屠龍寶刀今日便做了在下的行刑屠刀!今日何人若敢做出不仁不義之事,便休怪在下屠刀無情!」說罷大步退到了俞蓮舟的身邊,袖手而立。心中不禁感嘆,自己雖然曾經貴為明教教主,但像這樣威風煞氣的時刻還真是少有。
方麻二人的武功都以快和狠見長。方東白的劍招上下開合,劍氣縱橫,顯得大氣凌然;而麻尋天的棒法卻是近擊短打,陰險狠辣,棒招到處,盡選對方難以防備之處,挑、點、抽、打、戳,無所不用其極,當真不愧為毒丐的稱號。但過了幾招後幾乎所有高手都看出無論就內力而言還是就招數的繁複精妙而言,方東白都遠在麻尋天之上,但方東白卻招招走空,劍劍留力,如此數十招過後,連武功平平的後生小輩也看出不對了。這時果然聽得武夷派的玄宗道人哈哈笑道:「丐幫當真不愧為江湖第一大幫,幫中藏龍卧虎,高手如雲!只不知時下兩位是在比武還是在練武,假如是練武的話,我等在此觀看倒是不大合適了。」
這一點連趙敏都失算了,否則她會讓張無忌保護南山妖丐仇海英,令他安然上山來與方東白放對,混亂之中或許能夠發現神衣門的狐狸尾巴,把它的底牌逼出來。只可惜,仇海英已經死了,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為所欲為,心中滿懷疑惑,空有絕世武藝卻毫無辦法。
趙敏出身蒙古貴族,世代尚武,崇拜英雄,是以心裏雖擔心至極,但仍不願臨陣退縮。
張無忌點頭道:「正是在下。不光是前輩你的徒兒,便是金剛門的阿二、阿三,南少林的玄裕大師也都是傷在我的手下,與他人全無干係;而少林圓業大師、都大錦等人的舊怨,少林群僧被擒之辱,如此等等,不是在下之母便是在下之妻所為,自然便該全由在下一人承擔了結,要報仇儘管來找在下便是!」
這件事情雖然各人心裏早就有了準備,但誰也沒有想到主母史夫人會主動提出來,而且是如此快地提出來,一時間所有人都不出聲了,數千雙眼睛一齊看向了史氏母女。只見她續道:「丐幫幫主的選舉歷來有三種規矩:其一是由先幫主傳位於新幫主;其二由幫中元老共同推舉;其三設立擂台,以武功強弱決勝負!為了維護幫內的團結一心,不使傷了自家兄弟的和氣,這三種規矩向來以第一者為先,第一者不能為時方用第二種方法,第二種不能用時才用第三種。今日小女年齒雖幼,但畢竟也是按照我幫規矩由幫中元老共同推舉出來的幫主,所以新幫主的人選首先可以由小女史幫主來推舉相傳!」
聽到此言,秋蒼蘇立刻盯向了張無忌的雙目,雙目瞳孔急速收縮,半晌后切齒道:「我的兩個徒兒果然便是傷在了你的手裡?」
幾人抬掌棒的屍首時,張無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道:「那月牙鏢雖然詭異,但卻並非十分厲害,掌棒龍頭怎會毫無反應就被射中?難道他的功力已經喪失?就像中了十香軟筋散一樣?不過不對呀?倘若他沒有了內力,那根大銅棒又怎會被他很輕易地提著?難道……」
史紅石微微一怔,道:「後來娘和方叔叔便帶了十幾個人衝進了那所宅子,殺死了張長老,殺死了那裡所有看守我的人,便將我帶到這裏來了。娘說讓我將幫主的位置先傳給方叔叔,等我再長大一些,學好了武功,那時方叔叔也已經老了,那時再讓他將幫主之位傳回給我……楊姊姊,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可以答應我么?」
此時趙敏早已忍耐很久了,聽到此言終於忍不住道:「嘿嘿,想不到曾經一年都說不了一句話的阿大方東白現在竟變得如此能說會道了!連這幾位素來不問世事的前輩高人如今都乖乖地聽閣下安排,當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喜可賀,可敬可佩啊!」
遺尊激起飛石的同時,手中的漆黑鐵杖也已隨形而至。但他卻做夢也想象不到世間竟有人能將他的這些飛石憑空反擊回來!這比他鐵杖抖石難了何止十倍?世間怎會有如此高手?除非神魔下凡!霎那間他那原本狂傲輕敵的心立刻轉為栗懼。但他到底乃是藝成數十年的第一流高手,雖驚不亂,當下右手挺杖依然進擊,左臂卻挽起袍袖掃拂擊來之石。他只感杖頭刺入那陣勁風后便欲轉彎,其勢幾不可當,便大喝一聲,內力奔涌,硬將鐵杖刺了進去,鐵杖雖終於沒有轉到別處,但還是略移準頭,將至敵身,對方只沉肩移步,鐵杖自肩側刺過,這一記驚天動地足可哄傳武林的絕招妙技便非但被對方化為無形,反而引石傷了自身——他雖掃拂飛石,但苦於將九成九的內力用在了鐵杖上,這些飛石便未能盡數掃除,將他下身數處擊得皮破肉損,雖為皮外傷,但也甚是疼痛。
空智單掌提著佛珠立於胸前合十道:「阿彌陀佛,張施主多禮了。」
張無忌故意沒去拔那地上的屠龍寶刀,趙敏等知道那是誘敵之意,都暗暗的為張無忌能用智而感到高興。史紅石倒空著急了一場,想要提醒他,但一見張無忌身邊的俊俏小道士趙敏,便什麼話都憋回去了。她在少林寺曾仔細又仔細地打量了兩位少女,一個是周芷若,另一個就是趙敏了,此時趙敏雖然裝扮成了一個小道士的模樣,道冠壓得又低,但史紅石仍然一眼就認出了她來。吃那碗萬人討時,史紅石的耳中其實全然沒有聽得進去麻尋天等人的話語,心中只是來回飛舞著趙敏的影子,飛舞著張無忌笑著接過趙敏的飯碗大口吞吃的影子,不知怎麼的,眼淚就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張無忌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來,心中直道:「靈鷲雙怪?神衣門?靈鷲雙怪?神衣門?為什麼?」
可是張無忌連說三遍都無人響應,難道神衣門沒人來?或是他們隱忍不出?正納悶間方東白跨步而出單掌撫胸道:「張大俠如此不知何意,若張大俠與神衣門有甚麼私怨,還請另尋別處解決,畢竟弊幫現下正有幫務,還請張大俠海涵體諒。」
遺尊大步上前道:「阿阿阿!阿你個賊禿頭!且先將寶刀交過來再說!」說罷伸手便抓住了刀背回奪,刀已奪過一尺,突覺一股大力傳來,這刀便就此停在半途,進不得半分。遺尊大喝道:「好啊!咱哥兒倆來試試力氣也不錯!」說罷沉聲大喝,奮力奪刀。巨力傳將過去,眾人耳聽得此頭陀全身骨骼噼啪作響,抓刀之手臂尤巨,那刀便又奪過來了半尺。
眾人原本看他踏石而立便已驚呆了,此時聽到此言,均自面上一熱,紛紛將手中的兵刃放到了一邊,心想怎麼心頭一緊竟將此事給忘了?
遺尊之力遠非司徒余和胡德二人可比,是以遺尊移位玄慈竟也不能總站在原地不動,腳下也隨著移動,見遺尊鐵杖擊來,當下單掌翻舉,口中沉喝「哞」字音,接了他一杖。
太極拳乃武當新創絕學,在場之人雖大都已經聽聞,但真正見過的還是甚少。此時但見張無忌以慢打快,以柔制鋼,竟能將遺尊泰山壓頂狂風亂卷般的鐵杖以及夾雜其中的拳腳一一拆解,不由得又是疑惑又是驚嘆,便是靈虛等絕頂高手,也一時間猜度不出其中的緣由,張口結舌,滿目迷茫中連彩都顧不得喝了。
說了一個「請」字后好一會兒,五人竟無一人出手。
這下倒是難住了玄慈,這屠龍寶刀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時間愣住了。
史夫人轉身對方東白柔聲道:「方長老,你說吧。」
但也有人齊刷刷的叫好,張無忌循聲看去,見這些人除了丐幫人眾外,很多倒是站在圈外的其他門派武林人士,如武夷派、青海派等等,心中微覺蹊蹺。這時只見南豐八卦刀胡德輕抖赭袍手捋濃髯笑呵呵地站出來道:「如此甚好!既合武林規矩,也合人世之常,還能免了同幫之間刀兵拳腳相見,實乃好事!恕老朽性急,便請史幫主快快說來尊駕心中的人選,以快人心!」
適才叫好的人等又是一陣齊聲叫好,其餘人等你望我我望你間,也有人道:「史幫主便說來聽聽也罷!」史紅石聶諾半晌才道:「我推舉方叔叔……」由於聲音過小絕大部分人都沒有聽得見,在群豪的面面相覷中又過了片刻喊話長老才朗聲問道:「幫主你說的是方東白方長老嗎?」史紅石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說道此處稍有知道那些事情前因後果的人都明白了。張松溪忍不住心中有氣,便踏上兩步抱拳道:「既然大師如此看不開,那麼那兩人一人是在下弟婦,一人是在下侄婦,在下便斗膽接神僧幾招高招,替她們了了這樁俗事罷!」
這一番話說得丐幫人人臉上無光,要不是場上正有幫中長老比武,當即便有幾人要跳將出來與之理論。這時方東白劍尖一沉,唰唰唰三劍,將麻尋天逼退三步,沉聲道:「麻兄弟好棒法!現下你我二人不可再大意了,免得教外人看笑話。小心了!」
張無忌道:「適才在下聽聞方幫主道有人向晚輩尋仇,晚輩想必聽錯了,因為晚輩實在想不出何時何地開罪了神聖,即使若有不當之處,在這裏晚輩也向神僧先行賠不是了,還請神僧原諒則個!」
那幾十名壯丐轟然一聲吼,立刻又圍了上去。
方東白此番話說得客氣之極,令張無忌一時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連張松溪那等極富智謀的人此時也不知該怎樣幫張無忌解圍。張無忌心中氣惱不覺又想:「難道全是我自己弄錯了,其實方東白本就不是神衣門的,而神衣門根本就沒有來?」正猶疑間麻尋天抱起了掌棒龍頭的屍身含淚朗聲道:「掌棒龍頭不能便這麼平白無故的死了!我們得要一個交待!各位武林同道們!各位丐幫的老少兄弟們!江湖有道:『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現今張大俠掌管屠龍寶刀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今日雖為丐幫私己幫務,原也不敢有勞張大俠大駕,但天可憐見,丐幫數遭大難,首腦紛亡,新幫主年幼,眼下幫中又人心渙散,幫內幫外虎視眈眈者甚多,是以在下斗膽在此提議,請張大俠以及武當派掌門俞二俠作為本次丐幫大會的公證人,如若本次大會純屬幫內自己人的私務,二位盡可袖手旁觀,如若有人做出不合武林規矩的事,還望二位不吝援手,號召武林同道,共同主持武林公道!」
聽到對方的讚譽,遺尊當即嘴角上翹,面露笑容道:「老衲隱居深山數十年,自創了一手粗淺功夫,極想請張教主指教,但老衲此功獨自使喚卻並無離奇之處,須得邀少林高僧同使方能見其奧妙,不知張教主有沒有興趣試試?」
看到這行小字,張無忌的心內猛地一抽,鼻息都粗重起來。
遺尊打得性氣,耳邊聽到有人叫好,心中越加激動,當下將手中鐵杖當地一聲插入地下,只露出小半截,雙手抓住刀身,口中道:「來!」
張無忌心想這樣正好,免得日後零零碎碎的來給自己添麻煩。但這些人會是何人呢?玄冥二老一死一傷看來是都來不了了,金剛門的阿二被自己重傷過,可能來人之中必有此人,但其餘三人呢?
「慢著!」一聲暴吼震得眾人耳鼓嗡嗡響,循聲望去,卻是掌棒龍頭。眾www.hetubook.com.com人一直見他無精打采地垂著頭站在幫主史紅石身後,這時突然出聲,均吃了一驚,只見他對著文長老大聲喝道:「你連他都尚且不如,更沒有資格發號施令!」
葉長青等因為張無忌的到來而一直未發一言,此時卻也冷笑道:「搖擺不定裝腔作勢的人哪裡會有什麼好下場?」
方東白哈哈一笑道:「張大俠不愧為近年來江湖上最傑出的少年高手,果然有風範!方某今日請了四人為方某助拳,這四人說來都多多少少與張大俠有些過節,他們平時都苦於尋張大俠不著,現下好容易提前得知了張大俠要上荷花峰的消息,是以都不遠千里的趕來了,就此替自己了結一些私人恩怨。」
這個問題也在張無忌的心裏迴轉,見方東白介紹完,便走向前數步向空智拱手道:「空智神僧!晚輩張無忌有理了!」
張松溪手中沒了屠龍刀,早已沒有人來糾纏了,這時走到玄慈面前抱拳道:「大師有禮了!」
方東白臉色更加難看,一直望向遠山的雙目此時掃過群丐瞪向了麻尋天,好半晌才道:「本人能重新被納為丐幫弟子已經了了平生心愿,並不敢妄想做這幫主高位,假若幫中有何人不服,不妨便出手搶了去,本人樂意之極!」
遺尊巨力二奪不成,當即大喝一聲,足下錯位,又一股巨力傳去側拉,同時右手鐵杖向玄慈肩膀擊去。
張無忌道:「哦?那神聖今日一定是來為晚輩說和來了?晚輩在此先行謝過了!」
方東白臉上一紅,忙干嗑一聲以作掩飾道:「第二,張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絕非一人可敵,我等便要不客氣的一起上了。」
方東白又嘆了一口氣,對張無忌道:「方某人自認遠非張大俠的敵手,但大仇又非要了結不可,所以今日在下要請幾人替在下助拳,還望張大俠海涵!」
張松溪聽得背心掌風凜厲,不敢反手去接,便順手將屠龍刀向後揮出,秋蒼蘇暗叫一聲妙招,不敢以血肉之軀當那屠龍刀之鋒,立刻收掌改爪,斜挑掃向張松溪腕部諸穴,意圖順勢奪取寶刀。
丁輝道大聲笑著附和道:「我看八成是丟了或者被人搶了吧,卻在江湖上胡吹大氣,說什麼自己得到了屠龍寶刀,成為了武林至尊,要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哈哈哈哈!你當笑死人不用償命么?哈哈哈哈。」
楊昳見大家都如此贊同,便也點頭了,喜得史紅石當即下拜磕了八個響頭。拜完扭過頭看向母親,只見她正在方東白的身邊喜笑顏開地忙著應酬,竟全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又是一陣失落。靈虛子和楊昳的武功雖然當世少有匹敵,但卻頗為不諳世事,此時雖覺收人女兒為徒卻沒有事先告訴站在身邊的其母有些不妥,但卻沒怎麼往心裏去。尤其是楊昳,她是只顧心裏頗為激動地拉了史紅石的雙手,將她拉了起來站在自己面前,道:「那姊姊以後可是你的師傅了,這個姊姊妹妹的稱呼便再也要不得了。」
話音落後,群丐面面相覷,均覺遠非方東白的敵手,即使拚死上前也是白饒。不一會兒,便有甚善順應奉迎者高聲叫了起來:「方長老身蹬大位已成定局,此乃順天應人所致啊!我等俱都拜服,哪敢上前冒犯?」喊罷屈膝下拜,大呼:「恭祝方幫主威震四海,萬壽無疆!」其餘人等見事已至此,再行猶疑等於公然與新幫主作對,新幫主為人如何,在場群丐大都心裏無底,總之打又打不過,惹又惹不起,連川東毒丐都拜服了,自己又何必逞強?於是便呼呼啦啦屈膝下拜,山呼:「恭祝方幫主威震四海,萬壽無疆!」
方東白道:「好說。」說罷足下錯移,一招「關山飛渡」,長劍向麻尋天前胸膻中穴刺去。這一刺雖為人身要害,但同時也是對方防守最為緊密之處,果然劍尖未到,麻尋天已身移棒撩,格開了這一招。竹棒觸劍只覺輕如撥落飛來的毛羽一般,絲毫沒有受力,知道是虛招,當下竹棒斜挑下擊,一招「七上八下」,如疾走之蛇一般向方東白上下盤連連點去。這一招也多是虛招,招名雖然極為尋常,但卻是麻尋天這一路棒法中的一記絕招,棒法中虛虛實實,又快如閃電,令人極難抵擋。適才方東白攻要害而用虛招,此時麻尋天還擊也有意用絕招而招招虛擊,他快,但方東白手中的長劍竟絲毫不亂,輕輕鬆鬆、清清楚楚地把這一路上下翻飛的竹棒盡數格開了,乾淨利落得如同兩人事先已經拆解純熟方才上台表演一般,在場之人無不點頭,功力淺看不出那些純為虛招的當場便叫起好來。
聽到丁輝道的胡言亂語張無忌的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此人的年齡雖足以做他的父親,可在張無忌的眼中,他卻如同小小孩童一般,只想不和他一般見識,爭辯都不想和他爭辯。這時愈蓮舟向張松溪點了點頭,張松溪便哈哈笑道:「無聊,可笑,如果單是拿給貴師徒看寶刀么卻也不必了,但好在有這許多英雄在此,便順便給貴師徒開開眼又有何難?無忌,寶刀在此,你便拿了去。寶刀百年,從來都是為害江湖,難得今日讓它做點好事!」說罷從身上解下一隻青布包,取出一隻長形木盒,打開,只見一柄黑黝黝、毫不起眼的單刀躺在其中。
眾人心中一凌,玄宗道人開口道:「方幫主與何人有何往日恩怨?不妨說出來便是,正好趁現下這麼多英雄在場,與你分說分說。」
張無忌通過適才的觀察,一者看出了四人的武功路數和深淺,心中已有了數種對付的計較;二者也看出了這幾人實際乃是貌合神離,遺尊和空智暗中較勁,空智又和玄慈暗暗彆扭,秋蒼蘇則更是滑不留手混水摸魚,出不了全力;遺尊此次出山可能圖名、秋蒼蘇圖利、玄慈則一看就是為情勢所迫,武功雖強,但必不會對自己狠下毒手;方東白的面上時現惶恐之色,顯是被人所利用了,心中大有不甘願的意思;唯有空智,看不出他為了什麼。
史夫人退後一步,將站在身後側的方東白凸現出來,朗聲道:「小女紅石前日遭人挾持,困於洛陽紫岳山莊達六十多日,後來幸得方東白方長老鼎力相助,帶領十數名死士,偷入虎穴,奮力死戰方才救出。方長老雖曾因為一些舊事退出本幫,但那多也是因為一些誤會而導致史前幫主一時氣頭之下所為而已。此事我想老一輩的弟兄們多少都知道一些,也不必老婦在此詳加分說了。這二十幾年來方長老雖然不在幫中,但一顆心卻片刻沒有放下丐幫。大家都知道丐幫的宗旨歷來都是驅逐韃子,還我河山的,百余年來做了不知多少轟轟烈烈的事,一直都是韃子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韃子朝廷無一日不想將我幫除之而後快。當然,當今天下韃子暴虐,民不聊生,花子多如牛毛,是殺之不盡的,但殺你幾個八代袋長老總可以吧?可是為什麼史幫主不在幫中的情況下,幫中大事小事均需眾位八袋長老聚在一起商議,而十幾年卻一直沒有被韃子軍隊圍殲絞殺呢?許多人或許還知道,方長老在韃子汝陽王府當了十幾年的差,憑著掌中一口長劍著實地替韃子幹了不少惡事!但大家又知道這是為什麼嗎?為何堂堂八臂神劍要去做了韃子的鷹犬,玉面神丐要甘做低聲下氣的下人?不惜自毀前程,傷殘身軀?大家有正在高談闊論縱情享樂卻突然莫名地聽到風聲有大隊韃子追查過來的經歷的便可以自己想想了!為什麼?難道韃子會自己放出風聲來?難道各位長老安排下去放風布哨的屬下當真有千里眼順風耳嗎?」
眾人看到張無忌身處五大高手的包圍之中尚且神情自然,談笑自若,均不禁心生佩服,暗道張無忌近年來名頭如此之響果然不是江湖亂傳的。
空智道:「張施主,咱們也客氣過了,比武是否可以開始了?」
方東白冷冷一笑,道:「多謝道長好意!現下別的不說了,敝人平生唯有一恨,常自埋在心頭!」
金剛門的阿二、阿三以及剛相的武功許多人都曾見過,連少林派的空性都死在阿三的手裡,武功之強,當世實所罕見,而他們的師傅武功卻會有多高?能否勝得過張無忌?對此最感好奇的莫過於空智了。空性死在這妖僧的徒弟手裡,在妖僧面前說起來怎麼都令他感到面上無光。雖然他自認功力強了師弟空性不少,但說到整體身手,他卻委實強不了師弟幾分,那麼這個殺死師弟空性的阿三的師傅又會是一個什麼角色呢?只恨自己不能立刻親試,便讓他和姓張的小子斗一斗,看看深淺也好,若這妖僧的武功足夠強,可以將姓張的小子斗得元氣大傷,那時自己可以撿個打贏魔教教主的便宜;若妖僧不濟,以姓張小子的脾性,亦不會輕易取了妖僧的性命,待自己看清妖僧的虛實了,日後再行慢慢理會不遲。於是便手攆念珠,素來弔掛的嘴角微微上揚看著場上的一舉一動。
當下便有小丐捧上香去,丁輝道等人此時幾乎同聲高呼:「好漢子!這才是一條好漢子!」語氣中竟真的含有不少欽佩之意,有人甚至開口贊道:「丐幫之中到底還是有幾個血性好漢的!不過如此人才這麼平白死了倒是可惜……」
秋蒼蘇更不打話,自懷中抽出了一條銀光閃閃的短鞭,徑朝張松溪足踝捲去,張松溪見他招數奇絕,心中訝異,反轉寶刀向那短鞭斬去,秋蒼蘇嘿嘿冷笑,左手扣指一彈,立時便有兩粒細砂狀的物事向張松溪的雙目飛去。張松溪寶刀不收,揮袖去攏那兩粒細砂,這時秋蒼蘇的左掌已然一記劈空掌打來了。如此三面而擊,又詭異凌厲,饒是張松溪武功高強,又有屠龍寶刀在手,也是難以抵擋了,只好改擊為擋,使出武當絕技如封似閉,不管他來了多少,一概擋之。只聽丁丁丁三響,短鞭鞭梢已然斜飛上天去,兩粒細砂則粘在了寶刀刀面之上。那一掌劈空掌也擊在了寶刀上,卻悶響了一聲,張松溪只覺一股巨力傳來,便沉刀相抗,誰知這股巨力中竟又有一絲陰柔的內勁透過了寶刀直射到了胸膛上,一股涼氣瞬間直透入了心裏,握刀的右臂不由微微一顫,心中微驚。武當諸俠向來以內力悠長強盛而著稱,自行走江湖以來極少在比拼內力上吃過虧,沒想到這老者的武功竟高到了如此地步,三招之內就讓武當派中的佼佼人物著了道兒!
遺尊也道:「這事說來不大光彩,但事已至此,咱們也只好不要臉一次了。呵呵嘿嘿。」
玄慈的掌力剛啟動便傳出了震動空氣的嗡嗡聲,遺尊哪敢怠慢,忙直臂後仰,推回剛剛奪過來二尺的寶刀。那掌風呼嘯而過,吹得遺尊鬍子上翻,一張原本深棕色的方臉霎那間泛起一陣白,掌風過後,又漲紅得豬肝一般。
用收買反間暗算的辦法來瓦解對手的確乃是兵家之上計,不能一概以江湖上的規矩來猜度。想到這裏張無忌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暗暗為明教的未來而發愁。突然有一種衝動想重歸總壇,重掌教主大位,將這一個爛攤子收拾好再歸隱山林,但轉念一想,這方面的才能楊逍勝己百倍,他定然會想出辦法提拔賢良,剷除奸佞,重振明教雄風的!
其實那些原本充當執法弟子的數十名壯丐身手都不弱,但所謂蛇無頭不走,鳥無頭不飛,文魏二長老一經伏法,他們的心中便早已發毛了,心中只想怎生悄悄溜走,哪裡還有半分鬥志?麻尋天的武功遠在這些人之上,但若他們合力齊斗麻尋天,麻尋天便決計討不了好去,但這些人還未想到這些麻尋天就突然出手,又狠又准,立時便有幾人著了道兒。
眾人聽了忍不住想笑,但又笑不出來。只聽方東白長嘆一口氣道:「是啊,連少林達摩院的三位前輩高僧都奈何張教主不得,我只剩一條臂膀的方東白自然是不成的。」
范遙深吸一口氣道:「楊大哥在酒泉被人伏擊,右手四根手指被人生生斬斷,內力散失了一半……」
他這句話說得似乎牛頭不對馬嘴,但又似乎頗含玄機,總之話音一落方東白的眉頭便跳了跳。
葉長青的師弟劉通此時也接言道:「我師兄說得不錯!同樣,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也是武林所不容的!丐幫號稱江湖第一大幫,但現下看來簡直毫無規矩可言!」
麻尋天哈哈笑道:「多謝張大俠和幫主的好意,想我麻尋天個子雖矮但好歹還是一條漢子,豈能在數千人面前言而無信,貪生怕死?但教方長老適才所發的誓言完全屬實我姓麻的便死而無憾了!」說罷嗵的跪倒在地,放下竹棒雙手高舉,道:「請香!」
趙敏和靈虛等幾人遠遠地站在圈外看著圈內奪刀大戰並不言語。張無忌愣了一會兒,隱隱感到四叔如此必有深意,便沒有上前。范遙則依然站在原地,袖著雙手,冷眼旁觀,沒有絲毫表情。
方東白臉色鐵青,冷冷道:「本人並不知道神衣門為何物。」
史紅石雖不甚聰敏,但到底也是半大姑娘了,聽這一聲嘆息便明白了幾分,不由得心裏更是傷心,偷偷看了一眼趙敏,只見她雖然道冠高戴,道袍蓬鬆,還一直低垂著頭,但那一份驚世容顏便連她看了都為之怦然心動,再看一看身邊的楊昳,也是那麼的美麗,轉頭四顧,還看見了崑崙派人眾中的幾名女子,她們雖然遠不如趙敏和楊昳美麗,但也比自己的親娘美麗萬倍了。自己是親娘所生,自然也美不到哪裡去的。羞慚之下,不由得又是淚如雨下,又斜眼看向趙敏,只見她半倚在張無忌的胳膊上,滿臉的祥和幸福,心中酸楚嫉恨難當,不由得想:「美甚麼?等本姑娘武功練得高了,非要將你那狐媚臉給划花了不可!」
說道此處,史夫人眼中的淚水便滾了下來,而原本心裏早就發酸想落淚的史紅石此時乾脆掩面放聲大哭起來。還好她此時雖貴為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但在眾人的眼裡她依然還只是一個小女孩子,所以聽來並不刺耳,相反還引得眾人心生同情憐憫,不約而同地痛恨成昆師徒,許多性子暴躁的人當下便破口大罵起來。
方東白點頭道:「那我等不客氣了!」說罷便與空智、秋蒼蘇等四人放下手中兵刃,分成五角將張無忌圍在了核心。
空智眉頭一皺,便轉眼看向方東白,方東白乾嗑一聲道:「第一,今日比武只比拳腳,不比兵刃。」
玄宗道人道:「我笑有人管閑事管到別人家門口上了!哈哈哈哈,即使別人要清理門戶也是別人自己家裡的私事啊,何時輪到外人來插手?」
於是群丐紛紛面向方東白下拜,山呼道:「我等聆聽幫主寶訓!」
聽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張無忌倒對此人生出了不少好感,正想說那也不打緊,前輩不必客氣。空智已沉聲道:「適才在場人等都聽到了,張教主言道比武規矩全憑方幫主定,不知張教主是否會臨陣退縮,進而食言?」
話音落後,群丐面面相覷,均覺遠非方東白的敵手,即使拚死上前也是白饒。不一會兒,便有甚善順應奉迎者高聲叫了起來:「方長老身蹬大位已成定局,此乃順天應人所致啊!我等俱都拜服,哪敢上前冒犯?」喊罷屈膝下拜,大呼:「恭祝方幫主威震四海,萬壽無疆!」其餘人等見事已至此,再行猶疑等於公然與新幫主作對,新幫主為人如何,在場群丐大都心裏無底,總之打又打不過,惹又惹不起,連川東毒丐都拜服了,自己又何必逞強?於是便呼呼啦啦屈膝下拜,山呼:「恭祝方幫主威震四海,萬壽無疆!」
玄慈微微一愣,便將寶刀遞了出去,但遞了一半卻又後悔了似的收了回來,只道:「阿彌陀佛。」便不給了。
張無忌心中一緊,只得停了下來,道:「史夫人,你……」
玄慈微微笑道:「施主不也招招虛招么?」
張無忌仰天哈哈一笑,左足踏在一塊青石板的邊緣,那石板撲地平地立起,張無忌揮袖拂了拂,權當板凳坐下,道:「各位前輩,怎麼?不是講好了不用兵刃的么?」
丁輝道聽師傅說到這裏,忍不住大聲插嘴道:「對呀,你方幫主莫不要將另外一條胳膊也搭上去了!」
空智卻不知遺尊之所以以前決少涉足江湖,便正是因為苦練狂改少林絕技走火入魔所致,若非其人天賦異秉又悟性極強,還當真早已不在人世了。
二人不敢停留,忙奔出數丈方才回頭盤腿坐下,運功療傷。
楊昳沒有想到她說完便立刻求自己辦事,便問道:「妹子你說,只要姊姊能辦到,定當儘力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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