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入王城
026 青衣箭雨

但他沒有時間去管,反身進入崩塌一半的太和大殿。
與這把劍相識不久,卻已到了分離的時刻。
漫天箭羽,落雨飄墜。
下一瞬,青衿文人便又出現在林火身側。
「門主。」王駿微微低頭,「我們可是要離開這裏?」
他搖了搖頭,朝王芝招手,慢慢走出門外。
只是。
青衿文士扶住他的身子,接著說道:「草民此來,只望陛下能賣草民一個面子。」
話一出口,林火只覺得四肢無力,緩緩倒下。
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著,走出太和門,穿過黑馬鐵騎,一直走,直至消失在雨幕盡頭。
生於龍興苦寒,好友無多,卻有兩個肝膽弟兄,一個慈愛養父。
孟然之微微一笑,突然轉過身來,雙膝跪地,磕了一個響頭。
朱雀大道。
「啪」的一聲脆響,回蕩殿中。
大胥先生微微一笑,「草民不過是小小教書匠,此來只求陛下賣我一個面子罷了。」
武睿站在那塊血漬上,背對董蠻武,沒有言語。
青衣人幽幽嘆了口氣,「終究是來晚了。」
董蠻武墨眉一皺,沒有答話。
上千箭支懸浮半空,億萬雨珠凝在傘沿,晶瑩剔透,欲落未落。
毀了大殿,這龍椅倒是完好無損。
大內隱https://m.hetubook.com•com在雨中,看不真切。
若是真有來生,他仍舊會走自己的路,過短命的人生!
藥丸方才入口,林火的蒼白臉色,便紅潤起來。
突然間。
有一黑影從路邊冒出頭來。
他未回頭,只是注視巍峨大內,青衣微盪,發似懸瀑。
而武睿竟然抱著他嗚咽起來,「孤恨你此時才來!孤更恨你未及時將孤罵醒!讓孤差點誤殺忠良,差點白白讓天下人恥笑!」
孟然之默默站在雨中,望著林火消失的地方,緩緩揚起嘴角。
微微仰頭,望著飛馳箭矢,林火扯了扯嘴角。
大胥先生側開身子,讓武睿見到大門外的林火,「草民只願陛下能夠放過他,還有柳鳳泊的屍首。畢竟,安撫天下,並不需要真的柳鳳泊,不是嗎?」
武睿臉色漲紅,推開文士,毫不退讓,「大燕祖訓,絕不妥協求全!」
林火疑惑地睜開眼睛,只見到一個青衿文人的背影,那微微發黃的油紙傘遮住雨簾。
突然,武睿轉過身來,一巴掌甩在人熊臉上。
青衿文士,復行一步,便已出現在武睿面前。
董蠻武看也未看,當即雙膝跪下,「臣,董蠻武,救駕來遲。」
天地安靜和_圖_書下來。
雨勢漸漸變小,董蠻武站在殿外,解下佩劍衣甲,交於卞夏老宦手中,步入殿里。
留戀?不舍?後悔?
他在凝視什麼?
青衿文士微微拱手,露出和煦笑容,「參見燕王陛下,請恕草民不能全禮。」
「賣個面子?」武睿氣結,怒罵出口:「你這是威脅于孤!你難道還想為那白袍報仇?孤就在這裏,隨你砍殺!」
武睿盯著大胥先生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麼?」
大內之外,朱雀大街。
這是他選的當下,這是他的活法。
「孟然之!」風雨中,武睿突然叫住了這個洒脫的背影。
武睿擰住眉頭,沉聲說道:「孤對你很失望。」
他緩緩轉過頭來,露出熟悉的面容。
他收起白傘,手一招,千磨劍攏入傘柄,搭上林火與柳鳳泊的衣領,復一眨眼,三人轉瞬不見。
話音未落,又是一道驚雷,比方才那道尤甚。
他反倒不覺痛楚,雨落身上也是溫存,時間彷彿也慢了下來。
武睿越是暴怒,大胥先生越是平靜,他淡淡搖了搖頭,惋惜道:「草民與柳鳳泊神交已久,可惜無緣相見。」
他又為何身著黑衣?
「若你與孤同心,這天下皆是囊中之物!」
他拍了拍林火的hetubook.com.com肩膀,「交給我吧。」
董蠻武紅腫臉上露出笑意,反手抱住武睿雙肩,「大王莫哭,臣不是來了嗎?」
與此同時,滿天暴雨傾盆而下,上千黑箭釘入太和大門,箭羽猶自搖曳。
卞夏隱入光暗交界。
稍一垂目,他才意識到,千磨劍早已脫手。
自責?後悔?遲疑?期盼?
而這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小石頭是不是在山巔望?
他又是何時到了這裏?
林火突然笑出聲來,就像是柳鳳泊的模樣。
一派和諧。
他用自己的身軀,將柳鳳泊護在身後。
聽,風嗚咽,雨塞喉!
他不是應該在上至宗,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靜靜躺在地上,雨落劍上,似是淚痕。
青衿文士,抖了抖眉,雷閃散去。
利箭,暴雨,狂風,驟停下來。
武睿站在殿中,注視著冰冷的龍椅。
武睿盯著那道雷,若有所思,終是點了點頭,「孤允了,不過,孤有一個條件。」
虎目落淚,一君一臣相擁而泣。
張開雙臂,狂風掠過四肢,衣擺扯滿,林火閉上雙眼。
黑騎破開了宮門,席捲而入,留下滿地殘渣。
暴雨淋濕衣衫,靜貼身上,顯出瘦小骨架。
大胥先生搖了搖頭,「這孩子,還有沒做完的和圖書事。」
武睿站在廣場的這一頭,孟然之站在另一頭,兩人之間彷彿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
青衿文士身影虛晃,一把撈住林火,足下一踏,地上便露出一片乾燥。
武睿望著孟然之離開的方向,突然心中一緊,彷彿失了什麼東西。
耳邊儘是「嘩嘩」的聲響。林火分不清楚,是流淌的鮮血?是呼嘯箭支?還是蒼天慟哭?
話音剛落,武睿便身子一輕,一臉驚詫。
在上千人的注視下,青衿文人轉過身來。
林火想動,可卻如同上了萬斤枷鎖,一根毫毛都動彈不得。
他似是做了一件小事,輕輕將林火放在地上,掏出一顆藥丸兒,扣入林火口中。
他扯去頭上黑巾,露出滿頭白髮。
董蠻武也不吭聲,氣氛詭異,凝滯。
青衣白傘,滂潑雨中飄飄來。
他附到大胥先生耳邊,輕聲細語。
龍興最好的大夫,王駿!
孟然之停下腳步,王芝為他撐傘,他卻並未回頭。
「大王!」卞夏老宦第一次打斷武睿話頭,凝重說道:「他是當今天下,唯一行走於世的,天人境界。」
聽,黑鋼箭羽漫天咆哮!
大胥先生微微額首。
卻有一道雷光,破開虛空擊到面前。
王駿深鞠一躬,「門主。」
這次,大胥先生揮了揮和_圖_書手,那道雷電方才散去。
王駿扛著柳鳳泊,大胥先生背著林火。
貌似中年,略顯文弱。
武睿卻又一把抱住人熊肩膀,「孤恨你!董蠻武,孤恨你!」
身後柳鳳泊,安詳的「睡臉」。
太和門外,林火搖晃著身軀。
沒有言語,孟然之拂袖而去。
短短一生,剛剛啟程,便在此處為個相識一月的人,丟了性命。
值!
值嗎?
與他相識不久,未說再見,已是來生再見。
卞夏會意,陰冷聲線穿過大雨,「大王召司馬董蠻武入殿。」
這江湖太厚,只掀了輕輕一頁。
屍首已經收拾下去,可殿中仍舊彌散著淡淡血腥味道,那塊印血的地面,是羅國死不瞑目的地方。
站在武睿身後的卞夏老宦,突然臉色大變,艱難向前邁出一步,將武睿護在身後,「大王,他是九霄門主,大胥先生。」
武睿怔怔無言。
沒有人給出答案,卻能看到他複雜的眼神。
武睿額上青筋跳動,「九霄門主又如何?孤是……」
虎哥是不是在橋那邊等?
天地萬物似是凝成一幅精美山水,而他,是畫中唯一行人。
路的盡頭,會有誰來?
這天下太大,只見了小小一角。
復一眨眼,青衣又已不見。
看似極慢,卻又在眨眼間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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