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冒出冷汗，他突然有些害怕。他想到還在寢宮等他的武莫，想到不知在哪兒的武夢。
王芝嘿嘿冷笑，從台上緩緩走下，行至武慎身側，「武睿昏君，可要跪下求饒？」
「那也就沒辦法了。」武慎背起雙手，扭轉頭去，步下石階，「燕王武睿，自覺愧對天下，于岳山山巔，封禪大典，自裁而亡。諸君！」
「沒錯。我確實難辭其咎。我也知此生難贖其罪。」武慎紅著眼眶，似是有些癲狂，「但你就無罪？這大燕就無罪？孤就要做這大燕之王，再毀了這痛苦之源。」
山道兩排，湧出上千道袍道袍，「上至宗！前來救駕！」
岳山前山。
山道之上，儘是黑甲侍衛。
當他們聽聞他的死號，又會哭成何等模樣？
武慎伸出手，為武睿撣去肩上雪花，「你當了這麼多年，若讓你再選，你真還想要？」
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武睿不由自主，退了半步。
武慎拍了拍武睿臉頰，「王弟，今日賓客名單，前後規劃，皆是出自孤手。你以為，你真有一點機會？」
迎著風雪，武睿張開雙臂，高聲怒吼，「孤！是大燕之王！」
武睿ｈｔｔps://wｗw•ｈetｕbook•cｏm.coｍ
又將目光，望向身後王芝。
「責任？」武慎哈哈一笑，「我可不想要這責任。我只想寄情山水，逍遙一生。我還想看著我的桐兒漂漂亮亮出嫁，健健康康生活。什麼大燕，什麼責任，都與我無關！」
他嘆了口氣，似是懷念，「母后入土，淑妃早逝，如今……如今就連桐兒都……」
武睿面如死灰，只覺渾身儘是冰霜。
台下，卞夏老道面對滿目黑甲，孤身而立。
山林木屋之中，伊世羽斜卧窗檯，伸出手，接住窗外落雪，「差不多，該開始了。」
小五抬起頭來，眼中似乎滿是疑惑。
「鳳棲！鳳棲！又是鳳棲！」武睿眼中滿是怒意，「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那個柳鳳泊為了鳳棲當殿就要殺孤！今日你和王芝又為她反孤！孤且問你，是這大燕重要，還是區區女子重要？」
儘是勾心鬥角，儘是心力交瘁。
「看來是孤問得不清。」武慎搖了搖頭，又繼續說道：「孤是想問王弟，這龍袍穿孤身上，可是比王弟更加合身？」
武睿張口結舌，「你簡直瘋了。鳳棲已經死了！況且她www.hetubook.com.com之死，你也難辭其咎！」
小廝小五垂手一邊，「少爺在說什麼？」
「誰都能捨棄？」武慎眯起雙眼，「那你的武夢如何？武莫如何？」
武睿也是捏緊雙拳，「為了大燕天下，誰人不能捨棄？」
十人？百人？千人？一望無際。
山道寂靜。
雪越下越大。
王芝跟在武慎之後，兩人已行至石階半段。
武睿推開武慎手臂，就要張口。可那「當然」二字，卻縮在嘴邊，吐不出口。
「不要？」武睿訝然，滿臉驚異。試問天下誰人不想做王？生殺大權盡皆在手，登高一呼，四海臣服，這等權勢誰不想要？
武慎背起雙手，「我這一生因三位女子而變。母后給予我生命，讓我誕生於世。淑妃教我情愛，讓我從男孩蛻變成為男人。而桐兒，讓我明白，什麼是父親，什麼是責任。」
武睿眯起雙眼，「看著倒是合身，也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之手，孤將來定要上門拜訪。」
「孤！」
長戈已到面前！
武慎並不回身，只是看著武睿搖頭，「因為，孤不想要。」
武睿望著山下人群，低聲自語，「孤才是大燕之王和圖書」
莫兒應該正在等他回家，夢兒還想再見他這父親一面。
武睿雙唇一咬，緩緩吐出一句，「貓披虎皮，亦難為王。蛇雕金鱗，亦非是龍。」
相近容貌，齊平身高，一般五爪金龍，只分紅黑兩色。
雙手緊握。
內有權臣當道，有百姓嗷嗷待哺，外有強敵環繞，皆是心懷不軌。
「區區女子？」武慎雙目赤紅，「她不是區區女子！她是我的掌上明珠！是我的心頭肉！是我獨一無二的女兒！」
伊世羽回過頭來，朝著小五微笑，「大將軍派我來保武睿，我也不能讓他被欺負得太慘不是？」
如同黑潮逆行而來。
他的肩上，可是扛著「大燕」二字！
皆說燕王好，誰知為王苦？
他知道，眼前武慎已非他熟知兄長。面前之人，只是一個飽受喪女之痛的瘋狂父親。無法溝通，無法說服，因為他早已放棄思考。
山道之上，黑甲步步向上。
武睿啞口無言。
武睿咬緊牙關，向前一步。
他又能逃到哪兒去？
只看一眼，武睿便在心中暗暗皺眉：又是個為愛要死要活的瘋子。怎麼儘是這些瘋子在與孤做對！
武睿上下打量武慎，似是被紅衣金線m.hetubook.com.com刺了眼睛，「孤還在想，王兄怎麼會建言將黑旗換成紅旗。原來不是為了喜慶，是為了登基。」
話音一落，山道侍衛涌至道上，手持長戈，拾級而上。
他此生都不會忘記，那一個個難眠之夜，再多溫潤也難撫平心中惶恐，更難驅走骨里陰寒。
「一步不退！」
武睿心腸如雪冰寒。
若給他再選機會，他真願意做這「尊貴」燕王？
武睿突然向後騰飛，落於「登玄台」上。
武睿沉默許久，終是艱難說道：「聖人言，『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父王既將大燕託付于孤，這便是孤之責任，孤必定竭盡所能。」
武慎張開雙臂，像是炫耀，「王弟幫孤看看，可曾合身？」
王芝在一邊幫腔，「大王若是願意主動禪讓，說不得還能活命。好死不如賴活，是不是？」
可他不自覺向後退出一步，卻又立即停下腳步。
武慎可會對他們也下毒手？
武慎先是一愣，隨後抿嘴笑著，「小睿，你可知為何父王將王位傳於你？」
伊世羽望著窗外飛雪，「武睿就是個ｈｔtps://ｍ•heｔubｏok•ｃoｍ.ｃoｍ自以為是的蠢貨。真以為自己有什麼王霸之氣？動動嘴皮就能威懾天下？可惜，無論是奪天下，亦或守天下，最可靠的還是拳頭。」
武慎微微低頭，雙手顫抖。他咬了咬牙，重新抬起頭來，「她們都已不在，我還要什麼？即便殺盡天下人，只為挽回桐兒一個，我這不稱職的父親，也無怨無悔。」
然而，山道兩側，依舊無人響應。
雙腿發抖，背脊發涼，他想立刻就逃，逃得越遠越好。
他將最後希望，投向山道百官，「諸君！孤知道，孤確有急功近利，確有不對之處。但，難道我大燕忠臣已經死絕？真要看著大燕走向末路，落入謀逆之手？難道要見百年社稷，一朝盡散？」
武睿冷冷一笑，「因為父王慧眼識珠，他看出你不堪重任。而孤更有野心，孤才是那人，能使大燕國富民強。」他說得分外大聲，似要讓整條山道盡皆聽聞。
「諸君！」武慎撩起衣袖，似是拭淚，「悲痛啊！」
武睿嘆了口氣，「王兄，孤知你定非此事主謀。今日反孤，明日他們就能將你落下王位，到時候我們大燕將會落入他姓之手。這便是你想見到的？」
武睿梗起脖子，「孤，絕不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