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縱馬
170 欲取還休淚染巾

姜杉立即放鬆雙手,小心翼翼護著水玉,就像是捧著一枚水晶。
身邊林火屏住呼吸。
屋中一切,似乎盡皆靜止下來。
在他昏迷之後,水玉有沒有發生什麼?
他可以撒謊,但這謊言,他說不出口。
過去種種,青梅竹馬,盡皆閃過眼前。
姜杉沉默,緩緩坐起身來,「我要去祭拜。」
水玉會不會遭到什麼意外,雖然是鬼見愁,也保不齊有人不講規矩。
姜杉說不出話,只是不斷搖頭。
又像是水渠,越堵越是積涌。
水玉雙眼朦朧,緩緩抬起手掌,撫摸姜杉臉頰,「你從小聰明,就是不愛說實話,整天藏在心裏。」
他想回信,但他知道不能。
「咣當」一聲,渡鴉拋下利劍,轉身就跑。
他衝到水玉身邊,雙膝跪地,將水玉一把摟在懷中。
門扉之後,水玉倒在血泊之中。渡鴉手持利刃,站在門邊。
「當然願意。」姜杉淚染衣襟,「不過,不是現在。」
「騙我?」姜杉站起身來,冷冷說道,「很好玩嗎?」
他突然又想喝酒。
即便醉生夢死,醒來越發無言,卻也追和圖書尋那一刻迷醉。
姜杉扭過頭來,「你寫給我的信里,為什麼沒說。」
姜杉卻不想聽。
身下不是雪地,而是屋中木床。
熟悉,而又陌生。
然而姜杉,卻將那手輕輕推開,「把髻放下來吧。你又沒有嫁人,又何必守這活寡。」
不回,便不存在?
發生了什麼?
他看著水玉側臉,她將要提起這些年未曾說的故事。
舊習也好,陋習也罷。
水玉在此生活,哪能不受白眼?
水玉眼中似乎放出光來,「那你,願意娶我嗎?」
姜杉沒有看她,翹起二郎腿,朝空看著房梁,「我是擔心你死在我面前,我不好和你爸媽交代。」
直到有一年冬夜,寒風入骨。姜杉在榻上咳出血來,他便明白一個道理。
一如這村裡一切,就像是在昨日,又像是恆古之前。
那三個月,姜杉心中既是釋然,又是頹唐,更是五味雜陳。
水玉手掌僵在半空,她咬了咬唇,強顏歡笑,「你就這麼討厭我?」
那劍,戛然而止。
這床鋪多年未曾睡過,如今就在身下,那感覺卻有莫名疏遠。https://m.hetubook.com.com懷念,也正因為久久不曾擁有,才會懷念。
話一出口,他便反應過來,若連父母亡去這種事情水玉都隱瞞下來,那其他事情,更不用說。
痛苦?欣喜?
林火從未見過花袍如此迅猛。
林火滿臉驚詫,臉色發白,結結巴巴說道:「我……我沒想到渡鴉會在這時候醒來……她……她居然……」
門扉閉合。
從那日起,他只回了一封信,「別等我了。」
這麼多年來,頭兩年,姜杉還會回信,他那時還期望下山那日,重回小姜村,將水玉娶過家門。
姜杉沒看水玉面容,餘光卻見到水玉緩緩站起身來,聲音淡漠,「你好好休息吧。」
他突然一把拾起腳邊利刃,那把渡鴉丟下的沾血利刃。
水玉臉色發白,嘴角留著點滴殘血,緩緩睜開雙眼。
呂烽立即飛身出屋。
「我說……我說……」姜杉哽咽道,「你以後想聽什麼,我都說。」
晃動腳板,微微停頓。
若真要深究,那便是空虛。
他很聰明,一個單身姑娘,父母雙亡,卻還守著一個不和*圖*書知死活的人,甘願挽起髮髻。
他的眼中,只有水玉,只有水玉胸口那一灘鮮血。
情之一字,非是布是綢,一剪便斷。那是流水,抽刀去斷,亦是奔流不止。
水玉搖了搖頭,「告訴你有什麼用呢?雖然你從來都不回信,但我知道,我若說了,只會讓你擔心罷了。」
別騙自己了。
兩人目光一觸,姜杉心中發燙,卻寒起面孔,又重新仰天倒了下去,「原來沒事啊。」
水玉疾呼出聲,「小杉!」呼喊中氣十足。
姜杉垂著雙眼,「你信里不都寫了……」
姜杉不想聽,更是不敢聽。他只能直接打斷水玉話頭,「你的故事,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姜杉如同重獲新生,即便他不斷告誡自己不該如此,可那喜悅抑制不住。
「這下……我也活不久了……」水玉虛弱說道,「小杉,你還想離開我嗎?」
水玉微微低頭,「我爸媽……兩年前去世了……」
而當水玉抬眼望來似,他卻撇過目光,裝作不願看她。
腿上隱隱疼痛,更加證實方才不是夢。
姜杉雙唇發抖,渾身更是顫個不同,全無https://m•hetubook.com•com平日鎮靜,口中喚個不停,「玉兒,玉兒,玉兒……」
水玉無言以對。
姜杉看向一邊,沒有回答。
唯有喝酒,才能在短時間內,填滿那些空洞。
姜杉覺得後腦有些痛,酒醉加上重擊,大抵就是這種滋味。
說罷,便是身影離開,腳步漸行漸遠。
姜杉雙瞳猛然放大。
姜杉放下短劍,冷眼看著水玉,眼中全無感情,淡淡說道:「我親愛的阿玉,你不是中劍了嗎?胸口的血,怎麼聞著一股雞血味?」
小姜村存在很久,悠久之地,便有悠久歷史,也有更多舊習。
他看著水玉側臉。
然而,姜杉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他只能忍住,一封封看過,一封封背下,一封封存起,最後一封封擲諸火盆。
一杯,一壺,一壇……數之不盡……
姜杉猛然坐起身來,「水玉!」
皆說不上。
可他滿心憂慮,在抬頭那一刻,盡皆化作烏有。
門扉開啟。
姜杉比誰都聰明,別誰都懂人心,他自然明白。
水玉見他這種模樣,便又重新坐回凳上,微低下頭,斜下看著,目光似是無神,「你便不想知和圖書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
看著水玉渾身一顫。
不想,便不想起?
「既然在這邊做不成夫妻,那我們到那邊,永不分離!」說罷,姜杉驟然倒持短劍,毫不猶豫捅向自己心房。
林火目瞪口呆,來不及阻止。
是夢,那也是噩夢。
水玉單手攏著頭髮,就坐在床邊椅上,正笑顏望來。
「吱呀。」
「吱呀。」
動作輕柔,要將姜杉重新推回床上,一如溫柔妻子。
或許,是時候放手了。
卻聽到屋外,傳來一聲刺耳驚呼!那是水玉聲音!
屋中,只剩姜杉一人。
那日子后,從小姜村的信件,斷了三個月。
水玉伸過手來,輕推姜杉肩膀,「躺下休息吧,人已死了,墳又不會溜走。倒是你,腿上手上,剛剛還摔了一跤。可別把你那聰明的腦瓜子摔壞了。」
不看,便不思念?
姜杉晃了晃腦袋,這才感到之前之事。他記得自己摟住了水玉,也記得自己被水玉推開,更記起腦後悶響。
然而,三個月後,水玉又寄回信來。
「你關心我。」水玉微微笑著。
姜杉猛然跳下穿來,顧不上穿鞋穿襪,徑直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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