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沒有說話，只是朝呂玲玲撇了撇嘴，示意她自己斟酌。
這幾年間，林火見過太多生死離別。這一次，或許是因為與瓊華交往不深，林火併未感到太多苦楚。
大筆一揮，揚獍外放。
說著，便夾緊馬腹，與赤娜同行。
林火與呂烽皆是如此相信，但身為好友，他們不能在此刻拋棄揚獍而去。
可林火未能從揚獍眼中看到絲毫喜悅。
楓叔遲疑片刻，低聲道：「我們真要殺他？你又何必執意當面見他？」
卻見到丹霞姑娘端著郝瑞餛飩，走到桌邊，重重一放，「哼，郝瑞叔，又在嚇唬我的客人，我若是沒了生意，那可都是被你害的。」
林火微微一笑。
而那圍牆之內，只有揚獍孤身一人。
山師陰為郝瑞倒了杯茶，「這麼個攤頭，只有那姑娘一人打點？也是辛苦。難道家人不來幫忙？」
抬棺送行，落葬封土，揚獍如同照本宣科，面上難見絲毫波瀾。更多時間，他身在此處，心卻彷彿遊離身外，不知飄向何處。
山師陰與郝瑞對坐，兩人皆是低頭吃食，未再多言。
「小霞，來碗豬肉餛飩，多放些蔥花。」國字臉仰頭叫著。
攤主竟然是個姑娘。
國字臉郝瑞摸了摸短須，笑道：「我家便在這條街上，小霞在這街上做了三年生意，我也算是她最老的主戶。倒是小兄弟眼生，原來是個行腳商人。」
郝瑞尷尬一笑，「好，好，好。我不說話，吃餛飩，吃餛飩。」
揚獍領隊，一行人于夕陽之下，向北而行。
林火看著渡鴉背影，再次無奈搖頭。
「你！」渡鴉想要掙脫林火，架不住林火早有準備，將她牢牢抓住。
這赤娜倒是有辦法，將呂玲玲和渡鴉這倆姑娘，收拾得服和_圖_書服帖帖。倒是比他們這些男人，更討姑娘歡心。
「林火，林火，你的劍能不能借我玩玩，那把刀也行啊！」
呂玲玲依舊渾然不覺。
時間猶長，未來，誰又可知？
「怎麼了？」山師陰回道。
任由誰死了最愛之人，也會想要逃離傷心之地，哪怕這人九霄的五甲才子。
「好嘞！」回應他的，居然是一聲黃鸝脆響。
可有一件事，令他無比驚訝。
那笑彷彿一縷光亮，蘊含希望，比夕陽更美。
山師陰似是詫異，「大叔倒是和攤主熟絡。」
林火也只能苦笑。
「哦？」山師陰眯眼笑道：「你是她爹？還是這貼街的扛把子？」
山師陰不由扭過頭去。
楓叔攏起白紙，低聲道：「少爺……」
說得吹胡瞪眼，看得出，這郝瑞對丹霞姑娘，那是真的喜愛。
「那姑娘叫蘇丹霞。」
或許是，妹妹吧。
他或許是累了，也應該累了。
因為她在笑，做著早出晚歸的繁重活計，她為何能夠笑得如此開心？
「小子。」郝瑞冷冷說著，「我勸你不要對小霞打什麼歪主意。也不要在這條街上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生死悲歡，臨別最苦。
「吶吶，林火，你說憑本女俠的本事，在江湖上能排第幾名？」
已算不上。渡鴉也已好久沒找他麻煩。
說著，便是一番狼吞虎咽。
好友？
一襲紅袍，同樣沐浴夕陽，坐在路邊食攤。
那算是什麼呢？
所以，當揚獍在瓊華下葬后一天，便主動求情遠赴邊疆為官之時，所有人都不意外。
官身腰牌！
所以他隨意瞥了眼小攤招牌，隨口說道：「老闆，來碗小餛飩。」
「小兄弟，可不想這種知足之人。」說話之人，約是和_圖_書四十年紀，稍顯富態，卻有一張國字臉，方方正正。
煩人的傢伙，又多一個。
那便是在瓊華葬禮之上，揚獍竟然比誰都冷靜。
小攤共有三桌，明明有一張空桌，這郝瑞卻特意坐到山師陰面前，其中緣由，確實令人玩味。
大家應該也和林火同樣推想。
山師陰在心中說著：是啊，這樣的姑娘，怎麼能不討人喜歡？
「誰要你幫！」渡鴉嘖了一口，「林火！你記住，我們是仇人！仇人！一輩子都是！」
突然有個聲音，將山師陰拉回現實。
轉過街角，山師陰頓住腳步。
林火尚未說話，卻有另一人從後面，插到兩人之間，「公主，請你自重。」說話的，是一直不發一言的渡鴉。
他們，特指呂烽。
「趁熱吃啊。」郝瑞對山師陰說著，「別看攤頭不大，小霞的手藝可是不錯。」
林火有兄有弟，見著渡鴉如今孤苦伶仃，不由想著，或許有個妹妹，也是不錯。
正見到夕陽傾灑，將那姑娘照得側臉朦朧。
林火心中嘆息，或許真如老古話所言，揚獍需要時間。
時間終會磨平一切。
他不在乎吃苦，但若有機會，他自然願意享受錦衣玉食。這裡是大燕王都，有得是美食佳釀，他卻選了這個角落。
他也想不明白，他與渡鴉現在算是什麼關係？
郝瑞擺了擺手，山師陰起身離開。
額頭冒出細密汗珠，那姑娘舉起手腕抹汗，卻見碳灰留在臉上。
不過，林火覺得，或許有一人，始終沒有明白那些深意。
渡鴉眯起雙眼，她從來不愛說話，若是可能，那便直接動手！袖中短劍，落入掌中。
郝瑞端起面前水杯，聽到山師陰問題，又再放下，「小霞會出來拋頭露面ｈｅｔuｂook•ｃｏm•cｏｍ
，還不是因為她那賭鬼老爹？小小年紀，替她爹身背賭債，還指望什麼家人幫忙，不添亂就好了！」
林火感到在他們與揚獍之間，築起了一道圍牆，卻不知道圍牆為何而來。
滴淚未流。
她不算漂亮，山師陰卻看得有些入迷。
況且，另外兩位王子，只怕也不希望他們在王城久呆。所以他們也借坡下驢，隨揚獍一同前往邊境，做一小小縣令。
山師陰面色一變，「您是，前兩日頂撞董蠻武的，郝瑞大人？」
好吧。
手邊，渡鴉冷哼一聲，「你先抓到什麼時候？」
呂玲玲立即不滿，雙手叉腰，「你算什麼東西，敢教訓本女俠。」
因為，他要等一個人。
「我只是想當面確認，敢於當面頂撞董蠻武的，會是怎樣一個人物。想不到不惑之年，還有著這般幼稚想法。」山師陰頓了頓，「他或許是個好官，卻不會做官。這世道……」
國字臉大叔說著，便在山師陰面前桌子坐下。
那姑娘穿著粗布麻衣，正蹲在小灶之前加火。
山師陰搖了搖頭，「看來我的商人市儈，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了。」
山師陰似是惶恐，說不出話。
「你怎麼不說話，可是害怕了？不怕不怕，有本女俠在，保准你們安全！」
山師陰轉過身來，面上唯有果決，「這世道，已經沒有光了。」
她身上彷彿有光，又似淤泥之中，搖曳白花。
看破卻不說破，亦是成熟之一。
林火這才反應過來，鬆開渡鴉手腕，撓頭說道：「這不是擔心你，怎麼說她也是一國公主。你可得管管自己的脾氣，我也不能一直在你身邊幫你。」
而此刻，那個人就在林火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哎！林火！聽說你混過和*圖*書江湖，江湖到底是什麼樣子？」
楓叔現身此地，垂首說道：「這位郝大人，倒是個好官。」
那更說不上，渡鴉可從沒給過他什麼好顏色。
呂玲玲怒道：「大胆！你說我囂張跋扈！」
或許是這樣？林火也只能做此推測。
他自嘲笑笑，「又何必知道她叫什麼，人海茫茫，見過便已足夠。」
「已經查清。」楓叔從袖中掏出一卷白紙，「郝瑞便住在街尾民宅，有一位夫人，一雙兒女。家中未有僕人奴役，更無護院。其人為官清廉，深受百姓愛戴。」
坐在位上，目光卻集中在來往人群身上。
家不成家，人難成雙。
冀王聽聞此事，深表痛惜。他說他從未想過，會有這天降橫禍，好在兇手伏誅，也希望揚獍莫要過於悲傷。但他也知曉揚獍為國效力之心，期望揚獍能為大冀做出貢獻。
聽到赤娜稱讚，呂玲玲臉頰發紅，羞道：「還是赤娜姐姐懂我，本女俠不和他們計較。」
臉頰因爐火而微紅，如若飲酒之後，微醺酒酡。
說話間，丹霞姑娘已將紅袍的餛飩，端上桌來。
「我既不是她爹，也不是這條街上龍蛇。」郝瑞從腰間掏出一物，拍在桌上。
那一笑，純凈如雪。
倒是紅袍率先吃完，于桌上撒了幾枚銅錢，拱手道：「大人慢坐，小人便告辭了。」
赤娜湊了過來，微微笑著，「我們家玲玲，可是要做那流芳百世的女俠呢，不愧是姐姐最喜歡的妹妹。」
說罷，頭也不回，立即調轉馬頭走遠。
丹霞姑娘抿嘴笑著，又去忙碌。
揚獍三拜大禮，謝主隆恩。
郝瑞看了眼丹霞姑娘，露出森森白牙，「我剛剛就說過，因為你這人面生。」
天地一黑。
既然坐下，若是不吃些什麼，便會
和-圖-書顯得格格不入。
於此同時，千里之外燕國王都昌隆。
仇人？
夕陽之下，山師陰見到丹霞姑娘，正將邊角料，分給街邊乞丐。
哀莫大於心死。
只是這妹妹，定然不會認他這哥哥咯。
彷彿從瓊華凋零那刻起，揚獍便變了一個人。
說著，呂玲玲便從馬上側過身子，伸手要摸林火腰間。
「你們商賈之輩，便是這般貪生怕死。」郝瑞收起腰牌，正色道：「你若不言，我亦不言，天下還有何人發聲？還有誰人，敢於站出來，匡扶大燕，匡扶正義！董賊暴虐，任意擁有良知之人，見著百姓受苦，皆不會袖手旁觀，何況我等官員！官為青天之口，若連青天都灰，要官何用？」
「不急。」山師陰卻未急著動筷，「我倒是好奇，周圍那麼多空位，大叔為何特意坐我這座？」
山師陰面色再變，憂聲說道：「在這大庭廣眾，大人可不能再胡言。」
「好咧。」丹霞姑娘應了一聲，「郝瑞叔您慢坐。」
山師陰回頭觀望小攤，不置評價，追問道：「查清楚了？」
呂玲玲捏緊小拳頭，又哼了一聲，掉轉頭去，「好好好，這次算本女俠不對。」
丹霞姑娘被山師陰看得害羞，抿嘴一笑，轉身離去。
林火轉言說道：「女俠，行走江湖，你們可是正義一方，你聽過哪位大俠，那麼囂張跋扈？誰不是溫潤如玉？」
林火瞥了眼身邊呂玲玲，只覺頭大如斗。
夕陽垂下。
大家都不再是孩子，其中道道，皆是心知肚明。
林火眼疾手快，拽住渡鴉手腕，對呂玲玲溫言說道：「公主殿下。」
郝瑞挑了挑眉，「董賊蠻橫！人人得而誅之！」
呂玲玲皺起鼻子，哼了一聲，「叫女俠。」
兩人近在咫尺，有那一瞬四目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