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軍來得匆忙，就是在赤娜離開之後。
他頓了片刻，平日微笑面孔，如今只剩凝重，「到那時，即便我們奪得天下，可我們用著漢人的工具，說著漢人的話語，住著漢人的城池，傳承漢人的文化，我們的孩子，再也不知御馬騎射，學著漢人的四書五經，那麼我們又該如何自處？輸的，終究是我們。」
車中慵懶，旅途頑皮，宅中歡鬧，城樓深情……
三波，狼狽頓顯。
手臂下揮，
「當！」
這名字便如同炸雷一般，在呂烽耳邊炸響。
來箭看似密集，赤娜卻是一一避過，便如蝶戲花叢，不沾其身。
聽得林火怒吼，「豎盾！」
狄軍陣前，伯格緩緩抬起手臂，想來是要發出總攻信號。
浪起潮落有定，人世悲歡無常。
她便是災禍，潛伏于冀國陰影之中。
可笑之處在於，這災禍，便是呂烽親手放入。
身在林中，即便是狄軍，也不會朝空拋射。
半步天位，真元稍作外放，鎮住空中箭羽。
可他臂膀，卻被姜格爾拽住。
「姜格爾！」伯格怒斥道，「不得對公主無禮。」
卻是冀軍軍陣就不斷後移，為了不至崩潰，已經不能久等。
全是謊言！全部都是謊言！
在他耳中，唯有嗡嗡鳴響。
和*圖*書
第四波箭支來時，赤娜氣喘吁吁，就地連滾，雖是狼狽，卻又避過。
呂烽不由閉上雙眼。
呂烽上前半步，又將她護住，「我救你，與你無關。」
拼著前臂重傷，也不能放棄。
聽到林火呼喚，呂烽猛然一喝。
姜格爾不屑冷哼，正要開口，卻是被伯格搶先，「狄國的人們，日子確實過得越來越好。我們作為王族，感受最深。可這一次，為了配合殿下的計劃，我大狄居然要與冀國和談，還降低身份，以國弟自稱。我才幡然悔悟……」
隨後，在他眼中，萬物失色。
狄軍又怎會讓這肥羊溜走。
赤娜冷冷一哼，「他也是幫凶。」
「不急。」姜格爾看著失神呂烽，面露獰笑，「公主殿下，你便不準備說些什麼？你的小情郎，臉色可是差得很。」
任務罷了……
幾乎是十數之箭，同時射到赤娜身前。
赤娜咬住牙關，「蠢貨！全部都是蠢貨！什麼傳承？什麼男人？姜格爾，你還算我叔輩，怎麼還這般不懂道理？祖祖輩輩花了這麼多年，疏通邊貿，建造城市，開墾耕田，讓族中百姓，再也不用居無定所，再也不用逐草而居！你們卻要將這些統統毀掉！狄國如何能交到你們手中？」
和-圖-書回憶，便如同一副畫卷，緩緩展開。
弓弦聲響。
她也姓孛兒只斤。
箭羽飛竄而過，或是落入土中，至多擦過發梢，掠去幾根青絲。
赤娜眼角微微抽搐，「本宮和冀國商談，結果可不是這樣。你們會讓我這多年布置，全部付諸東流！」
不過，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赤娜想要尋到一處掩護，可那些箭羽互有配合，總有箭支斷她去路。
姜格爾自帶數百甲士，朝赤娜方向追去。
「我的過錯，公主殿下。」姜格爾彎腰行禮，面上卻無絲毫恭敬之意，「將要去死的公主，畢竟還是公主。」
舞空之術運作，兩人飛速竄入周邊林中。
她為何進入冀國？
林火見得呂烽脫離，也不無腦死戰，連使兩次「清明」，掃出一道通途，同樣引軍遠遁。
兩波，有驚無險。
呂烽搖搖欲墜，林火趕緊上前，將他扶住。
呂烽立在她身側，「為什麼不求救？」呂烽舞槍，滴水不漏。
呂烽當時只當赤娜害羞，現在想來，定然是去發信號，通知狄軍突襲。
「那又如何？」姜格爾不以為然，「那些狄國豬玀，今日能反冀王，明日就能反我們。留著他們，有什麼用？還不如如往常一樣，全部搶回家和_圖_書去！我狄國男人，古來如此，這才是流淌在我們血脈之中的傳承。」
「這種話，公主說得便有失水準。」姜格爾歪著腦袋，面帶輕蔑，「競爭對手，總是越少越好。況且，公主啊，無論你多強，你終究是個娘們。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你只要在家生孩子就好咯。」
任務……
伯格稍稍點頭，不復多言。
赤娜咬住牙，不發一言。
那些記憶，那些畫面，一顰一笑，眼波流轉，一切一切，都在此刻，在呂烽腦中寸寸破碎，徒留一片黑暗。
想必是全部參与了吧。
伯格深吸了口氣，滿面憂愁，「我們日子過得愈發輕鬆，難道不是因為，我們越來越像漢人了嗎？若是長此以往下去，狄國還是那個狄國？」
赤娜也可謂弓馬嫻熟，不斷騰挪跌宕。
兩人分軍。
他能見到林中火把搖曳，他能見到姜格爾，伯格，赤娜，見到他們嘴巴一張一合，可他什麼都聽不見。
看看周遭人群，見見今日變化，狄軍神出現得不知鬼不覺地。直入北境腹地，也不知是赤娜策反了多少官員，賄賂了多少金銀。
先不說冀軍列陣，卻說赤娜站于陣前，首當其衝。
信任，薄如蟬翼，一捅即破。
呂烽不由抬起頭來。
人力…https://m.hetubook.com.com…終有盡時。
「不要誤會。」呂烽話中無悲無喜，「我不殺女人，也見不得別人殺女人。況且，你犯下的罪行，不能死在這裏。」
赤娜似是愣神，揮箭稍慢，被呂烽一把摟住腰肢。
待她半起身之時，卻聽得破空呼嘯。
想來那夜，赤娜原本是想洗劫商隊，隨後扮成商人，混入冀國。
來箭，磕飛別處。
卻聽到林火高呼，「烽子！走！」
「還能做什麼？」姜格爾咧嘴笑著，「錢財，珠寶，女人，我們統統搶回家去。」
孛兒只斤·赤娜。
此時便是自由射擊，狄軍將士，多是箭法精通。林火一側，稍有人反應不及，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一邊說著，他還朝呂烽努嘴，顯然是想在總攻之前，使勁羞辱對手。
赤娜只是稍微皺眉，繼續發問，「殺了本宮，二哥又準備如何與冀國相處？」
赤娜抽起地上幾根箭支，「我的事，與你無關。」她將箭支揮作兵刃，出了呂烽槍圍。
那狄國二王子，既然要將赤娜也殺死此地，必定是許下重賞。
赤娜咬緊牙關，已然無法發力閃避，她當機立斷，舉起雙臂。
赤娜張開雙唇，欲言又止。
「責罰？」姜格爾哈哈大笑，「若是害怕責罰，去年公主殿下，將三公子害m.hetubook.com.com死的時候，可能怕過？」
那邊姜格爾還在說話，「既然是任務，公主為何特意要留這人一命？公主啊，撒謊對別人有用，對我們，還是省省吧。」
畢竟……
再看今日清晨，冀王行蹤，哪裡是侍衛泄露！
赤娜未曾接話，反而轉移話頭，「二哥要殺本宮，就不怕父王責罰？」
驟然扭頭，見到箭尖直指，而射箭之人，那姜格爾咧嘴獰笑。
狄軍準確追擊，伯格與姜格爾城內叛亂，這些事情，赤娜又摻和多少？
一波，遊刃有餘。
赤娜卻是面無表情，甚至都不曾回頭，哪怕看呂烽一眼，「本宮與他，不過是任務罷了。」
「公主殿下，不用再說了。」伯格似是不願再等，徑直揚起手臂，「你想要拖延時間，我都明白。可烏爾被攔在冀軍之外，這些也在我的計劃之內。」
箭羽在前，狄軍又從兩邊包抄而來。
林火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即便三面受敵，也要率眾迎擊。
姜格爾收弓提刀，「別說我搶功！赤娜的命，是我的了！」
世代血仇！
他微微仰頭，望向天上月輪，「夜有盡時，事情，總要結束。」
呂烽驟然握緊長槍，血絲從嘴角滑落。
畫上又如同一根絲線，從赤娜出現那夜，直到今日，所有故事，全都串聯一處。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