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就只能畫點和線。」

禮蕁菱道：「那我如果一直畫點和線，那麼終會把畫板填滿，到了那時點和線雖然足夠多，可是卻只是讓這白紙變成了黑紙，那樣也什麼都畫不出來啊。」

她又想到了河邊的樹、樹下的花花草草，屬於那些場景的線條，都從紙上顯現，然後交織在一起，那是以往任何時候，禮蕁菱都絕對畫不出來的畫面，她呆住了。

禮蕁菱怔然，但還是依言轉身，注視著自己的畫，只是一片漆黑。

看著禮蕁菱的模樣，陸方青失笑，道：「只是你剛好闖進來了而已。」

陸方青輕微的笑聲自身後傳了過來，禮蕁菱猛地轉過身來，委屈地看著陸方青：「先生……」

畫中的河、樹、花、草，都是那樣的生動逼真，彷彿要將這揚州城外小河邊的景色給吸收進去，不，或許真的已經這樣做了也說不定，然後禮蕁菱看到了奔跑在小河邊的那道身影，只有輪廓，但卻依稀可以看出她的感覺，只是這幅畫還沒有完成。

「你現在想看到什麼？」

「先生……」禮蕁菱揉著自己的額頭，嘟了嘟嘴，然後又拉起了陸方青的袖子，「先生，您在畫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

禮蕁菱拿著畫筆站在畫板前，正要往上揮墨，可是卻臉露難色地停了下來，良久之後依然未能動筆，回過頭來向陸方青求助：「先生，我應該畫什麼？」

「為……為什麼？」

禮蕁菱整個人仿若迷失，不知為何畫著這些毫無規律章法的點、線竟然能夠讓她失了神，她不自覺地重複著、描繪著，距離將整張白紙用墨跡填滿，就只差那角落裡最後的一筆。

陸方青輕輕地在禮蕁菱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道：「要叫先生。」

陸方青問道：「你笑什麼？」

禮蕁菱道：「因為先生的教法實在是與眾不同，之前我爹也曾給我請過一些先生來教我畫畫，他們一開始都只是要我模仿一些具體的畫來學，可是先生卻沒有對我有這種要求，反而讓我隨興而畫，當時那些先生看到我所畫的點和線之後，只是搖頭嘆氣，再也沒有來教過我了，他們不說我也知道，他們的意思是，我是朽木不可雕也。」

在月光之下，那空白的一筆顯得更加顯眼，如同在那黑暗中的一點曙光，禮蕁菱一筆畫在了上面，和*圖*書然後，她停下了筆。

夕陽西下，暮色漸沉，陸方青站在禮蕁菱的身後，看著她一筆一筆地畫上去，其中有很多筆都畫在了黑色的地方，不斷地重複著。

陸方青道：「畫你想畫的。」

禮蕁菱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禮秀鋒這段日子非常高興，因為陸方青在禮府住了下來，而更讓他高興的是，自己的女兒禮蕁菱成為了陸方青的門生。

禮蕁菱是認真地思索著陸方青所說的方法才說出了這個問題，只以為陸方青會有什麼解決之道，卻只聽陸方青道：「那你就等到真的將這白紙填滿的時候，我們再來好好看看。」

禮蕁菱抬起頭來，輕笑道：「先生在畫我嗎？」

「那就多畫一點。」

「少數的點和線看起來雖然雜亂無章，可是足夠多的點和線連起來便可以構成一幅畫了。」

禮蕁菱跑了過來，大喊道：「叔叔叔叔……哎喲！！」

手中畫筆一筆一劃輕輕地描繪著，勾勒著，禮蕁菱畫出來的東西毫無章法，甚至連看都不能看，但是這一次與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禮蕁菱並沒有停下來，陸方青的話就像是給了她一個方法，她一筆一劃和_圖_書或交叉、或重複、或填補上了空白，空白的畫紙正慢慢地滿了起來。

「那就隨興而畫。」陸方青微微一笑，「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就把思緒放空，筆隨心走，你畫出來的就是你想要畫的。」

陸方青的笑容並未散去，那並非取笑，那笑容中帶著滿意與欣賞，讓禮蕁菱意外，以為自己看錯了，她不能理解。

揚州城外的小河邊，樹木蒼翠，花草的香味裏面飄來，其中還混著泥土的味道，充滿了生命的味道。

「人的才能是無限的，這就是你的才能，能夠勾勒出一個世界，現在你還認為自己沒有才能嗎？」

「可是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畫的是什麼？」

皺了皺小鼻子，禮蕁菱湊上前道：「先生，我也要畫。」

陸方青沒有拒絕，將那未完成的畫拿了開來，重新擺上一張白紙上去。

「你好好看看，你從自己的畫里，看到了什麼？」

明月高據著天空，灑落下點點的銀輝，落在水面、樹上、土地、花草的身上，也落在了陸方青的身上、禮蕁菱的身上，還落在了那差著最後一筆的那幅畫上。

陸方青的畫作就連天子也是難求，更從來沒有聽說陸方h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om青有收學生的意向，所以這種天大的好事落在自己頭上，這是禮秀鋒做夢也想不到的，而因為陸方青的要求，對於此事禮秀鋒也沒有聲張，甚至是刻意地隱瞞了下來。

陸方青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等待著，他在等著禮蕁菱所描繪的最終的那幅圖，那最後的一筆落在那最後的一筆空白上，到了那個時候，禮蕁菱的畫才算是真正完成了。

在離河岸不遠的草地上，陸方青架著畫板，執著畫筆慢慢地描繪著，他的動作緩慢，可是卻一點兒停頓也沒有，同時還顯透著一股優雅的韻味，不由得讓人迷醉。

禮蕁菱在河邊小跑，裏面戲水裡面拈花，好不快活，她喜歡這樣的地方，自由自在又充滿了生機的地方，可以讓她感覺自己更加具有活力。

而這個時候，神奇的一幕出現了，從那漆黑的紙上，禮蕁菱清晰地看到了其中的幾根線條，縱橫交錯，相互連接，構成了一幅生動的圖畫，有鯉躍然紙上，生動而活潑。

「再多也只是點和線，不是畫。」

耳邊輕語，讓禮蕁菱心頭一動，腦海之中閃現出一幅畫面，那是她在河邊嬉鬧的時候，當時水中有鯉在躍動。

禮蕁www.hetubook.com.com菱更加苦惱：「那應該怎麼畫？」

陸方青沉默了一下，想起自己這十五年來的追逐，那如夢一般的記憶，道：「任何一個作畫的人，首先都一定要知道自己想要畫的是什麼，只有這樣，他們畫出來的畫才有意義。」

陸方青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著禮蕁菱的頭，道：「模仿他人作畫，雖然可以畫出一些內容來，但是在我看來，那並不是畫，只是屬於別人的東西，就算勉強可以稱為畫，那也不是自己的畫，非但學不了作畫，甚至還會因此失去本身的靈性，那樣得不償失，所以我不會讓你去模仿，你應該憑自己的喜好，去揮動手中的這一支畫筆。」

陸方青微微錯開身子，使得禮蕁菱可以看到陸方青所畫的內容。

「可是這隻是一幅被墨汁填滿了的白紙，就好像直接把墨汁潑上去一樣，這種方法……誰都能做到吧！？說我有才能什麼的，這隻是自我滿足而已吧，只是用毫不相干的東西填充進去而已，我還是沒有資格，成為先生的門生啊。」

良久，良久，禮蕁菱清醒了過來，覺得有些疲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看到了那張被塗成了墨色的畫紙，她委屈得眼中有淚在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