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狐夜
第十章 收買

胡桂精肉多,膽量不多,雖然排行第三,卻不敢與兄弟們抗衡,只能向老吳道:「你明明看見我……」
胡桂神臉上一紅。
「把三哥帶下去,明天能不能從汪太監那裡得到證據,全看他了。」
五十多人又一次聚在前廳,聽說胡桂揚已經「破案」,沒幾個人表示相信,義子們都是訊問的老手,相信自己的回答無懈可擊。
「哦。」胡桂大不太情願,一想到要去西廠對質,他就害怕。
「雙三哥站出來了,很好,還有六位呢?」
好幾名義子上前,拖著老三往外走,胡桂精呆住了,只是哭,根本站不起身,出了前廳,才突然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胡桂揚輕笑一聲,隨後變得嚴肅,「的確,證據不足,但是五哥的疑惑都有現成的解釋。汪直為什麼要盜走遺體?因為靈濟宮。靈濟宮與義父之間的恩怨不用我多說,西廠偏偏選在靈濟宮對面設立衙署,只是巧合嗎?還有,義父被調去西廠,當天並沒有見到汪太監,而是受到另一位太監的接待,三九弟,那是誰?」
「被拉攏的人就是你唄。」老大胡桂神冷冷地說,明知這不是事實。
「自有妙計,恕難泄漏。」胡桂揚又笑了,這回他的笑不那麼令人討厭,反而讓眾兄弟稍稍安心。
「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有一位兄弟,私下見過汪太監,接受了拉攏,卻沒有承認。我希望這位兄弟現在就站出來,當眾解釋清楚,免得我在這裏亂猜。」
胡桂揚笑了笑,「當然,明天我就帶著三哥親赴西廠,拿一份確鑿無疑的證據回來。」
「你有和圖書辦法?」老大胡桂神問。
「抱歉啊,我覺得這樣能讓大家印象深刻。」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老五胡桂猛這時開口:「三六弟的指控太隨意了,西廠廠公拉攏三哥幹嘛,就為盜走遺體嗎?怎麼盜走的?」
「夠了,三哥。」老五胡桂猛喝道,他有權威,胡桂精立刻閉嘴,臉上汗水直流。
追隨義父多年,大家都知道「雲丹」這個名字,而且知道這就是當年閹割男童的太監之一,而義父一直在追捕的一名要犯,也與此人,還有靈濟宮道士,關係頗深。
「這不是一劑新葯,而是當年那劑舊藥的繼續,所以還得要咱們的東西,以及靈濟宮老道幫助。大哥,你逃過一劫。」
人走得差不多了,胡桂揚向三九弟小聲說:「去把五哥請回來。」
胡桂精的確也是個散人,三十六郎胡桂揚以懶聞名,三郎胡桂精的特點則是饞,從小就胖,越大越胖,如今已經是一團大圓球,動作慢,心思也慢,以至於沒法跟隨義父出門抓賊,只能留在家裡看管奴僕,年近三十,沒有成親,也沒有獨立門戶。
胡桂神嘿了一聲,臉色卻一直沒恢復。
眾人半信半疑,慢慢退下。
老吳與其他僕人站在大廳的角落裡,聽到有人說到自己,嚇得一哆嗦,急忙道:「我忙著做飯炒菜,真沒注意……」
胡桂揚叫住三九弟胡桂大,「你不是要給我跑腿兒嗎?留下。」
胡桂精還有一個毛病,就是貪,而且貪得理直氣壯,奴僕買菜買米的錢、兄弟們孝敬義父的禮物等等,只要過他手,都要剋扣和*圖*書幾分,美其名曰「辛苦錢」,大家都說這是「養膘錢」,不與他計較,趙瑛也是放之任之。
「明天我不去西廠,我剛才的話多半是胡說八道,三哥或許是被我冤枉了。」胡桂揚笑呵呵地說。
胡桂神臉色驟變,為了與老五胡桂猛爭位,他已經投向西廠,這是半公開的秘密,「三六弟,你……你……」
「又有人要造子孫湯啦。」胡桂揚說。
「沒錯,就是三哥。」胡桂揚確定無疑,「汪太監此前已經拉攏到大哥,算是拿下大頭,接下來,他對咱們兄弟當中的散人挺感興趣,而且對咱們都很熟,所以他找過我,按這個思路,他找的另一位兄弟也該是個散人。」
大廳里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看向三郎胡桂精,過了好一會,大哥胡桂神道:「三六弟,你弄錯了吧?」
他放回口供,拿起另一摞,「這裏的七份就不同了,七位兄弟正好在那段時間里獨處,沒有旁人能作證。」
胡桂揚哈哈一笑,「不是你,大哥,你的口供最清白,三天來身邊總有其他兄弟陪伴,他們都能為你作證。」
胡桂揚收起笑容,「這麼一鬧,真正被收買的人,今晚一定會與西廠聯絡,五哥、三九弟,我知道你們兩個沒被收買,今晚就要靠你們抓人了。」
「廠公畢竟是廠公,喜歡什麼不必親自動手,自然有人送上門去。」
「汪直是來拉攏人的,義父過世的那天中午,我看到他從西廂的一間屋子裡走出來,面帶得意,必然是成功了。有趣的是,在所有人的口供里——」胡桂揚指著棺蓋的和圖書紙張,「只有我承認單獨見過汪直。」
一切似乎都連上了,而且瞬間將原因推到了十多年前,與所有義子息息相關。
沒人吱聲。
「汪直告辭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人都送到大門以外,那一整天,只有彼時彼刻,義父的棺材無人守候。」
「我先回答后一個問題,遺體是怎麼盜走的?大家應該還記得,汪直那天亮明身份之後,人人都去奉承,不只是諸位兄弟,連其他客人也都見縫插針,想要見廠公一面。」
老大胡桂神插口道:「三六弟,你究竟想說什麼?汪廠公總不至於盜走義父的遺體吧?他也沒這個機會,當時眾兄弟一塊將他送出大門的。」
「呵呵,當然不是我,袁大人為了讓我查案,許下試百戶的職位,汪太監只會套交情,一點實際的許諾都沒有,拉攏不到貪婪如我的人。」
「我是前軍都督府任命的試百戶。」胡桂揚眨眨眼,「我也有靠山。」
「汪直是斷藤峽人,更是太監,與咱們早已分道揚鑣。」胡桂揚看向眾兄弟,他們都將斷藤峽之前的經歷忘得乾乾淨淨,對當年等待閹割時的恐懼卻記憶猶新。
胡桂揚拿起棺蓋上較厚的那一摞口供,笑道:「好吧,我只好點名了。這些口供沒問題,那天中午都有去向,而且身邊有證人。」
空蕩蕩的棺材還在,胡桂揚站在旁邊,兩摞供狀放在棺蓋上,一厚一薄。
「義父去世,這幾天來弔唁的人不少,其中一位大家想必都知道,那就是西廠的新任廠公汪直。」
跟著進來的胡桂大驚得雙腿都軟了,胡桂猛則是勃然大www.hetubook•com•com怒,「你說什麼?」
老五胡桂猛已經要回自家了,又被請回來,臉上不太高興,一進門就說:「三六弟,你最好真有靠山,明天這一去……」
「你、你血口噴人!」面對指控,胡桂精終於開口,臉憋得通紅,像是委屈憤怒,又像是心虛恐懼。
「五哥說得對,我加快些。一位兄弟當時不在家,兩位兄弟與大哥交情最好,總不至於背著大哥結交西廠,也沒必要,還有兩位兄弟是五哥的鐵杆兒,很快就能進入錦衣衛,犯不著在這種時候投靠西廠,所以——就剩下你了,三哥。」
看向三郎胡桂精的目光不都是無所謂了。
胡桂神是最早倒向西廠的義子,聽聞此言,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一眼襠下,急忙又抬起頭,「這種事不可輕下定論,得有……明確的證據。」
「行了,人已經找到,用不著緊張了,大家散了吧,該幹嘛幹嘛,看我明天怎麼斗太監。」
許多人發出笑聲,張媒婆在東城一帶十分有名,去找她只會有一個原因,三十三郎胡桂能面紅耳赤,怒道:「是誰勾結汪直,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幹嘛讓我們站出來?」
「很奇怪,東廠只來一位校尉,錦衣衛甚至沒派人來,西廠廠公卻親來弔唁,一開始還不肯公開身份,裝成小廝的模樣問東問西。」
胡桂大顫聲道:「汪直也是斷藤峽出來的人啊。」
七個人站在胡桂揚面前,或昂首,或低頭,都是一副不屑的模樣。
「我沒說汪太監盜走遺體,可這位兄弟若是不肯出面解釋,我只好往這方面猜想了。」
「三六弟,不是我挑和_圖_書剔,你這些證據還是不夠。」胡桂猛又道,算是一種辯解。
胡桂揚拿起第一份口供,「雙三哥可以退下了,你沒事,當時你沒看到別人,卻有人看到你了,買菜的老周在口供里說,那天午時,他看到你從張媒婆家裡出來,跟你打招呼,你沒看見。」
連大哥胡桂神也有幾分信了,「汪直就算真有此意,可咱們……已經不是童子了。」
胡桂能怒氣沖沖地走開,廳里笑聲更響,老五胡桂猛道:「三六弟,別開玩笑了,義父遺體下落不明,你若有線索,就快說出來吧。」
「你……行嗎?」老大胡桂神不得不提出疑問,「那可是陛下任命的西廠廠公。」
眾人紛紛點頭,只有老三胡桂精的臉越來越紅,「我當時在給大家安排晚飯……老吳,廚房的老吳能證明!」
子孫湯是一味邪葯,據說能夠讓太監重新長齣子孫根,所需的諸多藥材當中有一味是童子根,趙瑛當年就是從刀下將義子們救下來的,而更多男童,包括汪直在內,則成為閹人。
義子互相瞧看,陸續又有七個人走到三十三郎胡桂能身邊,其中一位走出幾步又退回原處,胡桂揚笑道:「二七哥的記性還是這麼不好,的確沒有你。」
胡桂揚其實並沒有親見,當時他跑到巷子口的茶館里喝酒去了,可他猜得不錯,廳里眾人都沒反駁,有人甚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還是沒人吱聲。
人群中的胡桂大馬上道:「雲丹。」
一名義子上前兩步,昂首道:「我是其中一個,但我沒私下見西廠廠公。」
廳里一片安靜,誰也不明白胡桂揚為何突然提起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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