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宅也已恢復正常，十六郎胡桂奇醒了，沒有性命之憂，讓大家都鬆口氣，二十四郎胡桂效親自向胡桂揚道歉，承認自己弄錯了，三六弟不可能既在京城家中休息，又在城外伏擊自家兄弟。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走呢？現在沒人看著你啊，你有手有腳，別太張揚，暗中出城，不會被人發現的。」
胡桂大獃若木雞，好一會才道：「三六哥呢？選東還是選西？」
三十多名義子聚在一起共進晚餐，先向義父和三郎胡桂精澆酒祭奠，老大胡桂神說了幾句，無非是懷念義父、兄弟團結的意思，接著是老五胡桂猛，說得比較多，也比較實在，主要內容是報復，聲稱他已經找到重要線索，數日之內就能發起反擊。
「我不是那種人，也沒那個本事。」胡桂大嚴肅地否認，「無論今後選擇跟隨大哥還是五哥，我絕不會去害另一個人，更不會害三六哥，因為咱們是兄弟，都是義父的乾兒子，從小一塊長大，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可以各走各路，但不能互相暗害，我……我……」
「忘掉陰謀，離開京城吧。」胡桂大又一次勸道。
「好啊，其實大家都相信你……好，我看著你。三六哥，你別睡棺材里了，我屋裡的炕足夠大。」
胡桂大氣鼓鼓地又走出一段，眼看快到觀音寺衚衕，他停住腳步，臉色還有點紅，但那不是羞愧與憤怒，而是激動，「我是在同時給大哥、五哥辦事，我跟著你的確是為m.hetubook.com.com了監視你，那又怎樣？義父沒了，人人都在尋找出路，我當然也不例外，而且……而且，你總是說些怪話、做些怪事，大家都不放心，才讓我跟緊一些。」
「好，那就試試，能夠遠離是非，當然最好。」
「對，我是這麼說的，怎麼，你也心動了？」
「三六哥，你還是想太多了，何家明顯認出了你，故意演這場戲，估計何五瘋子追人、何三姐兒甩繩子扔石子，都是演給咱們看的，她一個女孩家兒，哪來這麼大力氣？至於何百萬，說這些話無非是要讓你心煩意亂。」
胡桂大抱著被褥來的，但是拒絕靠近棺材，在靠牆的位置搭鋪。
與義父趙瑛不同，胡桂大對鬼神無所謂信與不信，他更接受義父後期的看法，抓妖尋仙不過是一種養家糊口的手段而已，既然如此，他認為地位越高越踏實、家業越大越穩定。
「我？」胡桂揚邁步前行，幾步之後說：「如果非要選的話，我要讓他們爭著選我，看看誰給出的條件更好。」
胡桂揚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對這些手段，胡桂揚當然一點都不陌生，可他只是笑笑，直到進城也沒開口。
隔著棺材，聲音稍顯沉悶，兩人都得提高一些。
「我相信你。」胡桂揚沒有笑，邁步又往前走，眼看天色漸黑，「快點回家吧。」
「多加預防總沒壞處。」胡桂大迴避了問題，「只是你當不成百戶和*圖*書了，袁大人也會生氣，但是你都不在乎，對吧？」
胡桂大輕輕地歡呼一聲，「明天我就安排，快的話，明天夜裡就能出發，當然，不能太晚，要不然城門就關了，得準備一匹好馬……」
「三六哥。」胡桂大小聲叫道。
「你說，我一定幫。」胡桂大很高興。
胡桂猛沒說線索是什麼，但是肯定的語氣激勵了大家的信心與士氣。
胡桂大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他走到棺材邊，低頭看著裏面的三六哥，「你為什麼總是……不求上進呢？小時候義父就誇過你，論聰明才智，只有十三哥能與你相提並論，大家都以為你會是最早成錦衣衛的兄弟之一，誰知……唉，尋找義父遺體的時候，還以為你能振作起來，結果三哥一死，你又變回老樣子。」
胡桂大睡不著，這幾天他經歷的事情也不少，原本清晰的道路與前景，越來越模糊，但他不想逃走，仍計劃著成為錦衣衛的一員，然後投靠更有權勢的上司。
「看著我睡覺，如果再有兄弟出事，你要為我作證。」
胡桂揚追上來，與三九弟並肩走了一段路，說：「你誤解了，我沒有別的意思，記得嗎，那天還是我讓你去討好汪直的。」
「不行，三六哥，你必須振作起來，這幾天的確發生了一些怪事，京城對你來說已經不夠安全，起碼到外面躲上一陣。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為其他人想一想，如果真有人想把你造成妖狐，肯定會繼續向兄弟們下和圖書黑手。」
「無論這是誰的主意，我相信他都是好意，可是——我想我走不了，更不用說去江南。」
胡桂大的臉一下子紅了，想掩飾都來不及，既羞愧又惱怒，甩手就走。
一陣風無緣無故地從身邊吹過去，胡桂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下子坐起來，仔細想了想，自己確實將門窗都關好了，不應該有風進來。
大哥投靠西廠，五哥依賴東廠，胡桂大開始認真考慮自己的選擇，「的確不能再等了。」他小聲自語，心中還是難下決定。
「袁彬貪戀的只有官位與權勢，他不在乎義父，更不在乎咱們這些人，我當然也不會在乎他的發怒。沒準這一切就是他策劃的陰謀，他說自己不信鬼神，可是只要皇帝開口，他什麼都會相信。」
「你別管了，反正你也無所謂，我能給你弄到一筆錢，不多，幾百兩吧，去江南做點什麼都行，用不著非要販鹽。」
胡桂揚無事一身輕，走得稍晚一些，回到前廳之後，叫僕人送來一桶熱水，洗個澡，換上舒適的衣裳，這才準備休息。
「你相信我的懷疑了？」
棺材里沒有回應，胡桂大等了一會，正要躺下，就聽得屋外傳來一聲慘叫。
觀音寺衚衕依然冷清，快到趙宅大門口時，胡桂揚說：「三九弟，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胡桂揚停下腳步，讓開街上來往的行人，「幫我？我甚至不知道該相信誰。」
「這家人全是騙子。」胡桂大看得清清楚楚，「而且是那種沒什麼本www.hetubook.com.com事的騙子，只能糊弄愚夫蠢婦。小時候遇到神仙？嘿，十個騙子九個半都這麼說。預言說書先生三日之內變啞巴？這分明是兩個江湖騙子合夥設局，就是賣房子，何鐵嘴卻因此傳名，在京城立足，羅洪水正好要換個地方重說三國，賣個順水人情。」
胡桂揚躺在棺材里，找到那個「揚」字，輕輕划拉，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三九弟閑聊，等著蠟燭自然熄滅。
胡桂揚在胡桂大肩上輕輕擊了一拳，笑道：「好好乾，你肯定能成為錦衣衛，但是也要小心些，不能總是腳踩兩隻船，大哥、五哥早晚會各奔東西——還真是一個東、一個西——你選得越晚，越不受重視。」
「你可以相信我啊。」胡桂大目露真誠，希望能得到三六哥的信任。
許多義子都有任務在身，所以酒是不能盡興了，各喝兩三碗，吃飽飯菜，陸續告辭。
「當然，咱們一塊去錦衣衛的時候你提起過，還說已經湊夠了路費，再當幾年私鹽販子，就能買塊田過悠閑日子了。」
「你若是能將我變成妖狐，就有人搶著要你。」
「呵呵。」胡桂大笑得不太自然，有嘲諷也有羡慕，「只怕東西兩廠不肯吧，想去這兩個地方的人多著呢，錦衣衛就有一大批，何況咱們這些剛站在錦衣衛大門口的人？」
胡桂揚笑笑，正要開口，蠟炬突然滅了，最後一團殘光搖搖晃晃，迅速消失，胡桂大急忙退回牆邊，離棺材遠一些。
「別聽他的，何家必然被收買了，和-圖-書等著吧，過幾天我就會帶人將他們全家一鍋端掉，小小一個江湖騙子，竟敢插手咱們家的事情，真是大胆。三六哥，你見到何家的女兒了嗎？估計不會好看，張媒婆那張嘴……三六哥，你還醒著嗎？」
「啊……困了困了，看緊了，別讓我出屋，最好別讓我做夢，那個何百萬說了，我的夢很危險。」
「不行，我得睡在那裡，或許能找到義父遺體的線索呢。」
「我想……我就是太懶了。」胡桂揚有許多話想說，卻又一個字都不願說出口，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光是說到懶字，我就犯困，好了，不聊了，我要睡覺。」
「三六哥，你說過想去南方？」
「行了！」胡桂大顯得有些激動，「就算你的疑慮都是真的，難道不應該想辦法救自己、救別人嗎？我們都會幫你。」
胡桂揚笑了笑，「你同時給大哥、五哥做事，還有精力幫我嗎？」
「呵呵，你竟然比我還急。」胡桂揚也沉默了一會，「這是誰的意思，大哥還是五哥？」
胡桂大沉默了一會，「要不，你現在就去南方吧。」
「他為什麼要讓我心煩意亂呢？我不過是錦衣百戶趙瑛的一個乾兒子，在四十個兄弟當中毫不突出，論人緣，不如大哥，論鎮定，不如五哥，論武功，不如十六哥，論才智，不如十三哥，論……」
「嗯，你還記得。」
「網已經撒下了，三九弟，是一張大網，而我只是一條小魚，不掙扎還好，一掙扎，自己痛苦不說，可能還會連累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