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五十五章 坑

怪事出在鄖陽府撫治衙門裡,大概是去年八九月間,衙門後院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一處深坑,比井口稍大,裏面深不見底。
「包括原大人?」胡桂揚問。
趙阿七嘿了一聲,表示不信。
樊大堅上前一步,「胡校尉這句話說得太對了,冒險可以,但是總得明明白白地冒險。」
「金丹。」林師爺馬上回道,「你們沒拿到金丹是運氣,金丹有毒,會讓服食者丟了性命。」
正向這裏走來的樊大堅向身邊的袁茂撇撇嘴,在他眼裡,胡桂揚可不是服從命令的聽話校尉。
袁茂更是大吃一驚,「右都御史原大人?他怎麼……怎麼就帶這幾個人?」
遠處的趙阿七突然大聲道:「後面有人追上來了。」
袁茂輕嘆一聲,知道這趟冒險無論如何免不掉。
林師爺又猶豫一會,向跟來的士兵道:「你們先退下,這件事與你們無關。」
「咱們到樹下說。」
「原大人……過去了。」林師爺神情黯然。
「我沒有隱瞞,事情就是這樣,我家大人已經過世,臨終之前對我說,深坑害人,南司與東廠已無可挽回,胡校尉等人卻不該無辜喪命,所以派我來追你們。」
原傑還讓林師爺用木石將深坑封死,聲稱坑裡有不好的東西,他就是接觸過深坑裡的東西,並服食過七八枚所謂的金丹之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原傑帶著少數隨從悄悄上路,病情越來越重,終於在驛站倒下。
錢貢急道:「馬上就要到鄖陽府,怎麼能說退就退?你說金丹有毒,和*圖*書我們不吃就是……」
「這些事情我通通不知道,我只想快點到達鄖陽府。原大人既然離開,留守的官員應該是知府大人和鄖陽衛指揮使,你都認識嗎?」
滿衙門的人誰也沒聽到異響,更沒見過奇怪景象,深坑憑空出現,事先沒有半點預兆。
袁茂與樊大堅說話時,錢貢聽到了,於是過來一問。
沒人有胃口,讓馬匹吃草料,大家都躲在樹下喝水或酒。
林師爺大為意外,卻沒有勸諫,對於一名地方大吏,買兩名侍女絕不出格。
「什麼也沒發生。」林師爺一臉茫然,「我家大人……」
午時左右,隊伍停下休息,張五臣抱怨道:「京城就夠熱了,這裏更熱,有汗卻出不來,真是要殺死人哪。」
林師爺還是走到樹下,抬手在脖子附近扇扇風,「今年真是熱得不像話。你們想知道真相,好,我就告訴你們真相,但這隻是我自己的所見所聞,或有缺失,你們別問我,問我也沒用。」
「胡校尉這是要去哪?」
「哪咱們更得去鄖陽府了。」
原大人找來林師爺,對他說:「我命不久矣,必須馬上返回京城。」
本年正月期間,林師爺發現原大人有些變化,明明是五六十歲的老人,臉色卻越來越紅暈,腳步越來越輕盈,而且對女色頗感興趣。
林師爺和十余名官兵很快趕上來,他們跑得急,個個累得滿頭大汗,臉部漲紅,不理別人,直到胡桂揚面前,跳下馬,同時拱手行禮。
「大人不讓請。」
和圖書林師爺就住在後院里,開始一段時間,他怕得睡不著覺,可是逐漸習慣了,深坑出現之後,並無任何異樣,一切照常,他甚至敢到邊上向坑裡俯視,除了一團深邃的黑色,什麼也沒看到。
林師父一怔,他跑得急,一心想將這些人勸返,沒注意到話里的前後矛盾,「這個……可能還剩一些,毒性更大……」
林師爺跟隨自家大人前年到達荊襄,一番走訪考察之後,原傑向朝廷建議,就地設置鄖陽府,招集附近流民,將他們都變成大明百姓。
「嗯。」
錢貢走來,擦擦額頭,皺眉道:「驛站里的官兒是原大人?」
「鄖陽府究竟發生了什麼?林師爺,我們千里迢迢而來,幾句謊言是不可能讓我回頭的。」
錢貢臉色一變,「伏牛山強盜?」
「當然是鄖陽府,我們走的路沒錯吧?」
其他人已經準備妥當,樊大堅挑選驛站最好的馬匹,袁茂去簽發公文,驛丞等人躲在屋子裡,死活不給開門,袁茂只好將公文塞進門,等裏面蓋章之後再送出門縫。
「我們……有什麼特別?」錢貢看向同行的其他人,個個都很正常,只有那三名女子稍顯突兀。
林師爺慌忙進屋,胡桂揚剛走到跨院門口,就聽到屋裡傳出哭聲。
「這些人跟我已久,鄖陽府若是真有危險,他們應該聽一下。」
「知府吳遠在京為官時,曾去拜訪少保大人,我見過一次,他應該記得我,而且有少保大人的親筆信在,胡校尉又有西廠公文,他一定會全力配https://www.hetubook.com.com合。指揮使名叫臧廉,還是當地守備,我聽說過他,沒見過,應該沒什麼問題。」
「原傑。」
胡桂揚往前走,袁茂快步跟上,「原大人說什麼了?」
知府與守備一文一武,互不統屬,通常受御史節制,原傑一走,鄖陽府等於沒有最高長官,胡桂揚必須分別與吳遠、臧廉打交道。
十天前,原大人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再也沒有之前的活力,夜裡經常陷入恐慌之中。
錢貢鬆了口氣。
何五瘋子不耐煩地催道:「屁大的危險,值得這麼拐彎抹角嗎?」
「什麼不對?」
看到胡桂揚走來,袁茂問道:「那邊是什麼人?看樣子不像小官兒。」
胡桂揚還沒吱聲,錢貢開口道:「不會吧,鄖陽府剛剛設置,朝廷大力扶植,駐紮的官兵至少有八千……」
撫治荊襄本是臨時之責,所以原傑隻身赴任,沒帶家人,可今年以來,鄖陽府城池正建得如火如荼,他卻命人採買年輕女子,說是身邊缺人服侍,頗為不便。
胡桂揚向林師爺道:「你說得不對。」
袁茂一怔,被胡桂揚落下,急忙追上去,「那咱們……」
「東廠與南司既然將金丹都拿走了,我們去鄖陽府還有什麼危險呢?應該更安全才對。」
士兵們牽馬走到遠處。
這時所有人都已聚來,林師爺也掃視一圈,「我知道你們為何要去鄖陽府,不瞞諸位,你們來晚了,東廠、南司的人已經先到步,該拿走的東西都拿走了,你們到了鄖陽府也是一無所獲。」
https://m.hetubook•com•com眾人聽完這番講述,無不半信半疑,只有胡桂揚心驚不已,雖然癥狀並不完全相同,可原傑的某些變化,竟與義父趙瑛如出一轍。
林師爺輕嘆一聲,「沒錯,過去的一年裡,原大人先後服食七枚金丹,結果……唉,多說無益,總之你們迷途知返吧,不要再去鄖陽府,立刻返回京城。」
「他讓我返回京城,不要去鄖陽府。」
「不知道。」胡桂揚當時沒來得及詢問更多事情,原傑就已暈倒。
天邊已經泛亮,眾人上馬出發,官道比較簡單,他們是從南邊來的,東北方向去往南陽,西行可直抵鄖陽府。
胡桂揚受較真兒,問道:「『該拿走的東西』是指什麼?」
胡桂揚走到官道中間向後方望去,「是原大人的扈從。」
錢貢笑了一聲,以為胡桂揚不願說實話,「看樣子,原大人像是逃走。那些強盜為什麼要追原大人?還有聞不華……」
林師爺看著面前的十多人,「你們都想知道?」
這一招很管用,城池建起來了,大批流民不用離開自己的房屋與田地,當然願意落籍歸附,間或有一些流民鬧事,也都被官兵鎮壓下去。
「那你進去送行吧。」
林師爺猶豫片刻,「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外面的十幾名官兵已經收刀入鞘,似乎預料到會有這一刻,默默站立,不進屋查看,也不開口提問。
就連錢貢帶來的三名隨從也都點頭。
「請郎中了?」
胡桂揚走出房間,向等在外面的林師爺說:「鄖陽府發生了什麼?」
「對。」
林師和-圖-書爺搖頭,「與官兵多寡沒關係,別人去鄖陽府可能沒事,你們不行。」
「路沒錯,但決定是錯的。」林師爺稍稍提高聲音,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胡校尉難道忘記了原大人的提醒?不要西行,即刻返京。」
就在這時,有傳言說山裡的流民又要造反,原傑卻堅持要走,甚至沒有當面給知府和守備一些交待,只留下兩封信,等他走後才能交給文武兩官。
「原大人並非命令你們,而是以私人名義提醒你們:不要去鄖陽府,那裡十分危險。」
「這可奇怪了,原大人身為右都御史,撫治鄖陽府,位高權重,怎麼淪落到只帶十幾個人返京?還要向驛站隱瞞自己的身份?」
一行人急行多半個時辰,逐漸放慢速度,等到天氣越來越熱,他們只能緩緩前進,盡量尋找路邊的樹陰,誰也不願開口說話。
他們前腳剛離開鄖陽府,南司和東廠的兩隊人就已趕到,據說已經佔據撫治衙門,很可能就是奔著那處深坑去的。
趙阿七信了,跺下腳,「早知如此,就該騎馬走陸路,坐船耽誤不少時間,這回好了,金丹一粒沒剩下。」
荊襄一帶多年未設官府,遊民中間雜道盛行,家家崇信鬼神,原傑擔心此事流傳出去會引發慌亂,於是下達嚴令,不準向外泄露深坑的事情,並建起一座棚子將深坑遮蓋住。
「節哀順便。」胡桂揚敷衍道,他與原傑從無來往,因此無話可說。
胡桂揚笑道:「沒忘,可我不是原大人的下屬,我是錦衣衛南司校尉,借調至西廠辦事,只聽西廠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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