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等林師爺說完，向身邊眾人道：「林師爺的話你們都聽過了，是去是回，每個人都說說吧。」
趁聞不華一愣神的工夫，胡桂揚出手。
胡桂揚沒法確定何三姐兒是否醒來，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跳到她身邊，即便是到了她身邊，沒有玉佩的何三姐兒，也未必是聞不華的對手。
林師爺苦笑道：「我倒成惡人了。原大人交待的事情，我必須做，而且得做好，但你們若是固執己見，我也無能為力，只好隨你們便。」
這一程走得更遠一些，中間路過一處驛站，他們換取馬匹之後繼續趕路，打算夜裡就在路邊露營。
胡桂揚伸個懶腰，四處看了一眼，何三姐兒仍然坐在毯子上，只要是露營，她就保持這個姿勢，照樣能睡著，休息得很好。小草與聞苦雨睡在一左一右，像是她的兩個孩子。
「仙凡之爭？你肯定是仙派嘍。」
張五臣搖頭，「不不，沒有完全作廢，香爐里的聲音不那麼清晰，但是還能聽到一點——只有我能大致聽懂。」
「一大群？」
身影站在路邊，身上撒滿月光，像是一棵光禿禿的樹，此人背對胡桂揚，盯著不遠處端坐的何三姐兒。
「也不算蒙，準確地說，被逐出師門的人不只我一個，而是一大群。」
張五臣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兩人說了這麼久的話，向來警覺的何三姐兒應該醒了，與她聯手，胡桂揚才有勝算。
林師爺嘆息一聲，「其實我已猜到會是這樣，好吧，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我要回驛站收斂原大人遺體，然後和*圖*書前往京城，就此別過。」
「殺人太容易，殺死受到喜歡的人才有意義。」聞不華又瞧一眼何三姐兒，「現在的問題是，你們兩個我先殺哪一個？你喜歡她，她喜歡你嗎？」
「聽說她是何百萬的養女，當年學的是天機術，可是看她的樣子，應該修鍊火神訣很久了。」
「沒有玉佩，你的香爐不是作廢了嗎？」袁茂問。
聽說原傑因為服食金丹而亡，趙阿七的臉色一直變來變去，這時道：「七枚金丹！老傢伙當它是飯嗎？他服食得太多，我們沒那麼貪，少用幾枚不就得了？一定要去鄖陽府，而且要快，那座深坑裡肯定藏著不少金丹，否則的話，這個傢伙為什麼不讓咱們去？」
胡桂揚越聽越糊塗，但是對方沒出手，他也沒找到最佳時機，只能順著對方說下去，「咱們這是在聊天？」
何五瘋子哼哼兩聲，什麼也沒說。
胡桂揚又看一眼何三姐兒，突然不想再爭辯，「好吧，我喜歡她，又能怎樣？何百萬不允許嗎？聞家莊連這種事也要管嗎？」
「嗯？」
「人生在世，什麼都要經歷一下，我倒是因此確認一件事，你們聞家人既不是神仙，也不是鬼怪。」
「你哪個也不能殺。」胡桂揚突然冒出一句。
「有理由嗎？」
「對，至少四十人，多是跟我一樣的不字輩弟子，但是跟奪權之類的事情無關，是因為一些內部的紛爭。」
「因為我還沒到鄖陽府，因為只有我能進入深坑，取出至關重要的那件東西，何三姐兒若是被殺，我會與你和*圖*書拚命，我若是死了，你們策劃已久的計謀就將一敗塗地，何百萬、聞家莊都不會饒你……」
「嗯。」胡桂揚瞥了一眼何三姐兒，希望她已經醒來。
「我沒什麼可聊的，就是一名小小的錦衣校尉，來鄖陽府查案。」
樊大堅比較相信這種事，「你說『有些人』的死期，是指哪些人？包括我嗎？」
「我沒有喜歡的女人，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你起來之後第一眼看的就是她，你以為大家都睡著了，所以特意多看一會，然後你的腳步變得輕鬆，心情一定很不錯。」
胡桂揚感到內急，走遠一些，找到一片隱蔽之處小解，過後舒服不少。
一點寒光射向聞不華。
林師爺走向遠處的官兵，張五臣望著他的背影，小聲道：「也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多帶一個人回京。」
「恕不遠送。」
「對，在聊天。」聞不華在伏牛山群盜面前顯得極為孤傲，這時卻一反常態，親切得像是從小就與胡桂揚相識。
「你很喜歡她吧？」
「哈。」胡桂揚急忙壓低聲音，「真沒想到，我居然蒙得這麼准。」
胡桂揚笑了，做好出招的準備，同時要向何三姐兒的方向跳躍過去。
張五臣平時不怎麼說話，這時卻搶先第一個開口，「我覺得應該聽從原大人的警告，立刻返回京城，不瞞諸位，我最近又用香爐算過幾次，結果……都不太好，離鄖陽府越近，有些人的死期越明確。」
胡桂揚向林師爺拱手，「我的職責就是捉拿裝神弄鬼之人，既然鄖陽府有這種奇事，我不和-圖-書能不去。」
胡桂揚安排守夜順序，第一人是趙阿七，他先躺下睡一會，伸手摸了摸懷中的小木棍，打算到達鄖陽府之後再查看底細。
「對，我們是尋常人，有喜怒哀樂，昨晚之後，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化解你們加在我身上的羞辱，以及心中的怨念。」
「聊聊你吧。」
胡桂揚愣了一下，「咱們……是敵人啊。」
「去，這就去。」趙阿七一旦去除心中的懼意，反而更加著急，轉身走向正在路邊吃草料的馬匹。
沒人聽他的話，雖然天氣依然悶熱，大家還是決定上路，張五臣無奈地搖搖頭，只好跟上去，騎上自己的馬。
閉眼沒多久，胡桂揚就被趙阿七推醒。
就算是熟人之間閑聊，這個話題也有點不合適，何況聞不華幾乎就是一個陌生人。
「師兄，該你了。」趙阿七已經在旁邊鋪好毯子，一見胡桂揚睜眼，立刻倒下呼呼大睡。
胡桂揚慢慢走近，心裏有點自責，他竟然一點異常都沒察覺到。
聞不華察覺到了，轉過身，向胡桂揚輕輕招手。
月上中天，一行人找一處背風的地方紮營休息，白天太熱，夜裡才有一點涼風，誰也不願點火，隨便吃點東西，鋪毯睡覺，何五瘋子等人難得地沒有打呼嚕，而是隔一會就在自己臉上拍一下，咒罵無處不在的蚊蟲。
勸退胡桂揚等人是原傑的遺命，林師爺十分在意，「就在昨天上午，從鄖陽府傳來消息，南司、東廠兩撥人大打出手，好像還鬧出人命。原大人早有預感，他說那座深坑乃是不祥之兆，可和-圖-書惜沒辦法徹底封死，必須儘快回京城求助。」
「她怎麼了？」
「對，我是仙派，仙凡之別只是聞家莊內部紛爭的一部分，還有別的爭議，總之這些年來我們一直不太團結，大難臨頭時還要互相拆台。」聞不華輕嘆一聲，無限感慨。
錢貢道：「我說幾句啊。首先，咱們已經到這兒了，距離鄖陽府只有一步之遙，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看到，說回京城就回去了？這個……說不過去吧。其次，原大人的事情有點蹊蹺，林師爺，我沒有惡意，就是感到奇怪，原大人早就發現深坑，很可能曾經入坑探查，得到過七枚金丹——發生這麼多事情，他怎麼一件也沒向朝廷報告呢？我家大人還在內閣的時候，從來只聽說鄖陽府城牆建得如何、流民安置得如何，就是沒見過隻言片語提及深坑。」
聞不華卻早有準備，微一側頭，恰好躲過迅如疾電的攻擊，身形一晃，人已經到了胡桂揚身前，長劍刺出，沒有任何花招，只想一擊必中。
東廠和南司的人已經搶先趕到鄖陽府，胡桂揚得加快速度。
胡桂揚這回沒蒙住他。
林師爺道：「我說過了，只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除此之外，原大人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我都不了解，也沒法回答。但是現成的例子擺在眼前，原大人……唉，原大人從發病到逝世，相隔只有十余天……」
聞不華輕輕搖頭，「你知道，我從來沒像昨晚那麼丟人，被認為是騙子，還敗給一個女人。」
胡桂揚走遠一些，望向更遠方，這條官道行人不多，他們和*圖*書走了一整天，只遇到過十幾名農夫和兩隊差役，按里程，他們應該已經進入鄖陽府地界，卻一直沒見到村鎮，這一帶依然荒蕪，許多落籍的百姓住在山裡，還沒有搬出來。
胡桂揚心中一凜，如果沒看錯，那人正是昨晚在驛站里敗走的聞不華，他又來了，卻沒有帶著毛驢，天機術會因此大打折扣，但是仍然是名強敵。
聞不華竟然露出微笑，「你說得對，咱們是敵人，什麼招都能用，可是你有一句話說對了，我的確已被逐出師門。」
胡桂揚掙紮起身，夜色正深，四處的蚊蟲少了一些，呼嚕聲終於響起，可是在曠野中顯不出威力，驚擾不到他人。
胡桂揚伸手入懷，再拿出時手上已經套上機匣「靈緲」，單手放在身後，「靈緲」雖然威力不大，總比沒有強。
聞不華笑得更開心了，「我就知道這是你的痛處，不願被別人提到。」
聞不華抬起手，迅速指了一下何三姐兒，「她呢？」
往營地走的路上，他看到了那道身影。
但他並不是特別著急，總覺得時間未到，何百萬、聞家莊不會太快在鄖陽府露面。
胡桂揚又看向其他人，袁茂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想法，何三姐兒看了看小草與聞苦雨，「我們聽你的。」
「我的眼光不如你，什麼也看不出來。」
「你把我害得好慘。」聞不華用極輕的聲音說話，生怕吵醒睡覺的人。
「嘿，這麼說來，你一定是愛上我了，因為你已經盯著我看了好一會。但是抱歉，我對男色不感興趣，京城人多，品味雜亂，沒準有太監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