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輅點頭，「其實很簡單，『僬僥人來』四字必出自《列子》，原文曰『從中州以東四十萬里得僬僥國，人長一尺五寸。』」
胡桂揚沒料到知府大人的反應這麼大，「你知道了？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
「這個……一百多字吧。」胡桂揚沒查過。
對方如果不是少保大人，胡桂揚真想讓其閉嘴，他平時挺敬佩讀書人，可是沒有興趣聽人背一段他連看都沒看過的古文。
胡桂揚出廳，先請商輅進去，然後向樊大堅道：「袁茂在就好了，我還真不會跟官兒說話，前兩次還好，這次又得罪人了。」
書吏算是知府的親信，知道西園裡住著什麼人，吃驚地說：「大人，西園……那個……」
庭院里，何五瘋子正在練拳，他不認識商輅，也不關心這個老頭兒是誰，一邊拳腳如飛，一邊向胡桂揚道：「都怪你一句話，矮子罵我一晚上。」
雖是一瞥，胡桂揚卻十分肯定，躲在叢中的人是個侏儒。
「稍等。」
胡桂揚想著給知府留幾分面子，向樊大堅道：「回去把其他人都叫來，給袁茂留個口信。」
胡桂揚承諾過要說實話，點頭道：「嗯，來過。」
錢貢與道士留守廳外。
「我讀書少，聽不懂『子曰』。」
「不怪你。」胡桂揚並不著急，打個哈欠，可惜門房裡沒有床鋪讓他睡覺。
「無關……」吳遠尷尬不已，「胡校尉……想讓我見誰？」
胡桂揚終於醒悟，「吳大人，咱們說的不是一回事吧。」
「嗯嗯。」書吏不敢接話。
「吳遠經原傑推薦才轉任和-圖-書鄖陽知府，應該值得相信，我也只能相信他，否則的話我來這裏除了猜謎，什麼也做不了。」
「好。」胡桂揚只想查看地方，對裏面的人不感興趣。
「也好，你們……收拾一下。」商略向道士和錢貢下令，自己跟隨胡桂揚出屋。
胡桂揚大笑，引來書吏側目而視。
商輅進廳沒有幾句話的工夫，知府吳遠一路小跑出來，向書吏道：「帶胡校尉去西園。」
何五瘋子在說自己的夢境，胡桂揚也不理他，直接將少保大人帶到自己屋裡，關上門問道：「大人想明白了？」
午時已過，曾經帶胡桂揚進城的刑房書吏過來，請拜訪者去往偏廳，「胡校尉見諒，知府大人忙得脫不開身，連飯都沒吃。」
「不是那一片，與後院相連的西跨院。」
商輅拿出原傑轉交的小木棍，「像什麼？」
窗下的錢貢坐起來，一肚子困惑，但是一聲不吱。
「大概七十五字，我手裡沒有原書，記憶或有缺漏，但是不會差太多。」
「哦，請說。」吳遠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
「不必了，少保大人有話直說吧，我越聽越糊塗。」
胡桂揚不願再等，直接推門進去，西園佔地頗大，是一座花園，中間點綴著亭台樓閣，顯然經過精心布置。
「大人好記性……」胡桂揚一拍腦門，「『人來』就在這兒！」
吳遠的臉變成豬肝色，「胡桂揚，你怎敢如此無禮！」
「我有過經驗，先別動，更別急，躺一會就好。」胡桂揚勸道，他曾被天機術操控過，筋骨酸痛好m.hetubook.com.com幾天。
「嗯，所以是七十五丈，七十三到七十七丈之間吧，我手裡畢竟沒有原書，全憑記憶。」
胡桂揚得解釋幾句，咳了一聲，指著頭頂的屍體，「聞家人。」
「對。」胡桂揚仍沒聽出所以然來。
「有勞胡校尉徹夜守衛。」商輅拱手道。
商輅微笑著搖頭，「你還沒明白？」
「我……此事與你何干？西廠管得再寬，手也不能伸進我的後院吧？這讓百官體統何在？」
道士還要起身，床上的商輅開口道：「聽胡校尉的，他不會害你。」
吳遠沒有跟來，返身回廳。
商輅慢慢走出幾步，抬頭看看屍體，眉頭微皺，胡桂揚馬上道：「請少保大人換個房間吧。」
大人神情嚴厲，書吏哪敢再問，連聲稱是，前頭帶路，領著胡桂揚等人去往後邊的西跨院。
「一點文字遊戲，上不能報效朝廷，下不能安撫百姓，實在沒什麼用處，原傑……唉，不提也罷。」
一百名兵丁只剩下五人護院，胡桂揚不提此事，拱手笑道：「我是來求大人幫忙的。」
「西邊歸刑房等司所有。」
「嗯，中州以東，從『人』到『來』共有七十五字左右，這就是丹源的位置。」
道士不動了，靜靜地躺著，努力恢復對身體的感覺。
「呵呵，這不是『子曰』……我再背一遍。」
走在街上，胡桂揚目測一下，由撫治衙門向東七十五丈的確是知府衙門，沒到正中心，應該是西側的一座院子，中間的一片房屋屬於各司。
商輅沒做太多偽裝，只是讓錢貢和htｔps://wｗｗ.hetuboｏｋ•ｃｏm•ｃｏm道士走在前面稍稍遮擋一下，在鄖陽府沒幾個人認得剛剛御任的內閣首輔，正因為如此，他被攔在偏廳外面，書吏客氣但是堅定地說：「知府大人只見胡校尉一人。」
門口的道士翻身而起，縱身撲向胡桂揚，可是雙腳還沒離地，就摔倒在地，砰的一聲，砸得頗重。
胡桂揚目瞪口呆，好一會才道：「少保大人居然覺得簡單？」
書吏一路上也沒想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在西園門口，他決定還是謹慎行事，「請胡校尉在此稍等，我去將園內的閑雜人等請走。」
「不用換，胡校尉請回，我今天很忙，誰也不想見。」吳遠直接向錦衣校尉下達逐客令，表明他真的很憤怒。
因為北邊有暴亂，街上的士兵比較多，城裡的百姓本來就少，這時更是一個也見不著，整座城像是空曠的軍營。
商輅興緻勃勃，似乎忘了自己房間里還躺著一具屍體，外面的何五瘋子驚呼一聲，他也不在意，繼續往下背，直到這一句：「『……棲宿去來。』」
「應盡之職。」胡桂揚還禮，決定不提起何三姐兒。
「少保大人若是想不起來就算了。」胡桂揚以為商輅遺忘原文。
樊大堅領命離去，胡桂揚一個人跟著書吏前往西園。
不遠處的一座小樓里，傳出激烈的女子吵鬧聲，胡桂揚搖搖頭，一轉身，在花叢中看到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何五瘋子長嘆一聲，「我一看到聞家人的屍體就知道……三姐提起過我嗎？」
「刺客？」商略慢慢下床，發現自己沒事，心中稍安。
「大ｗwｗ•hｅtｕbooｋ.cｏｍ•cｏm人可以嗎？」
「這件事必須經知府大人親自許可。」
「那咱們吃過早飯就去。」
「知府衙門西跨院是幹嘛的？」
道士終於站起身，臉色鐵青。
但這名錦衣校尉畢竟幫過忙，他不用起身，總得給一點笑臉，「胡校尉怎麼有空來我這裏？調派的兵丁夠用嗎？」
書吏進園，半天沒出來，想必是女主人恃寵而嬌，不願搬家。
「從『人長一尺五寸』到『棲宿去來』共有多少字？」
「西跨院里很可能藏著不潔之物。」
樊大堅見怪不怪，「正常，還有守備大人呢，等你把他也給得罪，差不多就能結案，咱們才能返京，我等著呢。」
吳遠連這一個人都不想見，對他來說，撫治衙門的麻煩事已告結束，廠衛想怎麼折騰都與他無關，身為知府，他的職責是平亂安民，對鬼神之事寧可敬而遠之。
「刺客、綁架，總之不懷好意，但是現在都不是問題了。」
「正好我們也沒吃午飯。」胡桂揚道。
「嘿，怪不得原大人肯相信我，這種謎語，想破頭我也猜不出來。撫治衙門以東七十五丈，應該就是知府衙門，還真是簡單。」胡桂揚搖頭苦笑，答案簡單，所以才要加以重重掩飾。
北邊出事，知府也很忙，吳遠遲遲沒有接見拜訪者，樊大堅悄聲向胡桂揚道：「我已經通報到了，知府不願見你，與我無關，是你太早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知府如今求不到你，自然要擺架子。」
胡桂揚上次面見知府是在書房裡，這一回改成偏廳。
「我和你一塊去知府衙門。」
胡桂揚也不想提，
和圖書「所以『僬僥人來』的意思就是撫治衙門以東七十五，然後呢？七十五什麼？七十五步？七十步尺？七十五丈？七十五里？」
胡桂揚出屋找僕人備飯，又讓樊大堅先去知府衙門通報一聲，只說胡校尉求見，不提商輅。
誤會越來越深，胡桂揚完全莫名其妙，笑道：「算了，我這人不會說話，還是換個人跟你說吧。」
那雙眼睛轉瞬消失不見，只剩花動枝搖。
何五瘋子沒再說什麼，臉上鬱鬱不樂。
「別啰嗦，立刻去，把西園清空，從現在起，西園歸胡校尉。」
「提起過，但她現在有點麻煩，還不能過來找你，過幾天吧。」胡桂揚安慰道。
吳遠臉色一沉，「胡校尉問這個是何用意？有人向你說什麼了？不管怎樣，吳某問心無愧。」
胡桂揚仔細看了一會，「頂端有修飾，像是……一根小拐杖？」
偏廳在大堂旁邊，平時很少使用，在這裏接待錦衣校尉，顯得既不正式也不親密。
他正在忙碌，何五瘋子將他堵在廊下，小聲問：「三姐是不是來過？」
「『東北極有人名曰諍人，長九寸。荊之南有冥靈者……』」商輅順著往下背誦。
「你……說的是什麼事？」
胡桂揚沒工夫管他，匆匆吃過早飯，帶著商輅等人一塊去知府衙門。
「胡校尉為西廠辦事，說什麼『求』字？儘管開口，不必找我，底下的人自會照辦。」
胡桂揚也生氣了，一氣之下心思轉動得快，「吳大人在西跨院養了女人吧？放心，西廠不追查這種事，吳大人隻身千里為官，難免寂寞，我能理解，『不潔之物』與婦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