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實話難得

「沒了,就這些,我覺得好像撞到什麼,但是什麼也沒撞到,腳下倒是一空,差點摔個跟頭,然後我就進屋,想找外甥借點錢,結果被地上的屍體絆了一跤,我大叫幾聲,牛掌柜他們就來了。」
韋瑛乾笑兩聲,「胡校尉這是在審我哪。」
「童豐告訴你的?」
牛掌柜冷冷地道:「他那晚喝多了,他是個笨蛋,每次都要醉熏熏地去賭錢,這跟送錢有什麼區別?」
另兩人也開始覺得楊少璞在撒謊,韋瑛沒說什麼,牛掌柜果然是個暴脾氣,抬腿就踢,「混賬東西,敢撒謊?養你就是給我丟臉嗎?」
「我認誰當乾爹與童大哥遇害無關,你卻有關,因為我知道,殺死童大哥的人,是在給你報仇。」
胡桂揚轉身向牛掌柜笑笑,「所以撒謊的人是楊少璞,而且此人大概是春院姑娘見得多了,以為所有女子見人都會笑,一名女刺客沖他笑什麼?」
韋瑛還以微笑,心中疑慮卻沒有完全消除。
胡桂揚走過來,笑道:「還真有。楊少璞受到誘導才說自己看到白衣女子,我想知道當時誘導他的大人是哪位,南司梁秀?東廠左預?還是韋百戶?」
「好吧,按照最初的說法,楊少璞看到院子里站著白衣女子沖他一笑,隨後又恍惚看到另一個白衣身影。」
韋瑛一直在笑,聽到自己也被提及,急忙道:「絕不是我,當時大家都沒怎麼說話,全是楊少璞一個人在說。」
「現在不是,我以朋友身份詢問。」胡桂揚笑道。
如果只和圖書是看人聽聲,誰也想不到她會率眾毆人。
牛掌柜本來對胡桂揚有些瞧不起,這時卻客氣許多,立刻道:「可以,西廠查案,這條衚衕里的任何人隨叫隨到。兩位稍待,我親自去找人。」
牛掌柜回來,向兩人點頭,什麼也沒說,在他身後,跟進來一名女子。
「韋百戶沒喝酒,所以請你仔細回想,一定能記起蛛絲馬跡。」
「沒人問你這個,說那晚的事情。」牛掌柜厲聲斥道,非常惱火自己也被蒙過去。
「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胡桂揚笑道。
「請說。」韋瑛受審的緊張感覺更加強烈。
「查案嘛,在找到明確線索之前,就得多想多問。」
「廠公說『童豐也是如此』?」
韋瑛又笑兩聲,「這件事你得去問廠公。」
「我當時正在睡覺,聽他鬼哭狼嚎,披著衣服跑來,點燃油燈,看到地上的屍體,當時有點慌亂,任憑夥計們到處找人,鬧里衚衕里盡人皆知。」牛掌柜補充完整。
胡桂揚大概能夠想象得到,一名酒鬼兼心急的賭徒,如何在半夜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店鋪向外甥要錢,結果摸到的卻是一具屍體,心中自然惶駭至極,記憶因此越發混亂。
「快說實話,這回有一句謊言,我把你送回清河,剝光衣服,一文錢不給,讓你爛在那。」
「童豐的舅舅是楊少璞,這應該不是秘密吧?」
牛掌柜氣得又要動手,楊少璞急忙躲到桌子另一頭,爬在地上叫道:「全是實話,你們讓我和_圖_書說實話,我就說實話。」
「好吧,西廠根本就沒找過童豐。我那時在你面前提起此事,只是……想看看能否詐出什麼話來,胡校尉表現正常。」韋瑛更顯尷尬。
「呵呵,拿自家的東西比較無趣。」胡桂揚在箱包中間走來走去,這裏戳戳,那裡嗅嗅。
「沒有沒有,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兩廠的大人們啥也沒說,我就是……就是覺得,我真以為自己曾經看到白衣女人,像鳥似的一下子飛走。」
「你怎麼知道他在說謊?」韋瑛在一邊站不住了,開口問道。
這是胡桂揚的本事,總是一句話就指向痛處,惹惱對方。
牛掌柜從後面飛起一腳,將楊少璞踢出去,「還敢胡說八道?」
「之前你幹嘛要說看到一兩名白衣女子?」胡桂揚只對這件事感到不解。
「其實大家都知道,軍中必然還有其他異人,我沒見過,廠公肯定見過。這是我個人的猜測,胡校尉在廠公面前千萬不要提起這句話。」
「據說就是她帶頭。」韋瑛笑了一聲,「我不是這個意思,胡校尉年輕,在這種女人面前要多加提防。」
楊少璞乾笑兩聲,伸手似乎要指向韋瑛,馬上又放下,「這不是……那不是……」
「我、我……」楊少璞尋思半晌,伸手做出推門的動作,模仿當時的場景,好像不如此就沒法回憶似的,「我推開門,看到……看到……」
韋瑛有點不好意思,「當時大家有點心急,居然讓這麼一個傢伙給騙了……」
和_圖_書胡桂揚勸道:「牛掌柜先別忙著教訓,讓他把實話說出來。」
「實話,那晚你究竟看到什麼?」
「楊少璞為什麼沒去西廠的盛興鋪,而在梁內侍的廣興鋪里做活兒?西廠發現童豐失蹤的時候,又為什麼不來這裏找人?」
胡桂揚笑了兩聲,心裏很清楚,汪直看重的從來不是他,而是另有目的。
一聽說要被帶回西廠,牛掌柜也有點害怕,急忙道:「這是楊少璞的話,我轉述而已。」
「非要得到他的允許,你才肯說?」
「待會你要小心,楊彩仙是烏鵲衚衕七仙女之一。」韋瑛提醒道。
「不是,我是說我的消息來源就是廠公,想必左預也是從尚廠公那裡得知,所以才會提起『兩名女子』,至於證據——廠公的話誰會要證據?他說是誰,底下的人儘力抓捕就是。」
「你想說東西兩廠授意你撒謊?」韋瑛冷冷地說。
韋瑛忍不住開口,「那晚沒有月光,但也不至於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吧?」
韋瑛又鬆口氣,笑道:「像胡校尉膽子這麼大的人,萬中無一,話說回來,廠公也從來也沒對誰如此看重。」
牛掌柜識趣地出去,讓兩人有機會私下交談。
「胡校尉還有話要問嗎?」牛掌柜說道。
胡桂揚搖頭,牛掌柜繞過桌子,抓住楊少璞的小小髮髻,一路拖行到門口,開門推出去,「別再喝酒了!」
「左預。」韋瑛肯定地說,「楊少璞剛進來不久,還沒說話的時候,左預跟梁鎮撫聊天,小聲說了一句『除了和-圖-書那兩個女人』,後半截話沒說。我猜楊少璞就是受這句話影響,但是左百戶應該也是無意。」
「對。」
楊少璞踉蹌向前,撲到桌子上,勉強沒有摔倒,轉身就勢坐在凳子上,臉上沒有任何意外與恐懼,反而笑呵呵的,「掌柜這一腳真有勁兒,跟個小夥子似的。我說實話,我真沒看清,我連自己怎麼進院都忘了,就記得屍體。後來當著兩廠的大人,我盡量回憶,發現提起女人的時候,大人們好像……好像挺在意,所以我就順著往下說,越說越細,連自己都信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過來,其實我還是什麼都不記得。」
胡桂揚眼睛一亮,「在二郎廟打人的也有她?」
胡桂揚不給任何提示,牛掌柜又要抬腿踢人,也被他用目光制止,讓楊少璞慢慢回憶。
楊彩仙抬頭看向胡桂揚,溫婉的神情被冷漠代替,「我聽說過你。」
「哈,你怕我被她迷住嗎?」胡桂揚覺得好笑,伸手指著一個大包,「這裏東西都挺值錢,咱們拿走一包怎麼樣?」
「胡校尉什麼都想知道?」
牛掌柜無奈地向胡桂揚道:「這就是一個廢人,濫喝濫賭,要不是看在他外甥的面子上,我根本不會收留這種人,他就應該爛在清河縣。」
「只憑這麼一點線索,兩廠怎麼就懷疑到何三塵與高青草呢?」
「西廠第一高手失蹤,大家都不在意?」
「也是廠公,說異人偶爾會失去神智,童豐也是如此,不用管他,等他恢復正常自會回來,沒想到……」
韋瑛反而hetubook.com•com沉不住氣,「胡校尉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他倒不是有意騙人。」胡桂揚笑道,轉向牛掌柜,「能將楊少璞的乾女兒楊彩仙找來嗎?」
「我的好外甥死了,今後我可怎麼活啊?」楊少璞突然坐地大哭,鼻涕一把淚一把。
「牛掌柜之前說過,這位楊少璞藉助月光看清院中的人,可童豐遇害那晚哪來的明月?所以這兩人當中有一個撒謊。」
女子施禮,柔聲道:「奴家楊彩仙,向韋百戶、胡校尉請安。」
「還有一件事。」胡桂揚轉身。
楊少璞起身,向前走出兩步,「那晚很黑,但我認路,摸黑也能走,走得很快……」楊少璞又往前走出兩步,碰到凳子,「對,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撞到什麼,但又看不到。」
楊少璞是個膽小鬼,所依仗的外甥童豐一死,更是見誰都怕,被胡桂揚一唬,跪在地上求饒。
胡桂揚笑道:「卿本佳人,為何認楊少璞那樣一個傢伙當乾爹?」
楊少璞抱頭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好一會才抬起頭來,驚恐不安又帶著困惑問道:「西廠大人想讓我說什麼?」
楊少璞嘿嘿笑道:「迷迷糊糊更有感覺,有一回……」
韋瑛一愣,不知胡桂揚的話是真是假,隨即笑道:「咱們西廠盛興鋪里也有這些東西,胡校尉喜歡,待會拿一包。」
「在廠公面前我不會提起你。」
「不是。」
韋瑛稍鬆口氣,看一眼胡桂揚的背影,覺得他沒準真會去問廠公,於是道:「呃,有件事……」
「明白了。」胡桂揚轉身又去查看箱包。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