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砸攤子

又過了約莫一盞茶光景,范進終於將鉛筆一放,朝王掌柜行個禮道:「有請老人家上腕。」
范進朝老人施了個禮,「老丈這番心意,范某感激不盡,不知該以何為報。」
正說話間,為首的潑皮頭目卻一皺眉:「不對勁,這姓范的有功夫!這回怕是這幫書生要吃虧了。」
眼見對方來意不善,范進將書箱繫緊,後退一步道:「你們幾個,多半是三等附生吧?又不是廩膳生員,何必為他人所用,強自出頭,小心吃虧。」
「是啊,他那畫不錯,若不是與洪老爹為難,我都想去買一幅放到家裡掛。就是不知這幾個人得了多少好處,是要打斷他一隻手,讓他不能再下考場,還是打壞他的臉,讓他不能去選官?」
「你說對了,我們就是要給你些拳頭上的苦頭,你才知道厲害,與我砸了他的書箱,再送他去見官!」
「指教……這是笑話了,我哪裡指教的了,這畫……這畫怕不是只有城裡幾位老爺才能指點,老朽就算是只看一眼,便是前世修來得福分了。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
「老朽雖然窮,但好歹也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雖然沒買過什麼畫,可是看就看的多了,名人的也看了不少,那些畫怎麼好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越是能讓人看明白的畫,越是好畫。像是公子這畫,老朽一眼就能看出是咱們廣州的越王山,這就是好。我也知道,這畫掛在外面風吹雨淋,不能長久。可是m.hetubook.com.com我雖然不懂得讀書,卻知道點做生意。范公子剛剛開張,最需要的就是讓人知道,這畫掛在這,一是為我這裏拉幾個客人,二就是給范公子傳名,讓更多人知道,南海案首的丹青功夫很好,現在在賣畫。老朽這個茶攤不起眼,每天來往的客人倒也是有一些的,只要知道的人多,公子就不愁沒生意上門。」
「這畫的是咱們廣州城的越王山?」
「是啊,怪不得說是廣州第一個眉筆做畫,我看是別人也這麼做過,卻根本畫不成功。」
「上腕?」王掌柜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倒是茶客里亦有讀書人,解釋道:「范公子是跟你客氣,讓你指教。」
看了一陣,有人忍不住嘀咕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看著怪怪的,這眉筆到底能不能畫啊。」
畫紙之上,一個彎腰老人執扇賣茶的圖樣已經形成,與王掌柜竟無二樣,眾人正招呼王掌柜來看時,卻又有人叫道:「這……這是我!」
靠著系統的加持,范進的素描水平放在後世,也是一流水準,這幅畫畫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將方才茶棚里的人物情景,盡數呈現在這畫紙之上。茶客中幾名穿長衫的讀書人,直看的目瞪口呆,良久之後才自語道:「太守無目,這等大才居然不肯錄,人說場中莫論文,依我看,卻是場中莫論才,這世道,不公平!」
比起街頭上的潑皮,這些書生才最是難纏的角色。同樣和*圖*書是打群架,如果是潑皮打了案首,不管怎麼樣,皮肉都會受苦。可如果是秀才打了童生,很有可能就會不了了之,比起潑皮來倒是書生對范進威脅更大。
王掌柜只覺得無比惶恐,連連道謝:「這……這怎麼使得,區區兩碗涼茶,哪換的了這許多。范公子你明天早些來,小老兒為您備幾道點心,也算是盡點心意。」其他茶客則七手八腳的把那幅鉛筆素描與越王山景掛在一處,在外頭指手畫腳,依舊品評個沒完。
幾個書生帶頭,各自取了五十文錢,買了范進一幅畫作,其他客人倒是出不起五十文,卻對范進這幅素描愛不釋手,嘖嘖稱奇流連不去。王掌柜已經準備把畫捲起來,「這畫是范公子送老朽的,可不能掛在外頭,風吹日晒,那就糟蹋了東西。」
范進後退一步,看看幾人,「幾位咱們素不相識,何必見面就動氣,有話好商量。你們認為我有什麼不對,可以講道理,像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要動武呢。」
為首者三十幾歲年紀,生的黑面大耳,粗一看頗似胡屠戶的親戚,舉手指著范進鼻子道:「你便是金沙鄉來的鄉巴佬范進?」
話音未落,已經有旁人呵斥道:「喊什麼,誰還認不得你的樣子!要是敢亂了范公子畫相,仔細老子的拳頭!」
賣涼茶的老人買畫,本意不過是「放賑」,可等到把畫展開,卻一見而入迷。拿著畫看了半天,就尋了釘子去釘在茶棚外的木柱上。
為首的一和-圖-書聲令下,一記巴掌就朝范進臉上打過去,范進卻一低頭,將這記巴掌躲開。心內暗道:這不知又是哪路仇家,居然想出找秀才砸攤子的辦法。不得不說,這個方法確實太好用了。
鉛筆畫尤其是新生事物,從誕生到讓人接受,可能還要消耗許多時間,好在他現在倒不急著賣鉛筆畫致富,只要賺的錢可以滿足日常開銷,就沒什麼要緊。在茶棚里,就賣了三幅畫出去,憑一百五十文,足夠過了今天,至於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想。
「那就沒錯了,你身為衣冠中人不知自愛,居然做起商賈勾當,不是丟光了我們讀書人的臉?再說你還與城外那個賣狗肉的梁三姐不清不楚,不顧書生的體面。更可恨者,你敢在縣試的時候做歪詩嘲笑大宗師,這眼裡還有尊長二字么?我們幾個身為秀才,不能看著你胡作非為,壞我仕林聲望!今天,便要替大宗師好好教訓你。讓你明白,廣州是個有規矩的地方,容不得人亂來。」
石墨又叫畫眉石,是女子描眉時多用,用來做畫極是罕見。范進笑道:「這可不光是畫眉石,裏面還有其他東西呢。」說話之間低下頭去,在紙上開始構畫,紙張做響,茶客們這時已經有人端詳著外面的畫,邊看邊贊。
身後之人,不是少袖子,就是方巾開花,樣子很是落魄。但是凶眉立目,神態猙獰,攘臂揮拳氣勢十足,竟是封住了范進的去路。
「老人家既肯賞臉,我這裏正好有幅新畫相贈,這種畫法,www•hetubook•com•com放眼廣州卻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于各位面前,范某獻醜了。」
「這越王山畫的有模有樣,讀書人就是厲害。不但念書好,畫畫也好。」再看范進以眉筆做畫,好奇心更盛,不少人開始湊過去,看他在畫些什麼。
范進說定了這事就不再多留,提起那幌子,又走上了大街。第一天做生意,范進沒打算生意能做到多好,按他想來,前三天都是不怎麼可能賺錢的。畢竟畫作不是剛需,不管自己畫的多好,一開始的銷路也不會太大。
范進低著頭繼續做畫,只笑道:「沒什麼,這鉛筆畫不怕出錯,出了錯拿干饅頭擦一下,就可以下去了,大家別急,這畫說話間就好。」
遠處一直悄悄跟著范進的壯漢們見到書生們出現,都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一人道:「這群殺星一來,我們就沒的干係了,這些人是兇惡慣的,有得范進好受,洪老爹那也好有交代。這洪家也是,既能找來這群潑皮,還找我們這等良民做甚。」
「南海人幫南海人,說報答就太遠了。若是范公子方便,就再送小老兒一張畫作,小老兒想留在家中,做個紀念。」
天過了巳時,范進便準備往回走。剛剛走過一條斜街,迎面就見幾個穿直裰戴方巾的男子走來,為首者身上的月白直裰破了一大塊,打著補子,兩隻袖子高高挽起,直露出半截黑乎乎的胳膊。
只見雪白的畫紙上,老人彎腰倒茶,喝茶的客人正拿了銅錢放在桌上,在老人身後兩茶客指手畫腳,談的和*圖*書正入港,角落裡的客人趴在桌上,把頭埋在胳膊上睡覺,在另一處,一書生執筆做畫,身邊圍了十幾個人駐足觀看。這幅畫,竟是把方才茶棚里的一切都畫了進去。
范進說話之間,已經打開書箱,自裏面先取了紙在桌面鋪好,又取了支以木片為體石墨為芯的筆出來。王掌柜在旁看著,大為奇怪,「范公子,你這是要用眉筆做畫?」
范進道:「這畫不妨就掛在這,讓人看著也算是為鉛筆畫傳個名。至於老人家,我明個還來,單獨送您一幅鉛筆肖像畫,那就可以收起來,不必懸挂了。」
「是又怎樣?」
為首的秀才看看范進,嘿嘿笑道:「我們雖然是附生,但是對付你一個童生,卻是綽綽有餘,今天就讓你知道下,讀書人的厲害。弟兄們,打啊!」
明朝的文人比武人更愛打架。當年嘉靖朝爭大統時,滾滾長江東逝水作者,大明才子楊慎,就帶了一群文官在左順門搞伏擊,準備打死支持嘉靖的張璁、桂萼。而稍早一些,土木之變后,錦衣衛指揮使緹帥馬順,也是被文官打死在朝堂之上。
「這畫說的就不對了,外面那副越王山畫的有模有樣,你怎麼能說人家不會畫?這是南海案首啊,才子啊,才子還能有不會的東西?你們看,這不是畫出來了?」
范進在書生衝過來時,已經後退到牆角,小心的放好了自己那根布招,足站馬步,兩手握拳如同卷餅,朝著第一個撲上來的書生下巴,一記重拳直轟而出!
「是啊,這是畫的……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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