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秦淮會(上)

「幾位小姐與小公爺互不相犯,何必犯愁?」
范進笑道:「這才是宰相之女的手段,這手做的漂亮!」
可是現在,等看了這畫以及這連環畫模式的楊家將演義后,他對於范進的態度,就徹底有了改觀。畢竟范進有這種手段,更重要的是沒有文人心態,對於畫本子之類的行為沒有抵觸,這就太和他胃口了。以後兩人大可以合作,把他想搞而沒搞到的女人畫成本子,是以于范進的態度上就很熱絡,拍著肩膀說一些葷段子,順帶還要為范進介紹幾個極當紅的花魁認識。
徐維志很有些辦法,從城裡開當鋪的徽商楊寶才手裡,借了一條大畫舫。那畫舫又叫聯舫,是用幾條船並在一起打造的,規模空前。走在秦淮河裡,能堵死一半水道,格外討厭。
能參加這個宴會的,自然都有些身份,不是某位勛貴家的女兒,就是南京城裡某大員的千金。魏國公府在江寧算是一霸,徐維志出遊,四十九衛都要派兵值宿,一般人也不會駁他面子。再者,還有張江陵的兒女在,這種宴會實際就成了官場社交的一部分,一般官員也不會拒絕自己女兒參加這種活動。
「我跟你說實話,那女公子我也惹不起。她太厲害,真得罪了她,直接就去找我娘告狀,只要她在我娘面前說一句,我娘當時就能傳家法。當初爹還說過,要不要向張江陵提個親好讓她管住我。我當時就告訴爹,你若是提親,我便去天界寺去當和尚。這次給我說的彰武伯的女兒。」
船艙打了隔斷,面嫩的女孩躲在里艙,透過屏風間隙向外頭看著,嘰嘰喳喳議論著什麼。徐六小姐被她們圍在中間問東問西,她其實也是靦腆性子,被問的面色緋紅,小聲埋怨著。
「張小姐一向可好,晚生李知孝,這廂有禮。」
「世妹沒做過這種事么?我以為你早做過了呢。現在做,還有點嫌晚。」
范進這種這種漫畫形式,在明朝當下而言,還沒有一個能與之頡頏的存在。固然張居正做的帝鑒圖說,也是文字配圖,但是充其量也就是繪本教材水平,跟漫畫的娛樂和*圖*書性沒法比。徐維志對於受教育學知識沒有絲毫興趣,對於吃喝玩樂則無師自通,只一看這漫畫,腦子裡忽然有個計較,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少女連忙回個禮,「李先生?您可千萬別客氣,您是徐世伯的朋友,亦是小女子的長輩,可不敢在您面前拿大。」
「大小姐客氣了,學生不過似乎徐千歲面前一伴食清客,哪敢稱朋友,更不敢擅居尊長,您這是要折我壽的。能讓小人稱一聲晚生,便是造化。這位是范公子吧?久仰久仰,幼學瓊林為萬千學童啟蒙,著實是佳作,真大才子才有這等手段,佩服佩服。」
張氏毫不客氣地在她臉上一捏,「小丫頭自己有了男人,還想把姐姐也拐到你家裡去?真是沒良心!到時候我不是讓你大哥學好,我是讓他變成循規蹈矩的小媳婦,敢放肆,就用棒子打他。也別說,這小霸王這回難得聰明一次,知道咱們姐妹是要他把場面圓起來,也真想到了主意,今晚上這場宴會有著落了。」
范進心道:我若是去畫內番,就怕你營養跟不上!問題是現在實在沒時間,再者也沒有精力顧及這些。他笑了笑,只好言敷衍著,並不真答應。可是徐維志於范進的態度上,已經熱情了許多。
江寧不比廣州,東南之地本來就文脈鼎盛,既是陪都又是經濟重鎮,出色的畫師很多。徐維志最早從徐隱那裡得到消息時,其實並不把范進的畫技的太當回事,只是後來聽說凌雲翼送了一幅范進的畫作進獻皇帝,他才有些動心。
「范兄你不知道,這張家小姐精明著,肯定到時候把船擺到我們的船附近,自己那裡吃喝賞景,看著與我們沒關係,實際就是噁心我們。只要我們這裏稍微玩的過火一點,她立刻就要出面說話,搞不好就去告狀了。她這邀請你固然是真的,傳話給我聽也是真的,是讓我自己學聰明點,自己去做那進錢的銅商,把今晚上她們那些女人的宴會給安排了。」
徐維志皺著眉頭,一臉苦相。「我妹妹倒是沒什麼,那糊塗丫頭你別理她,全是為和-圖-書了她那倒霉男人著想。但是張家這女公子……」他下意識地向窗戶掃了一眼,似乎很擔心對方躲在某處偷聽,然後又壓低聲音道:
范進想想他與張氏做夫妻的模樣,心裏也承認,這提議非常不靠譜,對誰都是折磨。徐維志皺著眉頭,「這幫女人,真是不消停,她們一去,今晚上我們也玩不痛快。」
天已經黑了下來,船上點起了燈火,照的如同白晝。燈球掩映中,范進發現,這魏永年年紀比自己大幾歲,相貌倒算是俊朗,神色間也極謙恭,屬於那種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很謙和很樸實的書生,倒是不招人厭煩。等人進了船艙,徐六小姐不再與身邊女子打鬧,目光緊落在男子身上,小手緊握成拳,不住道:「魏郎……魏郎。」
先是熱,然後某個時間段變的疏遠冷一些,都是極正常的事,范進對這些早就有所準備。眼下又恢復成當初的模式,就是個證據,當然這也要感謝劉一儒送了個助攻。
范進依張氏之邀,到了她所在那條船上,在整個大船靠近邊緣的位置,大約相當於普通船一條半左右的位置,被這些女孩所佔用。
其實范進已經發覺,張氏在船靠近南京時,就有意的與自己拉開距離。下棋的次數減少,平時的聯絡頻率也在下降。當然隨著與張嗣修等人交情日深,兩下往來的比較多,與張氏的往來少,也不會感到受冷落。
作為世襲公侯,徐維志不大需要敷衍文人,反過來要文士巴結他。張嗣修這些是因為家庭背景能鎮的住他,那另當別論。就算是東南有名的才子,在他眼前也就是那麼回事。大家玩不到一個圈子裡去,他也犯不上對誰恭敬。范進廣東亞魁身份,對他而言什麼都不算。
張氏點點頭,並未言語,此時,已經有兩個男子從徐維志那裡走過來,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書生。那中年人四十幾歲,面向和善,離著老遠就作揖打躬的見禮。
這船地方大,就能多上人,男賓女賓都能上船來,無非各居一地。名義上在一條大船上,實際還是各待各的畫舫。有他的名號在和_圖_書,客人很容易邀集,等到傍晚時分,人便紛紛上了船。
內宅里,徐六小姐笑得花枝亂顫,「我那兄長是江寧城裡有名的混世魔王,除了娘誰也拿他沒辦法。沒想到姐姐略施小計,就把他給收拾了。當初若是按娘說,讓姐姐做了我的嫂子,我大哥一定能學好。」
「范兄,畫這楊家將其實沒什麼意思的,依我之見,你不如畫那牡丹亭,再不然,我這裡有一本金平梅……嘿嘿,除了我這裏,你別處想找這麼全的可不容易。這裏雖然也有畫,實在太少了些,畫的也不如范兄手段。若是范兄把這本書全變成畫,我包準你收錢收到手軟,到時候就算不去考進士,就靠著開畫坊賺錢都能發財。」
就在此時,春香送來了張氏的邀請,徐維志愣了愣,隨即又看向范進,「范兄,你想去哪邊?」
這也難怪,張家下人連劉府的門都沒進去,就被擋在外頭。對於這次宴會邀請,劉一儒的回應就是兩字:胡鬧。然後把張家的下人打發回來,絲毫沒給面子,搞的張氏也很下不來台。
「你們總問我幹什麼,我與這個范公子也是初見,但是張家姐姐說他是大才子啊,肯定沒錯的。對了,你們看的那個牡丹亭,就是他寫的……對,朱小姐節烈記也是……幼學瓊林也是他……他當然沒成親了,不過家裡是有兩個妾的,這也不算什麼……」
在少女看來,其表現的也算是不著痕迹,但是這種刻意的自然反倒是讓范進覺察。心內與其說失落,倒不如說是好笑:若是心內無他念,又何必故意拉開距離?在長沙時,可不是這樣的。
原本劉堪之應該是必來的角色,沒想到意外失約,讓少女感到沒面子加上失落,也是情理中事。范進只好安慰道:「劉兄一回了家,就是身不由己,天倫發話,哪有他不答應的份?老爹怎麼說怎麼是,他也沒辦法。」
「當真?當日劉兄可是為這事好生把我訓了一頓,說我實在太胡鬧了。」
人陸續趕來,幾個男子也向這邊過來。張氏今天穿的是男裝,並沒準備像那些女孩一樣躲進艙里和圖書,只自己吃飯順帶觀察外面情形,而是準備像男子一樣飲宴酬酢。她看看范進,「范兄,你說小妹今天若是也叫個花魁相陪怎麼樣?」
說話間他將自己平時練經驗時畫的一些作品拿出來,給徐維志送了過去。徐維志看著先是稱好,后又覺得奇怪。「這筆不是墨筆啊?還有這畫,怎麼感覺怪怪的,倒是有故事很好玩。這楊家將演義,我也聽府里清客給我讀過,說也是范公子大筆,就是沒想到,配上畫居然這麼好玩。」
張氏一笑,「當然做過了,在家鄉時,我二哥和一個花魁很要好,當時差不多要鬧到娶進門做小的地步。二嫂又哭又鬧,和二哥很打了一場飢荒。最後我出面裝成男兒與那女人相好,故意去勾引她,很快她就上了當,把對二哥的海誓山盟都扔掉了,非要跟著我。二哥那才知道自己上了當……家裡總算和睦下來,我也就再沒去過。那女人後來還給我寫過信,說即使知道我是女兒身,也願意與我長相廝守,實在是可笑。其實覺得挺沒意思的,庸脂俗粉,沒幾個能入眼的。無非是你們男人貪圖新鮮,家裡給不了的東西,就想要去外面要。用大把的銀子,捧了一個個花魁出來,還要圍著她們轉。」
這船本來是江寧城有名的廢物點心,花費大實際開不出來。江寧勛貴要人很多,十里秦淮上,經常有要人出現。誰敢把這船劃出來,一定被大人物拍死。但是現在因為天花的原因,大人物很少出來,徐維志又向來強梁,他划這船出來,別人也不會說什麼或者說不敢說什麼。
兩下寒暄幾句,他又指向身邊年輕人,「這是晚生的外甥魏永年,永年快來給幾位見禮。」
「劉兄家教嚴格,怎麼想也在情理之中。我們廣東民風與湖廣不同,不少人都說我們民風不好,實際就是我們看的開而已,女人為什麼不能去清樓呢?大家都一樣,男人能叫女孩子陪,女人就也能。」
他自身文墨平庸,對於繪畫欣賞能力不強,看的最多的就是辟火圖。如果說到畫的好壞,其實他是說不出來的。可等看到這幅畫時,他卻和圖書可以下定論:范進的畫最好,沒有之一。
一開始給范進面子,一是對方送的番貨自己很喜歡,交朋友自然給足對方面子。二來就是范進是跟著張嗣修等人同來,不看僧面看佛面,無論如何總得要讓他有面子更別說自己還有求於人。
「是啊,沒辦法……劉兄是孝子,再者也不能因為這些許小事忤逆父意,這我都能明白。小妹只是覺得,劉世伯越發不近人情了。當日他不是這樣子的,雖然人很方正,但是終究是個慈祥長輩,可現在的劉老伯,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張劉兩家的交情,難道就此為止?」
主要的目的還是借名,於水平上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雞首牛後,在小地方畫出天大名號的畫手到了大都市一錢不值,也不是什麼希奇事。可等到他看到畫作的那一剎那,便真的呆住了。
范進點頭笑道:「我這裡有幾篇舊作,如果公子不嫌棄,就請拿去。」
少女苦笑一聲,「對不住,一下子想到哪裡去了,范兄見笑,我們下棋吧……方才我那一步,落在哪來著,范兄提個醒。」
「像……真是太像了……這簡直就是照著家母的模樣拓下來的。嘖嘖……這畫像功夫,若是在舊院那轉一圈,那幫姐兒非瘋了不可。范兄,你這……你這手藝能不能教我?要不就畫幾幅畫,說是我畫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到秦淮河上,跟那幫小娘子一起時有牛可吹。省得他們總說本公爺只知道使槍弄棒,不知風花雪月。我得讓他們知道知道,本公子不只能提槍,也能提筆!」
「這還怎麼想?張小姐邀請,我難道能不給面子?何況還有令妹的話?所以,小生只好告個罪,今晚上這席,怕是不能赴了。」
甲板上,依舊身穿白狐裘的張氏,與范進站在那裡,又開始下盲棋比試,順帶看著岸上,等待客人過來。雖然張氏臉上帶著笑,但是看的出,情緒有點低落。
張氏的邀請送來時,范進剛剛完成他的畫作,靠著系統支持,他現在作畫的速度越來越快,即使是從沒見過徐家那位當家夫人,只靠著徐維志描述,佔用的時間也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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