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人的打扮也十分體面，顯然就是六丈原城隍了，光看背影，也給人一種特別脫俗的感覺，搞得黑痣皂隸偷著就拍我身上的腳印子。
那我就明白了，只要失去了信徒的信仰，神也會消失，就跟七里台城隍那樣。
愛戴……說是這麼說，這個地方，要是沒有那個撒錢的，不也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嗎？
六丈原城隍廟的歷史也不短了，腳底下的青石板台階也算是溜光水滑的，正殿雖然沒有九里坡城隍廟那麼豪華，可也比我的城隍廟強得多，佔地也得有十來畝，掃了一眼牆上的廟志，感情歷史還挺久遠，明朝就開始建立了。
雞鳴狗盜？不是，那我可就更不明白了，什麼意思啊這是？我順走他們這裏的東西了？還是說……
我可記得，黑痣皂隸之前說了，這個地方收益也不算特別好，還經常要九里坡接濟呢，哪兒愛戴你了？
青衣皂隸趕過去，就跟那個老人低聲說了幾句話。
「不是這個意思。」六丈原城隍看著我，說道：「是你們，拿走了我的東西。」
「不是，您這話也太清奇了。」我說道：「咱們做城隍的，職責是保佑陰陽兩方平安，可沒有給他hｅｔuｂｏok.ｃｏｍ•com們錢這麼一說啊！」
「您放心，」青衣皂隸客客氣氣地說道：「我們城隍爺心裡有數。」
六丈原城隍一聽我這話，臉色頓時就給沉下來了，嘴角一斜，說道：「老夫也知道你是活人，可活人也不能做出雞鳴狗盜之事啊！老夫話已至此，你還沒聽明白？」
「您別客氣，」我趕緊舉手還了還禮：「上次我在您的地方越俎代庖，本來想著先過來負荊請罪，無奈何我還是個活人，一下就病了，這不是，今天醒過來，立馬就上您這裏來了，跟您正式賠禮道個歉。」
「放在您城隍廟？」我一下就猜出來了：「您是想著，用金礦，引的本地信徒來瓜分，從而稱讚您靈驗，保佑他們發財，從而給您敬香火？」
金礦！我一下就反應過來了，回頭就問黑痣皂隸：「你跟我說說，是不是陸恆川他們走的時候，帶走了本地的金礦？」
黑痣皂隸眨了眨眼，忙說道：「小的是聽說，那些個乾麂子臨告別之前，藏了一些金礦在身上，好像是留給那些小孩兒過日子的——您也知道，好些乾麂子壓死在裏面，礦停了，礦上的老闆也就破了ｈｔtｐs://www.ｈeｔｕｂook.coｍ.com產，沒錢去賠償這些乾麂子，所以嘛……」
我瞅著院子裏面，那個撒錢的鬧騰的還那麼歡，就忍不住問道：「你們院里的事情……」
這點金礦都不能拿，讓熊孩子們餓死嗎？
「事情？」我尋思了一下，哦，八成是說我強行徵用了他轄地的死人，就連忙說道：「那也是我一時情急，因為我當時還帶著兩個活人，橫不能讓他們死在裏面，所以我才……」
「啥？」這我就聽不太明白了：「什麼東西？」
這話的意思我明白，我登門造訪是個客，各掃自家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
所以，才想出這樣的主意——恐怕讓那個人在松樹上撒錢，也正是他的想法，用這種方式引信徒注意，保留香火，讓信徒搶到了好處，感激他這個做城隍的。
啊？我一下就聽明白了，六丈原城隍的意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把好東西，都留在本地，給本地人？
我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就試探著問道：「不知道我是不是想錯了，那些金礦……」
不是吧？你一個城隍，連這個也管？這不是土地和山神的工作嗎？
「不錯，」六丈原城hｔｔps://m•heｔubooｋ•ｃｏm.ｃｏm隍撫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就笑吟吟地說道：「你可算是想起來了。那些東西是屬於我們六丈原的，拿走了，我不計較，只要你們，肯物歸原主。」
這不禁讓我肅然起敬，裏面的肯定是位長者前輩。
「他們的老路，老夫可不想走……」六丈原城隍面色淡定，眼神卻有一絲恐懼：「老夫要守著這塊地，要守著這些人，只要有這些金子，那他們，還是信奉老夫的……」
我算是開了眼界了，看過人賄賂神的，還真是頭一次看見神賄賂人！
這話說的客氣，其實也是謙虛，他自己不管，我才受人之託越界來管事兒的，這事兒他自己肯定也是心知肚明，我這麼說也是禮貌，他這個歲數，又是個前輩，肯定能懂。
這樣，就有信徒來看他了——好比守株待兔的人，總要去樹樁子那裡碰運氣。
別說，這感覺還真不錯，有一種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文化氛圍，搞得我也挺胸抬頭，想著假裝出點書卷氣來。
青衣皂隸這才鬆了一口氣，把我往城隍廟裡面引。
六丈原城隍不屑的看著我：「既然老夫這裡有，那為什麼不能給老夫的子民？」
「你說出這種話來heｔｕｂoｏｋ.ｃoｍ.cｏｍ，不就是因為你沒錢給他們嗎？」六丈原城隍一下就不愛聽了，望著，居高臨下地說道：「現在的凡人最喜歡的是什麼？根本就不是平安，而是錢！有了錢，才會有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你能給你的子民嗎？」
「別提他們了，」六丈原城隍優雅地答道：「本地人沒有對土地和山神的信仰，這裏，已經沒有了土地和山神，只剩下老夫自己了。」
我試探著就問道：「那本地的土地和山神爺……」
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這個六丈原城隍，是見到了失去信徒而消失的土地和山神，怕了。
「像我們城隍爺這麼愛民護民的，可真是不多了！」六丈原的青衣皂隸連忙說道：「所以，本地人才這麼愛戴我們城隍爺！」
你這話的話風也太清奇了，我剛要說話，六丈原城隍就不屑地說道：「看你這種穿衣打扮，也知道你的子民是怎麼待你的，活人就是活人，讓活人來當城隍，確實不知道那位大人是怎麼想的……你是活人，你只想著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你根本沒有作為神的危機。」
他微笑的看著我，打量了打量我這一身打扮，笑道：「是個活人……嗯，老夫也明白，活人有活人的不易，不過和-圖-書，你們有件事情，做的是不是不太好？」
「總而言之，金礦，你儘快給老夫還回來，」六丈原城隍掃了我一眼，不屑地說道：「如果你硬要盜取我們六丈原人的東西，那老夫，就不跟你客氣了。」
是啊……我是活人，我就坦坦蕩蕩的一邊做城隍，一邊過我的人生，可是這些普通的城隍，沒了信徒，就直接沒了。
「你把那些金礦給還回來，」六丈原城隍說道：「送到了我們城隍廟裡來，這件事情，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
轉過了月牙門，就看見了一個偏殿，裡頭一個大缸，大缸裏面游著錦鯉，一個老人正在缸邊看魚。
「就好比你吧，」六丈原城隍說道：「如果你不是一個活人，恐怕你早就消失了，還能上這裏來跟老夫說話？」
跟著青衣皂隸進了門，裏面種的是大花蕙蘭，特別雅緻，裏面的牆上還有名人題的字畫。
那個老人聽了，這才微微的轉過身來，對我笑了笑，拱了拱手是個同僚禮：「原來是十里鋪子城隍來了，有失遠迎。」
那要是照著這麼說，那些個金礦就算熊孩子們拿走了也沒什麼，這是賣了他們爺爺，爸爸，叔伯，哥哥的命才拿到的——那些頂樑柱的一輩子，還值不了些金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