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來，是被你給逼死的，」我接著說道：「你覺得九里坡城隍不近人情，剛愎自用，自私自利，而且六親不認，把你給逼到了死路上，但是你再想想，你和你姐姐，都死了，他心裏能好受？他心裏不愧疚？越固執的人，當然就越鑽牛角尖，他可沒忘了這些事情——他對你們的歉疚，怎麼也過不去，當然是想法子彌補了，他賽神會這麼拚命，是為了什麼，只怕，就是為了你。」

九里坡城隍清癯的後背上，赫然還真有一點閃電似得痕迹——有三道。

「對啊，」七里台城隍也忍不住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怎麼也不相信，他……他還能回來！」

九里坡城隍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轉身竟然事不關己的要走。

「你什麼意思？」黑痣皂隸皺起眉頭盯著我。

七里台城隍和六丈原城隍整個都給愣住了：「你……你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不是尸位素餐，我做了城隍之後，也是想展開一番抱負的，」黑痣皂隸不提還好，一提起了這件事情，反倒是更激動了：「可我到了十里鋪子的時候，九里坡城隍廟已經名聲在外了，多少人捨近求遠，繞過了https://m.hetubook.com.com我的城隍廟，去他那裡參拜？照著你說的，就算他心有愧疚，給我安排個地方，還故意安排在他身邊，這是為什麼？就是為了讓我眼看著自己的香火被他碾壓，處心積慮的炫耀自己過的比我好，我憑什麼要領這種人情？誰人種樹，也不會把小樹栽種在大樹旁邊，什麼養分，全讓大樹給吸收了，什麼日光雨露，也都被大樹給遮擋了，我就算一腔壯志，又怎麼突破？」

黑痣皂隸還是聽不太明白，倒是九里坡城隍有些吃驚的望著我。

「是啊，咱們這些做城隍的，哪一個不怕天雷？可就是有人，外冷內熱，不管多恨鐵不成鋼，眼瞅著你到了危急關頭，還是一樣挺身而出，給你做避雷針。」說著，我就看向了九里坡城隍。

我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祖傳絕技，不用手癢。」

「你別說笑了……」黑痣皂隸咬了咬牙：「我確實是不甘心你坐上了我的這個位置，可你也不用編造這麼煽情的話來騙我吧？他能讓我當城隍，我還是不信，退一步說，真的要是他安排的……哼，安排都安排了，不給我找個好ｈｅｔuboｏｋ.com•ｃoｍ一點的水土，還讓我再十里鋪子那個貧瘠的地方當官？他自己的九里坡，可是出了名的富庶，他就在我鄰邊，他過的什麼日子，吃的什麼香火，我過的什麼日子，我吃的什麼香火？」

「你說怎麼樣？」我說道：「當然是你姐夫當上了城隍之後，勵精圖治，贏取了賽神會第一，才借用了那位大人給的願望，把你這個早死的小舅子從地獄裏面給撈上來，當上了城隍了！」

黑痣皂隸猛地抬起頭，望著我：「你是說……」

他跟死魚眼一樣擅長高冷，倆眼宛如一潭死水，沒點什麼屁事兒，沒法在他這裏掀開什麼水花。

黑痣皂隸沒吭聲，但望著九里坡城隍的表情，還是如同恨不得要吃了他的肉。

九里坡城隍臉色一變，反正賽神會也開完了，就要轉身離開，我卻一把抓住了九里坡城隍，一手掀開了九里坡城隍的披風和長袍：「你受了一半，還有一半，是他替你受的。」

「你這種人，你讓我怎麼說你？」我接著就搖頭：「簡直是白吃饅頭嫌面黑。這九里坡的富庶，是怎麼來的？是九里坡城隍自己勵精圖治，給百姓們謀取來的，你呢？你沒點子屁事，ｈtｔps://wｗw•ｈetuｂｏok•coｍ•cｏm倒是挺喜歡搞點愛恨情仇，背地裡捅人兩刀，你要是拿出放在這些屁事上的精力，放在護佑子民身上，十里鋪子城隍廟，至於就混成了那個鳥樣？」

黑痣皂隸盯著我，說道：「那又怎麼樣？」

我看著黑痣皂隸，接著就說道：「這些事情，你可以不信，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訴你。」

接著，他看向了九里坡城隍，咬了咬牙，說道：「做人的時候當官是這樣，死了之後，還是這樣……」

黑痣皂隸還是不相信，只看著九里坡城隍，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說是誰幫了我，我都可以相信，唯獨他……你既然知道我跟他的關係，怎麼也應該知道，我當初是怎麼死的吧？」

黑痣皂隸，卻一把拉住了九里坡城隍。

雷公爺劈我的時候利索著呢，簡直跟賣油翁似得，技藝純熟，一點不潮。

他是想說自己牛逼，可不能說出到底是哪一點牛逼，才能被提拔上去，但就算這樣，他還是不肯承認，只梗著脖子說道：「你們……你們是什麼時候，成了一丘之貉的？冰釋前嫌，倒是快！」

黑痣皂隸望著我，皺著眉頭：「還有什麼事情？」

你一腔壯志這麼牛逼，咋不知和-圖-書道什麼是感恩，什麼是知恩圖報呢？

九里坡城隍似乎也想不出該說什麼，似乎更不想面對黑痣皂隸，一甩袖子，還是要走。

黑痣皂隸一聽，頓時就梗起了脖子，聽笑話似得看向了那九里坡城隍，滿懷恨意地說道：「你說他？他能給我謀求官職？那不可能！我當上了城隍，是因為……是因為……」

「那就是，你受天雷的時候，」我說道：「你應該受九道天雷，灰飛煙滅的，是不是？」

我假裝沒看見，接著就說道：「我再問你，你雖然比你姐夫早死很長時間，可你當上十里鋪子城隍的時候，卻在你姐夫當上了九里坡城隍之後，對不對？」

「說你傻，你還真是傻，」我說道：「大樹為什麼在你前面？還不是因為，他希望你遇上了什麼麻煩，他能給你擋著？活著的時候，他讓你跟在了自己手下，還不是為了官場險惡，能護著你的時候，在前面給你擋槍？好處你是都受到了，任何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你是又想好又想巧，買個小驢不吃草啊。」

九里坡城隍倒是一點沒意外，還輕輕的笑了一下——是個自嘲的笑容，大概是笑自己的心意，到底還是餵了狗。

可見我這話，是戳中了他的痛點了和*圖*書。

九里坡城隍則不悅的皺起了眉頭，把披風給搶回去了，怒視了我一眼：「這些，也是你算出來的？」

九里坡城隍聽到了這個事情，眉頭陡然一挑——怎麼樣，不管這件事情過去了多少年，在九里坡城隍心裏，還是沒過去。

我答道：「可是呢，受天雷的時候，那麼痛苦，你也感覺不到多一道，少一道了，其實呢，九道天雷，一道也沒少，是有人替你受了。」

「廢話。」我悠然答道：「要不是你的挑撥，那九里坡城隍跟我之間，怎麼可能會有毛線的前嫌？你特么還好意思說呢！現在你想想，如果不是九里坡城隍贏了賽神會跟那位大人跟你要了官職，以你這點子本事，你憑啥能從那麼多無常之中脫穎而出，當上了城隍？」

有的人啊……就是捂不熱的石頭。

「這事兒你得問問你這個九里坡姐夫啊。」我說道：「你也知道，九里坡城隍呢，每年的賽神會，都會贏，而每年的賽神會，按理說，都能得到了那位大人賞賜的一個願望。你以為，九里坡城隍為啥每年都拼死拼活去爭取那個第一名？」

黑痣皂隸沒搭理我，意思是我明知故問。

黑痣皂隸盯著三道天雷，張大了嘴，想說什麼，可到底是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