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第20章 匪訊(下)

李威這麼一說,他手下的壯丁就不願意了。本來說好的就是來徐家好吃好喝,扭頭就走怎麼成?他們又不是官面上的,只是地方自治力量,說起來還不如徐平前世的民兵連正規。酒肉在面前,誰管李威?一起鼓噪。
徐平踢了李威一腳:「他不是叫拚命李二郎么?且看看他這條命到底有多硬,那麼能拼!」
把凳子上的木柴抽走,徐平讓高大全進來,把李威放了。
秀秀擔心徐平真地做出殺人的事,小聲說道:「官人,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能跟這種小人置氣?若是取了他的性命,只怕鬧到官面上去。」
李威道:「那個牧子叫任安,有個八歲女孩兒叫秀秀,是不是賣進你們莊裡了?」
徐昌搖頭:「小的不知。」
秀秀滿面驚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既然徐平吩咐,便轉身回了屋裡,不一會拿了一根長長的麻繩出來。
徐平暗罵一聲晦氣,沒想到這傢伙這麼不經折騰,竟然還敢自稱拚命李二郎,拚命你妹!
正是吃死了這一條,徐平對高大全放心得很。
進了院門,此時酒席已到中場,只剩了孫七郎等十幾個酒量大的還堅持在那裡,也都有了七八分酒意。
李威倒在地上,簡直驚破了膽,張口就要大叫。
李威仰著頭道:「我叫李威,人人都稱我拚命李二郎,你可記住了!」
李威一拍大腿:「原來這事你也知道!剛才為何騙我,說是不知道任牧子家羊被盜的事?卻買了人家女兒,這是分明有鬼了!」
徐平對李威道:「秀秀在我小院里,你隨我來。」
m.hetubook.com.com李威自然知道任家沒有報官,他只是拿這個做由頭來詐徐家,聽見徐昌的話,冷聲哼道:「你倒是答得順嘴,可知道我為什麼拿這話來問你?」
李威聽了,猛地轉過頭,上下打量徐平,口中喝道:「你好大胆!我是巡捕盜賊的耆長,敢這麼恐嚇我!」
徐平早轉到他身前,一腳踩住了他的嘴巴,對高大全厲喝一聲:「你站著幹什麼!還不上來把他制住!」
李威別過臉去,也不理他。
墊一會歇一會,這種痛苦要把時間拉長了才有威力。
高大全驚恐地問徐平:「官人要怎樣?莫不成真要取了這廝的性命?」
進了小院,秀秀正在那裡收拾吃剩的東西,見到徐平帶人回來,問道:「官人有客嗎?」
李威看看高大全,臉上肌肉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道:「看起來有些面熟,卻沒聽過這名字!」
徐平冷笑:「我這莊裡誰是盜賊?你有沒有官府文書?帶著人舉刀拿槍來我莊裡,圍了我的管庄,想幹什麼?不是看你有個耆長身份,我先就把你拿住看成盜賊!如今院里幾十個莊客,只要我一聲令下,看你哪裡跑去!」
秀秀半信半疑,一步三回頭地回自己屋裡了。
強壓下心頭火,徐平道:「秀秀是個小女孩,天生膽小,怎麼敢見你們這些如狼似虎的人?要不這樣,你隨我到院里,找個安靜地方問,如何?今天我們莊裡也正在辦喜事,諸位既然來了,不妨就飲一杯喜酒,豈不是好?」
徐平皺著眉頭:「你身上什麼味?https://m.hetubook.com.com好好洗洗!」
高大全站在門口,腳下有些發抖,也不敢向柴房裡面看。他不知道徐平要動什麼手段,要是一不小心失手把人弄死了,他也脫不了干係。他到徐平莊裡不過是幹活混碗飯吃,可沒有豁出命去的覺悟。
徐平對高大全道:「你把這廝送到柴房來,我有幾種手段要在他身上試試!且看是他命硬還是我的手硬!」
徐平對秀秀道:「這個人不懷好意,竟然要來找你麻煩,我正心裏煩躁,便拿他來出一口惡氣!你去取條麻繩來。」
徐昌道:「我們只是僱人,哪裡會打聽那麼多?」
李威爬出柴房,到水缸邊弄一桶水,「嘩」地倒在身上,哭著對徐平喊:「這都是天熱,小的自己洗澡,不關小官人的事!」
高大全聽了奇道:「李二郎,這才多少功夫,你就裝作不認識我?你左右不過是做個耆長,官家眼裡不過是當差的下賤人物,就這麼眼高?」
徐平道:「你過來,我還有話跟你說。」
徐平跟進來,對高大全說:「你在門口看著,不要讓閑雜人等進來。」
高大全被徐平看得有些發虛,卻不敢說什麼,只好跟上。
之所以發生這種事情,就要講清楚此時莊客的地位。他們與主人一是雇傭關係,幹活拿錢,期限到了自己選擇去留。但在期限內,他們與雇傭者有主僕名分。主僕名分可不僅僅是名義上的事,有許多法律上的權利和義務。比如主人打奴僕,甚至殺死,比平常人會降低處罰,反過來則相反,刑罰加重。更重要和-圖-書的是奴僕有為主隱的義務。這是個什麼意思?就是僕人不能告發主人,除非主人犯的是謀逆這等大罪,或者僕人自己受到了主人的虐待之類,其它的犯罪,一律不許奴僕告主。如果到官府去告主人,先要治告發者的以奴告主之罪,然後主人算自首,無罪釋放。
李威眼珠轉了轉,口氣有些軟了,話里卻不饒人:「你說到天去,我也是覺得你買秀秀這個女使可疑!你讓她出來,與我對質!要是不敢,我就把你們拿到縣裡,自有知縣相公發落!」
莊客里有與這些壯丁認識的,招呼一聲,呼啦一下都跑去了酒桌上。
徐平算是看明白了,這個李威就是來找事的。只是卻想不明白為什麼,徐家是大戶,有錢人什麼時候走到哪裡都是要高人一頭的,惹著了,他們不定花錢就從哪裡買出什麼關係來。李威這麼大胆,難道就不怕?
只要外表看不出來,難不成徐平還怕李威咬他!
徐平心裏冷笑,進了我的門,一會讓你叫爹!
徐平道:「算不上什麼客。你先不要收拾,過來說話。」
徐平閃到李威身後,對高大全使個眼色,突然運氣猛地一腳踢在李威腰眼上,把他踢倒在地。
又看看高大全,使個眼色:「你也過來。」
此時的官府整治犯人,因為基本沒有監督,手段還比較粗暴。徐平的前世可就不同了,歷朝傳下來的各種陰損手段層出不窮,能把一個人收拾得精神崩潰了,外表還一點也看不出來。
徐平笑道:「你好威風!那邊是我一個莊客高大全,你認不認識?」
把李威放m.hetubook.com.com好,徐平先來了個沒什麼技術含量的——老虎凳。就用木柴代替磚頭,一根一根向李威腿下墊。
這事也沒什麼好瞞的,徐昌點頭:「不錯。我們僱人是正經有牙人作保,立得有契約,連稅帶款都是現錢,明明白白。」
一解完繩子,李威撲通一聲跪在徐平面前:「小官人,小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犯渾了!你饒了小的吧!」
徐平讓高大全把李威綁了,又找塊破布,把李威的嘴巴死死塞住,才直起身,長出了一口氣。
李威躺在地上,滿眼都是恐懼,心裏腸子都悔青了。難道這一家真是盜賊?如果早知道,他怎麼敢來?這條小命眼看就保不住了!
徐平聽他咬住秀秀不放,已是心頭火起。這種事情怎麼說得清楚?又不像徐平前世,不管怎樣都要講個人證物證,這時只要到官府里,只要沒抓住盜羊的賊,關著你你也沒辦法。還不是要上下使錢?
繞著李威轉了一圈,徐平想了想,把他搬到了一張長凳上。最近幾天諸事不順,先拿這傢伙出出氣。
蹭吃蹭喝本就是李威來的目的,徐平說出來了,他卻又不想這麼算了,繃著臉道:「我們當差的,到你家裡吃喝豈不讓人閑話?你只管把人叫出來,我問完了就走!」
徐平倒不擔心他,心裏只是想著怎麼收拾李威。
李威彈壓不住,只好裝模作樣地下馬,對徐平道:「你前邊帶路!」
高大全回過神來,急忙上來把李威死死按住。
一眾壯丁是跟著當差的,只聽長官吩咐,與徐家又不熟,聽了這話,舉著棍棒就把徐昌圍住。
到了這一步,李和圖書威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咳嗽一聲,走上前對秀秀道:「你就是任牧子家的秀秀?我是本地耆長,有話問你。」
來回了沒幾個回合,徐平覺得不對,鼻子里聞到一股又騷又臭的味道。一看李威,這傢伙的褲襠里已經濕了一片,竟是屎尿齊流!再看他的眼睛,瞳孔放大,竟像是要死過去了!
高大全把李威拖著,徑直拽到柴房裡。
徐平道:「我這個莊客一身力氣,如果得我一聲吩咐,一把就能將你從馬上扯下來,扔到路邊溝里去!你信不信?」
秀秀一頭霧水,站在那裡。
徐平對秀秀笑笑:「你這小丫頭,說什麼話!在你心裏,我就是那樣的惡人嗎?不過是這人來得猖狂,我讓他吃點苦頭罷了。你快回屋去!」
李威自覺找到了把柄,哪會聽徐昌廢話,招呼一聲:「那邊任家的羊被盜,這邊就買人家女兒,哪有這般湊巧?這個徐昌答話支支吾吾,明擺著了是有隱情不敢讓人知道,不定做了什麼奸事。小的們,與我把這人拿下來!」
李威聽見這話,通地又跪在地上:「小官人饒了小的一命,我給你做牛做馬啊!不敢瞞官人,盜羊的人其實我有風聲的!」
壯丁看到滿桌的酒肉,眼都直了。他們本就是附近的普通農民,就是所謂的下等主戶了,有酒有肉的日子只有過節才來那麼一次。
徐平吩咐秀秀:「你回房裡去,除非是我叫你,不然別出來。下面不是什麼好事情,小孩家不要看!」
見徐昌被圍住,知道自己不出頭不行了。走上前去,對李威道:「在下徐平,是這莊裡主人的兒子。這位怎麼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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