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近前，首先就看見高高擺在檯子上的十幾盆牡丹，伴著周圍呼嘯的寒風，開得正艷。這是孫七郎給皇宮裡修好火道暖閣后徐平獻上來的，宮裡人都到家裡要了，不能還賴著不給。反正徐平家裡還有十幾盆，也夠過年熱鬧了。

通進司這裏人際關係極為複雜，有很多朝廷官員的眼線。徐平不好在這種地方過多逗留，交過奏章，便向石中立告辭，離開垂拱殿回了三司衙門。

今天早朝後，韓綜的父親韓億調任權御史中丞。御史中丞要求本官諫議大夫以上的官員才可以出任，凡是本官不到的，例升諫議大夫，帶權字。父親陞官，韓綜也早早就趕回家去，準備接待到家裡慶賀的親人朋友。他們韓家是大家族，不比徐平這種小門小戶，酒筵擺起來都是通宵達旦，必須好好準備。

酒是宮裡特釀的羊羔酒，正適合這嚴寒天氣。徐平一杯下肚，只覺得渾身熱乎乎的。

見石中立表情誇張，徐平不由笑著說：「給事和*圖*書這裏的常客卻是我家裡的惡客。」

再說這個馮元，在李宸妃去世的時候，是他監護喪事的。結果弄得墓穴水浸，要不是王曾替他求情，這學士早就當不成了，現在又弄起事情來。

見到徐平過來，早早就坐在前列的寇瑊道：「徐平，坐到這裏來！」

徐平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宮，隨著小黃門彎彎繞繞，來到了大內后苑。

徐平接過，向趙禎躬身行禮：「謝陛下恩典！」

徐平不是個好酒的，也沒覺得這宮裡的美酒味道到底好在哪裡，倒是旁邊有的大臣一杯下肚，一副熏熏然的樣子。

自徐平回京，三司出了幾次風頭，再回到三司，寇瑊只覺得身心舒暢。而且徐平的背景在那裡，可以說是前途無量，寇瑊也覺得有底氣。

此時已近年關，司里的官吏都在忙著一些年底收尾的工作，新調任的官員多是在年後才上任。鹽鐵司里還是只有韓綜一個判官，郭諮要等到年後才赴任。

徐平常hetubook.com.com年不來一回，來了就彈劾言官，也讓石中立吃了一驚。一向都是台諫言官彈劾別人，被別人彈劾倒是少見，這個徐平倒真是與眾不同。

說到這裏，舉起酒杯：「眾卿，且飲一杯！」

趙禎舉起酒杯，高聲道：「冬日苦寒，往年都是滿目蒼涼，別說盛開的花朵，就連綠葉也難得見上一片。今年全虧永寧侯府里有個巧手匠人，為宮裡打造了這處暖閣，地方盡夠大，可以容得下眾卿一起吃杯酒。最可貴的，這暖閣只燒石炭，每日所費不多，不是什麼窮奢極欲之舉。難得，難得！」

后苑飲宴，本就是皇上與臣下同樂的過程，沒有御史和閤門的人員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隨時彈糾，過程相當隨便。

所謂大臣，這個年代是有特指的，一般是指宰執官員，廣義的也要待制以上。徐平此時並不夠資格，必然是皇上趙禎指名才能夠參加。

手下人手不齊，徐平也無心理事，在衙門裡處理了一ｈetuｂｏok.cｏｍ.ｃom些日常事務，便就回家。

這個年月本來還講祥花瑞草，但是經過前朝真宗皇帝又是降天書，又是東封西祀神神道道的一通折騰，現在反而成了禁忌，大家都自覺避過這一節。徐平自己臉皮也薄，明明是溫室催出來的，說成祥瑞臉上掛不住，更何況自己家裡還有呢。

二十六是上朝的最後一天，基本不理事，下朝之後，徐平剛要回三司衙門，就被一個小黃門過來叫住：「郡侯，官家旨意，今日後苑宴請大臣，郡侯也在其中，且隨我來。」

徐平一路向各位高官打著招呼，來到了寇瑊身邊。

行不多遠，就看見前面一處暖閣，此時已經坐滿了朝中的諸位大臣，周邊內侍小黃門來回忙碌，準備著酒菜。

坐在上位的趙禎看見，開口道：「永寧侯，今日借了你獻上來的冬日牡丹，在宮裡擺個筵席，犒賞大臣。所謂借花獻佛，你且上來飲一杯！」

徐平見周圍的人都看著自己，忙走上前施禮謝恩。

眾人落座，和*圖*書小黃門悄悄報了到的人數，沒到的人是有病或者有事，今天不會來了。

眾臣一起站起身來，拱手稱賀。

徐平聽著這話就皺眉頭，他不喜歡跟這幫文人大臣游宴，就是因為他們動不動就來詩賦，好像沒別的事幹了一樣。詩詞小道，興之所致寫上兩首也沒什麼，可這樣趕著鴨子上架，憑白浪費腦細胞實在就沒必要了吧。

還了酒杯，徐平再次謝恩，回到寇瑊身邊坐下。

酒過三巡，趙禎站起身來，走到身邊檯子上的牡丹旁邊，對眾人道：「這是永寧侯府里獻上來的牡丹，雖然不是十分名貴的品種，但開在這寒冬季節，尤為可貴。以前只是聽說國家極南州軍，一年四季繁花似錦，卻不想京城裡也有冬日看花的時候。」

不受官職高低限制，所有奏章都由通進司進呈，且進呈后不得拖延，要立即呈送皇上御覽的，基本上除了宰執大臣，就只有台諫言官了。宰執大臣有很多跟皇上當面奏對的機會，上奏並不多，所以通進司這裏，最和*圖*書常來的就是言官。

說完，舉杯一飲而盡。

來年正月初九就立春，此時已經到了冬天的尾聲，寒風卻沒有停下來，呼嘯著刮過後苑裡光禿禿的樹枝，拍打著硬如鐵的松針柏葉。

白髮蒼蒼的翰林學士馮元對花前的趙禎拱手行禮道：「冬日觀花，此為太平盛事，豈能無詩賦？請陛下讓群臣獻詩。」

鹽鐵勾院的郭勸則被調到御史台任侍御史，新調了鄭戩過來判勾院，也要年後上任。

旁邊侍立的小黃門滿了酒，端給徐平。

趙禎招呼著一幫近臣上前賞花，大家口中謝恩，宰相呂夷簡和張士遜當先，領著大臣們走近擺花的高台。

徐平摸不著頭腦，只好隨著小黃門向大內深處行去。

牡丹雖然是洛陽的好，但東京城裡也有不少人家種的有，玉津園裡更是成畝成頃地種植，並不算是稀奇。但冬天開的牡丹，眾人都是第一次看見，外面寒風吹著，在閣子里賞花別有一番情調，一個一個都是興緻盎然。

眾人一起謝恩，舉起手中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