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寒山
第二百六十章 夠了

就在這時,外頭殺聲突然大振。廳堂之外,飛鳥般闖來兩個人,一樣身法超卓,如入無人之境。
她先看蘇夢枕,發現他表情亦十分愕然,不像事先知情,然後才怒視蘇夜,希望她開口解釋。
豆子婆婆看她,並未得到指示或者迴音,反而得到了一把刀。刀身呈琉璃青色,速度快逾閃電,凌空一劃,像漫不經心的一筆書畫,正正畫在她脖子上。
最終,她目光掃到蘇夢枕身上,亦帶著幾分令人哭笑不得的炫耀,同時道:「況且我的面子,他也並非次次都買。雷四堂主,你我本為仇敵。我刀法練的差一點,就得做你們的階下之囚。你指望我殺夠了停手,是否天真了些?」
刀鋒太薄,插入人體之時,只有突如其來的灼熱,沒有痛感。司徒殘沒來由身上一軟,手上乏力,應該倒抽向蘇夜右側的蟒鞭,以二尺之差擦過她身畔,再也無法擊中她。
大廳中這麼多人,能令她停手的只有一人。那人自然就是蘇夢枕。
自她這裏開始,蘇夜掃視一圈,注視每一個人,閑閑微笑道:「蘇公子不想殺婆婆,我想,所以我動了手。我們有同門之誼,可他是他,我是我,他還管得了我?」
蘇夜直視著她,神態從容,嫣然一笑,笑道:「怎麼了?」
不知為什麼,蘇夢枕似乎無意多傷人命,僅是纏著三神君,將他們逼退,不讓他們有機會追擊蘇夜。此時,她麻利地殺了兩個刀王,返身回來,司馬、司徒頓時吃緊。
蘇夢枕邊咳邊說話,聲音不響,只是有種懾人的魔力。和圖書這一聲並非只對蘇夜有效,連司馬廢、司空殘廢、蕭氏兄弟,還有雷嬌,都本能住手停戰,齊刷刷看向了他,神色之中,浮上深淺不一的驚怕。
在場的不只有這些出名人物,還有六分半堂的精銳堂眾。他們水準相差更遠,待雙方停手,目力才能跟上敵人的動作,不得不死了搶奪首功的心。
他們師兄弟三人聯手,只能勉強遮擋那紛紛揚揚的緋紅刀光,何況背後又來一把奪命的刀。
她仍記得,她還小的時候,蘇夢枕要她去寫字、練功作為懲罰。怎奈她壓根不怕他,常常說「催什麼催啊,我睡覺之前一定給你」。那時,少年蘇夢枕的表情,與現在的他簡直一模一樣。
蘇夜一愣,微微一笑道:「你看出來啦?為什麼要我停手?」
蟒鞭確實靈活,青羅刀之輕靈卻更勝一籌,處在鞭網內部,竟像只戲弄巨蟒的鳥兒。鳥兒拍打翅膀,在巨蟒頭上飛翔,一繞開蟒頭,便露出滿臉兇相,瞬間從小鳥變成巨鷹,一喙啄進他肋間。
她退向豆子婆婆,同時躲開雷嬌密如細雨的淬毒暗器,看上去遊刃有餘。可是,她退到一半,在青羅刀半抬未抬之際,突然停了下來,眉目間泛上疑惑神色。
他後退了一步,聽到耳邊一聲怪叫。有人叫道:「老三,你中刀了!」
雷嬌大怒,怒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蘇夜本擬與蘇夢枕合力,殺盡堂中所有的人,將陰謀詭計消弭于無形當中。蘇夢枕卻不這麼想,替沃夫子報仇后,便不再大殺和圖書特殺。這與其說謹慎,不如說他性格使然。
幾個為首之人,幾十個聽令行事之人,均露出相差無幾的表情,等候蘇夢枕下一句話。
她殺彭尖,用的力氣不比殺苗八方更多。彭、苗兩人,武功尚不如她之前遇上的六合青龍。即使她有意收斂實力,避免六分半堂懷疑她真實身份,也僅僅延長了他們不到十秒鐘生命。
他性格如此,她的性格則有很多不同。出於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蘇夢枕寒聲說完,正沐浴在旁人驚怕的目光下。她已是手起刀落,殺了豆子婆婆,同樣一刀斷頭,乾脆利落,頗有她師兄之風範。
雷嬌秀眉緊蹙,彷彿知道事情徹底脫離了她的控制。現在苦水鋪分舵里,她根本算不上掌握話語權的人。
鞭影,仍然只有鞭影,籠住了蘇夜所在之處。司空殘廢金鞭如電,快馬加鞭,豁盡全身力氣,做的偏偏全是無用功,眼睜睜看著蘇夜翩然逸飛,就是捉她不著。
大宅外的長街上,仍然傳來呼喊呵斥之聲,足見兩位路人正在外面奮鬥。街上如此嘈雜,屋裡卻靜的有些瘮人。
茫茫鞭影中,閃動著一道青影。兩人以正面相對,所以司徒殘看的一清二楚,很明白自身境況。
而且紅袖刀法刀意獨特,刀招美到巧奪天工,事到如今,仍未顯露太明顯的殺氣。司徒殘蟒鞭連連捲動,鞭風破空,真成了一條靈動如蛇、凶烈如蟒的活物。刀尖已至后心,他才驚覺背後寒氣襲人,連忙連人帶鞭一起轉身,舞鞭鎖住身前一丈之地。
她問的這個問和_圖_書題,也是別人心底的疑問,只不過,敢於發問的只有她一個而已。蘇夢枕再看她一眼,溫和地道:「第一,今天殺的人已經夠了。第二,外間包圍愈來愈緊密,此地不宜久留。」
許多人見過紅袖刀法,卻未想過,同門兩人使用同一套刀法,配合居然如此天衣無縫。
蘇夜刀出如風,忽地應聲冷笑道:「讓你們滾,你們不肯滾,如今可別怪我!」
她一刀點中苗八方喉嚨,順手運刀回削,錚的一聲清響,正正架開斷魂刀,趁彭尖變招不及,瞬時由上挑轉為直刺,再一刀搠中他胸口。蕭氏兄弟三刀橫截,截向她身上三個地方,她卻已從夾攻縫隙中,輕巧溜了出去。
雷嬌道:「蘇公子……」
她心頭原本陰雲密布,一見這表情,心情忽地就好了起來。
紅袖神尼最出名的弟子,毫無疑問是蘇夢枕。他與雷損,是京中排名最高的兩位刀法大家。兩人究竟誰高明一些,一直是個無解疑問。但無論如何,他的金風細雨紅袖刀,早就成了風雨樓的象徵。
五虎斷刀門,五虎斷魂刀,看上去像龍套角色,其實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彭家刀法招招狠辣,習慣攻人下盤。彭家子弟被打倒在地時,仍不可輕視。姓彭的和姓唐的、姓雷的一樣,都是傳承數百年的武學世家。
在少年時期,蘇夢枕還能搖搖頭,氣的轉身就走。如今走無可走,他只能板著臉站在那裡,用眼神指責她不講長幼之序。
無縫天衣碎裂后,她亦失去了精氣神,正依牆而立,面龐上的皺紋深而又深,足和*圖*書足再老了十歲。
紅袖刀法攻時輕快犀利,守時精巧綿密,即使用刀者內力沒那麼充沛,亦可用速度彌補力量。蘇夢枕的紅袖刀、蘇夜的青羅刀,乃至小師妹溫柔的「星星寶刀」,均輕薄犀利,鋒利程度均遠超平均水準,可以將刀法發揮到淋漓盡致。
這等青年高手萬金難買,大多需要耗費心思,不能只用金銀相誘,偏偏蘇夢枕每次都佔到先機,惹得雷嬌只想仰天長嘆。
這一番移動如兔起鶻落,靈活流暢,盡得小寒山輕功之精要,並體現出她過人的判斷力。雷嬌自堂上一躍而下,恰見她身法輕靈至極,掠回蘇夢枕身旁,手中青光湛然,急攻司徒殘、司馬廢兩人後心要害。
蘇夢枕看都沒看他們,只向蘇夜道:「你的刀法,似乎又有進步。」
白愁飛、王小石兩人帶著些狼狽,匆匆忙忙地進來,因滿地鮮血屍體而猶豫一瞬,接著異口同聲地道:「咱們又被包圍了!你們究竟什麼時候報完仇!」
刀王背後是方應看,神君背後是蔡京,其他人的後台則是雷損和狄飛驚。蘇夢枕做事向來如此,很少蓄意為難走狗,既是不願,也是不屑。
蘇夢枕剛剛咳嗽了幾聲,低喝道:「夠了。」
她絕非無能之輩,圍殺開始之前,她認為成功可能很高,值得一試。但誰能想到,老天竟堅持站在蘇夢枕那邊。他在破屋躲雨,忽然就認識了兩個籍籍無名的青年人,和他們肝膽相投。然後,輪到蘇夜壞了事,好死不死地選今天回來。
蘇夜遇上兩合青龍,外加梅毒組合時,已經在心裏https://www.hetubook.com.com作出決定,打算大開殺戒。這些人不僅協助六分半堂,還為朝中權臣直接辦事,是他們花大力氣收買的私兵,殺一個便少一個,殺了絕對穩賺不賠。
可惜,彭門在其中究竟輸了一籌。唐門老太太、「見龍在田」雷郁可從未放低身段,讓嫡系子弟倒貼上門,替人趕馬車、做侍衛。
他說完,這才轉向豆子婆婆,睥睨著她,寒聲道:「我不殺你,因為你並沒有殺死我的兄弟。誰殺了我的兄弟,誰就得死。至於你們,我從不殺沒有還手之力的人,犯不上和你們計較。」
豆子婆婆噙在嘴裏的一口氣,這時終於吐了出來,並悄悄看向雷嬌。
蘇夜退,疾退往東邊的牆,臉上竟還掛有笑意。她眼睛望著手捂左肋、踉蹌後退的司徒殘,腦子裡想的是豆子婆婆。
青羅刀正中司徒殘,司馬廢、司空殘廢霍然驚覺,下意識回身援救。然而,他們僅能盡人事,聽天命,希望救助同門之時,自己別被紅袖刀一揮兩段。
因此,她一反常態,下手極狠。她第一天踏入開封府,就於圍攻之中,當眾殺死雷滾,叫雷恨滾出來和她單打獨鬥,今天決意殺人,愈發刀刀奪命,絕沒有一式多餘的招數。
他開口說話,豆子婆婆瞬間逃過一劫。蘇夜背對著她,面對著剩餘的兩位神君,似乎沒把她放在眼裡。而豆子婆婆的確失去了戰意,根本不想背後偷襲,神情慢慢放鬆下來。
這件事很簡單,很直接,連傻子都能看透其中關鍵。他們輕功不如蘇夜,出手速度也頗為不如,所以名叫絕頂高手,卻拿她毫無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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