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一箭橫空星斗寒

當他們遇上今生最心儀的女子小鏡時,小鏡只當他是朋友,倒和諸葛小花你儂我儂。
元十三限的人還在神像里,卻拿下背後弓箭,掣出腰間箭壺裡的箭,彎弓搭箭,一箭射向剛剛奔到寺外,連氣都沒換上一口的織女。
荒山古剎,冷月青燈。
她從不天真,也從不容忍饒恕惡人,但她沒想到元十三限會殺她。她與天衣居士、諸葛神侯、元十三限有著過往的深厚交情,更是曾經與天衣居士結成愛侶。後來,她因難以啟齒的緣故,切斷了這段關係。可她從未得罪元十三限,也未招惹他重視的人。
元十三限極為聰明,當然知道蔡京獨攬大權,殘害忠良,以一己及走狗的權勢為重,不管蒼生死活。他也知道,蔡京為維持趙佶對他們的倚重,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可他仍然相信他,敬慕他,自願替他辦事,只因兩個極為私人的原因。
第一,蔡京是諸葛小花的對頭,諸葛小花的對頭就是他的朋友。第二,蔡京重視他,肯重用他,答應功成之後,給他高官厚祿,讓他做當朝的中流砥柱,亦可繼承諸葛的神侯之位。
倘若織女進入寺中的「大曼荼羅法陣」,用她的「密刺亂雨綉」、「風起雲湧刺」,與天衣居士聯手對付他。那麼,就算他練成了傷心小箭,取勝的可能也會大大降低。
天衣居士趕赴京城,欲助諸葛神侯一臂之力,並調查兒子「天衣有縫」許天衣的死因。織女不肯見他,許天衣卻還是他的兒子。
hetubook.com.com他們不知道元十三限殺了小鏡,知道的話,恐怕不會這樣天真。
他本名叫作元限,因有十三門絕技,就把十三兩字加到名字上,方有元十三限之名。像他這樣的人,本應仿照過去的梟雄與豪傑,統領大幫大派,掀起無數腥風血雨,掌握江湖的半壁江山,甚至獲得威脅當今皇帝的地位。
他在韋青青青門下時,同樣懲奸除惡,是非分明。可惜世事變幻無常,到了這個時候,他已徹底變成一個鑽進牛角尖出不來、視善惡如無物、連過去的情誼都可一筆勾銷的瘋子。
元十三限、諸葛神侯兩人師出同門,孰知關係每況愈下,從起初的並肩禦敵,變成處處裂痕,變成各有心結,再變成今日的你死我活。
如果天衣居士仍留在白須園,仍然不問世事,那麼元十三限不會殺他。可是,即便只為許天衣的死,他也不能裝作聽不到看不到,旁觀同門師弟胡作非為。
她不害怕,她只是不明白,她直挺挺地佇立不動,因為她做不出其他動作。小箭似乎突破了時間的限制,瞬間飛至她身前,想要刺進她胸口。
嫌隙本就存在,小鏡一出現,登時激化了他們的矛盾,最後陰差陽錯,鬧出一場鬧劇。織女帶著未出世的孩子遠走天涯,天衣居士避世隱居,小鏡負氣嫁了元十三限,而元十三限成為諸葛神侯的死敵。
小箭由弓弩而出,離弦之後,如同一個活物。它擁有無窮的毀滅之力,當別和*圖*書人看到它時,時機轉瞬即逝。一時之間,天上的滿月亦失去了光彩。
織女眸中的寒光,絕非月光,而是傷心小箭附著的死氣。
元十三限對天衣居士本無仇恨,只因他多次支持諸葛,勸說自己,把這個二師兄一併怪上。天衣居士生來體虛氣弱,不能修鍊高深武功,自然不是他對手。
儘管他故布疑陣,利用手頭有限的人手,將敵人主力吸引至填房山、洞房山,但元十三限比他高著一籌,發覺此地乃是甜山殺氣最盛之處,於是派人扮作自己,真身親自趕來老林寺,藏在寺中的達摩神像裏面。
當今世上,練成這門絕技的人只有一位,便是韋青青青的四弟子元十三限,所以這支箭乃是出自他手中。他剛一照面,立即使出好不容易練成的絕技,表明他誓殺織女的決心。
月光的皎潔溫柔,秋夜的寒氣襲人,私房山上的松濤陣陣,立時離她而去。她忘記了自己正在寺外,天衣居士正藏身寺內的文殊菩薩像,眼前、心裏、腦中,均被小箭佔據,無法分心思考其他問題。
元十三限略喜,天衣居士大驚,老林和尚目眥欲裂,張炭與他身邊的小姑娘根本沒看清小箭的來勢。織女紋絲不動,木然立在原地,感受到死亡的降臨,卻無能為力。
神針婆婆門人眾多,探聽到天衣居士意欲進京,元十三限半路攔截。迄今,許天衣已死,王小石因為刺殺了當朝丞相傅宗書,正頂著通緝犯的身份逃亡,京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唯一可能幫忙的金風細雨樓大權旁落,而神侯府中人左支右絀,很難及時趕到相助。
天衣居士的計劃宣告失敗,又因惻隱之心,以禪機點化元十三限,期盼他改邪歸正。在他心裏,元十三限固然胡作非為,卻一言九鼎,絕不會不認說過的話。
然而,元十三限無論做什麼,都比不過他的三師兄諸葛小花。武學修為、官路仕途、江湖地位不如人家,也就算了。最氣人的是,諸葛小花長的像個女人,身高不足六尺,年輕時的女人緣竟也超過了他。
老林寺的寺門外,站著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婆婆。
她突然發現,能幫天衣居士的只剩她一個人,所以她來了,費盡心思找到私房山的老林寺,迎面而來的,竟是元十三限射出的一支小箭。
而許天衣,正是死在元十三限徒弟天下第七手裡。
元十三限衝破功法的最後一重關隘,首先做的就是反目成仇,向天衣居士、天衣居士的摯友老林和尚、寺外的年輕男女出手。
古剎是佛門裡頗有名氣的老林寺,主持就叫老林和尚。老林寺坐落在私房山山毗,沐浴著清冷月華,彷彿深山裡的一個古老幽靈。
織女很清楚,元十三限是個驕傲的人,也是個驚才絕艷的人,一旦結仇,就會銘記一生。
她是織女,「神針婆婆」織女。
寺外滿地霜華,古樹披著一層月光,帶出泛白的顏色,好像樹榦也在發光。這無疑是個明亮的夜晚,四周景物纖毫畢現,對織女卻沒和-圖-書有意義。
後來,他收了七個弟子,把「乾坤大陣」教給六合青龍,把另外三門絕學教給天下第七。收完這些弟子,他仍覺得自己無法抗衡神侯府,索性投靠蔡京,將徒弟派去作蔡京的護衛,此時已發展到親身上場。
元十三限殺她,僅僅因為天衣居士。
天衣居士北上開封,元十三限奉命攔截。方應看與米蒼穹,已經在攔截洛陽太守溫晚的路上。
天衣居士想不到,織女也想不到。他們到現在還抱著一線希望,認為他會看在「過去」的份上,收回「現在」的舉動,想想「未來」的打算。
可他再次犯了錯。
驀地,她身後傳來一股巨力,把她狠狠推了出去。這股力道相當柔和,但沛然莫能御,猶如狂沖而下的洪水,輕而易舉將她推倒在地。
她緊盯著前方,而前方正飛來一支小箭。箭身呈青黑色,短而堅硬,箭頭閃著寒光。這並非普通的箭矢,而是昔年奇人韋青青青的絕學之一,傷心小箭。
幾十年過去,他曾多次刺殺諸葛神侯,均落敗負傷而回。這許多場敗局,激發他內心的惡意,令仇恨不斷加深。他不擇手段地尋找武功秘籍,一心想練成傷心小箭。
她外表並無特別之處,好像只是個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可是,如果把時光向前追溯數十年,別人會發現她年輕時候,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容貌俏麗,性格爽快,以小小綉針為武器,卻抵得住天下任何刀劍斧鉞。
他居然理直氣壯,宣稱天衣居士膽敢走出白須園,就是違背和_圖_書了他們當年的約定,就理應去死。他的徒弟已殺了天衣居士的兒子,現在他更要殺織女。
在一剎那都不到的時間里,她回憶起了一生經歷的大事。是否人臨死時,都會想起這些東西,平生做過的好事與壞事,全部幻燈片一樣,一時不停地播放著?
她看到小箭的時候,視線中只剩下了它。她武功極其高,膽子極其大,這時卻像鷹爪下的小鳥,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氣。
織女面朝下、背朝上,摔了個嘴啃泥,額頭在地面碰出一聲悶響。她的意識馬上恢復了,察覺地面泥土冰冷,有些沾到了她唇上,帶來淡淡的土腥氣。
私房山乃是三房山的分支,與填房山、洞房山比鄰而居。三房山又稱甜山,位於京城以南七百里的地方。這裏一向只有僧侶、樵夫、獵戶和遊客,不染紅塵,遠離恩怨仇殺。但今夜異乎尋常,山上來了許多不應在甜山出現,卻滿懷殺意而至的人。
她人已老了,眼角亦生出無數細紋,勾連著雙頰蛛網般的皺紋。她的雙眼則和少女一樣,發出意味難明的奇異光芒。這光芒非常明亮,非常動人,宛如月光在她眼中的倒影,含義卻是死亡。
這是一個狼狽的姿勢,很不符合她的身份。但正是這匆忙的一推,把她推離了死亡。傷心小箭的壓力倏然而沒,與此同時,她聽到有人在旁邊問:「你是誰?」
箭尖已觸及她的衣衫。
這麼多年了,他內心煎熬萬狀,苦痛難解。他在太師府里感受到別人的尊重敬畏,乃是多年未嘗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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