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五十章 清歌

劍光來自劍刃鍍金的黃金劍。劍柄鑲嵌瑪瑙、玉石、水晶、金剛鑽等珍貴寶物,握在一隻保養得宜的手裡。這樣子的劍,應該是掛在牆上的裝飾品,如今卻成了不容小看的殺人工具。
這是他從元限處學來的必殺絕技:千個太陽在手裡。
文家這對兄弟,一個為命,一個為錢,破天荒地並肩合作。千個太陽和黃金寶劍,頭一次指向同一個敵人。
在他心裏,自己英明善斷,而同出一父的文隨漢是個蠢貨。
它來了,代表「富貴殺人王」文隨漢來了。
事態兇險之餘,遠未結束,持續急劇惡化。
元十三限照面一拳,她可以從容應對。楊無邪拔刀傷人,卻使她愣了一下。
然後,他遇到了六分半堂的雷純和狄飛驚。雷純送他金銀,狄飛驚找人教他高明武功,將他培養成效忠六分半堂的殺手。
歌聲似遠似近,若有若無,宛如夢幻,彷彿由天宮飄下人間的仙樂。曲調柔靜綿長,嗓音清麗動人,哪像是凡俗女子的歌喉,簡直是天帝駕前玉女的絕藝。
這人相貌本就不敢恭維,鼻子還受過嚴重的傷,使整張臉愈發惹人厭惡。比他相貌更討厭的,是他的氣質。屋頂一裂,佛堂裏面頓時明亮起來。可是,不管怎麼看,他都像一隻終年在地底打洞的蚯蚓、蠕蟲,細細長長,黏黏糊糊,看一眼就想把頭扭開。
死者全身上下,常常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由於光芒過強,也沒有人能夠看到包袱里到底是什麼東西。
通道之中,竟又出現了一道燦如黃金的光,劍光。
清歌裊裊,清歌斷腸,清歌混在檀香的輕煙里,和_圖_書當空悄然四散,意境綿延不絕。這是一首富有感染力的高雅詞曲,卻帶來無法言說的殺意。歌聲背後的人,正傾盡全力幫助蔡京,要讓她走不出這間佛堂,回不到神侯府。
當年文張一死,文家四分五裂,進入兄弟姊妹打破頭分家產的階段。文隨漢深得父親喜愛,學了一些武功,也弄到了一些錢。但他公子哥當慣了,花錢大手大腳,又不懂開源節流,很快家徒四壁,潦倒落魄。
天下第七不僅願意,而且雀躍著願意,前提是元十三限答應出手。他做事非常小心,頭腦非常清楚。當蘇夜威脅他們,說你們都要死的時候,他便開動大腦,思考怎麼才能不死。
忽然,他們都聽到了婉轉飄渺的歌聲。
他向來深藏不露,內功外功絕頂精深。若不是元十三限這等人物,也逃不過他的感知。
她當然未被砸扁,但全部功力均用於和元十三限相拼。糾纏之際,楊無邪手中短刀,忽然找到了能扎進去的地方,一刀深深沒入她腰間。
後來他發現,今日的行動是他唯一一個機會。他這一方取勝,以後萬事大吉,取勝不了,反正天塌下來,亦有元十三限扛住。他將放棄榮華富貴,一溜煙跑出京城,一路向南疾行,即使揚帆出海,到東海、南海的小島暫避,也好過被滅滿門的龍八太爺。
歌聲方起,變故陡生。楊無邪默不作聲,忽地抽出一柄藍光湛然的短刀,一躍而起,一刀刺向蘇夜。
劍光不住推進,劍勢表面上冠冕堂皇,仔細品味后,才能發現潛伏其中的陰毒后招。這叫「富貴劍」,劍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其人,是文隨漢煞費苦心練成的獨家劍法。
元限現身的一剎那,他碰上了怎麼處理都不對的問題。
從一開始,他們便不想放楊無邪活著離開。蘇夢枕未死,已棘手至極,再與心腹總管匯合的話,他的對頭們難免焦頭爛額。蘇夜死不死,楊無邪都要死,到了危及時刻,亦可以抓他當盾牌,從她刀下保命。
鐵皮箱勻速滑動,又快又穩,竟讓他感覺不到它的移動。他無意識地揉一揉眼睛,眼前重重疊疊的光影聚到同一點,他的眼神也不再渙散。
他眼中綠芒大盛,瞳仁已被藍綠覆蓋,搭配著旁邊的眼白,說不出的怪異。而這一刀去勢極狠,刀光暴起,籠罩她腰間數處大穴,很顯然要置她于死地。
如此一來,黑衣人不死,他日後便討不了好。他無法開脫自己,正如他不明白元十三限為何這麼賣力。他與蘇夜本無恩怨關係,這時馬上誠心正意,希望元十三限一拳把她斃了。
千個太陽到了,富貴劍到了,短刀刀尖扎進了她的衣服,拳風離她不到一寸。兩人面對面逼視對手,雖然隔著兩張面具,依然可以感受到對方心情。
她一心救人,被迫放棄最佳選擇。元十三限的拳倏然而至,一拳重砸夜刀刀鋒。來自「山字經」的詭異功力,活像萬斤重鎚,狠狠擊中了她。
她料到了天下第七,料到了元十三限,料到了若干官府高手,卻放鬆了對楊無邪的戒心。儘管她小心再小心,思維仍然存在盲點。這全是因為,她和楊無邪太熟了,太信任他了。她把他看作可以合作hetubook.com.com,需要保護的對象,蘇遮幕、蘇夢枕父子最倚重的軍師。
他曾用這招殺手,殺死了許多享有盛名的江湖高手。無論敵人來自哪家哪派,會多麼罕見的神妙武功,一見這目為之眩的耀眼光華,都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然後,不由自主地慘死當場。
他小心翼翼,不敢傷及元十三限,因為元十三限脾氣不好,即使這時候抽不出手,事後一定會找他算賬。於是,千個太陽爆炸、綻放時,強光悉數射向蘇夜和楊無邪,獨獨避開了她前方位置,形成光暗分明的奇景。
文隨漢本事大了,錢囊鼓了,不再滿足於當個收金取命的工具,一心想走文張的老路,也弄個官兒做做。正因如此,米蒼穹對他一拉攏,一許諾,他便輕飄飄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高高興興扎進這個危局。
蘇夜前後左右,全是快到難以形容的致命殺招。無論她躲往哪個方向,都會被一名敵人擋住,剩下三個人一擁而上,再次把她圍到中間。
她姿勢不動,始終筆直挺立,身體好像打開了某個開關,直挺挺向後滑行。滑行速度快的驚人,同時帶動她腳邊的箱子,連帶箱子里的楊無邪,共同逃離這毀天滅地的拳風。
金光璀璨奪目,使人看不到發出金光的包袱,和手拿包袱的天下第七。與此同時,龕中佛像突然滑開,牆上出現一道暗門。暗門由機關控制,往兩旁平緩移動,露出牆內不見五指的秘密通道。
文張未死之時,文雪岸乃是被文隨漢排擠出門的子女之一。兩人誰也看不起誰,關係一直勢如水火。也就蘇夜這等頭號大敵,才能壓下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心裏的滔天恨意。
元十三限掀開帳幔,悍然現身時,她已完全站直,回身應戰。那隻拳頭,瞄準的目標是她後背,真正擊向的部位卻是她胸口。
因此,天下第七文雪岸落地時,朱月明已遠遠逃開,站在絕對不會被波及的地方,帶著近乎瘋狂的微笑,聚精會神看著這場圍殺。
蘇夜恰好轉頭應付元十三限,錯過了檢查他眼睛的機會,以致沒有發現這個異樣情狀。她精神高度集中,平靜地注視那神魔般的人,殘存的注意力亦不在他這裏。
帳幔、佛像、桌椅、杯壺,所有事物均被烈日的光芒吞沒。眾人滿眼雪亮,雪亮過後,當然就是長達幾秒的暫時失明。
藥效仍未徹底消失。楊無邪正在想三個問題: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到哪裡去。
他來,是為了挽救自己的命。文隨漢來,則是為了討好蔡京與米蒼穹,爭奪錢權功名。蔡太師、米公公兩位,近來手頭均很缺人,遂許以重金官職,哄「富貴殺人王」前來參与圍攻。
一股巨力推撞著短刀,也推擠著持刀之人。楊無邪猝不及防,被她撞得不停後退,轉眼退出那股炫目強光。
奇怪的是,他雙眼瞳孔並非黑色,而是詭異的藍綠色,令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元十三限恨極怒極,狂暴的像拍在岸邊的巨浪。巨浪緊緊攆著她,想把她拍進某個窄小|逼仄的角落。他的態度與那悄然傳來的歌聲,既對比鮮明,又有種古怪的諧和感。
蘇夜驚愕之後,在面具後面,微不可覺地輕輕一嘆。嘆息未絕,她的人猛然撞向後方,抵住閃著寒光的刀鋒。
佛堂頂上,莫名其妙擴開一個m.hetubook.com.com洞口,顯露屋頂天光。洞口開處,一個猶如陰雲密雨的高瘦身影,鬼魂一樣落了下來,落在朱月明身畔。
人隨劍動,劍光急速推移,劍後跟著個錦衣華服,相貌堂堂,很討人喜歡的漢子。
朱月明已經不在那把椅子上。剛才,他像只被人抽射的皮球,彈跳而起,用與他體型絕對不相稱的靈動身手,退往佛堂正門。
天下第七落在蘇夜左側。他手裡捧著一個布包袱,包袱打開了一半。他面色陰沉灰暗,雙手微微一顫,顫動的一刻,佛堂里升起一道強烈至極的光芒,彷彿一千個太陽一起升空,照的人睜不開眼。
如果有的選,天下第七寧可要白愁飛,也不要文隨漢。但白愁飛推三阻四,拒絕前來,生怕一冒頭,黑衣人便狂風暴雨般攻擊他。這是託詞,也是事實。天下第七無可奈何,只得乖乖從命。
然而,包括楊無邪在內,每個人都如常睜著眼睛,該看哪裡,便看哪裡,似乎沒發現太陽正冉冉升起。楊無邪瞳仁綠芒一斂,似是很畏懼這道光芒。但他的動作絕無停滯,依舊氣勢如虹地向前直刺。
也許蘇夜永遠不相信,但他事先確實不知情。或者說,他預想到這是個一陷阱,只因不想正面開罪蔡京,才同意接下擔保人的任務。他沒想到的是,元十三限不顧傷情,不管黑衣人並非他仇視的自在門人,提前藏在青帳之後,跳出來痛下殺手。
想殺蘇夜,必須付出沉重至極的代價。鮮少有人願意接這種任務,鮮少有人自願走進九死一生的絕境。
蘇夜前面是拳頭,後面是淬毒的短刀。拳頭來得快,短刀離她較近,幾乎可以同時傷到她。
蘇夜早有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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