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一見桃華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通侯冬至失蹤之謎

此舉歪打正著。沒過幾天,負責監視的人員便發覺侯府有變。
無夢女險些喪命,對昏暈后的經歷一無所知,更想不出他身上會發生什麼。不過,她提供了一條很有用的信息——方應看對付她,僅用一掌一劍,碰都沒碰石橋的橋墩與橋面。
換句話說,蘇夜需要擔心蔡京、米蒼穹那邊借題發揮,以方應看失蹤為由頭大動干戈,還需要擔心天下第一高手為子復讎,登門興師問罪。一定要比的話,後者極可能比前者更棘手。
戚少商不由嘆息一聲,遲疑著道:「此事尚無證據,存在其他可能,不過……」
他不等蘇夢枕發問,主動進行解釋,「我……不知怎麼回事,我似乎能夠感應她的狀況。今日午後,我總覺得焦躁不安,便沿循直覺去找,結果……」
戚少商道:「哦?」
無夢女奄奄一息,說話應該真實無欺。也就是說,王小石交給她的東西,已落入方應看手中。而方應看殺人越貨的原因,堪稱不言而喻,沒必要浪費口舌解釋。
朱小腰道:「不,我沒看見送這盒子的人。我方才正準備出門,掀開轎簾一看,盒子已經被人放在轎子里。」
張炭不辭辛勞,翻開廢墟,找著了壓在裏面的無夢女。她只剩一口氣,氣息細微的如同螞蟻在呼吸,而且出氣多,進氣少。若非他和她意念相通,只怕也會認為她芳魂杳然,就此逝去。
他再度成為獨步天下、名動天下,亦君臨天下的蘇公子。過去的失敗成就了他眼前的www•hetubook•com.com輝煌,在他人生歷程中添上傳奇一筆,和他共同翻開下一頁。
她托著這個盒子,姿勢優美如玉女托起蓮花,表情卻十分困惑。剛進門的時候,她看完蘇夢枕,再看戚少商,欲言又止,最終不發一言,把木盒放在桌子上,隨手打開。
對此,蘇夢枕並不驚訝,情緒平靜而陰鬱。他的表情,和聽說王小石逃亡天涯時一模一樣。
但凡與蘇夜敵對的人,都經受著沉重的壓力,方應看武功只怕是到了瓶頸階段,所以滿心急切,想要謀奪神功,卻給她提供了下手機會。
緋衣染血,張炭的衣服也斑斑點點,儘是血跡。幸好他本人並未受傷,受傷的是他救回來的人。
蘇夢枕皺眉,寒聲道:「你可以去掉『如果』兩字,因為方歌吟遲早會知道。等他來了,我去找他說話。」
喧囂聲逐漸遠去,慢慢轉移至黃樓附近。眾人一去,雪地立刻顯得靜寂空靈。與天地之威相比,凡人的一切情感均非常渺小。雪落大地,也落在他心頭,埋葬了心中情緒,只剩一片空濛的寧和感覺。
戚少商嘆道:「話雖如此,但父母疼愛子女,哪來的道理可講。太師正愁無人可用,便出了方應看的事。我若是他們,便在方歌吟面前添油加醋,把她形容為肆意殺人的惡徒,求他出手為民除害。」
小侯爺方公子避開親信耳目,前往某個地方,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張炭等人心知肚明,他是去見無夢女,會面期間https://m.hetubook•com.com殺人滅口,棄屍于石橋廢墟之中。問題在於,殺人之後呢?他離開石橋,又去做了什麼事?
兩人正說著,忽然之間,剛剛離去的朱小腰再度推開房門。她神情里疑惑盡去,擔憂漸濃,苦笑道:「神侯府的大爺和二爺來了,在樓外等公子出面相見。」
風雨樓中人尋找無夢女,他自然出力最多。但直到今天,他才心有所感,感覺她出了大事。他無法忽略這個感覺,於是速度行動起來,像只嗅到氣味的獵犬,一路找到那座橫架汴河的石橋。
從昨夜下到今日黃昏的大雪終於停了,空留滿地雪色霜光。青、白、紅、黃四座樓被積雪覆蓋,個個銀裝素裹,彷彿白樓突然多了三名同胞兄弟,場面異常的和諧。
那時候,石橋已經塌了,被人硬生生打塌。砌橋石塊要麼一斬兩截,要麼碎成無數石片。大大小小近百塊石頭,竟無一塊完整,支離破碎地躺在汴河冰面上。
張炭聽說方應看牽扯在內,不由大驚失色,且驚且疑。他深知山字經與王小石的關係,雖然情況危急,仍到處亂翻一通,並未找到任何武學秘籍的蹤影。
張炭立即道:「無夢女!」
兩種解釋均相當荒謬,但別的理論更是完全說不通。世上有資格暗算方應看的人已經很少,敢招惹其義父方歌吟的簡直寥寥無幾。況且,這些人沒有必要覬覦忍辱神功。
他倏地收聲。房門無風自動,開啟一道僅夠一人進門的縫隙。朱小腰身著曳地和*圖*書長裙,手托描金木盒,如同荒野破廟裡出沒的艷美幽靈,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
蘇夢枕側首瞧著窗外,容色沉靜。
盒裡裝著一隻琉璃瓶,一隻黛色的小箭。
他們算是知情最多的一批人,仍然疑神疑鬼,經過商討,提出兩種相對合理的解釋。其一是有人黃雀在後,趁方應看孤身一人的時候,奪走了他拿著的兩大絕學,一如他對無夢女所做的那樣。其二則是,他中途覺察危險,不願折返侯府,遂遠走高飛,避免當眾出沒。
他走進青樓之前,已叫來樓子里的大夫郎中,顯見非常關心那名女子。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快步走近憑窗而坐的蘇夢枕,滿臉驚訝的楊無邪,把人放在房間另一側的坐榻上,苦笑道:「蘇大哥,楊總管。」
那女子容貌嬌美,雙眼緊閉,右手齊腕而斷,傷口仍在滲血。這其實是一個良好的徵兆,證明她尚未死去。蘇夢枕瞥她一眼,像是看見了張炭請來的客人,淡然問道:「這位是誰?」
但是,事涉方應看,或許還有米公公,金風細雨樓能做的事並不太多。蘇夢枕安排人手,監視神通侯府,觀察方應看舉止行動是否有異,順便通知王小石,要他多加小心。
與其說發問,不如說是他的總結。他望著蘇夢枕,蘇夢枕卻望著爐火。一時間,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蘇夢枕淡然道:「是她。」
蘇夢枕當然知道,這人是「飯王」張炭。不過,他再三觀察,只看出背後那人是個緋衣女子,卻不清楚m•hetubook•com•com她的具體身份。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遠方的青石階處,攀上了一個背負重物的人。
他痊癒之後,可以通宵達旦辦事,終日不覺疲乏睏倦,也差點兒忘記了疼痛的滋味。他花費超過一年時間,彌合因樓中內鬥而生的裂隙,完成亡羊補牢的工作,而且把「牢」補得更結實,更細緻。
他抬頭,問朱小腰道:「她親自送來的?」
此人身形矯健,步履匆匆,身穿普通棉衣,頭頂不斷冒出白氣和熱汗。護樓幫眾想上前幫手,都被他搖頭拒絕。他邊拒絕,邊簡單問了幾個問題,轉眼望一望蘇夢枕所在的方向,埋頭直奔青樓而來。
蘇夢枕道:「方歌吟威震天下數十年,沒那麼容易哄騙。如今這事由神侯府負責處理,他們亦不可能顛倒黑白。」
他現在和王小石一樣,都稱蘇夢枕為大哥。私下裡,他偶爾把楊無邪叫作「老楊」。但在蘇夢枕面前,他一直不敢太放肆,總是連姓名帶職位地稱呼旁人。
氣氛陡然沉重起來,縱有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之中。蘇夢枕盯視它們,隨後也嘆了口氣,「證據自動上門了。」
早在甜山一戰中,他曾與無夢女纏鬥,將獨門真氣輸入她體內,使她受到他「反反神功」的影響,形成難以形容的牽絆。
他趕緊全力施救,令她醒轉一瞬。她抓著他,斷斷續續地說,方應看拿走了她的山字經。
她見蘇夢枕沒有其他吩咐,躬身一禮,原路退回。兩扇木門在她身後合上,使屋裡又只剩蘇、戚兩人。戚少商拿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木盒,看了幾眼,迅速放回原處,冷冷道:「很好,果真是她。如果方歌吟收到消息,絕不會善罷甘休。」
張炭、溫柔、唐寶牛、方恨少幾個人,表現的興高采烈,認為方應看作出如此殘忍的惡行,死了最好。他們並未想過,真正的大風波尚未發生,待發生之時,也許會把所有人一併捲入,誰也逃脫不了。
方應看似乎失蹤了。
樓中子弟正在忙碌,清掃出足夠行走的區域,並連續堆起七八個大雪堆。有人突發奇想,打算用雪堆為基底,做個巨大的雪人,但多次嘗試均以失敗告終,只好悻悻離去。
風雨樓總舵被稱為龍潭虎穴,難進難出,同時充滿了生命力,讓敵人心驚膽寒,也給自己人帶來有如家庭的溫暖。
之後,大概過去半個月時間,全京城都發現了這個事實。
府中諸人神情張皇,頗為無措,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侯府馬車、馬匹多日不曾牽出大門,方應看本人亦是不見蹤影。朝廷、後宮、江湖三方勢力,自冬至過後,沒有人再見到他。連神侯府、太師府這消息最靈通的兩家,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蘇夢枕冷冷道:「方應看為逞一己之私慾,殘害無辜女子,論大宋刑律、論江湖道義,都說不過去。難道他是方歌吟義子,就該法外開恩,無需付出代價嗎?」
蘇夢枕聽完,並無犯難之意,只平靜地點了點頭。張炭看著他的模樣,忽然一陣安心,感覺無論多麼嚴重的問題,都能在他這裏遊刃有餘地解決。
「……是她吧。」戚少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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