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的態度極為冷靜，冷靜到人人都以為她氣瘋了。之後她苦笑一聲，繼續剖明心志，「你們別這麼看我，此事實在一言難盡。等你們聽完我的經歷，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樣想。命運是不公平的，而老天也從來不長眼睛。他這一生中，總得有一件事稱心如意。」
蘇夜心裏湧出暖意，忽地笑了，剎那間神采飛揚，彷彿萬事盡在掌握。她目射奇光，一字一頓地說：「我沒事。」
程英關切地問：「那蘇公子的事……」
總共兩條路線，一條傾向江湖，一條傾向朝廷。江湖路線已經完成，顯示百分之百。儘管她沒殺元十三限，未能解決所有任務，但任務僅是建議，而非強制要求。她做了能做的一切，甚至大違本性，多次進行斬草除根，直接參与開創京師武林的新局面。殺不殺元十三限，根本無關緊要。
這是一年當中最為生機盎然的季節。然而，程靈素、程英等人見到她時，卻覺得她的人與時節正好相反，看似春風滿面，其實憂鬱沉靜。汴河早就解凍了，她心裏的冰還在那裡。她們之所以能看出來，是因為和她太熟悉，而且她不加掩飾，展露出真實心情。
從回去的一刻起，她將主動出擊，未雨綢繆，作風比過往更強勢。她絕不容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十二連環塢和金風細雨樓，更不會學方歌吟，自以為超然物外，多年悠遊山水之間，結果養虎為患，不但未能力挽狂瀾，還培和圖書養出了一個心機深沉的義子。
程英不及多想，蹙眉再問，「第二件呢？」
前一句說方應看，后一句便說梁何和孫魚。話題跨度之大，堪稱匪夷所思。程英微微一愣，沈落雁已代為答道：「你忘了嗎，他們自願加入十二連環塢，成為本幫成員。不過，他們這幾天不在京城，正負責押送一批重要貨物進京，大約十天後才能回來。」
「他？別說他愛上了雷純，就算愛上雷損，」蘇夜面不改色回答道，「我也要把人捆起來，送到他床上。」
蘇夜目光越過她們，掠向程靈素。程靈素拿著個沒盛茶水的茶杯，在手裡轉來轉去，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她與她自幼相識，相交莫逆，對她亦最為了解。蘇夜表現得越冷靜自若，她越擔心。她有理由認為，這是暴風雨前的異樣平靜，絕非想開了以後的海闊天空。
她看看青銅門，再垂眸看向地面，發覺方應看的屍體還躺在原處。他臉容蒼白僵硬，雙眼半睜半閉，似乎很不情願離開人世，眼神卻早已凝固，儘是無可奈何之意。
這無疑十分諷刺，也十分嚇人。可她根本笑不出來，更談不上驕傲得意。她只靜靜看著他死不瞑目的模樣，看了許久，才長嘆一聲，計算自己這一趟的收穫。
沈落雁笑道：「估計是覺得賣給我們太虧了，非得見到你本人才肯說。英姐沒理他，我也沒理，叫他耐心等等，龍王有空立即見他，卻不知你會主hｔtｐs://ｗｗw•hｅｔｕｂooｋ•coｍ.ｃom動提起他們。」
蘇夜嗯了一聲，淡然道：「有，你們先等一下，我給你們看一樣東西。」
陸無雙奇道：「你找他們幹什麼？你不知道，孫魚就算了，梁何這人卻不怎麼樣。以前他來見表姐，吞吞吐吐的，說是想去南方做舵主，獨掌一方水土。」
蘇夜斷然道：「你們放心，我也會通過溫柔，查找許天衣蹤跡，無論他有沒有遇見天下第七，我都得找他談談。不過，天下第七應該很忌憚我，所以你們成功的可能比我更高。」
公孫大娘武功最高，年紀最大，也最先找回聲音。難為她到這個時候，依然從容不迫，冷靜道：「即使你不想說，我們也會逼你說出來。」
沈落雁狐疑道：「你和這人有仇？」
「梁何、孫魚這兩人，如今人在哪裡？」
她抬手握住玉佩，瞬時消失，過了四五秒鐘，又重新出現，手中竟然多出一具屍體。
「冷靜了嗎？」陸無雙再問。
三個月前，年關方過，汴梁城銀裝素裹，街巷中溢滿新春佳節時特有的喜氣。三個月後，到了春暖花開，萬物生髮的好時節，街邊雖無繁花茂葉，但處處可見嫩綠柳芽、初青芳草，十分清新明媚。
但是，這個瞬間過去之後，她用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清楚明白地答道：「有的。」
蘇夜笑道：「正因沒忘，我才要找他們。」
陸無雙不耐道：「你說話的時候，可不可以一次說個清楚。hｔtps://ｗｗw•ｈetubｏok•com•ｃｏm他仇家又是誰？」
「第一件事，寫信給方小侯爺，問他有空與否，如果有空，請他在下個月的今天，到這裏和我見面。」
程英略一思索，頷首道：「『天衣有縫』許天衣？」
程英望著沈落雁，沈落雁望著程靈素，程靈素繼續望向蘇夜。這番心照不宣的目光交流后，程英才勉強笑了笑，問道：「什麼事？」
那個神情，和她臉上的一模一樣。
程英正色道：「他還開口求見龍王，說手中有些龍王可能感興趣的消息。我們問他，他卻推三阻四。」
蘇夜瞟她一眼，失笑道：「居然有這種事？」
「果不其然，還是不行啊。」公孫大娘苦笑道。
除此之外，由於本世界極其特殊，她得到的信息價值，遠遠超過了路線獎勵。她終於知道，倘若沒有她，大宋江湖將會怎樣發展，江湖中的每個人物，又會做出什麼決定，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早知如此……」沈落雁說，卻沒有說完這句話。
這個要求有點不同尋常。尤其她語氣嚴峻，似乎極為不滿方應看的行為。但方應看從未得罪過她們，忽然被她如此對待，真叫人難以理解。
這道命令，比聯絡方應看更難以理解。幸好她旋即說道：「先別問我原因，橫豎你們待會兒就知道了。」
朝廷路線那邊，便差得多了。她既無心摻合所謂的政務，亦無意「取代」蔡京的重臣地位，只撥出一點時間收購土地，再未理會其他內容。因htｔps://ｗｗw•hetuｂook•com.ｃom此，在這條路線上，她的完成度僅有百分之二十。
她邁出洞天福地時，心情可以說輕鬆，又摻雜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重感。迄今她心意已決，別人無力更改。這也許不是最聰明的做法，卻是她本人的選擇。
程靈素緩緩道：「其實沒人問你。」
她看見五張驚呆了的面龐。外面鳥鳴婉轉動聽，吱吱喳喳地不肯休息。偌大一間屋子裡，卻是沉寂如死，呼吸聲清晰可聞。
那時候，她不能把他扔在廢墟里，也不想隨便找個地方埋掉，只好藏進別人永遠找不到的洞天福地。換句話說，她會帶上這隻死了的方應看，去見現實里活著的那一位。
她們視線落處，正是神通侯方應看那張英俊無儔的面孔。
蘇夜道：「不錯，許天衣隨母長大，後來投奔溫晚，成為溫晚最得力的手下，與溫柔情誼深厚。若我猜得不錯，溫柔逃家進京之後，許天衣也來了京城。我要你們派人跟蹤調查他，跟蹤時千萬小心，萬勿曝露行蹤。」
有那麼一瞬間，蘇夜想逃避，想掉頭就走，想拒絕回答。
蘇夜再瞟她一眼，無奈道：「這不就要說到了嗎？他的仇敵便是天下第七。天下第七的師父元十三限，與天衣居士、諸葛先生兩人仇深似海。天下第七一旦得到機會，就會出手殺死許天衣。我要保住他的命，順便殺了跟蹤他的天下第七。」
蘇夜笑道：「我和他的仇家有仇。」
再然後，她又一次憑空消失了。這次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留一點餘地的消失。她站到青銅門前方時，眼前仍殘留著蘇夢枕的黯淡神情。
每條路線價值五百點，兩條加在一起，共計六百點。這個結果當然令人滿意。然而，她「一擲千金」，花光了過往積累，將七返靈砂贈給蘇夢枕。無論怎麼看，她都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必須從頭開始，再一次向一千五百點發起挑戰。
蘇夜笑容逐漸消失，冷冷道：「他便不說，我也猜得到。我找他，正是為了他的消息。這樣，等他們回來，你們別讓他離開京城，立刻通知我，我馬上就到。」
「……你散心散的怎麼樣了？」程英一落座便問道。
沈落雁道：「這沒問題，但我們只能負責自家地盤，如果他去了風雨樓或六分半堂……」
屍體出現之時，房中驚叫聲不絕於耳。她們並不怕死人，怕的是這個死人。蘇夜無聲一笑，順手把屍體拋在桌子上。桌旁五人不約而同，像觸電了似的，閃電般跳起身來，均是花容慘淡，目光閃爍，不可置信地瞪著它。
蘇夜笑道：「別急，我馬上就說。在此之前，請你們先去做三件事情。」
程靈素恰於此時，開口說了第二句話：「我瞧你神色有異。梁何、孫魚、許天衣這三人，互相之間有聯繫嗎？」
蘇夜一笑，想了想，又道：「最後一件事，事關神侯府，以及洛陽的溫晚。諸葛神侯出身於自在門，有兩位師兄，分別是懶殘大師和天衣居士。天衣居士把一身本事，全部傳給愛徒王小石，但另外還有個親生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