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驚夢
第四百一十四章 稱職的魚餌

後來他去洛陽,投奔父親的生死之交溫晚,認溫晚為師父兼義父,又學得溫晚的絕世劍法,從而自創出「氣劍」絕技。
他並沒有等太久。
他現身時,猶如一個幽靈,一個鬼魂,使滿船鬼氣森森,氣氛登時變的無比森冷。他出現之時,雙手捧著一個破舊灰黃的包袱。包袱倏地裂開,裏面湧出燦爛至極,令人無法睜開雙眼的強烈光芒,照的整個船艙都成了亮白色,宛如原地升起一個太陽。
這陣強光中,傳來誰都無法形容的詭異聲響,像密雨落地,也像無數蟲蟻嚙咬樹葉,聽上去極為不舒服。然後,強光退去了,現出被光吞沒的人。
船艙里,忽地浮現十來條用來繡花的絲線。劍氣攀著絲線,如同遊絲飛絮,溫柔靈動地纏向八棱金鞭。劍不能轉彎,劍氣卻可以。絲線繞住金鞭時,司空殘廢大吼一聲,左手緩了一下,運腕猛抖蟒鞭,令鞭尖向後回卷,擊向許天衣直刺他眉心的細針。
溫柔人事不省,直挺挺躺在艙中,由於寡、于宿兩兄弟看守。她耐心不夠,拒絕修鍊枯燥無味的紅袖刀。是以紅袖神尼贈她星星寶刀,特意為她創出一套「星星刀法」。可是,他們低估了她驕縱任性的程度。即使是星星刀法,她也只練到五六成火候,離大成還差得遠。若非她輕功不錯,沒準會跳水逃走,他們甚至不必點她穴道。
司空殘廢劃了幾下船,下意識望向船艙。事到如今,他仍在回味她的美貌,惋惜她即將遇上天下第七這等禽獸不如的人物。可他又能做什麼呢?他只能一下接一下揮動船槳m.hetubook.com.com,監視河岸,等候自投羅網的新敵人。
溫柔是溫晚的獨生千金,心肝寶貝。除了她,無人有資格讓溫晚離開洛陽。而溫晚走出老巢,來到京城,面對被人家扣為人質的愛女,等同自尋死路。
鞭風狂涌,無數道鞭影如靈蛇狂舞,掀起凌厲氣勁,鞭鞭力抽許天衣。司空殘廢運開蟒鞭,封住對方去路,右手金鞭舞動,迅猛絕倫地攻上。金鞭本應燦亮生光,但所過之處,每件東西、每個人都因金光而黯淡下去,彷彿因他的威風而折腰,不敢正眼看他似的。
這便是「亂針急綉」。織女全力施展它時,能夠擋住神功大成的元十三限。許天衣不如織女,可司空殘廢也不如元十三限。
他父親是天衣居士,母親是神針婆婆。父母反目后,他被織女獨力撫養長大,學到神針門的所有絕技。織女的「大折枝手」、「小挑花手」、「亂針急綉」,全部不加保留地傳給了他。
司空殘廢親自撐船,明明可以把船划進河心,讓許天衣望而興嘆,卻不肯這樣做,反倒與河岸保持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距離,明顯不懷好意。他擒住溫柔還嫌不夠,還要拿她作餌,繼續擒捉為她而來的人。
司空殘廢神情威猛,一臉鄭重其事,鐵塔般站在船頭。他拋下魚竿,抓起旁邊放著的船槳,伸槳在岸邊一撐。漁船盪入汴河,順著灰濛濛、寒津津的河水,往下游流去。
世界上有些事,是明知風險極大,也不得不去做的,譬如許天衣救助溫柔。
他臉上有驚容,也有怒容,最後聚和*圖*書成一派從容。司空殘廢單是抬眼望著他,便覺自己輸了不止一籌。倘若兩人交換位置,他絕無可能如此鎮定果斷,或者說,絕無可能不顧自身安危,衝上來搶救別人。
許天衣仍未說話,只是盯著他,未等他說完,突然用一種快到可怕的速度,彎腰抱起溫柔,掠出船艙。
二三十份司空殘廢,毫無生氣地攤在船板上,旁邊就是好夢正酣的溫柔,形成詭艷怪誕的畫面。許天衣依然直挺挺站著,卻站的非常勉強。他前胸開了一個大洞,血洞。傷口血肉淋漓,而且創面十分奇怪,比起從外炸開,更像由內部噴濺出來。
僅一口繡花針,已令他左支右絀,難以為繼,何況還得加上那些若有若無的絲線。他拚命躲閃針尖,足下步法急如雨點,已到他輕功造詣的極限,一個不察,金鞭、蟒鞭同時被絲線纏住。
他看完許天衣,又去看溫柔,眼中忽地發出野獸一樣的奇異光芒,連呼吸都急促了。他伸出鮮紅的長舌頭,舔著嘴唇,慢吞吞地說:「有了溫姑娘,還用擔心溫晚那老烏龜不肯離開洛陽嗎?你放心,我們會好生招待這位貴客,不會虧待了她。」
也就是說,不論結果如何,司空殘廢這一功是立定了。
他不用劍,針就是他的劍,絲線則是劍氣遊走的途徑。繡花針只有數寸長短,但激發出的劍氣,竟然長達丈余。司空殘廢剛進船艙,立時聽到劍氣嗤嗤作響,艙內寒氣大盛。于宿、于寡踉蹌後退,三招之內便敗給了對手。
船艙裏面,當然比外頭昏暗的多。艙里站著兩個人,見溫https://www•hetubook•com•com柔滑進來,連忙快步上前,握掌成拳,用力擊打她的穴道。溫柔勉強辨清了人數,認清楚這是兩個人,不是一個或三個,腦子裡忽然嗡的一聲,昏暈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幾乎在溫柔被拉進船的同一時間,她後方稀稀拉拉的樹林里,躥出了一個人。這人眉粗眼大,衣著平常,是個如同一隻溫馴大狗的漢子。所謂溫馴,僅是指他的外貌,他的身法、架勢、氣派可一點都不溫馴。他疾行如電,急速逼近汴河,凝神一望,立即加快速度,掠向這隻漁船。
這時許天衣手裡,同樣多出兩種武器,一種是針,一種是線,看上去好像一名綉工。
于宿用淬有劇毒的峨眉分水刺,于寡則是左手柴刀,右手菜刀。兩人被司空殘廢召來之前,在江湖上做收金取命的勾當,刺殺成功的次數,加起來總有四十五次。因此,司空殘廢看重他們,用他們代替司馬和司徒,希望維持三神君的威名。
他知道,自己完了,溫柔也完了。他的傷勢沉重至極,離死亡只差一步。他絕無可能帶著溫柔游上河岸,讓她逃出生天。
他身軀雄偉龐大,落地時卻出人意料的輕巧。溫柔摔的頭暈腦脹,兩眼發花,依稀只覺面前多了個人,尚未仔細去看,腰間又是一緊。司空殘廢一不做二不休,再度扯動釣竿,將她拖進漁船船艙。
方才,司空殘廢情急出招,蟒鞭出手沒了輕重,幾次險些掃中躺著的溫柔,終於激怒了許天衣。他制住他雙手鞭子,將他拉向自己,打算在他丹田刺上一針以作懲戒。
司空殘廢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已死了,死的慘不忍睹,支離破碎,似乎被一千頭大象踩過,又被分成了許多小份。如果不加說明,外人根本辨認不出這具「屍體」的原來外貌。
變故就在一瞬間。
但針尖刺至中途,驟然一個急折。所有絲線亦迅速倒卷,卷向他後方空處。與此同時,他霍然轉身,因轉勢太急,扯的司空殘廢身不由己,向前撲跌,恰恰擋在了他身前。
于氏兄弟被他擊退後,自覺沒必要上去送死,急忙走出艙外,接替司空殘廢的職務,把漁船劃到汴河正中央。汴河是條開闊的大河,有繁忙的河段,也有不太繁忙的。許天衣能看到兩岸的斑駁燈火,看到緩緩東流的河水,卻看不到可以踏足借力的船隻。
許天衣不發一言,亦無興趣在他們面前炫耀武功。他一向說的少,做的多,至此仍不願多說,徑直撲向溫柔,想把她一把抄起,帶出船外。
「小眉刀」于寡、「小眼刺」于宿兄弟,雙雙大驚失色,豁命撲向他。司空殘廢亦吃了一驚,趕緊跟著進去,一手丈八蟒鞭,一手八棱金鞭,如風一般搶攻上去。
滿船都是濺落的血點,彷彿發生過一場血腥的屠殺。這些血,不是來自司空殘廢,便是來自許天衣。天下第七冷冷淡淡,陰陰沉沉,托著他的包裹,冷眼看著死期將至的對手,全身上下完好無損,甚至未被鮮血沾到。
于氏兄弟臉上,各自多出一個流血的針孔。血珠從孔內滲了出來,被他們慘白的臉色一襯,愈發明亮鮮艷。他們均為成名高手,居然連五招都撐不過去。「天衣有縫」許天衣的武功,確然高到不和*圖*書可思議。
他並不喜歡用活人當盾牌,這隻是無心之舉。可是,那個撕裂船艙底板,悍然現身的灰袍高瘦漢子,竟絲毫不以司空殘廢的性命為意。
許天衣是溫晚最得力的愛將,洛陽城中僅次於溫晚的高手,如何看不出這一點。但他仍義無反顧地來了,一秒鐘也不遲疑,一點兒退縮的意思都沒有。
這次任務是不會失敗的,天下第七說。他們應當能夠引出保護溫柔的那個高手,即使引不出,也可以把溫柔抓在手裡。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應對這種忽快忽慢,忽緩忽急,飄搖不定又鋒銳至極的詭異劍氣。一時間,他生出絕望的感覺,滿心只有一個想法:躲在甲板下的王八蛋,怎麼還不出來!
正當他彷徨無計,茫然四顧時,漁船後方,驀地傳來連綿不絕的水響。
許天衣細如遊絲的氣劍,立刻全力以赴,刺擊他雙臂經脈,先刺、后拉,把他不斷拉近。司空殘廢駭然呼叫,心知到了近前,那枚細針便會刺中他前胸重穴,卻是無計可施。
司空殘廢在船頭,雙手緊握,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許天衣沖至岸邊,提氣縱躍,落腳位置卻是船尾。他落地后,不去理會這位大名鼎鼎的開闔神君,身形一晃,已然搶進船艙。
溫柔摔落,司空殘廢也一躍登船。
針沒有刺中他,劍氣卻觸碰到他眉間,帶來一陣刺痛感覺。他半張臉都在發麻、發疼,急提丹田內勁,以玄功硬撼纏住金鞭的絲線。絲線並未崩開,而是飄然散開,剛剛遊離于金鞭之外,立刻抖的筆直,再度化為許多尖銳劍氣,狂風驟雨般席捲而來。
他一到外面,當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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