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驚夢
第四百二十六章 偏心

蘇夢枕此舉,與他龍天樓毫無關係,純粹是為了蘇夜。
且不提他如何回去,如何告狀,如何向雷損施壓,叫他出力解決金風細雨樓。他一心猜測蘇夢枕心思,卻完全猜錯了。
龍八再未想過,做師妹的不懂事就算了,師兄也有樣學樣,開始慢待自己。他怒上加怒,摔碎一個茶杯,發了一陣脾氣,雖不敢真的動手,但言語之中,難免觸犯蘇夢枕的威嚴。
白愁飛一想這事,心裏便陰雲密布,舊仇之外再添新恨。不過,他外表仍一派平靜,似乎已忘了這些不愉快,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並參與制訂赴宴名單,送去給方應看過目。
龍八猜不出蘇夢枕的想法,還以為他刻意做給他看,讓他生氣,臉色由陰沉轉為鐵青,一言不發地與他們擦身而過,心頭憤怒之外,倏地多出一絲憂慮,猜想蘇夢枕強橫無禮的態度背後,存在他尚未得知的原因。
龍八心情一分為二,一是火冒三丈,二是疑惑不解。幸好他心思遠比外表細緻,稍微深入想想,立刻若有所悟。
等那人應聲出去了,他才收回目光,望向輪流講故事的四個人,淡淡道:「說下去吧。」
龍八太爺好歹是有職位的朝廷官員,與相府關係匪淺。蘇夢枕這麼不假辭色,毫不猶豫地拒絕見他,乃是雙方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她具有強烈的好奇心,哪怕一個無名小卒臉上扣個面具,她都想揭下來看和圖書看,何況戴面具的人是五湖龍王。她進京以來,通過蘇夜,認識了十二連環塢的幾位總管。但無論她怎麼問,怎麼求,她們都諱莫如深,無人願意泄密給她。她的好奇心愈演愈烈,終於等到這時候,當然不願錯過。
蘇夜亦是一愣,笑道:「不聽聽他的話嗎?」
龍八瞬間進退兩難,深深體會到朱月明的無奈心情。他瞧得起蘇夢枕,卻瞧不起師無愧,只當他是鞍前馬後的跑腿小卒,見他大模大樣,怒氣登時臻至頂點,冷笑連連地站起身,說出已打好腹稿的幾句狠話,暗示到了傅宗書面前,再添油加醋地告狀。
事到如今,龍八亦無可奈何,只能暗罵晦氣,沉著一張臉,帶人乘馬下山。他們到了山腳之時,恰見兩名風雨樓年輕子弟從城裡回來,手中各提一個盒子。他們一眼看到他,互相使個眼色,居然故意大聲說話,變相告訴他,這是蘇公子叫他們出去,買給姑娘吃的點心。
那一刻,傅宗書的紫臉膛忽然更紫,龍八的臉卻變成了一個熟透的棗子。
兩種點心,一種是甜糕,一種是羊肉煎包,遠遠聞著香氣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他外表威風凜凜,實際色厲內荏,暗自指望朱月明率先翻臉。但朱月明號稱「笑面刑總」,笑容不要錢,發怒次數則屈指可數。別說方應看在場,就算是蘇夜單獨一人,他也不願當面算賬。
才過了兩天,她和-圖-書便從張炭嘴裏打聽到,溫柔轉著大眼睛,想著鬼主意,找上發夢二黨的黨魁,硬說自己是飯王的親密好友,擠進溫夢成的隨從列表裡,成功達成心愿。
龍八聽完來龍去脈,已知朱月明選擇退讓,連忙探問傅宗書的意思。傅宗書沉吟許久,命他上門問問,他便迅速離開相府,快馬加鞭,跑來天泉山金風細雨樓,結結實實吃了一記閉門羹。
然而,在蘇夜看來,這個小師妹的心思,比路上的一灘雨水還要清淺。
師無愧並不生氣,面無表情聽完,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請八太爺一路好走。
蘇夢枕無意說服他,痛快地答應他的要求,選擇與蘇夜、白愁飛、楊無邪三人同行。三人確實不多,但雷損只帶雷媚與雷動天,真要算起來,金風細雨樓還多出一人。
她本以為,大師兄會二話不說,把她帶在身邊。但蘇夢枕也好,蘇夜也好,白王楊三人也好,均沒有這個意思,令她十分氣惱。蘇夜一眼看透她的惱怒情緒,擔心她那天鬧出意外,去問她的時候,卻聽她說沒關係,不請她就不請她,她一點兒都不在乎。
要說倒霉,除了死去的任勞任怨、摔了個大跟頭的八爺庄車夫、被方應看強賣人情的朱月明,京城裡沒有人比龍八更倒霉。
師無愧和他說話,其實是在傳達蘇夢枕的意思。換句話說,風雨樓不僅支持蘇夜,態度還十分強硬。今天,和*圖*書龍八註定見不到蘇夢枕,要不到道歉,更別想把這事作為籌碼,壓風雨樓低頭。
由此可見,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蘇夢枕偏心師妹,手下人的心也跟著偏到天邊,樂於解決她留下的爛攤子。何況,爛攤子壓根沒有出現過。
他和五湖龍王有過摩擦,大多數人覺得他不對,應該先問過龍王意思,再率人佔領破板門。蘇夜得罪龍八和朱月明,當街用血腥手段殺人,大多數人認為她是仗義出手,一舉誅殺仗勢行兇的刑部豺狼,簡直是大快人心,讓他們一吐胸中塊壘。
與王小石對比鮮明的是,溫柔極其想去,堪稱積極、主動、踴躍地報名。
風雨樓之中,還有一個比他心情更糟的人。那人自然是白愁飛。
他正面得罪蘇夢枕,心中並非完全不怕,若非俘虜在手,也不會當街耍起威風。他自以為佔據主動,可以在傅宗書面前顯顯本事,卻不想椅子都沒坐熱,逞能之舉已變成丟人現眼。
蘇夢枕寒聲道:「有什麼可聽的?無非是陰陽怪氣,大擺威風,上門討債來了。我蘇夢枕是何等樣人,去受他的氣?」
過不多時,師無愧扛著刀,從裏面雄赳赳地走出來,說中神煞殺了兩名通緝犯,已拿過刑總給的賞錢,問他是否不知內情,居然好意思來替江洋大盜討公道。說完后,他再次強調,樓主、二、三兩位樓主、樓內總管和神煞,均不會出現,均無興趣和他交談https://m•hetubook•com.com。若他有別的要緊事,可以馬上說出口,由他代為轉達。
這不叫偏心,什麼叫偏心?破板門被風雨樓子弟佔領時,他的煎包在哪裡?
接待他的人去請蘇夢枕,回來之後,竟平靜自若地告訴他,蘇公子絕不會見他,請八太爺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再一次,舉座皆驚。白愁飛霍然抬頭,眼中射出驚愕的光。
他不理蘇夜,向進來那人道:「若他不想走,就讓他留在外面,看他耗到什麼時候。」
傅宗書原本頗有怒意,聽見方應看亦牽扯在內,惱怒之色立刻減去大半,轉為拈鬚沉思。龍八和他差不多,埋怨了幾句「小侯爺見色起意」,不敢多說,改口大罵蘇夢枕,說自打他師妹進京以來,他越來越囂張,越來越不把相府放在眼裡,以前還客客氣氣的,現在竟連表面功夫都很少做了。
事後,蘇夜看著一甜一咸兩盒點心,既哭笑不得,又感念於心。她當然明白,蘇夢枕不會用溫言軟語安慰他人,永遠只用行動說話。他忽然照搬幼時做法,無非是在開解她,告訴她愛怎麼做就怎麼做,用不著顧忌外人的看法。
既然是敵非友,他便沒必要恭敬客氣地對待他們,正如龍八察覺唐寶牛等人的身份,也未給蘇夢枕面子一樣。龍八想清其中道理,明白對方再不會因為他的官職,對他另眼相看。但他心裏的小龍八仍暴跳如雷,使他本來不寬的心胸愈發擁擠,滋味著m.hetubook.com.com實不好受。
然而,隨他怎麼惱怒,就是沒人理他。
他驚怒交加,漲紅了麵皮,仔細一問,方知是中神煞親自出手,然後在方應看的無理庇護下,帶著唐寶牛等人揚長而去。
蘇夜並未聽錯,王小石竟不想去,主動將機會讓給楊無邪。他有時愛湊熱鬧,有時又意外的不合群。他寧可與師無愧、刀南神等人待在一起,在風雨樓等候消息,而非前往這場「聽上去就很拘束」的宴會。
他並未評論她的做法,亦不關心她如何殺死任氏兄弟,只是輕描淡寫誇獎了她,說她做得好,表達出對她的支持。另外,他擔心她是因為心情鬱悶,才下狠手摺磨敵人,遂叫人去買點心,作為給她的鼓勵和獎勵,就像他們小時候做的那樣。
更奇怪的是,樓主買點心獎賞中神煞,樓中竟無一人覺得不對。他們私下裡議論這件事,大多認為她揚名同時,也為天下人除了一大害。點不點心的,反正也輪不到他們吃。
蘇夢枕得一強助,迫使雷損靠向蔡黨。那麼,無論風雨樓如何低聲下氣,蓄意討好,都無法與六分半堂相提並論。蘇夢枕看透這一點,索性不做無謂努力,直接表明立場,乾淨利落地站到了相府的對立面。
他正在相府做客,坐在傅宗書下首,小心應對傅宗書的質詢,忽見手下人慌亂跑來,無視書房裡的丞相,七嘴八舌地報告壞消息,說風雨樓的人搶走「囚犯」,還殺了押送他們的任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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