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漫荒城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天命所歸

他繼承了大司馬之位,從南郡公府,搬進江陵刺史府,代替病亡的桓沖,接掌荊州軍,亦接過和桓家有關的幫派勢力。現在的他,不再是桓沖之弟,而是桓家和荊州的主宰者,堪稱青年得志,意氣風發,力壓王、謝兩大族的年輕一代。
蘇夜曾因受不了雜亂,抽出一點時間,專門整理了洞天福地里的東西,把它們分門別類,一一裝箱存放。大部分物品已被搬走,只剩她暫時存放的,以及平時需要用的。
玉佩通體布滿細密紋路,組成盤龍形狀,玉質溫潤,玉光瑩然,一看便知十分珍貴。他自幼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然不會為一塊玉石動心。他之所以用深情專註,熾烈火熱的眼神盯著它,只因發現了它蘊藏的奧秘。
他視野驀地模糊,天旋地轉,好像正用極快的速度移動。等變故結束,他猛然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刺史府,而是進入了一個神秘莫測的地方。
他不辭辛苦,親自動手幹活,是因為他生性多疑,擔心它怎麼來的,便怎麼離開,致使他路遇寶山卻空手而回。
無論當世,還是後世,他的名氣都比不上謝玄。然而,他也是晉末的重要人物之一,會有一段風光無限的人生歷程。
和-圖-書玄驚的睡意全無,徹夜未眠,著手研究這枚玉佩,越研究越心驚,同時狂喜不已。從那時起,他的心障轟然破碎,不安感蕩然無存,滿心均覺理直氣壯。
他根本不知道有她這麼個人。如果知道,他的命運有可能改變。但是,一切的「如果」都只是如果。冷酷無情的天意,終是在不知不覺間,把他和蘇夜聯繫在一起。
蘇夜惦記桓玄,桓玄卻不可能惦記她。
即使只有這些,也令桓玄非常驚訝。
玉佩被他拿起,就成了他發脾氣的犧牲品。他彈起它的時候,神情頗為冷酷陰沉,像是要把它當成心頭重負,一下子彈到分崩離析。可是,內力與玉佩相觸的一瞬間,異變突生。
不僅如此,匡士謀十分體貼細緻,連葯都替他準備好了,恭恭敬敬拿出來,放在他桌子上。桓玄閉目想了一會兒,突然出手,擊斃匡士謀,若無其事地把葯放進懷裡。
不,事實上,他是想把它彈碎,彈裂,彈成無數紛紛揚揚的玉色粉塵。唯有這樣做,他才能泄出心頭的躁鬱之氣。
桓玄可不是蘇夢枕,絕不和原主人客氣。他一邊震驚詫異,一邊把所有箱子翻了個遍,發覺衣箱里放著的衣物,竟然大多是女子和圖書衣裙,什麼年紀、什麼樣式的都有。但那屍體又是男屍,所以殊為難解。
桓玄得償所願,理應無比高興,卻揮不開那股焦躁不安的感覺。他知道,這件事一旦被揭露,他便是身敗名裂,人人得而誅之。他能騙過所有人,卻騙不過蒼天無情的目光,以及自己的心。
他緊盯小几,神色專心至極,目光落處,赫然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玉佩。
匡士謀死的並不冤。他死了,桓玄卻用了他的計策。
他用藥時義無反顧,成功之後,卻疑神疑鬼,做賊心虛。刺史府里上上下下,共有二百人之多。他不能把他們滅口,亦不能置之不理。萬一有人生出疑心,只需仔細追問一番,便能問出他曾獻上一劑療傷聖葯,三天後桓沖便死了。
桓沖曾中過帶毒的流矢,體內存留著箭毒,時不時就發作一次。況且,他年事已高,身體狀況本就在走下坡路。藥物激發箭毒,讓他因毒而死,診斷不出下藥痕迹。包括江海流、屠奉三在內,無人懷疑他不是「病亡」。
朝野人心惶惶,傳言紛紛,陷入恐慌氣氛。大多數人看好苻堅,看低謝玄,以為大難將至。桓玄卻不驚反喜,自覺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心思亦活動和*圖*書起來。
他想,他一定是上承天命的人,命中注定要繼承桓溫遺志,成功登上帝位,開闢新的皇朝。至於殺兄之舉,也符合上天心意,是順勢而行。不然,上天為什麼送他神奇的寶物,還一口氣送到他卧房裡?
那就是——趁敵軍壓境,司馬曜不敢削弱桓家兵權的時候,下藥害死桓沖,讓桓沖的一切都變成他桓玄所有。
這個地方,當然是玉佩中的洞天福地。
因此,他既高興又忐忑,既慶幸又不安,既自信又擔憂,既滿意又害怕。桓沖之死,如同纏繞著他的詛咒,令他無法真正安心。更要命的是,他無法向任何人訴說,只能把這個秘密深深藏住,于夜深人靜時獨自回味。
昨天夜裡,他忽聽房中發出異響,立即翻身而起,點燈查看,結果在地上發現了這枚龍紋玉佩。他大惑不解,想不出它是怎麼出現的,把它撿起來看了看,看著看著,忽然一陣煩躁,鬼使神差地掌心運力,想把它彈向天空。
在他眼裡,這是謝安、謝玄任人唯親,專門挑選謝家人為將,排擠其他將領的證據。他衝到刺史府里,向桓沖抱怨一通,並提起桓溫「禪讓九錫」之事,反被桓沖斥責,叫他老實回去,留心提防苻堅從巴蜀順流和_圖_書而下的船隊,不准他輕舉妄動。
他向謝安毛遂自薦,希望能自領三千兵馬,到京城建康去,聽憑謝安調配。但他的真實用意,是向晉帝司馬曜進言,請朝廷臨陣換帥,把謝玄換成桓玄,由他來擊退苻堅的大軍。
只要有它在手,別人便無法殺死他,而他,也可以利用它預先躲藏起來,刺殺任何一位高手。
別人看他,看到的全是他的風光和權柄,卻看不透他內心隱藏的重大秘密。他桓玄,其實一直很不如意,很不得志,表面受朝廷重用,與兄長一起駐守荊州,但他從不滿足,總想平步青雲,獲取桓溫昔日的地位。
直到這時,他想起那些衣裙鞋履時,仍有不祥的預感徘徊不去。可惜,他的自信戰勝了一切,讓他不再多想。既然天賜寶物,他便會好好抓住這個機會。
今天,他似乎心情不佳,用過早膳后,立即揮退隨從,獨自坐在刺史府內堂,面前放了一張黑漆小几。
苻堅率百萬大軍,進攻南晉疆土的時候,朝廷派謝石、謝玄、謝琰等人領軍應敵,主力正是謝玄一手建立的北府軍。
他打眼一看,便看見了十個厚重的鐵皮箱,五箱裝金錠,五箱裝銀錠,每個箱子合計一千兩。鐵皮箱之外,另有十來個材質不hetubook.com.com同,稍微大些的箱子,分別盛裝寶刀寶劍、火器暗器、毒物藥物、天工圖譜、武學典籍、易容工具之類。除此之外,裏面還有兩口大衣箱,一具屍體。
蘇夜想起他時,這段風光早已開始。
桓玄負氣而去,回府後既覺憤怒,又覺不公,認為上面有桓沖,左右有謝玄、司馬道子,哪有他出人頭地,獨攬大權的一天?誰知沒過幾天,他的心腹軍師匡士謀看出他的心意,前來見他,並向他獻上一條毒計。
他拿起玉佩,格外珍重愛惜地摩挲著。它對他的意義,在於掃清了他的心理陰影,在於給他豐厚的金銀寶貝,在於送上許多高明奇異的武功,更在於為他提供了藏身之處。
他終於摩挲夠了,小心地把它掛在脖子上,放進領口。忽然之間,外面傳來敲門聲。他的親兵未蒙召喚,不敢進門,在門外道:「大司馬,侯先生來了。」
他再聰明,也無法憑空猜出真相,只覺這是仙人的異寶,決不可落入他人手中。儘管疑點眾多,他也強行笑納了它,裝作沒有看到裙子和屍體,把它們留在玉佩之中,然後搬出了剩下的所有箱子,暫時藏在卧房當中。
謝安輕描淡寫地打發了他,說他心志可嘉,仍命他留守荊州,使他無緣出陣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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