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漫荒城
第四百八十四章 王霸之氣

但誰都沒想到,乾、桓兩人會面后不久,突然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故。
他就是魔門聖君慕清流。
令人欣慰的是,聖君的反應並未好上多少。
當晚,乾歸在夜深人靜時,避開大司馬府里的人,準備採用魔門的隱秘手法,傳出這份不可告人的情報。此事超出了他的能力,使他必須向人求助,才可能得到正確答案。
桓玄練功練刀的時候,鬼影可以在旁窺伺,親眼看看他習練的武功。他本人則先來建康,與李淑庄會合。兩人一同在江湖地等候鬼影,獲取最為詳盡可靠的回饋。
她和乾歸功力有異,地位有別,卻都萬分驚詫,心底充滿了疑問。只要事關《天魔策》,就不可能是小事,而這種意外發生在桓玄身上,更是糟糕至極,說不定會打亂將來的計劃。他們等待期間,還不停自我回溯,試圖找出哪裡不對。
他一到江湖地,她心口的沉重感覺便減輕些許。這並不是說,她喜歡依靠他,把所有難題交給他處理。但在任何時候,見到一位可以信任的同伴,都是值得慶幸的事。
淮月樓,江湖地。
桓玄侃侃而談時,似是一時興起,想給乾歸一個下馬威,使他產生敬畏之心,所以他們促膝談到最後,他陡然提升功力,造成泰山壓頂般的強大壓迫感,展示因先天真氣而生的精神壓力。運功之時,他雙眼瞳孔處隱現一圈紫芒,身軀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寒氣,頗有凌厲邪異的感覺。
這個想法並不算錯。他天生聰明,又勤于m.hetubook•com•com練功,武學修為比起過去,確實有了長足的進步。現在他若與聶天還等人對敵,勝敗乃是五五之數,已不會輕易落於下風。
慕清流神態悠閑,向她微微一笑,淡然道:「數月不見,淑庄風采更勝以往。」
李淑庄本身擅長玩弄權術,一想便知他的用意。但她既不覺得榮幸,也不認為這麼做很可笑,她只是憂心忡忡,迷惑不解,一心想要解決問題。至於負責解決的人是誰,功勞算在誰頭上,她已完全不在意。
桓玄修習魔功,並非天崩地裂的駭人大事。他們真正憂慮的,是武功背後隱藏的諸多疑問。他的功法是從何處取得?為何匡士謀效忠他那麼久,從未提過他和魔門有著聯繫?難道匡士謀死後,乾歸投奔之前,他曾和魔門中人打過交道?那人又會是誰?
用較為簡單的話說,他是徹底驚呆了。桓玄卻自視過高,始終從另一角度理解,全然看不透他的心事。
李淑庄見過他很多次,每一次都體會到他的不可捉摸,生出敬重懼怕之心。但敬重之餘,她又不由自主,對他產生相當濃烈的好感。事實上,慕清流的確極具魅力,容易讓人折腰,否則也無法成為這一代的魔門領袖,在幕後指使魔門各大宗主耐心合作,共同完成長久以來的首要目標。
桓玄見狀,不由面露微笑,對他的反應更為滿意,自以為武功進益極大,連巴蜀第一劍客都要當場拜服。
那人是個身穿白色衣袍的男hetubook.com•com子,看年紀不過三十上下。他身量高頎,容貌英俊奇偉,周身透出一股邪異之氣。他悄然而至,即使身著白袍,也可做到來無影,去無蹤。他身法在她本人及陳公公之上,武功更是超過了他們,達到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境界。
事情棘手之處在於,他們想的越細緻,湧出的疑惑就越多,成為一個無比龐大的謎團。即便是李淑庄,也免不了胡思亂想,最終擔憂不已。
他幽靈般出現,比影子還不為人知,卻不是李淑庄佩服並相信的鬼影,而是一個地位更加重要的人物。
乾歸風塵僕僕,如約而至。他抵達江陵的第一天,便找上了桓玄,向他自報家門,表達出投靠的意思。他是新近崛起的青年高手,實力自然不用多說,名氣也相當響亮。桓玄一聽他的姓名,心中十分高興,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他。
如果桓玄知曉了魔門的存在,心懷惡意,故意嚇人一跳,當面挑破這樁驚天秘密,那倒還容易解決。奇怪的是,現實恰好相反。他對魔門似乎一無所知,也無意為難乾歸,試探后感到滿意,遂收回真氣,好言好語地撫慰他了一番,又問了問巴蜀豪族的詳細情況,便叫他退下休息了。
桓玄出身名門,自幼成長於鐘鳴鼎食之家,和魔門絕無半點關係。乾歸受命前來,承擔這麼重要的任務,當然把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大肆展露魔功,乾歸生出微妙感應,心裏立刻驚疑不定,甚至到了目瞪口呆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地步,已經忘記什麼叫作定力。
他的首選,顯然是永遠成竹在胸的魔門聖君。怎奈聖君神龍見首不見尾,時常遊走南北兩地,關注每一處的局勢變化。乾歸發覺桓玄有異時,他人正在北方,查看慕容垂、姚萇、拓跋珪等人的戰況,很難及時聯繫到他。
她在想乾歸,又從乾歸想到桓玄,總而言之,是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反覆掂量。
李淑庄臉上亦浮現笑容,嘆了口氣道:「聖君有鬼影的消息嗎?」
李淑庄一看信箋內容,也吃了一驚,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即使乾歸沒提醒她,她也不會耽誤時間。她一面送信回江陵,告訴乾歸保守秘密,不要泄露出去,一面傳訊向北,尋找聖君,問他應該如何應對。
像他們這種人,已不太害怕武功超卓的敵人,只怕局面脫離控制,或者橫生枝節。畢竟魔門潛伏多年,總算等到眼前的好機會,沒有人願意再次失敗。
她看待煩惱,如同看待舊屋子裡,四散飛舞的灰塵和蛛絲。它們圍繞在她鬢邊,無所不在,如影隨形。無論她怎麼打掃,都揮之不去。
這是上位者常見的做法,以免下屬輕視自己,一轉頭便欺上瞞下,生出不臣之心。那時候,寒氣步步進逼,毫不保留地展現威勢,立即激起乾歸護體真氣的流動。他周身亦透出陰寒氣息,滿臉均是驚訝神色,卻跪坐在地,一動不動,雙眼緊盯桓玄,彷彿挨了一記雷劈,忘記動彈似的。
無奈的是,丹藥固然靈驗,卻不是www•hetubook.com•com次次都能為她解憂。藥效終有過去的時候,她也會重新清醒。原本存在的眾多煩惱,往往不肯走開,反倒愈演愈烈,涌到她眼前,逼她作出決策。
風吹動她的衣袍,一路卷出園林,將河水不斷掀起,形成波浪和急流。她內心思緒如潮,心境起伏十分劇烈。秦淮河溫柔的波濤,已形容不了她的真實想法。她現在更像錢塘江漲潮時分,捲起如雪白沫、不住擊打江岸的滾滾怒潮。
她不應如此,因為她是魔門宗主之一,不能膽怯軟弱,亦不能憤恨激動。何況,當她心情不好,自我懷疑時,便服用丹藥,讓它們發揮作用,忘記所有煩心事。她知道自己沉溺丹道,極易引火燒身,變成藥物的奴隸,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慕清流不待她開口招呼,便自發走向望淮亭,用欣賞的眼神看了看秦淮河水,這才安然入座,答道:「鬼影從不出錯,更不會爽約。淑庄休要心急,再過一刻鐘,他就要到了。」
然而,乾歸愕然瞪視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絕非出於敬服或懼怕,僅是純粹的驚訝。
聖君不在,而譙縱遠在巴蜀,同樣遠水解不了近渴。此時乾歸半是無奈,半是心急,便選了一條捷徑,轉向身在建康,終日與高門大族來往的李淑庄。他在信中委婉地問道,她知不知道魔門選定的未來君主,好像本來就是魔門中人?如果她不知情,便請她儘快聯絡聖君。
按理說,從此以後,乾歸將取代匡士謀的暗樁位置,專心致志輔佐桓玄,並把各項情報送出和圖書大司馬府。魔門亦將再度掌握主動權,觀察桓玄的一舉一動。
乾歸在魔門之中,地位雖不如各派各道的宗主,卻也不是常人可比。桓玄提氣運功,眼露紫芒,導致他看出《天魔策》的影子,在一瞬間心蕩神馳。
就在此時,她倏地心有所感,緩緩站起,轉身背對秦淮河。她的眼睛就像明月,目光混在月光裏面,照向現身於不遠處的訪客。
李淑庄心知肚明,如果可能的話,聖君肯定不願意更多人得知此事,寧願將它保留在他和乾歸兩人之間。
她這麼想,聖君也差不多。不過,由於事出突然,乾歸送信給她,想通過她打探桓玄,聖君當然毫無辦法。他只能選擇最坦誠的態度,到她這兒來,和她探討商量,以便獲取她的支持。
李淑庄照常坐在望淮亭里,凝望亭外的秦淮河,靜靜傾聽遊船、畫舫傳出的絲竹管弦聲。今夜風很大,也很涼,卻無力削減遊人尋歡作樂的興緻。
魔門武學五花八門,駁雜繁多,均源於這本源遠流長的秘典。各分支自行演繹變化,發展出不同的奇功異術,卻無法脫離本來面目。換句話說,魔門中人修鍊了魔功,即使事先不知彼此身份,動手之後,也極有可能從招式內功中察覺不對,及時收手,喝問對方是誰。
他收信當日,乾脆利落地動身返回南方,同時派出魔門古往今來,隱蔽藏匿功夫最為可怕,行蹤最為神秘的「鬼影」,前往大司馬府,貼身監視桓玄。
他有成百上千個想法,從最壞的想到最好的,偏偏想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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