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雪漫荒城
第五百二十章 讓我來

當時,燕飛面露苦笑,略一猶豫,便給出肯定的答案。這答案極其糟糕,表示万俟明瑤在明知內情的前提下,仍翻臉無情,派向雨田前來刺殺他。蘇夜曾幻想他們能夠解除誤會,這時再看,只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而已。
他們會面之時,氣氛相當尷尬,未能化干戈為玉帛,反倒舊識相見,格外憂愁,語焉不詳了幾句話,便自己談自己的去了。
這其實是一句廢話。她們功力相差太大,心境修養差距更大。她一言一行,均可影響江文清的感受。當她用毋庸置疑的語氣,從容自若說完這段話時,江文清的信心彷彿長了一百條腿,風車旋轉一樣飛奔了回來。這種感覺猶如她信任謝玄和劉裕,只是程度更為強烈,更沒道理可講。
江文清苦笑道:「因為我武功不行?」
劉牢之給出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體現出北府兵大將對邊荒局勢的惦念。然而,他又找出若干借口,不肯撥給劉裕人馬,只讓他率領荒人抵抗強敵,顯見掛心邊荒是假,削弱親近劉裕的勢力才是真。假如孫恩親自出手,殺死劉裕和燕飛,就更讓他稱心如意了。
對話的雙方是蘇夜與江文清,對話的結局是無言以對。蘇夜一臉平靜,照常盤坐在椅子里,連續吐出三句不知道,毫不在意江文清的心情。
「一個答案是,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又不是聶天還肚子里的蛔蟲,又沒去兩湖幫卧底,怎知會有多少把握?我動手之後才能回答你,但到了那時,你並不在兩湖幫的船上,我回答了,你也聽不到。」
蘇夜奇道:「帶你一起?你是說,帶你一起去找聶天還?」
她尚未說完,已被www.hetubook.com•com中途打斷。蘇夜微微一笑,問道:「難道你會為此放過聶天還?」
事已至此,內情並不難猜。她猜出三人因情生變,導致万俟明瑤同時恨上新歡舊愛的真相,亦覺得這事十分棘手。可惜,她既難以插手,他們也不願她插手。她好奇他們之間的恩怨,卻無意多問,隨便甩出幾句告辭的言語,便獨自前來尋找江文清。
她怎麼也猜不到,蘇夜思考問題的方式和她差不多,也在做最壞打算。她怕聶天還老謀深算,及時脫離戰場,使蘇夜臨陣失手,抑或孫恩瞅准破綻,以上駟對下駟,大肆追殺邊荒集的諸多族幫首領。蘇夜則在揣摩聶天還的心思,推斷他的舉動,心想事情會不會這麼容易。
江文清詫異道:「這種事還會有不同答案?」
他此行千辛萬苦,先用計生擒焦烈武的副手兼情人方玲,然後一對一進行決戰,于危難之際,硬生生悟出新的刀招,總算將其斬殺刀下。
兩人看上去像一對姐妹……不,應該說兄妹。蘇夜肌膚白皙嬌嫩,吹彈可破,眼睛卻漆黑幽深,和頭髮是同一色澤,再配合她那種異乎尋常的氣質,冷靜超然的態度,簡直是個完美的小雕像。與她相比,江文清五官雖無遜色之處,神色卻頗為不安,修長的黛眉緊緊蹙起,明顯正挂念著燕飛。
蘇夜旁聽期間,燕飛說得少,答得多,甚至浮現出傷感之情。向雨田問了個很重要的問題——慕容垂是否認出了他,想起他就是當年殺死慕容文的刺客?
她來的當日上午,劉裕剛剛回到邊荒。用倒霉為評判標準的話,他在中原活著的人裏面,依然和-圖-書位居首席。
蘇夜有一眼沒一眼地瞥著她,微笑道:「我有兩個答案。」
如果蘇夜成功得手,問題起碼可以解決一半,否則荒人將再度陷入實力相差懸殊的苦戰。這一次局面不如上次那麼兇險,卻也好不到哪裡去。江文清于潁水布置防線時,心頭總是陰雲密布,不停琢磨最壞的結果。
江文清道:「高彥見過尹清雅后,對她一見鍾情,發誓此生非她不娶,一直找機會與她接觸,不住糾纏她。等她師父因我而死,她說不定會歸罪到高彥頭上。劉兄……」
江文清愣了一愣,失聲道:「你……你是認真的?」
「不知道。」
另外,多一個人便多一分把握,尤其是燕飛這等重量級人物。他若缺席邊荒接下來的激戰,自是荒人的損失。所幸蘇夜仍在這裏,正輕描淡寫,化解向雨田帶來的麻煩。
蘇夜道:「我為什麼要用這件事開玩笑?哪怕他留在兩湖巢穴,讓郝長亨與尹清雅主持這場大戰,我也會一口氣追到兩湖去。」
她說到這裏,嗤地一笑,方問:「你現在作何感想?失去了的信心有沒有回來?」
江文清本就沒抱太大希望,見她一口拒絕,便不再多說,感嘆道:「你知道嗎,我殺聶天還,其實讓劉兄很難向高彥交待。」
蘇夜目光移到旁邊的木桌,看到桌上放著一隻小盾牌,一把短匕。這正是江文清的隨身兵器,表示她武功偏重近身搏擊,具有一寸短一寸險的氣勢。
江文清道:「不錯。」
江文清道:「當然不會。」
她緩緩道:「對不住,但這不行。」
不久前,劉牢之施展借刀殺人之計,派他前往鹽城,清剿沿海一帶的海寇首領,和圖書「惡龍王」焦烈武,試圖讓他葬身東海。在蘇夜眼中,焦烈武最多是一條草蛇,做巨蟒都不夠資格,遑論龍王。但劉裕可不是蘇夜,只能硬著頭皮上陣。
蘇夜思考了足足兩秒鐘,才想起「劉兄」是指劉裕,而高彥是邊荒集最出色的探子,燕飛的至交好友,皺眉道:「不知道。這和高彥有什麼關係?」
他不僅沒死,還依靠這場戰功,在建康名門中聲望大漲。這既是運氣,也是實力,令嫉妒他的人無話可說。結果他回石頭城,向劉牢之復命后,連椅子都沒坐熱,便被匆忙打發回邊荒集,充當阻止天師軍的「統帥」。
蘇夜道:「對,即使我需要幫手,也不會找燕飛之外的其他人,何況我根本不需要。你無需氣餒,若沒有你,我犯不著去尋聶天還的晦氣。你可以把我看作你請來的刺客,一如慕容垂請動了向雨田。」
但人算不如天算,劉牢之的想法和聶天還的、孫恩的、蘇夜的乃至慕清流的均不一樣。別人計劃中的任何一件事,他都不得而知。自從謝玄死後,他的選擇一直充滿謬誤,這次也不例外。他如同一個被蒙在鼓裡的傻瓜,自以為盡在掌握,實際卻是謬以千里。
不過,後者的反應才是正常的,因為現實的確值得憂慮。
此時,屠奉三人在江陵,似是要尋找機會,與侯亮生私下相談,大概兩三天後才能回來。蘇夜並不在意他的行蹤,聽完這個消息,才正式與江文清說話。
她雙眉緩緩舒開,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他滿心熱情,準備除去劉裕。與此同時,蘇夜正以更大的熱情,籌劃謀殺聶天還。他註定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再度大失所望。www.hetubook•com.com
蘇夜笑道:「這就要談到第二個答案了。萬一有人發問,我會鐵口直斷,告訴他們,我有十成十的把握。這也是我的真心話,因為聶天還不死,我絕不會回來。」
兩人先商量如何襲擊聶天還,又討論過燕飛和向雨田,最後進入一陣不長不短的沉默。這陣沉默持續了起碼三分鐘,才被江文清率先打破。
江文清擔心燕飛,只因她和他的交情。無論是做敵人,還是做朋友,她對燕飛的印象一直很好。如今蘇夜突然告訴她,慕容垂從未忘記燕飛,特意找來外族高手,只為保證燕飛死於非命,難免令她擔憂。
她並非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卻第一次如此滿懷感慨。不知從何時起,她看待蘇夜的眼光也變了,變的信任多而疑惑少,依賴多而懷疑少。她開口發問時,已準備相信她說出的每一句話。
「所以,你不知道燕飛去了哪裡?」
蘇夜笑道:「那你不必多想,讓我來吧。我和高彥並無交情,無需考慮他心上人的感想。況且兇手是我,尹清雅為什麼要怪罪別人?聶天還死了,她想報仇,也是人之常情,讓她先練到破碎虛空的境界再說。除此之外,一切均為空談。」
她的請求無疑非常突兀,且缺乏可行性。但蘇夜都不用仔細想,便可了解她的心情。她兩個仇人當中,桓玄已然死去,死得和她全無關係。以後聶天還是死是活,好像也沒她的事。她所求並不過分,只是手刃仇敵而已,卻因仇敵的身份武功,註定無法完成。
慕容垂曾經彎弓搭箭,盡聚全身功力,從遠處一箭射死大江幫的直破天。蘇夜提起這件事時,江文清還以為她想照葫蘆畫瓢,也拿把弓射死聶www•hetubook•com•com天還。但她的真正意思是,對方可以圍追堵截,不惜大傷元氣也要先殺直破天,或者通過內奸施展詭計,逼迫江海流出面決戰,其他人當然也能這麼做。
總而言之,所有苦活累活都由劉裕一人來干。若非他智勇雙全,又結交了一批膽略過人的朋友,恐怕沒命活到今天。
她長長吁出一口氣,像是吁出了心底的重擔,不答反問:「你能否帶我一起去?」
「慕容垂只讓他殺燕飛一個人?」
江文清一聽她說「也能」,立即領會到她的意圖。她想用大江幫幫主所在的戰船為誘餌,誘使兩湖幫主力接近。不管聶天還親臨前線,還是居中調度,戰船陣型均會受到影響,露出比平時更大的空隙。那時候,江文清便可投放一個獨木舟和一個蘇夜,讓她勢如破竹,直衝聶天還的坐船,像孫恩那樣,直接擊殺對方主帥。
「……」
「……向雨田會回來嗎?」
同樣是用短兵器,倘若江文清有蘇夢枕的水準,那她不說,她也會主動帶上她。但是,她離蘇夢枕仍有很大差距,根本應付不了深陷兩湖幫船隊腹地的兇險。
向雨田及時趕到,把燕飛從天坑裡拉了出來。自始而終,他都沒掩飾過自己的驚愕。驚愕源於那道閃電,更來自燕飛的身份。他終於明白了,燕飛正是拓跋漢,而非一個素未謀面的漢族高手。
「應該是吧,我還是不知道。」
「不知道。」
這個回答顯然發自內心,真誠到無以復加,可聽在江文清耳朵里,難免令她好氣又好笑。她想都不想,嗤笑道:「你曾說,你也是一幫之主,習慣了向下屬發號施令。我希望你平時說話不像現在這樣誠實,否則你的部下會失去每一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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