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沒人回答，但是黃廣義並沒有如他們所擔心的那樣暴怒或突然炸起來，他意外地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語說：「好像過了一點，感覺就變得有點虛。」
「你請個假唄，咱去宜家把電冰箱買了。」祝文明說。
「黃總召集大家開會。」黃廣義的助理出現在門口。
當黃廣義說出來，所有人都有些想笑……竭力忍住了，抓緊時間朝門外走去。
「啊，那看來宜家是真緩過來了。好事。」
他把話點破了。
甚至包括黃廣義在內，目前都不知道，宜家手上的資金，大概只夠撐上五天，就算加上這期間因為形勢大優，銷售回攏的資金，最多最多也就十天。
「啥？」祝文明一下急了，一把拉過兒子，「你小子是不是惹什麼事了，不敢見人？」
黃廣義判斷宜家很有可能是虛假繁榮，一個自己就會破的氣球。
「那又怎麼樣？重要嗎？」黃廣義說：「去吧，把價格調到和宜家一樣，我來打消耗……我來靜靜看他作死。」
在最關鍵，最容易亂了方寸的關頭，黃廣義第一個冷靜了下來。那是他16歲開始北上謀生，披荊斬棘的人生積淀，是他作為一個白手起家年輕富豪的睿智。
黃廣義看著他們，說：「那小子不笨，所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應該這樣打，而是他其實做不到，他並沒有那麼多資金，足以支撐他耗死我們……宜家，很快就會是空的。」
馬秀姿請了假出來，情緒好了不少。
「可不是。」妻子馬秀姿喜和_圖_書滋滋說：「你想啊，來了新生產線，那組長不至少得多仨啊？」說完她指指自己，眉眼喜悅，眨了眨眼睛。
……
「我……降價？」
對方驚了一下，「嗯？黃總。」
「就宜家少帥啊。」
馬秀姿有點生氣，因為按說早該買了，這大夏天都過去一半多了，別人家的冰西瓜都吃了幾輪了，可是丈夫是個精打細算摳門到家的，之前一直不肯出手，就等啊，等啊，非說再等等價格還會降，任她怎麼生氣，催促都沒有用。
「啊……好，馬上去。」
「啥鴨舌帽？」馬秀姿問。
祝文明是臨州城內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平日做著裝卸的活，日子過得不好也不壞。要說他和這場已經攪動臨州城兩個多月的家電大戰有什麼關係，大概就兩點：
所以，誰知道老闆現在是不是一顆聲控地雷？
「就前面長長的，唱搖滾的崔健都戴，能擋臉。」兒子說。
好一會兒，黃廣義抬頭，拿起來那本雜誌，問：「都看過了吧？」
在場果美的骨幹們都在心裏默默警惕了自己幾遍，同時把人手一本的《八小時以外》特刊在抽屜最角落位置藏好。
「嗯？」
一時間騷話泛濫。
馬秀姿嘆口氣，整理情緒去了……祝文明帶著兒子在門口等著。
祝文明之前有聽老婆說過，說老闆好像為了給兒子攢資金，把廠里好多事情都暫時停了，把錢死死捏著，就連訂好的進口一條生產線，都準備舍了定金不要了。
所有人和-圖-書細一琢磨，豁然開朗，跟著滿心喜悅。
「什麼事那麼高興啊？」祝文明迎上去問。
黃廣義在身後交代。
所以說記者是不能相信的。
「沒啊。」兒子搖搖頭，自己忍不住樂呵說：「我是怕我不把臉擋著一點，回頭再考個年級第一，大家會以為我不是靠實力。」
「穩了，就這個價了，等那個果美垮了，價格說不定還要往回升呢。嘖嘖，宜家真是這個。」祝文明比了個大拇指，說：「那啥，你不是一直催，一直想在宜家買嗎？快，去找領導請個假，好讓上頭知道，咱在宜家買電冰箱了，咱是支持宜家的。」
所以當響聲傳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是是是，那現在賣好，怎麼也好過不賣嘛。」祝文明腆著臉，笑著討好，說：「快去吧，跟領導請假的時候說清楚點，咱是要去宜家買冰箱。」
「老周。」他點了一個副總的名字。
「現在如果換成你是宜家那小子，剛拿到手巨額資金，你會選擇怎麼打？」
至於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最新一期的《八小時以外》特刊，那上面的某篇專訪，那個人——鬼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和強勢，還有那麼一種奇怪的可以氣死人說話方式。
「非等人家大好了，贏定了，才去賣好……那咱哪比得上別人落井的時候伸手，大雪天里送煤球啊？！告訴你，我要是爭不上這個組長，就是你的錯。」
這玩意就像是一場拳王頭銜爭霸賽，公認實力更強的一方在比賽前十個回合和圖書全面佔優，咄咄逼人，打得對手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苦苦支撐。
壓根沒有人懂什麼虛假繁榮。
但是這是他的事，在於媒體和廣大群眾而言，故事就是一場討人喜歡的精彩的大逆轉，有意思又有實惠，哪來那麼多好猜想的？
現在聽老婆說生產線又要了……這樣一看，宜家應該現在是真的不差錢了。
沒人回答，他又繼續道：「什麼感覺？」
一，他家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備好錢想買一台電冰箱；
這傢伙還真是個會算計的，不光算計錢，連請假都連帶著幫老婆提升印象。
「捶？渣都不剩？你不會還想說，你一定會靠著自己強大的意志品質，重新站起來吧？兄弟，你可別這樣作死啊。」
宜家降價促銷的第二天，第三天，果美依然保持著沉默，沒有跟上。
在場果美骨幹們逐漸都聽懂了，眼睛都亮起來。
……
沒辦法，那些話實在太洗腦了。
「對，是我我也會降。」黃廣義說：「但我一定不會降到比果美更低，我會選擇隱藏實力，繼續保持之前挨打的狀態，跟著對方走，直到耗死對方，然後一口吞下……」
「可是這樣，外面肯定還是會覺得他現在佔優。」周副總說出了實際情況，實際目前的情況只要果美選擇跟，而不是壓，大家就會認為這場大戰已經「攻守互換」，現在是宜家佔優。
「媽，你說話小心點哦，什麼叫不要臉的話？這可都是跟你老闆的兒子學的。」
「對了，這幾天不要懈怠，給我和-圖-書想盡一切辦法，摸他的底……另外，設法安排一次巧遇，我想和他碰一碰。」
「我剛請假的時候，好多領導都在。」馬秀姿說：「我估摸著他們應該都聽見了，批假也痛快，再一個我跟你說，我剛碰巧聽到的，我們廠要進新的生產線了。」
「不爽？」旁邊一個人看看他，「哦，雜誌上學來的對吧？你小心點，千萬別在黃總面前用那個人的說話方式。」
黃廣義搖頭，「短期內，我們怎麼壓他都會跟的，這就是他要的效果……所以，跟上就好，不用繼續壓價。」
夫妻倆反應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大笑著，說：「你個沒皮沒臉的，哪學來的這不要臉的俏皮話？」
十余名果美骨幹同樣沒有一個人吭聲，因為他們都已經看到了……在面前的辦公桌一角，就放著那本《八小時以外》。
可是他一提這個，馬秀姿反而氣不打一處來，「還敢說，你還敢說？我催過你多少次，你早幹嘛去了？你知不知道，就和我一起，爭機會提組長的那個秀玲，人早買了，而且是在宜家最難那一陣買的……她成天在車間里，在領導面前說，說自己一心支持宜家，都說了半個月了。」
「黃總現在肯定很不爽。」一群人不自覺湊在一起，其中一個人說。
這種情況近兩三年來幾乎從沒出現過。
二，他的老婆馬秀姿在花季雨季服裝廠上班，那個廠的老闆，聽說是宜家老闆的爹。
「……」
作死這個詞一直存在，但是近幾個月來發揚光大，是因為一個m•ｈｅｔｕｂoｏk.ｃoｍ•coｍ叫鄭忻峰的人。
祝文明今天沒活，特意帶了正放暑假的兒子跑到廠里，把老婆從車間里叫了出來。
實際他們也猜不到。
「……也是，不然估計要被捶得渣都不剩。」
「嘿喲還真是。」祝文明那個高興啊。
馬秀姿說著就甩手打了丈夫胳膊一下。
……
「哦。」馬秀姿想象了一下，「你要那個幹嘛，擋日頭啊，就你這黑不溜秋的，用不著哈。」
「啥？怎麼你今天突然又有決心了？」
黃廣義的辦公室里，一切都已經收拾停當，他人坐在辦公桌后，暫時保持著沉默。
「不啊，我擋臉。」兒子分辯說。
而後，在局面看起來只差最後一記重拳就可以結束的第十一回合，對手突然來了精神，開始犀利反擊。
「……」
正如他們所說，現在的情況，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為，宜家大好了，要贏了。
從策略上來說，黃廣義的猶豫和暫時保守看起來毫無問題。
「那黃總，我們……壓？」周副總激動問道。
於是你會擔心他其實一直在保存體力，不得不小心謹慎，以防被重拳KO。於是你選擇守勢，先穩一穩，消耗對手同時摸清對方的底細——反正還有第十二回合。
曲記者在專訪文章中，把她和江澈之間關於【拍照】的那段對話放在了文末。
夫妻倆心情好，去宜家的路上，兒子趁機提出來要買一頂鴨舌帽。
只是果美在臨州「臨時總部」的骨幹們都聽說，這天上午，黃總獨自待在辦公室里，踹翻了椅子，摔了杯子，砸了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