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幽月殘空
第五章 葉翼

天不怕,地不怕,最後母后發火,那可是天下間最恐怖的事情。想起從前的凄慘,我不尤渾身一抖,精神瞬間變得無比集中,真氣緩緩運轉,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同時四下打量著,盤算著怎樣才能安全撤退。
微微愕然,手中不由得停了下來,心中奇怪,莫非師傅知道我有難,特地派他來救我了??越想覺得似乎越有可能,心中大喜,師傅啊,關鍵時刻果然還是你靠得住啊!!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的。
那麼,難道母后並沒有從太儀院的那群老頑固中找人,而是從這些屬國質子或者他們身邊的人找的老師?!我不禁猶豫自己的判斷,雖然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但是我仍然不能確定,因為這種想法實在是——不可能。
我的血都在沸騰著,身體的每個部分像被什麼喚醒了似的,不斷顫慄著。
伊維雅皇后皺了皺她兩道姣好的柳月眉,輕聲說道:「陛下,這樣子恐怕不妥吧。皇兒如此頑劣不堪,現在若不加以教導怕日後野性難馴啊。更遑論讓他此刻出外遊學,若皇兒此刻的表現落入他人眼中,豈不是大大有損我皇族威嚴,還是先學禮儀教導為好。待皇兒的禮儀言行已經基本符合他皇子身份的時候再讓他去學院不遲。而且,可先請老師前來為皇兒授課,這樣子就不必擔心皇兒的學習問題。」
場中我們這麼獃獃的不動,場外觀戰的幾人卻不知到底結果如何卻又怕驚擾了我們,只能焦急的觀望,如果不是毒牙攔著的話,擔心我的緋羽恐怕早已衝過來了。
「喂,喂,等一下啊。」我急急地喊道,卻全然忘了後面還有四雙眼睛正緊盯著我,其他人倒也罷了,但是緋羽呢?
我幾乎是想也不想便還招了,手腕輕轉,弒神脫手,繞著她的青葉轉了個圈,再回到我手上時,卻已脫出她的攻擊範圍,信手一劍刺出,點在她匆忙豎起的劍身,青葉發出一聲呻|吟,她往後退去一步,局勢重回對峙,但她的氣勢卻已大不如前了。
巧之極莫過於拙。
也許,是還沒有值得我用一切去爭取的東西吧……
這是我所想到的第一字眼,但是可以嗎?答案是不。
現在想起來,還是跟著師傅學劍的時候最輕鬆了。
我唯一的依仗便只剩下我所練真氣的特殊性,比起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劍士們來,真氣鬥氣的性質雖然差別不是很大,但是在持久性上,鬥氣卻根本比不上真氣的萬一。
原來如此,這樣子的「全力」,實在是不用也罷。
雖然毒牙的血色鬥氣詭異,而且不可思議的強,就連菲華落羽所形成的灌注著我真氣的雪之障壁都被他輕易破開,但是他的消耗肯定也很大。
心中不斷咒罵著傳授她的碎雪劍法的人,精神卻倏地集中起來,我的眼中只剩下她的劍,耳中只聽得見青葉破空的些微輕響。
沒有馬上推門進去,淡淡的真氣緩緩流出,我在院子的中央慢慢繞了一個小圈,表面看上去我似乎是在欣賞那庭院中的風景,但事實上,我正留意著四周的動靜。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風舞苑附近竟然沒有人在,但我仍是有種被監視著的不舒服感。不過,屋裡面倒是有一個人在,但也只有一個人在。
沒有絲毫時間上的間隔,毒牙已出現在我的面前,暗藍色的蛇信吞吐著。
毒牙的狀況竟然比我所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就像是繃緊了的弓弦,我輕輕的一觸,卻將他整個兒點燃了,這是我第一個失算。
果然,在我省起的同時,背後傳來緋羽冷冷的輕哼聲,不由得微微苦笑,這小妮子吃的是哪門子醋啊。
我身周的白雪無一例外的被切成細碎的雪粒,並受我不自覺外溢的真氣影響,不規則的懸浮在我身外一丈以內,畫成了一個類似真氣圈的防禦層,就像是個白色的大雪球將我包裹其中。
毒牙一反常態的走在最後面,越行近天夢他的臉卻越冷,雖然仍舊笑著,但是笑容中卻有著太多我所不能了解的東西,渾身散發著刺鼻的殺氣,就像是從地獄返來複仇的殺神。
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詭異結論嚇傻了,然而身體不可掩飾的真實感覺是卻忠實的回答我:答案確實如此。
心中詫異,手上卻是絲毫不慢。
為什麼?
「碎雪。」我不由得低低呻|吟。
不知道毒牙是否也意識到這種情形,所以他的攻勢越發的凌厲起來,卻不見效果,他眼中閃過一絲凶厲陰狠的神色。
堵不如疏,我唯一想到的辦法便是讓他發泄出來,否則當鎖住他理智的大壩一旦決堤,不知緣由的我們就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殺掉他,要麼被他殺掉。
打死我都不同意!大不了我溜回皇家騎士團,跟締亞茲師傅繼續練劍!
思路是正確的,但實施起來卻完全變了樣。
我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否同樣燃起如毒牙此刻的猙獰臉孔,但想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終於,我聽見她顫著聲問道:「雲……哥……哥哥,是……是你么?」
天啊!我怎麼會這麼慘啊?!救命啊!!!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卻把馬上我打入地獄。「還是先讓皇兒先去星舞學院學習學習吧,反正他早已過了適學年齡了。龍家的祖訓可是要多出外歷練歷練啊。」
瞬即,熟悉的輕吟響遍全場,但比起平時,卻多了些憤怒,多了些不忿。
收拾了一半的包袱仍在地上,仰面躺倒在床上,就像是突和圖書然失去了全部力氣似的,全身懶洋洋的,我失去了做出任何動作的慾望。
再說了,平時太儀院的那群老傢伙就看我不順眼了,整天指責我這個不合禮儀那個不合標準的,現在母后要我學習禮儀,還不是從他們那些人裏面找那些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傢伙出來。這次被他們抓個正著,那還不得拚命把我往死里整。
更像是興奮!
劍,終於相交。
破空聲響起,毒牙已至眼前,劍身上那暗藍色的色澤在羅密得的光輝下卻顯得蒼白,只是它的主人正燃燒著血色的鬥氣,看起來卻更是詭異,就彷彿來自異世界的魔神降世一般。
然而我在意的卻不是這,而是眼前這一幕卻彷彿似曾相識一般,竟是獃獃望定了。
「啊?啊!」我被她的「偷襲」弄得天昏地暗,正想解釋時,她卻早已飄然遠去,連青葉劍都沒有取回,就這麼去了,眨眼間便已消失在我的視線之中。
「皇兒。」母后悅耳的聲音本來是很動聽的,為什麼此刻聽來竟是如此令我毛孔悚然,不滿的揮手,想掙脫伊維雅皇后捉著我手臂的手,但是卻沒有成功。
劍舞,雪碎,紛紛擾擾,漫天飛揚,瞬間迷失了彼此的視線,他的,我的。
我也終於明白為何之前的戰鬥,總是給我一種他未盡全力的感覺。
只是你們,又有幾人真正明白,我不只是個孩子,卻又只是個孩子啊……
無聊的榮譽感呢……
逃!
「團長大人給殿下的信。」微微一禮,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我。
心中頭一次掠過死亡的陰影,恐懼的感覺一閃即逝,卻隱隱有種解脫的自虐快|感。鋪天蓋地而來的血色陰影發出尖厲的撕吼,那直欲把我靈魂撕裂的聲音直刺心底最深處,尋找著什麼似的不斷翻攪著。
不會吧!!
雖然不知道毒牙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我也不能因為任何原因而使緋羽受傷,於是我無視緋羽一路上的冷漠,倏地出手,將她攬得近了近,抱在懷裡一陣輕憐蜜愛,直吻到她嬌喘連連,不斷求饒這才放過她。而真氣圈卻已悄悄展開,將緋羽護在懷裡,阻隔毒牙那愈發濃烈的殺氣。
不然的話,為什麼護送屬國皇族回國這種事情會用到師傅的皇家騎士團呢?威懾意維坦?騙鬼去吧。雪舞之強盛尤勝以往,再說了,要威懾也用不著對方剛送完新的質子的時候啊。
「嗯?」我疑惑的皺了皺眉頭,難道毒牙還有意識?那他怎麼會這般瘋狂?故意的?還是……思考著問題,我反倒沒有留意到他到底在說什麼。
忽略戰場上任何一個因素的結果都是慘痛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這句話語,我已受到教訓。
劍交,劍分,再交。
這,這,這不是傳說中的劍客所能達到的最強階段嗎?!
嗯,一定是這樣子的,我自認為找到了答案似的點了點頭,正要回答她,好了結這個大麻煩,卻聽見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東北方的天空處遠遠的騰起一片紅雲,轉瞬消散,她臉色一變,不待我回答,柔聲道:「雲哥哥,嵐兒現在有急事要辦,辦完事再來找你。還有哦,這次你休想再拋下我一個人消失了。」
我不由微微感到驚訝,即便今年只有七歲但去年我便打敗了我的劍術老師——聖騎士締亞茲,雖然當時所憑藉的學自夢中的無名心法所練成的一種叫真氣的東西,但是母后那柔柔細細怎麼看都不可能有多少力氣的手臂,此刻我竟然揮之不動。
那驚天的戰意,那濃烈的殺意,那瘋狂的恨意匯成這一劍。
「殺!」他的眼已看不見其他的顏色,我只看到紅色的瞳仁驟然縮緊,彷彿從咽喉處逼出的一個「殺」字,伴隨的是鋪天蓋地般襲來的毒牙劍。
毒牙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了,而他身上的冷意卻已超過了他身邊的雪花,雪在他的身外凝結了一層薄薄的結晶,看起來就像是披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牙。」我輕聲喚道,聲音蘊含著真氣直灌他雙耳,毒牙渾身一震,轉身望來,紅色的雙眼燃燒著異樣的慾望,我知道它的名字叫嗜血。
雖然心中驚疑不定,但是好奇心卻不可控制的提了起來。混雜著對未知的恐懼,我走進了庭院的大門,然而我略略有些失望了。
我很少有這種感覺呢。
卡里拉著同樣滿臉不高興的妮婭早就離開了,毒牙丟給我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也跟著跑掉了,只剩下我望著滿臉寒霜的緋羽獃獃的愣著,心中歡喜,這一路行來,緋羽終於漸漸恢復「本性」,卻又暗暗叫苦,不知現在該如何解釋才能消除她的怒火。
「皇后,我看算了吧,反正皇兒還小,再過個一兩年再學這些東西,應該也不遲啊。」父皇英明,果然還是父皇最好了,我不由得向父皇投去一個感激的眼色。
茫然睜開眼,正「享受」著這一刻的我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場中的異變。
我已經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揮揮手,示意利亞退下。
她緩緩的轉過頭來,秀美而陌生的臉龐卻早已是梨花帶雨,淚流滿面。輕咬著下唇,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與適才仗劍而立時卻是判若兩人,彷彿受了委屈的鄰家小女孩,雙眼通紅通紅的,像是離開了窩的小兔子,分外惹人憐愛。
我也只能這樣子一個人躲著默默的抗議,因為沒能力去改變什麼,所以我沒有抗爭。明知道會被駁回的請求多試幾次也不會有和-圖-書所改變,那又何必去求?
一個字——煩!
心緒倏地展開,默默思考著。怎麼回事?難道是母後記錯了?不可能,母后那麼精明的人怎麼可能記錯,絕對不可能。
想起新月,便想起分開時新月臉上那濃濃的哀愁,眼前時光迴轉,卻又彷彿回到那個血色的黎明,她那令我熟悉到心悸的溫柔和幽幽的歌聲似乎又開始在耳邊迴響起來。
我真的準備殺掉他嗎?當然不是,是的話我又何必出手。
這些話寫來繁雜,但其時卻不過只經過了極短的一段時間。
「明天早上八點,你的禮儀老師會在風舞苑等你。記著不要遲到,給老師一個好印象。好了,你回去休息吧。」無言,母后根本就無視我的存在。
冷麵王子?!
轉眼間,天夢城牆已遠遠在望了,毒牙眼中射出凜冽的仇恨之色,這種眼神我並不陌生,因為我也曾在新月的眼中見到過,卻不是她的。
歷練就歷練,幹嘛要送我去上學院,還是那間傳說中貴族弟子的噩夢,龍氏子弟的熔爐,且不說「冶鍊」結果的好壞,萬一我就這麼被它給煉沒了,你們就不擔心啊!
在毒牙結束我生命的前一刻,也許是幾萬分之一秒,就那麼一個瞬間,我的弒神終於出鞘了。
怎麼可能?!她用的竟是我的碎雪劍!
事情的轉變是如此的突然,以至於正準備驚叫的緋羽發出的卻是驚喜的輕呼,而身為主角的我卻全然不知到底為何會如此。
我沉聲問道:「怎麼了?」只是太過稚嫩的聲音聽起來卻讓人有種想笑的感覺。
真氣輕送,將緋羽推到卡里那邊去,對他喝道:「幫我照顧她一下。」
雖然心中歡喜,表面上卻不露出一絲聲色,卻不是考慮什麼,而是除了幾個極相近的人,我不願意與其他人太過親近,他們諂媚的笑容令我看了想吐,久而久之,還得了個冷麵王子的雅稱。
手握緊,拇指流長的指甲深深的嵌進肉中,尖銳的刺痛諷刺我控制不住的淚水,輕輕,滑落。手臂橫放,遮住我的眼睛,擋住一切看得見和看不見的罪惡,卻怎麼也擋不住腮邊那不斷滾落的苦澀咸濕。
而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呵!我又如何笑得出來?!又有幾人可以讓我放聲大笑?!
然而沒有半分火氣的碎雪劍法在她的手中使將出來卻是這般慘烈,仿若來自魔界的惡魔撕開了人間的祥和,偏偏又是如此美麗、動人心魄。但我卻全然沒有心情欣賞,雖然她只將這一式偏移了那麼一丁點的距離,但是卻無疑將碎雪從最瑰麗的劍舞變成最慘烈的殺招。
微微感到詫異,卻見她的劍已平貼著弒神的劍身往我斬來,一瞥眼間,卻正見她的眼中一絲精芒閃過。
卡里老是時不時地望一眼毒牙,顯然很不放心這個說變就變的同伴,怕他什麼時候就會暴起傷人。
他的劍法仍然很快,卻已與他一貫所用的毒牙不同了,現在的他更像是嗜血的魔獸。
手中卻自然地做出了反應,「鏗」,相交的卻不全是劍。我不由自主迎上去的卻是弒神的劍鞘,在青葉插入劍鞘的同時,我的手腕同時向上一抖、一轉、一帶,青葉已落在我的手中。兩人交錯而過,失去了重心的她已跌落在地上,身形一轉,弒神卻已架在她的脖頸上。
最為簡單的一劍,沒有一絲絲的花巧,簡單到甚至就只有拔劍這麼一個動作。
「碎雪——菲華落羽!」
此刻,那柄原本暗藍色的毒牙卻如他的主人一般,染上了一層血色的慾望,冷冽的殺氣、濃厚的殺意暴風驟雨般湧來。
顯然是不可能的。新月不在這裏,而他也不是我。
而他突然釋放出的強大戰力,比平時所表現出來的要強上好幾倍,而且那種不要命的打法,更是讓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不像他一樣毫無顧忌,畢竟我還是清醒的。而且話說回來了,即便此刻我改變主意,想開殺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了。不能像他那般以命博命,又不能像對敵人一樣毫無顧忌,束手束腳的打法無形中大大的削減了我的戰鬥力。
皺了皺眉頭,我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卻也沒有絲毫停頓,院子並不大,走過小小的過園,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標準的意維坦建築立在眼前,那柔和優美的曲線如波浪般自然的起伏跌宕,意維坦果如書上所言是黛娜蒂爾赫萊斯所鍾愛的國度。
人還是那個人,劍還是那把劍,然而人已不是那個人,劍已不是那把劍。
人,果然只能靠自己,一個又一個,全都不可靠。
我是否該馬上轉身跑掉呢?我七歲,年齡的無力,令我的第一反應便是離開,遠離危險,但是哪裡又是安全的呢?我是雪舞太子,繼承人的責任,開始本能的分析局勢的優劣及離去與否的得失孰優孰重?看看先,佔去了出生以來絕大多數時間的我做出了決定。
不過那又如何呢?自嘲的笑笑,挨這麼一下,即便我躲的比他快,區別也只不過是比他少躺幾天。
緋羽微微轉過頭來,顯是不解到底什麼事能使我膽敢拋下她的「訓導」。而我卻不願她的心因這份血腥的慾望而染灰,輕咬著她的耳珠道:「乖,我們又要打架了,在一邊乖乖看哦。記著千萬不要靠近我們。」
生在皇室,我過早的接觸了太多我這個年齡所不該觸碰的東西了。
一路漸漸無語,沉默充斥在五人之間和-圖-書,妮婭顯然對我早晨的行為「深有感觸」,似乎已經認定了我跟那些浮夸子弟為一丘之貉,遂不再一直對我放射那種極富殺傷力的眼神,倒是省了我一番心思。
突然,他停下了追擊的步伐,毒牙收回鞘中,然而他的氣勢卻一點不減,彷彿出鞘的劍,閃爍著冷冽的氣息。他身周的血色鬥氣已變得非常薄弱,淡淡的一層紅色附在他的身上,像燃著火焰的玫瑰,盛開著詭異的笑顏。
我無言,這種以命博命的打法不是沒有,但也絕對不多,只是沒想到一個早晨就讓我遇到了兩個,看來這趟天夢之行還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驚險啊。
「這個,呃,我反對,行不行?」我澀澀地道,「有第三個選擇嗎?」
事關機密?鬼才信你。現在整片大陸風平浪靜的,保密幹什麼!再說了,那護送的也只是南方屬國意維坦的人啊。難道有人會去刺殺他們嗎?刺殺他們還不如刺殺師傅來得有價值……
聽到最後一人都離我而去,我沒有絲毫怨恨,也恨不動,只是失落。
進還是不進?猶豫了將近半秒,我緊了緊手中那立起來不會比我矮多少的清吟劍,伸手便要推門。
我哭啊,苦命的人啊!
「最後一招。」
「對一個劍客來說,劍就是生命,劍就是一切。」喃喃的低語著師傅所教授我的第一課,自嘲的微微苦笑,臉上露出一個絕對不符合我年齡的深沉表情,輕輕一嘆。師傅啊,你不是這麼教我的嗎?那你現在呢?
「羽兒,對不起嘛,我錯了還不行嘛。」
毒牙強大得幾乎令我窒息的氣勢迎面壓下,如驚濤駭浪般陣陣襲來,卻沒有一刻停留,我甚至沒有一絲喘氣的空隙。
彷彿被觸碰到被封印著的禁地,一直被我強行克制著壓在心底最深處的那股東西一下子冒了出來,瞬間佔據了我的全身,憤怒的叫囂著,我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長嘯,帶著絕不比毒牙眼中少多少的怨毒,弒神出鞘。
聲音顫抖,卻不再冰冷,彷彿冬雪初融,帶著絲絲的暖意,聲音中卻飽含著太多太多。似驚訝,似不信,似歡喜,似哀怨,我聽得一愣,卻被她的問題嚇到了。
而毒牙的劍卻似乎絲毫不受阻撓,血色的鬥氣帶著鬼魅般的呼嘯瞬間破開那點點的白雪,直刺心窩而來。那本該起到防護作用的雪粒毫不留情的打向毒牙,卻在遇到他身上鬥氣的同時融化了,升起了隱隱的蒸汽。
卻不像是害怕,更像是?
她斜斜的跌坐在地上,一身的白衣已染上了不少泥土,變得不灰不白,全然沒有剛才的飄逸出塵之感,卻分外覺得親切可人,束髮的發巾輕輕滑落,滿頭青絲委地,彷彿跌落凡塵的仙子,讓人不由得心生親近之意。她的身子隱隱的顫抖著,肩頭聳動著,竟像是在哭泣,卻又彷彿激動著什麼,卻終究沒有轉過頭來。
輕輕拍了拍腰間的清吟,大步踏出,我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劍,往裡走去,也迎向了我人生的第一次美麗邂逅,那份感覺直到許多年後,記起,仍是那般溫馨,一切仿如昨日。
長久下來,肯定對我有利,毒牙肯定會比我先支持不住的。
然而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現在可不是平時的毒牙啊。
不行,絕對不行!
毒牙的劍沒有絲毫擋隔的意思,反而是朝我襲來,臉上露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如果那能被稱為笑容的話。
這種沒來由的比斗還真是不划算啊,希望那傢伙醒來后,已經恢復了本性,不然這場戰鬥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了。迷迷糊糊,自嘲著最後的念頭,耳邊傳來緋羽奔跑的腳步聲及悲聲的哭泣,手一松,弒神落在一旁,一陣熟悉的沁香將我擁入懷中,我不負責任的陷入了沉睡,卻覺得好安心,好安心……
也許吧。
我的身體幾乎已經完全脫離了我的控制。
「我不管了!我一定要馬上逃走!對,馬上走!」回到太後宮,我坐立不安,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被那種長滿了白鬍子的老傢伙嘮嘮叨叨嘮嘮叨叨,還要我跟著他們耍猴戲,在這裏多待一秒我都會瘋掉的。
原因不同,結果當然不同。那首歌的魔力在於它在我心中的地位,而不是它本身。
卡里早已拉著妮婭遠遠的躲開了,兩雙眼睛驚疑不定的望著驟然大變的毒牙,全然不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會使得同伴如此大變。
我一個后翻倒縱而出,人卻仍面向著毒牙,雙手握劍,朝著追來的毒牙刺去,意圖阻隔。
「牙恨·翼!」隨著一聲音量突增的暴喝,在我的視線里,他的身上霍然張開了一雙巨大的血色雙翼,如蝙蝠一般的翅膀在白色的飄雪中拍打著,毒牙的鬥氣竟然已達到實質化的程度。
我一定要開溜,不管怎樣,還是先溜回皇家騎士團駐地再說,怎麼說皇騎軍跟那群老傢伙也不是一夥的,那裡比起這裡會安全得多。
同樣簡單的一劍,卻更快,快得甚至連它的殘影都仍停留在劍鞘中,而它已對上了毒牙。
活見鬼了!!!
但越是如此,我的身體卻越是不克自制的顫抖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竟然要雪舞的太子去向屬國的人學習禮儀,傳出去豈不是帝國之恥!這,怎麼可能!即便是老是看我不順眼也被我看不順眼的那群老頭,要是知道母后竟敢做出這種決定,還不馬上暴跳如雷然後立即搞那些聯名上書之類的東西跟她拚命才怪。
懂得越多和*圖*書,煩惱越多,無憂無慮的生活便離我越遠。
空靈而又輕柔,如葉之初墜,不帶起一點聲音,也不帶走一絲空氣,翩然而舞,動作自然輕盈。
手心中不尤滲出汗來,畢竟我才七歲,陰謀詭計於我,原本只是厭惡,此刻卻令我不由自主地感到陣陣恐懼。
不過那顯然是不可能的,那麼強大的一次硬拼,他肯定會被弒神上所聚集的真氣襲到,我躲不過他的毒牙,他更不可能躲得過我的弒神,對於速度我還是相當有自信的。
青色的光芒瞬間暴漲,凜冽的強大氣勢同時炸開來,在紅色的世界中硬生生的撕開了一道口子。體內真氣不克自制的沸騰起來,比剛才更加的濃烈,弒神貪婪的吸取著我瞬間湧入的龐大真氣,青芒愈加的刺眼。而此刻我的眼前正不斷流轉著一幕幕熟悉的場景,而我卻是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難道我的本質跟毒牙一樣,也是個戰鬥狂?!
我嚇了一跳,心道:我們沒這麼大仇吧,使出這種兩敗俱傷的招數幹嘛?!
我知道此刻他只是名為毒牙的殺戮機器,甚至遠比之前身為刺客的毒牙更不像是人。
劍客,可以敗,可以死,但絕不可不戰而逃。
弒神並沒有如她想象般脫手,她的表情終於有了改變,絲毫不掩飾她的驚訝,似乎是在奇怪為什麼我可以躲過這出人意料而又巧奪天工的一擊。
略微猶豫,我也跟著停下了腳步,弒神跟著歸鞘,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做好了隨時開溜的準備。我雖然不在意生死,卻絕不願意無辜送死,更何況還有緋羽在等著我,而且就這麼死在這裏的話,也實在是死得太沒意義了。
話說完,在我臉頰上輕輕印上一吻,悠然起身,轉瞬翩然而逝,卻仿若破繭而出的蝴蝶,渾身上下煥發著勃勃生機。
也許是身為劍客的尊嚴不允許我在對手面前夾著尾巴逃開吧。
母后的話一句比一句沉重,卻又偏偏讓人無法反駁,當她說完的時候,父皇已經接連點了好幾次頭了。顯然,這件事情已成定局了,但我仍然盡著最後的努力,試圖挽回一點點權利。
青葉近了,那熟悉的淡青色光芒驟然大盛,我反射性的閉上眼睛,想起了郎瑪里的魔獸們,心中叫苦,沒想到這次輪到我挨這招了。
眉頭一皺,這種情形似乎在哪裡聽過。
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恨什麼?即便我看起來成熟,即便我比其他同齡人懂得多又如何?
如果毒牙真的達到了這個階段的話,那還打什麼,這就像是白銀劍士遇上聖級高手時的情況,越往上去,等級的差別就越不是數量的差距所能彌補的。
一路走來,卻是人影全無,完全沒有想象中的刀光劍影或者陰謀得逞的狂笑聲,什麼都沒有。
收拾停當,一行五人往天夢行去。
詭異的感覺瞬間流遍全身,我皺了皺眉頭,雖然母后是我至親之人,按理本不應懷疑。但自小所形成的習慣卻讓我本能覺得這裏面大有問題。一向精明過人的母後為什麼會犯這種低級無趣卻又不可饒恕的錯誤呢?更奇怪的是,為什麼會沒有人指出這裏面的問題所在呢?那,師傅這時候的突然離京,是不是也是這個可能存在的大陰謀的一部分呢?
皇宮極西側,這裡是雪舞帝國各屬國質子所住的地方,說白了,這裏其實就是一個豪華的巨大監獄,只不過關押的犯人都是各屬國的公主、王子之類的。
不行!堅決不行!
原來跟毒牙是一個類型的,我輕輕的點點頭,自以為了解了。正想學上次那樣到一旁休息一下等她「醒」過來,眼前青芒突盛,眨眼間青葉已在眼前,而這一劍我並不陌生,正是碎雪最強一式——「殘雪」。
雖然聖級以上已經沒有明顯的分層了(就我所知),但是這傳說中的最強,我還是知道的。
很輕,卻不只是她的劍。
這話乍聽著矛盾,其實卻不然。以毒牙現在的狀態,如果就這麼殺氣衝天的回到天夢的話,那估計不到一天毒牙就得跟天夢的高手們大打出手,只看他現在這麼瘋狂打起來完全六親不認,便可以知道我的猜測不是沒有道理的。
一抹綠意悄悄然遊走起來,不片時已布滿全場,一節一節,像是新生的青竹,直直的往上攀升著,然而卻又帶著點韌勁,迎著雪,昂然挺立著。
彷彿驗證我的話一半,視線所及的地方,毒牙躺倒在地,看情形已經昏過去了。
青紅二色在相接的那一瞬間彷彿被點燃了的火藥般爆炸開來,不斷飄落的白雪染上了一層凄厲的舞。
心中泛起不祥的念頭,我接過來一看,差點便當場昏倒過去,耳邊隱隱傳來利亞的話聲,「殿下,團長大人說了,此次護送意維坦皇族回國,因為事關機密,來不及跟殿下親口道別,但是必定會為殿下帶回意維坦的精美玩物,保證讓殿下滿意。」
進來的是人我並不陌生,那是師傅締亞茲近身侍衛之一利亞。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女人被我打傻了。繼而又想起,不對啊,我並沒有打她的頭啊。
平時我是很少到這邊來的,事實上偌大的皇宮,我所去過的地方也並不是很多,托那該死的龍家祖訓的福,也許留在皇家騎士團駐地的時間比我在太子宮中的時間要長得多。而且,即便回來宮中,不善交遊也不喜交遊的我也不會到處亂跑,更何況這早就相當於被遺忘的西廂殿了www.hetubook.com.com
也許是我還太小了。這種答案是騙小孩的嗎?!肯定有古怪。不過說到底,她畢竟是我母后嘛,而且我也懶得管他們這些大人的事,神神秘秘的。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在他原本英俊此刻卻猙獰的臉龐上卻顯得詭異萬分,偏偏又讓人分明感受到一種邪異的魅力。
踉蹌著不斷往後退著,終於支持不住,往後便倒,無法完全消去的氣勁終於還是打在我的身上。「哇」,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吐了出來,手撐著弒神努力想站起來,身體卻懶洋洋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眉頭微微一皺,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竟就這麼獃獃的站著,全然忘了還有我這麼個大敵在她身邊。
自己煩也就算了,你現在還要找個禮儀老師,把我都搞成像你們那樣子?
「你這孩子。」伊維雅皇後面帶慍色,不豫道,「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厭惡的望著那「西廂殿」的巨大匾額,明明是監獄,卻偏要寫得這麼富麗堂皇。
所以我的策略就是——拖。
在我的手中,這一劍雖然凌厲,卻也僅止於凌厲而已。碎雪劍本身便是防守的劍法,不取攻意,即便攻,也是以攻為守,不傷人命。
每一劍揮出,都帶起血色的劍芒,就彷彿在魔森追殺我們的那群魔獸,沒有理智,只有本能的殺戮慾望支撐著戰鬥的信念,然而他的判斷、反應卻比平時快了幾乎一倍以上,雖然比起平時所用劍法,此刻他的劍在我眼中破綻百出,明明只要隨手一劍便可以將他攻破,但他卻憑著那詭異的血色鬥氣配合此刻他那不知生死的打法硬生生的扭轉敗局。
我相信,這一劍換作我所見過的其他任何一人,在初見之下是絕對躲不開去的,譬如說毒牙,又或者是那個手持依格尼的男子。到了劍已斬落的這一刻,他們的選擇估計都只剩下一個,那便是棄劍,不然就是等著手廢掉。
不為什麼……
整天禮儀規矩一大堆,見這個參拜見那個參拜,他們不煩我都煩了,我還那麼「小」,老是這麼跪我搞不好會折壽的,我還只是神之子,不是神啊!
注意打定,立馬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而這時,「啪」的一聲門打開了。
千年前,第一龍皇創立雪舞帝國,一統大陸,諸國臣服,從此大陸唯雪舞為尊,時至今日,雪舞帝國日盛,大陸諸屬國莫不以天朝上國待之,各國皇室、貴族紛紛以仿效雪舞為榮,其中第一項便是禮儀。
那麼該怎麼辦呢?像上次新月對我做的那樣嗎?
無奈苦笑,我全力轉開那在殘存的記憶中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身法,繞著毒牙滿場遊走,且戰且退,將毒牙拉得離他們三人遠一點,免得毒牙狂性大發時波及到緋羽。
毒牙的雙翼散出了濃濃的紅光,一絲一絲,一縷一縷,又不時的閃過點點黑芒,像是編織著什麼,實質化的鬥氣覆蓋在暗藍色的劍鞘表面,就像是鍍上了一層血色的鋒刃,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幾乎就在他的話音剛落,我為心中突然冒起的結論而驚愕的同時,我蘇醒后所遇到的最強一擊終於襲來。
都走了一天了現在才派利亞回來,一點誠意都沒有,擺明了一早就知道了父皇母后的決定,借去意維坦之名把我一個人扔下了在這裏遭罪。
這是兩柄神兵的第一次全力火拚,沒有清脆的交鳴聲,毒牙、弒神同時發出了一聲悶哼。
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當頭而來的如山般高大的氣勢吹著臉,這種陌生的強大威壓感竟是令我如此陶醉,我心中不禁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好舒服啊。
緋羽余怒未消,雖被我偷襲得手,卻仍然在我身上掐掐捏捏,嘴裏不斷的念叨著,我只好不斷的點頭點頭再點頭,而她卻仍不停止,看來我勢必要把點頭進行到底了。
要是現在毒牙還站得起來的話,那我肯定是死定了。
卻沒有發出預想中的聲音。
風舞苑,是一個意維坦風格的小庭院。這裏說它小,並不是指它真的很小,只是相對來說,比如說我的太子宮,比如母后的東德殿,更不用說父皇的寢宮雪舞殿了。
這最簡單的一劍,卻也是我所見過的最強一劍。
不過利亞卻是絲毫不以為意,畢竟我四歲起便跟著師傅學劍,他們早就都習慣了,而我也憑著自己的實力向他們證明了我不是個普通的貴族小孩。
呆愣許久,這才反應過來。她大概是認錯人了,把我錯認成她的那個「雲哥哥」了,只不過是我們兩人的名字中恰好都有一個雲字而已,所以才引起我的誤會。
「我不要!」我大聲的吼著,對著我的父母,雪舞帝國最尊貴的兩位王者,發泄著我心中的不滿,「我再說一次,我絕對不要什麼禮儀老師!我不要!」
他說話了,然而聲音嘶啞難聽一如最初相遇時,彷彿回到了迪雅的工會大廳里,四周雖然仍光亮著,但我分明感到視野所在變得昏暗起來,彷彿我跟毒牙所在的是另一個時空一般。
心中大聲咒罵著提出這個餿主意的陰險父皇。哼,他嘴角的那一絲奸笑早就出賣他了——哼,還不是當年被爺爺整得很慘,現在拿我報仇。嗚嗚,我好可憐啊,這樣子的話我似乎還是選擇那該死的禮儀教導安全係數會高上那麼一點。
這怎麼可能?!
抬起步子正要前行,霍然停下,心中一驚省起:不對!怎麼可能!但風舞苑確實是在這裏啊。
然而事實卻在眼前。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