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夢葉嵐
第八章 變心

改變的,不僅是毒牙啊,我也變了么……
「嵐兒」我對著一臉迷惑的緋羽笑了笑,轉頭對著嵐兒說道,「跟哥哥說說以前的事情好嗎?」
微微頓了頓,終是忍不住心頭疑問,我問道:「嵐兒,那個『風之傷』到底是什麼招式?為什麼你說『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魔法』?那,它又算是什麼?武技嗎?」
呵……
那撩起我無盡殺機令我發狂的是他那一道金芒,記憶深處,那是怎麼也壓抑不住的絕望瘋狂,我無法忽視。
但是,我真的是她的哥哥么?我真的便是那十年前那幾乎活在傳說之中的「諸神之子」么?那個戀上自己妹妹的「亡國罪人」么?
我問出了我的疑問,雖然我並不認為嵐兒可以給出我想要的答案。
學院大會已經被迫停止五天了,月兒和她的夥伴們跟著卡里妮婭忙著學院的事情,而嵐兒也被她的皇帝哥哥叫了回去,身邊一下子安靜了許多,陪伴在我身邊的只剩下緋羽一人。
嘿,嘿嘿,神的恩寵從不曾光臨我的存在,我亦不曾仰視過他的榮光。
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在自己心裏煩悶的時候,歐文達克離去,毒牙異變,新月遠在意維坦,馨月嵐兒更是親密中帶著隱隱的陌生,而羽兒——我淡淡苦笑,望了望溫柔地輕輕揉捏著我肩頭的羽兒——自從身份表露后,即便仍然溫柔,仍然順從,但我卻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變了……
「你去休息吧,神,我沒事了。」毒牙淡淡地說道。
當然,這並不包括黑暗神殿那邊的人。加羅耶、寇妮芬絲他們可是親眼看著我消失在他們的面前的,而被我突破了結界的裨絲利特更是深知我會魔法這個事實,雖然,他們並不了解我的魔法程度。
不能。我知道,從那雙紫眸出現后我便知道,我不能。而有一種更深沉的慾望,在我的腦海中蔓延開來,彷彿風之哀傷青色的光芒里泛著的淡淡血腥,在亞迪那一道金芒出手后,一刻比一刻更快的翻騰著,那是深深刻在血液中的仇恨,我知道……
微微苦笑,輕輕搖了搖頭,我沒有解釋。
這不是我所認識的毒牙,任一個,另類的刺客,瘋狂的貴族,不是,都不是。那份從容淡定,優雅高貴的貴族氣質,傳承貴族血脈的天生氣質,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貴,是怎也無法模仿得來的。
微微皺了皺眉,無奈苦笑,我知道自己從嵐兒這邊得不到什麼實際的線索,但也不能說一無所獲便是了。至少,對嵐兒的一切我無法否認她的存在。
不過,又豈止是他們呢?便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魔法的掌握應該算到了哪個程度了,更何況他們呢?
「哥哥,他……」
我想否認,但卻再也無法否認,即便我仍記不起過往,即便那遙遠得彷彿遠古神話的「記憶」我尚且是從他人口中得知的,但嵐兒的影子卻不可否認地存在在我的記憶深處。
看了看身後溫柔微笑的緋羽,無奈苦笑,我暗自嘆息,其他且不去說它,單隻沒有緋羽在我身邊,我怕我一刻都不得安寧。自從意維坦一行以後,有了緋羽在我身邊,我連穿衣梳洗都懶了起來,更遑論讓我去過回以往那種近乎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了。
這是第二次了。
「還有下次?!」微微提高了聲音,我忍不住瞪了這個長不大的妹妹一眼。
良久,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門輕輕推開,進來的是之前讓她好好休息的緋羽,今天一天的擔驚受怕讓這個小侍女的身心都疲憊不堪。
神的榮光?
然而,即便如此,我卻無法逃開,裨絲利特所揮出的那一道金芒,抑或毒牙的恨,哪一樣都不是我或者他所能忽視的存在。
「牙,你,你醒了?」我略微有些尷尬,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事情的發展卻似乎為我的「重色輕友」作出了最好的詮釋一般。
我呢?驟然襲來的「身份」,我自己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過去的,現在的,我在迷茫。
諸神之子?
我還能平靜么?
雅特王遇刺的事情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般大肆張揚起來,嵐兒的哥哥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並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應,照我的印象之中,似乎皇族的概念里,皇室的顏面重於一切,而在自己的國都里遭到了刺殺(雖然並不是針對他的),無論雅特王胸襟再廣闊,怕也咽不下這口氣吧。
毒牙緊盯著我的雙眼,即便臉上猶掛著優雅的微笑,我卻陡地感到一陣冰冷。平靜的回望著他,我沒有說話,多餘的言語並不能獲得額外的信任,沉默,有時候是更好的選擇。
客套,往往意味著疏遠的開始。
見到嵐兒躺倒在我的懷裡,佔據了她平時的位置,緋羽微微一愣,我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緋羽俏臉微紅,卻仍是乖乖地走到我的身旁坐下。
民眾往往是愚昧的,以神殿一向的威信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手段,足夠使一切全部土崩瓦解,失去了國民信任的君主又如何能治理國家,難不成實行鐵血政策,以武力屈服他們么?那不更是中了神殿的計么?
我不是個聖人,我從來也不認為聖人這種高尚得近乎非人類的生物是我所能瞻仰的存在,但我也不認為自己能犯下多嚴重的罪行。我只是一個人,我只有一把劍,即便她名為弒神。
第一次是在意維坦,當時,我從緋羽的口中得知了克莉斯姐和圖書姐的消息,「坎布地雅」四個字猶如重鎚般沉沉地壓在我的胸前。
越是平靜,就越顯得暴雨欲來。
雙手一攤,我苦笑道:「你認為一個與我實力相當並且只見我使過一次便可以學會我的『新招』的人,是我可以攔得下來的么?」當然,事實上,那是不是新招連我都不敢肯定,不過現在我更傾向於把它歸於過去的「我」所擁有的,畢竟已經有了「碎雪」和「星寂」的先例。不過這些我並不打算跟毒牙解釋,也沒有必要,這畢竟屬於我的私事,而且這也並不是他關心的地方。
輕笑,搖頭,我低頭,撫著手中弒神,沉默,有片刻失神。
輕輕嘆氣,閉上眼,黑暗中,唯一的那點光亮,那一雙無神的紫眸隱隱閃爍——
毒牙輕輕地嘆了口氣,轉過頭去,問道:「夜聖女實力如何?」
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嵐兒垂下臻首偎在我的懷裡,沒有說話。
解釋就是掩飾,很多時候都是如此。
啞然失笑,這妮子,老是這般,彷彿長不大似的,雖然外表看起來成熟,內心年齡卻彷彿比我還小。旋又想起,她不是喚我「哥哥」么?若我真是她哥哥的話,這樣子倒是正常了許多。
那怎麼會對呢?為什麼這段經歷我一點都不記得,現在的我所擁有的記憶似乎是從坎布地雅蘇醒過來之後的,之前那段呢?還有,從天怒之日到現在十年的時間里呢?我又在哪裡?我在做什麼?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了呢?
且不說失去了意維坦王出面說明的索唯親王是否還能像現在這般名正言順的得到一眾大臣的信任和支持,退一步說,即便他成功的壓下了絕大多數人的懷疑,但那又如何?
忍不住啞然失笑,當年在坎布地雅剛醒來的時候自己還不是孤身一人,一直到去到迪雅以前,我也一直都是自己一個,身旁活著的生物只有各種各樣的魔獸和小動物。
毒牙平淡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悚然一驚,自突來的迷茫中驚醒過來,心底某處那一雙紫眸輕輕滑過,霍地泛起一絲解脫似的明了,我平靜的回答:「被夜聖女帶走了。」
「羽兒……你早就猜到了……是嗎?」我平靜的問,語氣淡淡的。
嵐兒歉然一笑道:「對不起,哥哥。在接受這個力量之前,嵐兒便發誓不能將此中秘密告知他人,請哥哥見諒。」說完,還偷偷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怕我因此生氣一般。
我停留在這裏做什麼呢?我問自己,卻連自己也回答不出。
誰知,三天下來,竟是這麼的風平浪靜,天夢的百姓仍如同往常一般的生活,首都依然平靜,除了東城某座富翁的宅邸變成了空樓之外,天夢的一切安靜得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所以,即便最後有被索唯和意維坦王拉下水的嫌疑,我壞了神殿的計劃,從這一方面來說,倒也的確是事實沒錯。再加上水神殿一戰之前,我與依格的交手使得他負傷退去不能參与水神殿一戰,從事後來看怕也會被他們認為是我事先所做的準備工作之一吧。
只有最後一幕,不知是吝嗇的諸神乞憐,抑或是他們的死對頭暗中作梗,至少那殘留在腦海中的最後一幕並沒有隨著記憶的流轉而消逝,雖然它給我帶來的是更加沉重而再也無法否認的枷鎖。
也許是這一絲仇恨吧,那麼深沉的恨意,讓我無法忽視它的存在,以至於無法相信吧。
「她的實力……」我微微一愣,回憶起兩次交手的經歷,我驚訝的發現,自己對於夜聖女的實力竟然無從估起,兩次的交手,我似乎都處於被動之中,聖女的實力始終如同迷霧一般。
一個星期的時間,毒牙的傷勢終於好得差不多了,除了那驚心動魄的傷痕之外,幾乎看不出他重傷過的痕迹。嵐兒仍是每天準時報道,神殿也不曾來找過我的麻煩,就彷彿意維坦的事情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嗯嗯。」嵐兒興奮地點點頭,卻忘了剛才的問題。
「……我不知道。」無奈苦笑,我知道自己所說的不合常理的回答卻確實是我所知道的答案。
心,變了么?
我卻沒注意到其他,以為她不願意告訴我,著急地追問道:「是不是,叫……凌?」顫抖著,猶豫著,我終於還是吐出了那自那一道金芒出現后便重重壓在心頭的音節。
聽著嵐兒說著過去的「一切」,實際上除了嵐兒與「我」相處的那一部分外,其他的也是聽說的居多。
在等待著裨絲利特吧?那道金芒,那不容我忽視的金芒,鋒銳得直刺我的心肺。
毒牙絕口不提裨絲利特的事情,整體除了待在房間休息之外,便是在學院內悠哉悠哉的走來走去,晒晒陽光啊之類的,「悠閑得跟之前判若兩人」已經不足以形容他了。
我迷惘,為了一個女人,這麼做,值得嗎?
可惜,我聽不懂。
靜下心,默默地溫習著逐漸熟悉的那些拗口的咒語,感受著四周風元素輕輕的撫慰,帶著淡淡的呢喃。只差一點我便永遠的失去嵐兒,力量的不足令我的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那幽幽的天籟,彷彿傳自九天之外,卻在心底輕輕響起,耳旁始終縈繞著的是誰的悠然嘆息——
嵐兒輕搖著我的手嬌聲道:「人家下次不敢了嘛。」
是為了嵐兒?月兒?皺眉,也許有這麼一部分原因吧,但,我知道不是的,那不是我停留的主和-圖-書因。
聽嵐兒這麼一說,我倒是起了一絲好奇之心,想起嵐兒使出的那一招「風之傷」,再想到依格說的那一番話我就忍不住一陣心疼。握著女孩的手輕輕地摩挲著,低下頭輕輕一吻,我憐惜地道:「不許再使出這種折損壽命的招式了,你知道讓哥哥有多心疼嗎?」
那,就是你了么?凌……
但,不是么……
輕輕地拍了拍嵐兒的豐臀,嵐兒不依地扭了扭身子,我一陣氣急,這小妮子還真是賴上我了,狠狠地「重重」擊打了幾下,女孩這才睜開了雙眼,委屈的望了我一眼,旋即發現身旁偷笑的緋羽,大窘,自覺地離開了我的懷抱與緋羽輕輕打鬧著。
抬頭望了望我,嵐兒望著我的目光透出一絲複雜的神采,卻很快的偏過頭去。
還是寂寞吧。
當她那異樣的稱呼自她檀口中輕喚出聲之時,彷彿觸動了心弦一般,那沉寂已久的記憶如潮水般瘋狂湧入腦海,明明是那般陌生,眼中所見卻是這般熟悉,那彷彿烙刻在血液上的痕迹。
無論我是與不是雪舞太子,他們終究無法考證,除了嵐兒的一番話,他們再不能找出丁點證據,能真正證明我「身份」的人早已在十年前全部沉睡在坎布地雅。而無論我是不是雪舞太子,嵐兒對我的依賴順從是有目共睹的,對於來歷神秘的我來說,神殿的掌控者們估計也樂得由著嵐兒留在我的身邊。
終於還是控制不住了么?緊握,那一刻,在見到那一道金芒的那一刻,那股驟然捲起襲來的絕望,深沉得我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蕩著,隱隱的,我知道,自己又逃過一劫。
存活在嵐兒記憶中的,緋羽所知道的,那個雪舞太子,集大陸所有榮耀和寵愛於一身的諸神之子,那個愛上自己親生妹妹為了那個「魔女」而獲罪天下亡國滅家的罪人,那個人真的是我么?
望著自己的手,白晰修長,彷彿不曾沾染上一點塵埃,就像我的弒神一般,只有淡青和那一點若隱若現的紫。
驟然的冷清,竟讓我彷彿也有些不習慣了。
也許是我,也許是她,也許是有意識的,也許是下意識的,改變既然已經產生,便不是簡單的說變回來便可以變回來的。
「那,你好點了沒?」無奈苦笑,我問出本不是原本問題的客套問話,話一出口,自己都有些錯愕,莫名的,卻彷彿真實的感到了,對著這樣的牙,又或者,這樣的我,竟有著陌生,便連言語之間也下意識的客套起來了么?
但是,這顯然同樣也是不可能的。
下意識的,總覺得不真實,雖然並不能證明什麼,更無法改變什麼,但我總覺得,我們正在變得陌生,毒牙也是,我也是,彼此都是。
坎布地雅,一切的起點和終點,遙望東南,那是坎布地雅的方向,幽遠的黑暗中彷彿帶著一絲熟悉的彷徨,是在期待著什麼嗎?
紅楓,白影,紫眸,銀髮,金芒,一如那朦朧記憶中所承載的一切,對於自己的身份,我倒是相信了大半,雖然由此而來的疑惑也更深。
更何況,這種改變,本就是我和她,在身份表露之際,所聯手造成的,一個不敢,一個恍惚,等到發現的時候卻早已經來不及了。
目光迷離,霍地微微一震,正見到身旁緋羽眼中透出一抹哀色,濃得彷彿化不開的冬雪,一如郎瑪山上西密莉雅莉絲汀的恩寵。想起遠在意維坦皇宮女孩聽到我叫出「克莉斯姐姐」時候的不可思議的怪異表情,我霍地明白了什麼。
不但如此,而且一向不拘小節的他竟然變得彬彬有禮,一臉儒雅微笑,迷倒了不知多少不知情的學院少女,更是看得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根本不敢相信面前這比意維坦那兩個老傢伙還像貴族的「貴族」就是我所認識的毒牙——那般優雅,那般高貴,那般的……陌生。
我不知道,也無從確定起,神殿曖昧的態度和沉默的觀望在我的意料之外,卻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無論是「過去」的自己,還是現在的自己,對神殿來說,似乎都不曾有良好的關係存在過,他們這般「沉默」的態度實在讓我著實意外了一下。旋又有些明白過來,武場一戰,自己與黑暗神殿的敵對和強大的實力,怕是讓他們產生了某種聯想吧。
聳了聳肩,我無奈地道:「不然還能怎樣?你拼了命的施展牙恨·翼都不能擋下她,更何況是我……」
那不是我所熟識的毒牙,而是那個克勞德,天夢的非凡公子克勞德·布萊德恩。對著似乎孑然兩人的毒牙,又或自己,竟連自己都有了一絲迷茫,正如我仍無法相信自己的身份一般——諸神之子,被魔女迷惑的亡國太子,愛上自己親生妹妹的罪人。
除此之外,再加上身體時不時表現出來的對嵐兒的親切感覺,這下更是有了讓我無法否認的「記憶」推翻了我最後一絲懷疑。
呵,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跟這些詞語產生任何關係,皇族,還是大陸歷史上最古老的皇族……我想都不曾想過,我只不過是個傭兵而已,一個剛入行的小傭兵而已啊……
幾天下來,對這些咒語我倒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奇怪的是,這七個咒語,雖然拗口,但我卻彷彿從未忘卻過一般,一直深刻在我的腦海中。不過,雖然我已經將它們背得滾瓜爛熟了,但是對於它們的應用我卻https://m•hetubook.com.com不曾試驗過。除了第一個用來飛行的「風翔」和倒數第三個那幫我挽救了馨月的「瞬移」,其他那五個咒語的作用我仍是不知道到底為何。
當然,我相信顧慮到嵐兒的存在,也是他們不敢光明正大的動手的原因之一,雖然如果他們願意或者執意要殺死我的話,嵐兒的因素同樣可以忽略不計。
要命的是,除了那兩個已經使用過的魔法之外,其他的我根本連試都不敢試,天知道哪個是那種毀天滅地類的(如果裏面有的話)。而事實上,那天用來救馨月的那個魔法在這之後任我怎麼也無法使用。
我不是故意放跑他們的,我要毒牙知道的是這點,雖然,呃,當時自己也的確有些猶豫。裨絲利特的那道金芒來歷是自己所無法忽視的所在,那是一種源自身體的憎恨,濃烈得轉瞬淹沒僅存的理智,甚或所有。相比之下,反倒是破了殺戒之後那種血腥的醉人感也似乎被沖淡了不少,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執著佔據了我思考的絕大多數。
但,就是這一雙手,這一柄劍,輕易的,奪走了十四個人的生命,猶如草芥一般的,在風中永遠的消逝了,他們留在這世上的痕迹及所有,唯一的,僅剩下最後那盛放的十四朵絢麗的血花。
肩上傳來柔軟的觸感,不用回頭,我知道是羽。
雖然事實便是如此,但是我並不相信他們會這麼認為。特別是在水神殿一戰中,最後更是我出手阻止了水聖女救下了意維坦王的性命,否則即便同樣挫敗了神殿的陰謀,今天的意維坦也將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局面。
毒牙的傷雖然嚴重,但卻並不致命,雖然要像之前那樣生龍活虎暫時是不可能了。不過,也許這傢伙是屬蟑螂的,才不過幾天,已經可以下床行走了。
「等等,嵐兒。」我打斷了興緻勃勃的嵐兒,問道,「你說我施展了禁咒?我毀了坎布地雅?」
我追尋著,然而,我卻退縮了,午夜夢回,那痛徹心肺令我瘋狂的血色讓我深深地恐懼著,所以我下意識地避開了,我來到了天夢,我告訴自己,我不是逃,我只是不願神殿因此而調查出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身世出來。
但我又彷彿是,至少記憶中那模糊的一切彷彿都告訴我這就是真實,由不得我不相信。那我還在猶疑什麼,我還在懷疑什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記憶中彷彿有一種莫名的憎惡,對於那過往的自己,或者,應該說是自己過往的身份。
龍之姓氏,大陸的繼承者,多麼遙遠的詞語啊!
走到了門口,我霍地停下腳步,望著身前不斷前行的兩道倩影,開口說道:「對付裨絲利特的話,算我一個,有些事,我要找他問清楚。」
所有的一切都在說是,為什麼我會感到迷惘,為什麼我會覺得陌生,對自己,對那個她們口中的自己,感到陌生。
如果我是他,許多事情都可以解釋得通了,但是,我是么?我真的是么?為什麼我對這個身份那麼抗拒呢?
只是,現在讓自己再回復那種一個人的生活,怕是我都不敢想象吧,即便是現在想想,我都感覺不可思議,全然不知當時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我承認,對那些高高在上的諸神,我心底里也不存在什麼好感,但我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竟然有過這麼輝煌的「過去」——亂|倫,殺父弒母,殺師犯上,屠城滅國,毀教瀆神……隨便哪一條罪行都夠我被列為大陸公敵,然後死上一萬次不止。
苦笑搖頭,在嵐兒的豐臀上報復似的重重一拍,我抱怨道:「哥哥有這般小氣么?」心裏卻暗自心驚,天神殿實在不容小覷,以嵐兒對我的依戀順從,竟然也會對我說不。
陌生,是因為他的不同,還是因為自己的改變呢?
沒來由的,那是源自內心的恨,簡單而直接,甚至沒有一絲掩飾。
「人,終究是會變的……」
心中一凜,我知道毒牙起了疑心,也知道他這麼問的目的何在——他在懷疑。
但是幾乎就在這念頭閃過的瞬間,懷中的嵐兒卻往我的懷裡縮了縮,彷彿是害怕了寒冷似的,卻更像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就彷彿曾經,我也曾這般抱著她一般。
「帶走了?」毒牙輕輕地皺了皺眉,低低地重複著,似乎是在問自己,我卻知道他是在問我。
女孩輕笑中的那一絲落寞我不曾留心,她那喃喃的低語我也不曾聽到,我只是陷入了沉思,眼中所見只有那一道金芒,那眩目耀眼仿如諸神榮光的金芒,耀眼得讓我睜不開眼。
對聖女的印象,竟只有黑夜中那道白影,隱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的,卻分外清晰,以及她那雙彷彿飽含著深刻情感的冷漠雙眼,那種極端的矛盾留下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於我想忘也忘卻不了。
也許是因為與空締結了契約的關係么,自己的身體彷彿在隱隱地改變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到,那不僅僅是力量上的,精神上的修為增長最是明顯。
對於神殿,我一向是不敢放鬆警惕的,雖然到了天夢以後因為嵐兒的存在而使得我們的關係彷彿緩和了些許,但並不代表著神殿的其他人也和嵐兒一樣。對於他們,我仍是保持著警惕,即便是可以算是曾經「並肩作戰」的依格,我心底都仍有著警戒,那,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消失了呢?
我么?
下意識和*圖*書的沉寂了下來,便連手中動作也停了下來,嵐兒彷彿睡著了般靜靜的伏在我的懷裡,我抬起頭來,望著床上那陌生的熟悉面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現在呢?
這是我在毒牙眼中所見到的疑問,不,應該是質疑才對,無奈苦笑,我早該知道那個叫瓦蒂的女孩在他的心中有多重要。
更何況,在這之前,在剛來到天夢外,卡里和妮婭他們所說的遇上殺手追殺的事情緣由更是提醒我,那隱藏在暗中的敵人已經盯上我了,雖然不敢肯定便是神殿派遣來的,但是仍是喚起我的警覺。
我在等待,毒牙也在等待,我看得出來,即便我無法猜透現在的他的想法,但我仍可以感覺得到。因為,我們可以算是同一類人么。
原來搞了半天,那個人竟然是我自己?!
不等毒牙發問,也不去理會毒牙驟然露出的滿臉錯愕,我大步踏出,追著前方身影而去。
亞迪失蹤,依格消失,我對前路霍地有些迷茫起來。我不知道,到底哪裡才是我的歸宿。我在尋找著我的過去,離開了坎布地雅,那如同詛咒般糾纏著我的夢魘,我尋找著,卻赫然發現,原來自己所追尋著的終點竟然便是我所逃離的起點。
對雅特王來說,這也許是好事,但對我們來說,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特別是我跟神殿之間那原本便談不上和睦的關係,現在卻又加上了嵐兒,使得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曖昧而複雜起來。
蘇醒過來的毒牙一臉平靜,平靜得彷彿之前所發生過的一切猶如百年前的夢幻般遙遠而不真實,神情寧靜而優雅,卻又帶著仿若天生的高貴氣質,沒什麼血色的唇邊泛著一絲淡淡的微笑,仿若深遠的漩渦直要把人吸進去一般。
風輕輕吹動,下意識地緊了緊懷中的女孩,動作完後方才想起,此刻伏在我懷中的不是弱不禁風的緋羽,而是嵐兒,擁有聖劍實力的人兒又怎麼可能會害怕那麼一點冷風呢?
陡地想起當時我驟然得知克莉斯姐姐的信息時,那驚喜交集,而後得知她竟早已逝去多年時的絕望哀傷,全然落入了緋羽的眼中,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說穿了,他們是想來個坐山觀虎鬥。
如果是的話,那麼,是神殿的安排,還是他自己感覺到了那一絲尷尬了呢?
出於對魔法的敬畏和身旁人對於魔法的態度,我不敢輕易實驗,畢竟暴露出太多的實力而引起更多人的關注並不是件好事,特別是我自己的麻煩事已經很多了的情況下。
雖然事實如何,我無法確定也無從確定起,但那並不重要,也不能改變什麼。因為裨絲利特的關係,我們和黑暗神殿之間的衝突在所難免,除非,黑暗神殿能將裨絲利特交給我們處置。
毒牙的雙瞳緩緩縮緊,盯著我一字一字的冷冷地道:「但是,她用的是你的招式……跟你所使的,一模一樣的招式……」
毒牙沒有反駁,便連唇邊那一抹充滿著貴族味道的優雅微笑亦不曾失去分毫,靜靜的望著窗外,即便窗外並沒有任何值得他去欣賞的風景。
寂寞?我不知道,也許吧。想起歐文,想起達克,又想起毒牙,想起新月,想起馨月,想起嵐兒,還有我身旁的羽兒……
還是寂寞嗎?
我在苦笑,遇到這種事,誰又能淡然自處呢?
「你們……這是在?」
微微一震,彷彿驚聞噩耗的依莉娜驟然轉身,那震驚的雙眸中寫滿了太多我所不懂的東西,嵐兒突然笑了,彷彿有一絲明了,只是當時,我不明白,也不曾留意,我只聽到她輕笑著搖搖頭回答我:「嗯唔,我不知道,哥哥。嵐兒不知道……當年的一切,嵐兒都不知道……」
風之哀傷啊……
苦笑,我肯定,為了我深愛的女人,我會做出一切可以稱之為「瘋狂」的任何事來,而不去管它是不是值得與否,因為那根本就不存在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神?
為什麼她會跟我一模一樣的招式?即便是一模一樣的招式,理論上我這個原版的也應該比她強才是,為什麼我會讓她走?
至於結果么?我想無論是哪邊的失敗,他們都會樂意接受的。
緋羽哀傷的看著我,輕輕地點了下頭,「從您喚出長公主殿下的名諱並稱她為姐姐開始……」
而實際上,嵐兒對我的親密和順從也說明了很多問題,我不相信神殿對於嵐兒的過去一無所知,而嵐兒的現在,我更是深信是在神殿的掌控之下,至少,我們現在身在神殿的視線之下是我可以肯定的,而對於神殿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到一點。
果然,嵐兒皺了皺秀眉,歉然道:「嵐兒不知道呢。哥哥的力量早已超出嵐兒可以理解的範圍了,魔法的世界神秘莫測廣闊無邊,嵐兒所能用的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魔法,所以對於哥哥的問題,嵐兒也無法給出答案。」
但,又豈止是他呢?
毒牙卻彷彿沒有聽出與往常不同的味道,又或者我們本身便是與往常最大的不同,對我的避而不答並沒有表示什麼,而是順著我的話語轉移了話題,毒牙淡淡的回答道:「嗯,好多了。」
我並沒有要嵐兒保守我的「身份」秘密,實在是對於這個身份雖然自己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答案,無論是腦海存留的記憶斷片,還是手中風之哀傷那皇劍的桂冠都清楚地告訴我,嵐兒所說的一切是真的。然而,我卻有著更多的疑惑和圖書和不解,看似解釋得通的事情卻彷彿有了更多的破綻和遺漏。對於此,隱瞞與不隱瞞的差別並不大。
我、毒牙,即便原因不同,但對於裨絲利特的執著卻一般無二,那是我們所無法忽視的過去,正因為如此,我們與黑暗神殿的衝突再所難免。而神殿,想必也是看穿了這點,所以才會這般放任我們吧。
燦爛,卻轉瞬即逝。
而且,我的身旁還有著一個同樣達到聖級中段的毒牙存在,更有那不知潛伏何處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突然從背後冒出來捅你一刀的黑暗神殿窺視一旁,神殿又怎肯隨便出手,讓黑暗神殿趁虛而入更甚者趁火打劫呢?
「那倒是可以解釋我為什麼醒來時會在坎布地雅了。」我不禁點了點頭,卻又總覺得哪裡不對,突然想起馨月,霍地全身微震,我記得馨月身邊的那個小妹妹叫語茵的曾經說過我第一次與他們相遇的時候是在夢幻之林啊,又說當時的我要去坎布地雅,那也就是說,其實我醒來的時候是在夢幻之林,在與馨月相遇后才回到坎布地雅的。
下意識地垂下手去,輕輕地撫著腰間弒神,一瞬間,冰冷的觸感泛起淡淡溫潤,彷彿應合般,轉瞬即逝。
他又怎能不懷疑!換作我,我也會。毒牙的問話雖然簡單簡短,卻帶著我不能迴避的質疑。
是似曾相識的畫面將自己從入魔的危險邊境給硬拉了回來,只差一點,自己便會陷入血腥的殺戮而萬劫不復。嗜血的衝動,卻彷彿被驟然壓下一般,即使不甘,卻敵不過那一點深沉的絕望,只因為它,忽略了所有。
如果不是他重傷未愈的模樣仍清晰可見,我簡直就要懷疑現在我面前的這個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毒牙本人了。
與活躍的光明神殿相比,黑暗神殿簡直就是銷聲匿跡了,而夜聖女、加羅耶、寇妮芬絲、亞迪等重要人物更是全部消失無蹤,彷彿一下子全部人間蒸發了一般。
「他呢?」
霍地,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我問道:「嵐兒,你知道那個……」彷彿在抉擇著該如何開口似的,頓了頓,我接下去道:「那個『魔女』的名字叫做什麼嗎?」
夜,漆黑的夜,窗外望出,冬夜裡難見的銀河雙雙點點,依著窗子,單薄的衣衫下卻沸騰著火熱的體溫,略微有些失神,望著滿天的星,那一雙一雙的小眼睛,眨啊眨的,彷彿在述說著什麼。
任何一個身份,都是如此的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氣氛一時冷淡下來,我們都陷入了沉默,我知道某種東西改變了,在我的心中,在毒牙的心中。改變的是他?抑或是我?我不知道。正如我看著毒牙的時候所看到的重影,那是非凡公子克勞德·布萊德恩,他看著我的時候,是否也看到了我的幻影呢?
嵐兒點點頭。
而我會魔法的這件事情,緋羽嵐兒自然是不會說出去的,而毒牙,我相信他也不會說出去的,而對於卡里他們對我為什麼我會突然出現在「亞迪」的房間這件事,我含糊其詞的混了過去,也因此,知道我會魔法的人並不多。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這般的「善解人意」沒有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雖然讓我感到意外,卻也讓我忍不住產生一絲好感,即使明知道彼此敵對。
但此刻,那顯然並不是個好主意,特別是在尚無法確定我到底是敵是友的現在。貿然翻臉,除了徹底激怒我和嵐兒之外,並不能改變什麼,而除非他們將我永遠的留在這裏,否則他們將為此付出他們所無法承受的代價!
然而,明明是這般熟悉,為何卻又這般陌生,伸手去抓,卻總是空,明明是屬於自己的記憶,明明一幕幕在眼前流過,為何留不下半點痕迹,彷彿無情的流水點滴不留,讓我怎麼也記不起隻字片語。
除了風元素的感悟之外,在使用空間轉移的時候,我感覺彷彿欠缺了什麼一般,以至於自己並無法像那天一樣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不過除此之外,「風翔」的掌握倒是出乎意外的順利。而為了怕驚世駭俗,我也只敢在自己的小屋裡小小的練習下便罷了。
那當日自己聽到雪舞太子曾住進克莉斯姐姐房間時我那充滿醋意的妒夫表現豈不是完全沒有必要?再想起我對那個「雪舞太子」的恨意詛咒更是讓我不由啼笑皆非,這算什麼?!
心中輕嘆一聲,我點了點頭,說道:「小心修養。」
對那被我逼著在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之前做抉擇的嵐兒更是不由自主地湧起一絲愧疚,更心生憐惜,於是也就有了毒牙蘇醒后所見到的這一幕——嵐兒賴在我的懷裡,躺坐在我的腿上,臻首垂到我的胸膛,緊緊地靠著我,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撫摸著她的秀髮。據說,過去的我常這麼做,雖然我對此並沒有太大的印象。
這般想的話,倒是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沒有來找我麻煩了,說到底,還是利益的關係。此刻與我動手和不動手之間,神殿顯然已經明白何者利大於弊而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吐了吐舌頭,嵐兒甜甜一笑,撒嬌道:「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果然,是我么?
令我奇怪的是,自那天以後依格竟然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問起嵐兒,嵐兒竟然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我問自己。
但,無法忘懷啊……即時在深深鎖住記憶深處的眷戀啊,那一縷香魂從未遺忘過片刻,忘不了,我無法否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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