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夢葉嵐
第七章 斷痕

「太子哥哥,好美哦,嵐兒也要學呢。」雪花碎盡,露出了身影的小女孩欣喜地鼓著掌,在點點雪跡中輕輕轉著圈兒,彷彿靈動的小鳥,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只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劍並沒有相交,我甚至連聖女的衣角都不曾碰上一片,耳旁傳來那彷彿是對毒牙,卻又彷彿是對我所說的淡淡話語,「布萊德恩和塔內堤雅之間……你所知的……太少了……」
「您不是嗎?」語氣驟然的改變,那刻意拉遠的距離感似曾相識,「您真的不是嗎?還是您,又要逃避了嗎?就像對待克莉斯姐姐那般將我推遠?」
心中卻又想起裨絲利特所施出的那一道金芒,以及金芒下的嵐兒和我,轉過頭去,我定定地注視著嵐兒,直到女孩被我這突然的注視而害羞地垂下頭去,心中霍地一陣酸澀,我奇特的發現原來開口竟是這樣艱難。
裨絲利特淡淡的笑了,笑容里有些無奈,又彷彿有些羡慕,「這樣子啊……單純的仇恨嗎?也不錯啊……」
小男孩沒有回答,也許他還小,也許他不懂,中年人原本也並不准備從男孩的嘴裏得到答案,他轉過身子帶頭走去,卻沒有看見小男孩眼中一閃即逝的那道迷茫,那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所應有的迷茫。
手臂緊了緊,我能夠清楚地感到那兩隻小手突然握緊的力道,深深地吸了口氣,我緩緩說道:「我,不是你哥哥。」
「我……不是。」沒有睜眼,我不敢去看女孩此刻的表情。我怕,我怕自己對著那傷心欲絕的臉兒說不出自己仍猶豫的話語。
女孩低低的嗚咽已帶上濃重的鼻音,我卻彷彿沒聽到似的,任那晶瑩的淚水打在我的拳上。
那濃郁得發酵的血腥,為什麼還不褪去?
停滯,有時跟放棄是同義詞。
「流風——斷空月……」心底震蕩異常,這在片刻前剛剛「悟」起,或者說「想」起的招數此刻竟然由黑暗神殿的夜聖女殿下信手使出,我心裏的感覺別提有多彆扭了。
驟然亮起的白光彷彿神氐身上那聖潔的光芒晃得讓人睜不開眼,毒牙下意識地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這是身為刺客的他所學習到的基本常識之一,對一個刺客來說黑暗無疑是他們最愛,陽光雖然討厭,但在陽光下舞動黑暗卻是他們所追尋的最高境界。而光暗驟變的那一瞬間完全失去視覺絕不是一個好刺客所應該暴露出的破綻。
「是的,這不重要……」毒牙依然笑著,雙眼卻是一片冰冷,淡淡的彷彿說著與己無關的事情一樣,「你殺害了她……你該死……」
隱隱的,我覺得他彷彿並不是那麼在意自己並不能逃掉這件事似的,是他還有底招還是另有援軍?不待我迷惑,場中裨絲利特的聲音繼續傳來。
「咳咳!」轉頭望去,嵐兒正一臉醋意的睜大了雙眼瞪著我們,見我們看著她,卻又心虛地指了指仍躺在床上沉睡的毒牙,沒有一點誠意地道:「病人需要休息。」
我需要一個答案。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那個「雲哥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卻同樣不敢否認,對於自己的過往,正如對於嵐兒的「雲哥哥」一樣,我一無所知。
毒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搖了搖頭說道:「那並不重要,我一點都不知道你跟布萊德恩是什麼關係有什麼仇恨,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殺了她,你該死。」
「還有什麼遺言嗎?」毒牙淡淡的話語猶如宣布死刑。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呼喚中的女孩彷彿是不耐煩了,抑或是被久經呼喚卻仍不理她沉睡的哥哥給激怒了,女孩那往昔被哥哥所慣壞了的嬌寵佔據了上風,到最後女孩幾乎已經是搖晃著少年的手臂大喊出聲了。
毒牙看著身前失魂落魄的少年,還有那深藏在心底不曾或忘的傷痕,雙瞳驟然縮緊,下意識地去握手中的劍,霍地抬頭,一片漆黑,黑暗中那低沉瘋狂的笑聲,彷彿最鋒利的利劍般深深刺入他的心靈。
若不是我堅決反對,以裨絲利特跟毒牙仇深似海很可能趁著毒牙重傷垂危之際前來偷襲暗殺為由,估計此刻這裏便只剩下重傷昏迷的毒牙一個人孤零零地去面對那極有可能存在的危機了。
「……你是……」
流光一閃,瞬間大盛的白光晃花了我的雙眼,隱約中,白光之中我竟見到那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花,在毒牙的身前猛地綻放開來。
那曾經白皙如雪如綾羅的肌膚上布滿了可怖的傷痕,那讓他充滿了絕望的傷痕,那午夜夢回里豁然驚醒的一幕,多少年來如夢魘一般怎麼也趨之不去的絕望,一如那天,絲毫不曾忘懷!
「我不是的。」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我怎麼都無法掩飾的傷感,「你自己早已想到了不是么?我的嵐兒這麼聰明,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聖女的目光一如那夜,冷漠卻又彷彿蘊含著這世間最深刻的情感,而毒牙雙眸中那逐漸沉澱的深紅色則是另一個極端,那是極度興奮的標誌,天夢城外那一場激戰實在是讓我的印象太深刻了,而當見到毒牙擺出他那最後一招的起手勢時,我忍不住便要呻|吟出聲了。
「……我不是你哥哥。」終於說出來了,意外的,我竟然有了點鬆口氣的感覺,不顧一切的說出之後,意外的,我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和圖書以,我需要一個答案,儘管我知道自己這麼做有多殘忍,但我就是忍不住,我無法控制心底那一絲彷彿嗜血一般的慾望。
輕輕的,彷彿雨後屋檐的那一滴水滴滑落,打濕了我緊握著的拳頭。
唯一的不同,也許便是此刻的毒牙比起上次來,無疑要清醒明白得多,便連眼中的血色也僅僅只是淡淡的一層,而臉上那冷淡的微笑,仍是那般優雅,彷彿絲毫不受影響一般。
也因為如此,黑暗神殿那幾個傢伙「逃脫」的事實,竟然被我們給完全忽視了,若是那幾個傢伙知道了的話,估計會氣得吐血吧……
為什麼我還在揮劍?
收起輕蔑,毒牙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絲微笑,那是遇上高手時不由自主的興奮。混雜著眼底的那一抹血紅,倒映在聖女白皙的衣裙上,我竟泛起莫名的淡淡擔憂,不經意間卻連自己都無法分辨這份擔憂是為誰而動。
聽著毒牙那不斷的低沉呼喚,驚訝之餘,我更多的卻是想起上一次我昏迷之時的情形,也更明白了為什麼當我醒來時緋羽會有那般傷心欲絕近乎失控的行為。
但這一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下意識的,或者又或者是有意識的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終究沒有說出來,閉著眼,黑暗的世界里一片學虛無,唯有外界的亮光刺|激著我緊閉的雙眼。
「這就是你的遺言了嗎?」毒牙平靜地述說著,我卻看到他的手在輕輕地顫抖著,雖然他握著毒牙的手仍是那般堅定,嘴裏仍舊說著調侃的話語,彷彿貓抓老鼠般盡情奚落著,但他的手在抖,那握劍的手在抖,「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麼我為你感到遺憾,你留在這世上為人們所知的最後痕迹,實在是不怎麼樣。」
毒牙,不,應該是克勞德,克勞德·布萊德恩,此刻他有些迷茫,人呢?為什麼一個轉彎瓦蒂就不見了呢?心中迷茫短暫閃過,克勞德往前走著,絲毫沒有因此而停頓。
除了那套「碎雪」,我幾乎找不出兩者的絲毫共通處,而從嵐兒敘述的年齡來看,我就更不可能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人。因為,唯一的憑仗還是那唯一的共通點——碎雪劍法。
銀白,依莉娜皎潔的月光下牽動著宿命的序曲,命運的齒輪緩緩轉動,一回身,彷彿千百世輪迴也不曾忘卻的人兒,霍然便在眼前,依然輕笑,便連那一份感動著我的溫暖都不曾有過絲毫改變,直到,那一道金芒驟現!
女孩不由自主地低低喘息著,心中莫名的緊張,更有著些說不出的微微恐慌。與她那個身為家族繼承人的親生大哥不同,對這個歸來的「哥哥」女孩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和熟悉感,這是在她親生哥哥身上所不曾感受過的,雖然眼前人身上只有一半的血液與她相同。
我在等待,然而我卻沒有做好承擔的準備,即便之前,在幾秒鐘之前我還以為自己能夠承受她的答案,無論這個答案是什麼。
畫面紛雜,所有的一切彷彿倒流般湧入腦海,在我的腦海里無序地反覆播放著,一切彷彿都失去了顏色。
心中霍地一緊,連我自己都有些莫名,當見到毒牙臉上瘋狂的突定和嘴角那一抹彷彿絕望似的苦澀,竟彷彿引起了我內心深處的某種共鳴一般,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人已經撲了出去,弒神揮出,泛著淡淡紫輝的青芒竟彷彿也亮了許多。
你的劍……可以殺人嗎……
我,會失去嵐兒???
「……我們還會再見的……」
嵐兒突然笑了,流滿了淚的臉兒彷彿那沾滿了露水的清晨浮悠,盛放著讓人心痛的美麗,「您還不願意承認嗎?您看您,就如當年一樣,您還是放不下她啊,太子哥哥!」
輕輕轉身,下意識的,我不敢去看她那深情的雙眸,我不敢肯定她看著的是我,我怕,我怕當有一天真相大白的時候,如果,如果她知道了我不是她深愛的「雲哥哥」,她又會如何……
裨絲利特終於不復開始時那般從容優雅的模樣了,便連一直掛在嘴角的那抹輕蔑似的微笑也消失了,額邊微微地滲出點汗,眼眸深處,卻霍地閃過一絲莫名的光芒。
「你是!」嵐兒的聲音帶著哽咽,卻頑固的堅持著自己的答案。
而那一道泛著血色瘋狂的藍芒,終是再不能寸進,而牢牢鎖住了毒蛇獠牙的赫然正是黑暗神殿的夜聖女,那夜那讓我不敢直視的神秘女子。
裨絲利特瘋狂的笑聲中隱隱傳來聖女悅耳的聲音,我轉過頭來,望著帶上了裨絲利特的夜聖女,看著他們漸漸消逝在虛空中的身影,我霍地想起了那似乎被我們遺忘了的黑暗神殿的另外二人,猛然回頭,卻正見到加羅耶和寇妮芬絲的身影毫無疑問地在空氣中漸漸變淡,我甚至還看到寇妮芬絲調皮地輕輕揮揮手,彷彿正在道別一樣。
即時相隔遙遠,我仍然清楚地望見,毒牙那同樣泛著淡淡血色的雙瞳驟然縮緊,映在那明亮如鏡的白練之中,同樣清晰。
飄逸如昨,淡雅依舊,聖女那彷彿蘊滿了深刻感情的深邃雙瞳淡淡的瞥了我一眼,淡淡地望向毒牙,那般優雅從容,一點也看不出便是她擋下了毒牙的奪命一劍,苟延了裨絲利特的小命。
那瘋狂的笑聲,一如那一日一樣,自己再一次看著那張瘋狂的笑臉從自己的面前消失了,那般輕易的,那般輕易的,就這https://m•hetubook•com.com麼消失了。
如果,嵐兒離開我呢?
發生了這種事,學院比武大會草草收場,還好雅特王雖然受了些驚訝終究沒有受到多大傷害,更識得大體,兼又有他的寶貝妹妹不斷勸告,於是也沒怎麼為難星舞學院。
「練成了老子的恨決,那些個不敢露面打個架還要背書的垃圾有個屁用!!」
「這還用說嗎!劍,當然是殺人用的!」
「好,好,瓦蒂想要去哪裡都可以……」布萊德恩的少年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輕輕地撫摸著女孩那柔軟的秀髮,寵溺地笑著。
這次黑暗神殿的行動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了,如果不是毒牙傷得這麼重的話……下意識地望了望躺倒床上那與往日判若兩人的毒牙,我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好恨!我好恨!我好恨啊!!!
為了我嗎?無奈呻|吟。對過去的一無所知和女孩那深情的目光,彷彿噬血的毒蛇在我的心底隱隱作祟,讓我再也壓抑不下心底的某種衝動。
望著嵐兒那假藉著毒牙作擋箭牌小女孩似的可愛模樣,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說什麼「病人需要休息」,這丫頭根本就不關心毒牙的死活,之前在請來的神殿牧師和學院的醫療隊的雙重救護下,再加上並沒有命中要害,毒牙的小命總是保住了之後,嵐兒便拉著我興緻勃勃地要去追殺黑暗神殿一行人。
……也許,也許還有自己的身體對嵐兒的身體那忠實的反應,那帶著陌生的熟悉感,那連自己都無法忽視的該死的感覺,我直覺的感到這個女孩跟我的過去有著莫大的關係。
他這不是在激怒毒牙嗎?難道裨絲利特自付躲不過,所以故意激怒毒牙殺了他好讓自己免於受辱?疑問剛起,未等我反應過來,卻陡地發現裨絲利特的身影遠遠望去,竟彷彿有些模糊,心中微微一動,突然想起遭遇加羅耶的那一幕,猛地醒悟過來,我立刻喊道:「牙,小心!這傢伙想跑!」
「你看,其實我也並不是那麼笨的不是?同樣的伎倆,早在那一天我便已經見識過了不是?」毒牙的聲音是輕柔的,就彷彿情人耳語一般,而話中那平淡濃烈的殺意卻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身軀劇震,我從未想到會從其他人的口中聽到克莉斯姐姐的名字,雙眼陡地睜開,愣愣地看著已經哭成了個淚人兒的嵐兒,心中大慟,還有著那麼一絲迷惑,懷疑。
而我所看見到的是毒牙身後那若隱若現的血色雙翼,那天夢城外瘋狂之後的最後一式,那在他口中會催殺生命的最強絕招——牙恨·翼。
相比之下,黑暗神殿就要凄慘得多,本次的主要行動目標嵐兒毫髮無傷,十四名練就了奇特陣勢的白銀劍士竟然被我一招秒掉,更失去了潛伏了五年多的暗棋裨絲利特,現在又惹上了雅特王。雖然對於他們來說,普通士兵幾乎不能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但是雅特王倒向光明神殿一邊之後,無疑是使他們以後的活動行動更增添了難度以及必須的隱秘性。
心頭疑問剛起,旋又放下。這是不可能的,場中那屬於毒牙的瘋狂起勁捲起的冷冽正如上次我所直面的一般無二,甚至連手中的弒神和體內的血液沸騰翻滾的興奮感覺都不曾有過一絲差別。
再加上這次裨絲利特那無疑便是挑釁的血腥行動,雖然可以理解為為其他人創造機會吸引其他勢力的行動,但他的血腥無疑為黑暗神殿惹上了更多的敵人。星舞學院本身的實力且不去說,單是他每年那多如鯽鯉的畢業生的憤怒便足夠黑暗神殿小小的煩惱一下了。
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夜那讓我狼狽不堪的聖女殿下在毒牙的暗藍光澤下竟彷彿有些暗淡無光,即便仍保持著那一份從容,但那份恬靜之下,我竟似乎看見聖女姣好的秀眉微微一蹙。
拔劍。
我喜歡嵐兒,嵐兒是我的女人,即使中間的發展和現在的結果不是我原本所想要的所能接受的,但是那並不重要,無論如何,嵐兒是我的女人,我也喜歡嵐兒。但我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喜歡的是自己身上的影子,即便那個影子可能是過去的「我」,我仍舊無法接受。
「哦?那我真是不勝榮幸了。」裨絲利特很快的恢復了冷靜,不置可否地淡淡回應著毒牙,而彷彿閑聊似的平淡語氣更是讓人看不出這兩個人竟然是仇深似海的生死仇人。
女孩彷彿被主人撫摸的小貓般發出了舒服的輕聲嗚嗚,雙眼眯成了兩道小月牙,心中樂開了花,嘴中說道:「早知道哥哥最好了,人家想要去……」
鏗鏘,金戈鐵馬中,整齊而雄壯的嘹亮戈鳴,那火紅和青芒的交織,耳邊似乎迴響著那嚴峻的嗓門,劍交織著汗水,那濃重的熱血沸騰著心中某種渴望;
而他學得很多,即便在眾人面前,在那傾慕嫉妒的火熱視線下,他,甚或自己也曾幻想過自己真的是一個劍客,然而他終究不是,多年的訓練,那已近乎成為本能的反應,早已宣布了他這一生都逃不開刺客的烙印。
霍地,我情不自禁地瞪大了雙眼,幾乎是在瞬間,我和嵐兒同時驚呼出聲,竟彷彿不能相信自己眼中所見,而夜聖女毫不猶豫地縴手輕揮那熟悉的姿勢,還有風中傳來的聖女那清幽悅耳的低吟,卻無不清楚地告訴我,這是事實。
彷彿提早到來的深秋,緋琳絲迪m•hetubook.com.com兒為萬物披上了紅色的輕紗,視野中所見的一切只剩下一片紅……血一般的紅,紅得像血……
毒牙霍地笑了,笑得那般優雅,那般從容,那血液里流淌著的貴族血液彷彿復甦了一般,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過去,那個被稱為非凡公子的克勞德·布萊德恩,而他的笑容中卻彷彿也帶上了一絲輕蔑:「你在開什麼玩笑?那個人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為他報仇?僅僅是因為我的身上流著他那骯髒的血脈?哈哈,哈哈……
「哥,你在說什麼啊?什麼不是我的哥哥啊?」嵐兒眨了眨美麗的雙眸,長長的睫毛悠悠地晃動著,平靜的聲音中彷彿帶著一絲顫抖。
我無從知曉當時自己昏迷中所念叨的次數是否及得上此刻毒牙那寫滿了痛楚的低吟,但我完全可以想象當時我昏迷后深愛著我的緋羽聽著我「深情」地呼喚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心中到底是何種感覺了。
意外的稱呼和莫名的熟悉感,驟然湧入腦海的是一幕幕自己認識的不認識的畫面——
我,霍地感覺到自己的左手被抓住了,被那兩隻柔韌熟悉的小手緊緊地抓著,緊緊的。
克勞德獃獃地望著面前熟悉的場景,那濃郁的血腥味取代了往昔他所熟悉的淡淡花香,他所寵愛的珍寶猶如破碎的琉璃娃娃一般雙眼空洞的躺在她的綉床上。
以及那一點紫輝,在虛空中漸漸淡去,彷彿燃燒著最後的痕迹……
血色突閃,毒牙輕蔑一笑,獠牙張合,往外吞吐著蛇信,那瞬間大盛的暗藍光芒,彷彿鋪天蓋地般往聖女直襲而去。
只是不知為何,那血色的雙翼不是那麼明顯,至少比起上次天夢城外那次那凝結而成的實質雙翼要差得多了。難道,自上次施展以來他仍元氣未復,仍不能完全施展出這招嗎?
火紅,血一般的紅,眼底的一切彷彿披上了緋琳絲迪兒的輕紗,便連雨兒,彷彿也帶著一絲腥味,唯有那一道白影,在楓中舞著,舞著,舞動著生命的旋律,帶著一絲淡淡的凄涼,卻更添美意;
少年輕輕一笑,那為天夢所有貴族少女所傾倒的優雅微笑讓女孩的怒氣沒來由的平息了下去,只是仍抱著少年的胳臂,輕輕地搖晃著,輕嗔著撒嬌,她知道,這時候是討取「補償」的最好時刻,「哥~你欺負人家!不依啦!」
我不知道毒牙有沒有看到我適才的那一記「流風」,我在心底奢望他剛剛忙於在暗中搜尋裨絲利特而忽略了我那一道「流風」,雖然我也知道這不可能。
「對!劍。」
但對於這次黑暗神殿的襲擊,雖然並不是針對他的,仍是另一國王者震怒不已,而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雅特王對光明神殿的信仰更堅定了許多,而這對十年前光明聖山消失后便一直顯得有些蕭條的光明神殿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要一個答案。
哪裡飄下一片白皙的雪,帶著一絲冰冷,輕輕滑落,滑過我的眼,我的唇,落在我的身前,霍地捲起一片青芒,彷彿盛開的花兒與雪爭芳。
風中,隱隱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泛著淡淡的紫輝,除此,那一道青芒,卻不曾有過絲毫改變,一如過往,怒吼著揮出,迎上那一道金芒,那曾經迅若閃電的死神詔書。
劍?
「……夠狠!夠絕!咦?敢向我動手?……夠狂!……嘿嘿,小子,想不想學劍?」
「榮幸?」毒牙露出個似笑非笑的古怪笑容,笑容里彷彿也有些苦澀,「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一切,但是你——毀了我的全部……」
我愛緋羽,不因為緋羽是誰又或者其他什麼原因而愛她,只因為她是緋羽而愛她,正如她愛我一般,不管我是誰,有著什麼樣的身份,普通傭兵也好聖劍使也好魔法師也好,一切都無所謂,對於深愛著我的她來說,一切都不重要,愛著我,只因為我是我而愛著我。
「是嗎?也許吧。」毒牙也笑了,很平淡,平淡如水,淡淡的反問似乎只是隨口問問,然而眼角那陡然閃過的一抹凌厲卻泄露了毒牙內心的顫動。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當日,當你冷笑著從我的劍下悠然消失的那一天,不,不對,應該說,是從那一刻起,我便一直等待著,期盼著這一刻的降臨,期待著將這柄劍刺入你心髒的這一刻啊。你以為,你還能用同樣的伎倆在我面前第二次逃脫么?」
毒牙,變強了呢……
不是嗎?我自己都不敢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然而,那遙遠的彷彿遠古神話的過往的「我」猶如一個陌生人一般,即便她口中的「雲哥哥」真的是我,過去的「我」,我仍是感到陣陣的不舒服。
我突然想起剛才他所說的那句「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這一切」,那看似平淡的語氣中卻不知包含了多少無奈和積累多年的憤恨,再想起毒牙發狂時那種濃郁的血腥氣息,我霍地閉上眼睛,不願再去想這個認識沒多久的朋友在劇變之後過的是什麼日子。
如疾風驟雨般的猛烈攻勢下,毒牙那帶著血色瘋狂的暗藍光澤下,那一道白練淡淡的,卻始終存在著,沒有片刻消失過。
欣喜回頭,卻彷彿全身冰冷,軟倒在我懷裡的嵐兒,那熟悉的臉頰竟彷彿有些陌生,那淡淡的彷彿幸福微笑的哭泣著的,為何竟是讓我如此心痛,那熟悉著卻又這般陌生的臉兒為什麼我總是見到另一和*圖*書個人的影子?
碎雪——菲華落羽。
換作他人或許會被這貴族女孩突如其來的猶如鄰家小女孩般的嗲聲嗲氣給嚇得猛打寒戰,但對於這個早已熟知妹妹習慣的少年來講,他只是帶著點無奈的聳了聳,愛寵地撫了撫女孩的小腦袋,笑著答道:「嗯嗯。那瓦蒂想要哥哥怎麼陪罪呢?」
然而他又忍不住慶幸,幸好自己是一個刺客,一個好的刺客有時候就等同於好的保鏢。這因為清楚怎麼殺人,保護起人來也更加得心應手。至少,從這方面來說,自己也許應該感謝那兩個人吧,那兩個給予自己機會卻又抹去自己希望的人吧……至少,他因此擁有了更多的保護那個人的資本……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唯一的……至少,在自己心裏,唯一的……
沒好氣地嘆息一聲,對於黑暗神殿的幾個重要人物全部安全脫逃,呃,或者應該說是安全撤退的事實(畢竟對方怎麼也不像是狼狽逃竄的樣子)我並不是很在意,至少,與把毒牙的小命救回來相比,我並不是很在意,而原本應該在意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嵐兒,此刻望向我的眼神卻彷彿帶著某些莫名的光芒,帶著欲言又止的吞吐神情,顯得有些猶豫。
那份深情,卻彷彿烈火般深深刺痛了我的雙眼,閉上眼,面前一片黑暗,我緩慢而低沉的重複著我的話語,「我,不是你的哥哥。」至少,我不敢肯定。
但是很顯然,她失敗了,她的哥哥別說是醒了,根本就連一絲動靜都沒有。
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卻發現緋羽也正偷瞧著我,見我望向她,女孩卻立刻偏轉了開去,彷彿不願對上我此刻的目光似的,心中莫名一顫,拉著女孩的手卻不由更緊了緊,開了開口,卻分明有一絲難言的苦澀。
然而,現在我卻感到後悔了,讓人難堪的無言沉寂中,我不由自主地後悔了。
當見到毒牙的身軀微微一震,甚至連那原本攀升至頂點的強橫氣勢都為之一頓的時候,我便知道,一切終究只是奢望,即便明知無用,我仍是忍不住張口狂喊道:「牙!閃開!」
小小的問題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淡去,小男孩漸漸長大,直到那血脈的羈絆將他喚醒,少年驚奇的發現,不經意間自己竟然已經找到了答案。
「……嵐兒,我有事跟你說……」
加羅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手勢微動,一陣輕微的魔法波動立時引來我的怒目一瞪,弒神輕輕一揚,順便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嚇得他立馬不敢動彈。
那,魔法師呢?
雖然顏色與我不同,沒有紫輝沒有青芒,有的只是那一道如星河一般的白練,然而,那確確實實就是片刻前我于萬分之際救下嵐兒的「流風」。
揮劍。
然而她的哥哥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女孩大怒,毫不顧淑女儀態蹦躂上床,直接坐在少年的身上,用力地搖晃著,期望藉助重壓(雖然沒多少重)與搖晃雙重震蕩來叫醒她那個沉睡如死的哥哥。
為什麼我在揮劍?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憤怒,沒有瘋狂,毒牙優雅得近乎冷漠的吐出了死神的宣判,平靜得讓我誤以為適才那瘋狂激動的是另外一個人一般。
裨絲利特大聲嘲笑道:「太遲……呃?!你做了什麼!!」
笑聲霍地嘎然而止,質問的話聲中充滿了驚愕不已,還有一絲他從現身至今從未有過的慌亂,而那近乎倉惶失措的質問對比之前的從容更顯示出了他心中的恐懼。
「你是來為父報仇的嗎?」知曉了對方身份后,裨絲利特反而一臉平靜,嘴角那抹輕蔑的微笑更彷彿嘲弄一般隨意地甩出這麼一句問話。
「有,當然……記住,永遠不要輕視你的任何一個對手。」裨絲利特霍地露出了一絲奇怪的微笑,彷彿輕蔑,又彷彿夾雜著些許失望,他說道,「還有,你真的很蠢。」
嵐兒似乎有些吃驚,緊盯著我的眼睛,彷彿想從中看出些什麼,然而沒有,我的雙眼一片平靜,該來的總會來的,我不可能跟嵐兒永遠這麼不清不白下去。
女孩躺倒在我的懷裡,模糊的淚眼望出去竟也是一片模糊,女孩的容顏彷彿也模糊起來,場面切換著,彷彿輪迴般糾纏反覆。
但是我等不下去了,也不想等了,只要我一想到假如嵐兒喜歡的不是我假如嵐兒喜歡的只是我身上的那個人的影子假如「他」真的不是我,我就感到莫名的煩躁不安。
「那,我學……」
裨絲利特反問道:「你要為她報仇,你可又想過我又是為誰報仇呢?」
那淡淡的微笑,那低低的呢喃,那淡淡紫光漸漸的流失,身旁是一片嘈雜,心中一片死寂,黑白的世界中,只有她嘴角那一抹殷紅和雙眸中那漸漸黯淡的紫輝。
「屁話!老子的劍不能殺人這個大陸上還有哪幾個人敢說他的劍能殺人!!!」
兩把利劍相持,藍白二色相抗,看起來似乎冷漠的二人,手中的劍卻同時選擇了不安靜,那不甘安寂的鏗鏘聲,就連我手中弒神都忍不住低低顫抖起來。
流風——斷空月!
我把這個推測跟身旁的嵐兒說了,嵐兒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卻同時告訴我她以前也只跟加羅耶、寇妮芬絲交過手,其他的大多只是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外圍嘍羅之類的。
話音未落,我猛地省起,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適才裨絲利特所施的那一式,那一道絕望閃爍的金芒,那深深刺痛著我的那一道金芒,出於血液中那深刻的恨意,沒來由的,我知道,他,或者說他所用的這一式與我的過往有著不可忽視的關係,而毒牙的這一劍揮出,斬落的不僅是他過往的仇恨,也是我過去的線索。
「年齡……」彷彿也有著一絲疑惑,卻有著更多的悲傷,「年齡不對,你早已想到了不是么?我怎麼可能是你的哥哥……」
「只憑著『碎雪』劍法么?」無奈苦笑,腦海中閃過夜聖女那飄渺的風姿,我緩緩說道,「你不是也看見了么?只見過一次,夜聖女竟然可以使出『流風』,那麼我會使『他』的『碎雪』又能證明什麼呢?」
回答他的是毒牙優雅從容的微笑,毒牙的聲音溫柔如水,甚至比起緋羽的輕聲細語亦是絲毫不差,然而他話語中那錐心刺骨的深刻恨意卻讓場中諸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嵐兒早已是我的女人,不知不覺中偷偷地在我的心房裡佔據了一個位置的女人,我再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也無法不去在意她的心中所想。
女孩霍地慌了,紅潤的小臉竟彷彿也白了少許,她顫抖著粉|嫩的小手緩緩地往少年的鼻間探去,或許是由於緊張,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向前傾下。
我驚訝,但是我並沒有為這種驚訝多停留點時間,我扶著毒牙尚未躺倒的身子,望著他腹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不由自主地暗自鬆了口氣。雖然不知是聖女的手下留情,又或是毒牙在最後時刻避開了那致命的要害,至少我知道這傢伙雖然受傷很重,但是去向冥神報道的時間也會不是現在了。
等待,我在等待,等待女孩的答案,等待那仿如刑罰的宣判,也許已經太晚了,如果她還只是我剛認識的那個青葉公主,如果她還只是那個徘徊在心靈之外的嵐公主,如果……有太多的如果,但如果終究只是如果。
「鏗鏗鏗!!!」就在我剛剛泛起那淡淡擔憂之時,毒牙與聖女之間已是又硬拼了好幾記,在顫抖的餘音中兩人不約而同的往後稍退,拉開了一小段距離對視著。
定定的望著面前的女孩,呃,或許早已經不能稱之為女孩了,面前的女人無一不散發著動人的風韻,比起以前更多了一絲嫵媚的成熟氣質,那夜之後,她早已不能算是女孩,而是女人,我的女人,如果我真的是她的那個「雲哥哥」的話……
女孩纖纖的手指剛移到少年的鼻前,一股冰冷的氣息霍地攀上,女孩本能地便要驚呼出聲,卻見到少年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驚呼到了唇間卻化成了不依的嬌嗔:「哥!」
毒牙揮出,卻連自己也看不清它的軌跡,更何況對方,然而卻像是諷刺般,那如亂麻般被輕輕割過的,虛晃晃的,猶如幻影一般,就彷彿多年前那奪走自己珍視的所有之後那般一樣,在自己的面前緩緩消失了。
「人,不能沒有目標。你的目標是什麼呢?」十歲的小男孩雙目冰冷,望著面前那掛著優雅微笑的中年人,面無表情地聽著他那彷彿包含哲理的話語。
「瓦蒂……」
劍……是什麼?
我在做什麼?
只有那抹殷紅,那火紅的楓,紅得像血,泛著淡淡的腥;
我是不知道那個被我稱為老師後來卻又突然變成我叔叔的人為什麼會放過你,也不想知道你跟他們布萊德恩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情……因為,這不重要……」
毒牙那冷漠的雙眸終於第一次變幻顏色,那淡淡燃燒著的不知是怒,是恨,又或者是什麼其他的感情,然而他的手卻不再顫抖。
陰冷,即使在光明下,那濃郁的思念被深深壓在心底,做著自己所不明白的一切,迷惘,茫然,泛著冰冷,女人低沉的笑聲,仿如夢魘般永難揮去,彷彿朗瑪般壓抑著;
忍不住便要驚呼出聲,而就在這時,異變突起。那泛著血色光芒的暗藍蛇信並沒有如我所預見的那般刺入裨絲利特的體內,甚至連血花都不曾濺起分毫。
場中一時陷入了平靜,冷得像風,沒有人開口說話,對於他們之間那隻字片語的對話場中的人們沒有幾個人聽得懂,但從毒牙的話語和兩人的反應來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毒牙絕對不會放過裨絲利特。
「滴嗒。」
瘋狂的恨意,彷彿潮水般洶湧激蕩,雙眼中所見的一切慢慢模糊,彷彿蒙上了一層水霧,但是……為什麼……是紅色的呢……
裨絲利特的眉頭輕輕顫動了下,沒有說話,就這麼對著毒牙那冷漠的臉孔,沉默著。
轟!
寂靜的沉默中,我終於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做好準備,失去嵐兒,從此再也見不到那個喜歡吃醋,卻又肯為了我而委屈自己跟幾個女孩打鬧一片,心心念念的念著我戀著我的美麗女孩?那個為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而差點陷入死地的深情女子?
我不願意,我不能,我不想,嵐兒看著我的時候看著的是那個人的影子,即便那個人有可能是我自己。
而寇妮芬絲彷彿事不關己一般,冷漠的看著一切,但是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大概是因為同屬黑暗神殿的關係吧,只是不知道這個裨絲利特在他們那邊是什麼地位。不過看他能與加羅耶相交,想來也不是什麼小腳色吧,搞不好就是他們四天之一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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