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光明火
第四章 愚人

「詩!」銀嬌嗔一聲,面若桃花的銀和淡然微笑的詩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對互開玩笑的小姐妹,誰也沒有發現異樣,更不知銀視線餘光卻在注意四周的情況。她注意的不僅是黑暗神殿和落人群的暗哨,更是留意是否有天神殿的人。詩方才的言論早已超出天神信徒的標準,若是換作他人便是打上一個褻瀆諸神毀謗神殿的死罪!「我的詩殿下喲,我知道您與楓殿下相處知交,但這種話也不是能隨便亂說的啊。」銀的好意,詩自然不會不知,淡淡一笑,不再多說。
「自然不是。」嘴角彎起危險的弧度,迎著銀疑惑的目光,詩搖了搖頭,「楓殿下曾經說過,在千年之前,這裏不是森林,而是平原,這裡是戰場,神魔之戰最後的戰場。」
「天神殿的動向,黑暗神殿的反應,還有那瘋子的行動,甚至落人群的動蕩,你已經沒事幹了嗎?」修森冷冷地做了總結,「無論如何,你現在也不該出現在我這個失敗者這裏。」
埃德蒙怒極反笑,道:「好!好!不知兩位聖劍使大人準備從何做起?需要我們如何配合,別的不敢說,落人群這一畝三分地上,打聽打聽消息我們還是能幫上一點忙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戰鬥什麼的我們就不負責了。」
看海浦·科頓臉上露出注意的表情,埃德蒙忙接下去道:「您看,您一句話出去,天神殿的傢伙們立刻緊巴巴地派來兩位聖劍使,您的威名赫赫寶刀不老啊,連天神殿都不敢有絲毫輕忽怠慢,傳出去您的聲名必然更上一層樓。」
「老師快走!!」只一瞬間,他的親傳弟子就在他的眼前被切成了三段!那是他最鍾愛的小弟子,今年只有二十三歲,已經學會了他七層本領,他甚至想過,再過些年就把位置傳給他,但是一切都毀了……而他只能逃!像狗一樣的逃!
「就算你不承認也沒關係。」修森哧笑一聲,「就算是遲鈍如我,也感覺到了,落人群,已經越來越不需要影子首領了。」手一張,止住身後白衣男子的開口,修森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更沒有怨恨老爺子的想法,這幾天閑下來,我反而多了時間去想這幾年來一直沒有仔細去想的東西。
「不錯,就是這裏。」詩停住腳步,抬頭看向遠方,城外不遠處,那裡埋藏著千年前的傳奇,「傳說,雪舞帝國開國皇帝第一龍皇為百族推為首領,領導聯盟反抗魔族入侵,將魔族大軍逼回初至人間之處。就在這片平原之上,百族聯盟和魔族大軍,龍皇和魔神王決戰於此,那一戰之後這一帶幾乎被夷為平地,地勢山川全然改變,寸草不生,直到百年後才慢慢恢復生息。」
「……你不知道,埃德蒙。」修森突然開口,聲音中淌著一絲無力,「那個男的不是人。」
「哼!」海浦·科頓陰沉著臉,神色不善。之前偏向黑暗神殿那邊,是因為奈莉希絲的關係,只是他沒想到那個小姑娘做事狠辣卻這麼大意,竟然讓那把斷了的破銅爛鐵又跑了出來,還鬧出那麼大的亂子,現在壓都壓不下!
肩頭一顫,血紅斷劍帶起的呼嘯,又突然在耳旁響起!
心中一動,埃德蒙霍地站起,驚道:「修,莫非你想——」
那您還?雖然埃德蒙沒有問出聲來,但是詫異的表情便足以說明他的想法。海浦·科頓滿臉無奈的苦澀,說道:「我只是沒想到,納布斯的那個小丫頭會那麼狠!那麼不顧一切!年輕人啊,做事衝動不顧後果,她這是要徹底挑起光明與黑暗的戰爭啊!」
「不!你不明白!!」修森無法克制地喘著氣,大聲吼著。埃德蒙詫異地望著他,心底震動。喘息良久,緊緊地撰著拳,似在安撫心底的恐懼,修森低低地道:「我說的是他的劍!」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眼中流露出明顯的不信,眉頭皺得更深,銀又追問道,「這就是剛才你並不阻止我的理由?難道你忘了納布斯家族和他的淵源了么?納布斯的那位小姐可是恨我們入骨呢!」
銀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心寒,問道:「喂,你不是認真的吧?這裡是海浦·科頓的領地,若我們死在這裏,神殿又豈會罷休?他難道不怕和……」
心底驟然翻起早已被聖光洗去的某種情感,銀強自嘴硬地道:「對海浦·科頓來說,如果我們和布里亞德同歸於盡的話就更好吧?」本以為詩必然又有話反駁,卻不想,詩腳步一頓,反倒是認真考慮了起來。
修森沒和圖書有回頭,只是他的聲音卻突然平靜了下來:「十五年前,雪舞帝國分崩離析,因為老爺子,才有了落人群今天的模樣。承老爺子看得起,我接了黑暗一脈。坦白說,當年我看你很不爽,一個細皮嫩肉的小白臉貴族少爺,憑什麼和我平起平坐?我一直不服你,那幾年,我一直想著把你拉下來,只是沒有成功,更沒有想到,後來我們會變成朋友……」
詩輕輕搖頭:「楓殿下常說,危機便是危險與機遇並存。魔森為大陸三大秘境之一,時隔十數年一次的魔獸暴走之謎更是令人費解,這裏隱藏的秘密比半個雪舞加起來還多。難道你不好奇嗎?」
「除非對雅特和意維坦全面開戰,否則神殿的戰士又或北國的軍團根本就無法對落人群造成任何影響。這是一片我們的光輝無法到達的土地。」詩的聲音冷靜從容,卻分外透出一絲冷酷,「而對雅特和意維坦甚至西方羅曼來說,北國暴熊愛丁斯是一旁虎視耽耽的巨大威脅。對支持他們又擁有巨大實力和廣泛影響力的天神殿,恐怕任何一個有為的君主都不會感到高興。」盯著銀的眼霍地閃過一抹戲虐,「若有兩個聖劍使死在這裏的話,想必無論是那位南方的女王還是中、西兩位君王都只會額手稱慶。」
銀眉毛一挑:「那這麼多魔獸又是怎麼突然冒出來的?」
眼神一花,彷彿想起了當年笑裡藏刀的明爭暗鬥,又想起陰差陽錯下後來兩人竟成了好友,埃德蒙不由露出會心一笑,錚錚然一股悲傷突然湧上心頭,生生切斷了這股歡欣。
但是海浦·科頓後幾年的徹底放手以及落人群從建立起便有的特殊註定了它永遠無法改變的龍蛇混雜。就像是攔在銀面前的神秘人,灰色的連衣斗篷連頭帶身子一併裹住,西墜的陽光下只露出陰影下的半張臉,乾澀的唇角像是許久不曾喝過水一般龜裂,伸出的左手上一張背紋著神秘圖案的卡牌清楚說明對方的身份——占卜師。
「劍?」埃德蒙還在思考的時候,修森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幾個月之前我和他交過一次手,那時他雖然強大,卻不像現在這般高不可攀,而且當時他雖然似乎失去了記憶,卻仍有清醒的神智。但是——」聲音一顫,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卻無法完全壓抑聲音的顫抖,「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就是一隻魔獸,一隻發了瘋的魔獸!!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實力卻變得更加強大!我不知道黑暗神殿對他做了什麼讓他變成這樣!不!該死的我永遠不想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他們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後悔的!他們放出了一隻惡魔!!埃德蒙!!!」
「您這話是從何說起?」轉向滿臉怒意的埃德蒙,銀仍是滿臉微笑,平淡的言語卻是暗藏刀鋒,「人類是諸神的子民,無分南北,這裏發生了這麼可怕的事情,所以教宗陛下在一得知之後就命令我倆趕來了。難道您不認為這是最大的誠意嗎?埃德蒙閣下。」
淡淡掃了銀一眼,詩聲音更冷:「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埃德蒙聽得心驚肉跳,海浦·科頓絕對不需要對他危言聳聽。那麼這便是真的,但是這怎麼可能?「老爺子,就算意維坦女王和她情同姐妹,也不……啊?莫非她想……?!」心底突然翻出來的無稽念頭轟然沉澱,埃德蒙面無人色地看向落人群當之無愧的王,海浦·科頓陰沉著臉緩緩點了點頭。
睜開眼,面前的依然是乾淨的牆壁,只是身上濃厚的血腥味依然洗不去。那是跟了他很多年的兄弟的血,是他嫡傳弟子的血,是他自己的血,只是,缺了那個瘋子的血!
隨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發,詩笑了笑,自嘲道:「更何況,我們的對手卻是以前的夥伴,天神殿三大聖劍使自相殘殺,便是神殿要找人麻煩,又該找誰呢?」
「嘟嘟嘟。」
且說銀一個人在落人群中四處亂逛,這落人群雖名為集市,但在海浦·科頓的彈壓下,埃德蒙幾大巨頭相安無事,更在各自的領域內發揮出強大的能力,多年發展下來,落人群早已不失為一方重鎮。便是比起天夢星河亦或意維坦布雷都是不遑多讓的大城市,至於迪雅那種荒涼小鎮就更是只有仰望的份了。
「哼!!」海浦·科頓語塞,因為和海席亞菲·納布斯的關係,他違背了中立的原則,封鎖了寒血劍出現的消息,只通知了黑暗神殿、不,或者該說是奈莉希https://m.hetubook.com.com絲。一把年紀的他也不屑和小女孩爭辯,故只冷哼作罷。
氣氛頓僵,便是久經風雨的埃德蒙一時也想不出緩和圓融的話。銀的話分明就是在指責因為在布里亞德第一次出現時落人群封鎖了他的消息,才導致天神殿沒有及時阻止血劫慘案的發生。更讓人不快的是,埃德蒙不得不承認這卻是事實,但是天可憐見,埃德蒙從沒想過竟然有人能從黑暗神殿的重重包圍下脫身而出,更沒想過那個人的實力會在幾月之間暴漲數倍不止,要知道,那個人原本就是聖階!
走在香榭里舍大道,落人群最繁華的街道,這麼多年的穩定發展,落人群的人們對於各式各樣的人們看得多了,早已失去了當初的興奮心態。雖然銀穿著落人群少見的神官裝束,也只是引來偶爾幾個路人的好奇目光而已,至於詩,當她將那雙深邃雙瞳掩住之後,更是平凡得有若普通女子,更不會吸引誰的注意。
「吾名……米洛其……」遠遠的聲音傳來,那一抹灰色卻早已消失在拐角之後。銀追過拐角,看著空空蕩蕩的巷子,突然泛起一陣無力。從落人群的使者到達星河起,一切便都變了。以她一向自詡的智慧,卻什麼都看不清,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甚至就連這「偶然路過」的占卜師她都不明白對方的來意,那是善意的忠告還是最後的通牒?
「我知道他不是人!」眉間皺起,埃德蒙毫不掩飾厭惡,「落人群里的惡人們加起來也沒他一個人殘暴,那噁心的場面誰看了都會做上一整個月噩夢。」
在共同執掌落人群這麼多年來,即便是最初彼此還爭鋒不已的那些年裡,他也不曾被修森的氣勢壓倒過,除了今天!埃德蒙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正看到修森眼中那抹欣慰和決絕。
不理詩的調侃,銀皺著的眉沒有絲毫鬆開:「那可是傭兵王!上一代十大名劍魔狼赫伊的嫡傳弟子!落人群的無冕之王!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都在他的統治之下。」隨意地掃了掃周圍街道兩旁擺攤吆喝的商販們,眉蹙得更深,「便是這些小販,隨便一個出來都不是庸手。一對一十對一百對一都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是更多呢?一千呢?一萬呢?我們擋得住他們,那些普通的教徒們怎麼辦?」
陰暗的房間里乾燥異常,本該潮濕的空氣似乎因為床上半躺著的男人陰沉的臉色而嚇跑了水分。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泛著病態的蒼白,這是長期潛伏暗影留下的結果,手掌內側還結著層層的老繭,這是一隻握劍的手。無名指和小尾指處特別厚實的老繭證明了,這是一隻經常手握短劍利刃的手,這是屬於暗影中刺客的手。
銀起身半躬行禮,不是因為海浦·科頓的實力,而是他的身分:「是的,傭兵王閣下。關於這件事,我方也感到非常震驚,並對已經發生而不可挽回的慘劇表示遺憾,教宗陛下深切……」
「只中立便足夠了嗎?」銀冷笑,「誰知道他會不會暗中做什麼手腳?比如引路時隨便換個方向,魔森那麼大,我們上哪去找布里亞德?」
聽了詩這話,銀眉頭卻皺得更深:「你怎知修森傷得很重?就憑那些小鬼送來的消息?你不是這麼不謹慎的人,不是嗎?」
也許是意識到畢竟身為來客,不好太過分,銀咳了聲,語氣放緩:「當然,我殿相信這與落人群諸君無關,而更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怎麼去解決才是現在的重點。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增加犧牲者了。」
銀臉上的微笑只保留了兩秒便僵硬如冰,而神秘人一共只說了兩句話:「愚人,多疑是你最大的原罪。第三日便是你的救贖之期。」說完不再理睬銀,轉身幾步卻已沒入小巷,竟似是早有準備。來到和離去都是那般突然,只留下不明不白的箴言,重重的敲在銀的心頭。
他當然不怕!
銀不明白,一直到第二天出發之時,她仍沒有想通,只是看著詩平靜無波的容顏,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看著老爺子陰沉的臉色,埃德蒙心中微動,卻是想起了修森的警告,臉上卻是不露聲色,大異適才的怒氣沖沖,微笑道:「老爺子,其實我們大可不必生氣。」
但是侍立身後的落人群首領沙拉克薩爾·埃德蒙卻沒有那麼多顧忌。聽到銀若有所指的話語,立刻踏前一步,冷聲喝道:「哼!你們這是不想承認了是吧。」
和眼前人比起hetubook.com.com來,詩適才的警告就像是春風拂面一般溫和。銀猛的反映過來,看似不經意地展開步伐,其實已將身法展至極致,卻又絲毫不帶煙火氣,一點都不顯得突兀。而身旁凡人往往只看到一抹美妙的身影如驚鴻一瞥,而下一刻便失去了蹤影,只當是自己眼花了。
「這也是楓殿下說的?」手腳突然一陣陰冷,額上滲出冷汗,上前半步,緊緊地盯著詩,「我曾經遍閱書典,但就算是神殿秘藏的典籍,也不曾記載得這般清楚。」她記得很清楚,無論是千年聖戰還是魔森的出現,所有典籍都只記載了龍皇的偉大和人族的崛起,對於最後的神魔大戰並沒有明確記載,至於魔森的出現更是語焉不詳。但是——
兩女不歡而散,小小地警告了銀一下,詩便返回神殿在此的落腳點去。而銀借口為明日之事做些準備和詩分手而行,同時吸引住各方勢力特別是黑暗神殿和落人群雙方的眼線。詩心中清楚銀是不忿適才所失,故也不多說什麼,只管離去。反正在這城中,除了海浦·科頓親自出手,也沒有其他人能留得住銀。
暗自深深吸了口氣,銀保持著優雅的微笑繼續說道:「閣下,對於貴方所遭受的損失我們也感到非常遺憾。諸神的光輝普照世人,我輩凡人卻無法與偉大神氐相比。我殿遠在北地,對於南方的消息得道得較慢,我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冬末月竟然已經發生過那麼可怕的事情。所以我們現在來了。」
埃德蒙震驚地看向修森,後者正冷冷地盯著他,通紅的眼球里堅決似鐵:「相信我,埃德蒙!離他越遠越好,不要妄想去解決他,那個瘋子不止是聖階!相信我!他的身上有股很危險的味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離他遠點!讓天神殿那十二把破銅爛鐵去處理!讓黑暗神殿那群瘋子去處理!怎麼都好,不要靠近他!也別讓老爺子去!」
即便已經過去七天,眼前仍被那血腥的畫面所佔據,鼻間似乎還聞得到血腥的屑末。
海浦·科頓冷哼一聲,打斷銀的廢話。即便明知這是場面話,也從來沒人當面打斷她,無論是作為神殿的使者還是因為本身的實力,海浦·科頓的毫不客氣讓她感到難堪,卻又不敢發作。海浦·科頓的身份擺在那裡,無論是作為上一輩人中的絕頂高手十大名劍之一,亦或是落人群的無冕之王,都不是她能擺譜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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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一臉遺憾地道:「我們也希望能早點趕到阻止慘事的發生,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某些原因導致我們很晚接到這些消息,或許這次慘劇就不會發生了。」
「什麼?這裏就是聖戰遺址?!」銀強抑著震驚,低聲驚呼,便連掩飾的笑容都忍不住一僵。
眼神冰冷如鋒,割斷了埃德蒙未完的話語,修森緩緩點了點頭,轉過身去。
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知,所以不能。但我可以告訴你,承繼了水火雙力的我已經達到了極限,若再接納光明或者黑暗的力量,體內元素必然失去平衡而爆炸,輕則功力全失全身癱瘓,重則粉身碎骨死無全屍。」所以,我決不是誓約之劍的主人。這句話雖然詩沒有明確說出來,但是話語中表達的意思卻是一般清晰。
銀敏銳地抓到詩話語中未盡之意,猛地問道:「是不能還是不知?」
聽出埃德蒙話語下的內容,微蹙眉,銀淡淡說道:「埃德蒙閣下客氣了,我等不勝感激。魔森是大陸三大神秘之地,地域幽深廣闊遼遠,其中秘道曲折之處不知凡幾。落人群紮根此地多年,魔森情形比我等清楚得多,我們明天入林,到時會需要一個嚮導,這方面就請您多多操心了。」
埃德蒙怔怔地看著修森的背影,突然發現,多年搭檔的背脊已經不像當年那般筆直。他明明記得,那是筆直寬厚如利劍的背影,而現在已經變得有些佝僂了。
笑了笑,埃德蒙搖頭道:「老爺子出來了,有帕博和亞伯特在,現在不需要我出面。」緩緩帶上門,隱約的光亮被關在門外,隨手拉過門后的一張小椅坐下,埃德蒙心潮湧動,他記得很清楚,在很多很多年以前,這個狹小空蕩的房間里是沒有這樣的一把椅子的。
「那時候落人群良莠不齊龍蛇混雜,所以老爺子才那麼安排,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已經不需要了……」聲音漸漸平穩、低沉,修森頓了頓,「走吧,然後不要再來。」旋即,不再開口。
面上笑若和-圖-書桃花,只有靠得極近的人才看得到銀眉間的隱憂:「這般說來,明天的行程遠比我們想的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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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會面是這麼多年來神殿和落人群方的頭次正式會面,即便是以私人名義。海浦·科頓都已親身出現,埃德蒙也在一旁,為何獨缺了執掌黑暗的修森?即便受傷,身體之傷也不會讓他示弱。海浦·科頓親手調|教之人,對上布里亞德縱使不勝也可脫身而出,除非是……」眉頭微蹙,詩猛然回頭,緊盯著銀,「你在想些什麼,銀殿下?」竟是少見的動了怒氣!
「這幾年,落人群發展得很快。帕博的能力毋庸置疑,亞伯特那個老油條子也不必說,有老爺子的坐鎮,你的能力出色地發展出來,越是這幾年,我越發佩服老爺子當年的眼光……」
「你說對了。」詩微笑,眼神閃爍,「的確就是突然冒出來的。焦土變成森林用了二百多年,森林變成魔森卻只用了一夜。許多大陸上本沒有見過的魔獸就這麼突然冒了出來,普通的森林便變成了今天讓人敬而遠之的神秘之地。」
看著詩平靜的側臉,銀不由暗自佩服,卻仍是擔憂地問道:「表現得這麼強勢,沒問題嗎?」詩啞然失笑道:「怎麼?剛才表現得那般強勢,現在卻害怕了?銀殿下的膽子似乎不止這麼小吧?」
未言又止,無聲勝似有聲。銀委婉的表示,詩卻是一瞥銀,眯起的眼裡透出一縷嘲弄,似笑非笑道:「聖階的爭鬥豈是人數多寡所能決定的。若能,落人群的黑暗之主又怎會傷得這麼重?」
銀追著前方的人,幾個轉彎小巷中七折八轉彎道繁多,眼見得便要追失,接連遭受打擊的銀忍不住開口提聲問道:「前方那位好心提醒的高人前輩,可否告知大名?」
詩隨意地走著,瀏覽著街邊風景,銀故意落後了半個身子,看著身前美好的背影,心中突然湧起一絲不忿。她是銀月阿斯托爾·蒼月·楠的嫡傳弟子,是繼承銀之名的聖劍使,可是出世以來的幾番歷練,卻屢屢遭到打擊。青葉公主也就罷了,年少成名的她即便在黑暗世界中也擁有著僅次於銀月的「惡名」,但是詩呢?這個一心專研武技專責保護楓殿下的女人,為什麼也勝過她?
詩轉回頭去,避開銀銳利的眼神,岔開話題道:「明天,就我們倆人去。」
語涉明日之事,銀果然不再糾纏于楓的問題,追問道:「就我們倆人去?布里亞德成名多年,冰離寒血的威名倒有大半是他所殺出來的。從得到的消息來看,他顯然有些神智不清,但功力卻是大進。雖然不知到底比當年強了幾分,但就我們倆人去,我怕……」
埃德蒙便要開言勸解,海浦·科頓卻手掌一封,擋住了他未完的言語:「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我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憤怒。我知道這並不是天神殿的責任。」
詩沉默了會,淡淡答道:「納布斯是納布斯,奈莉希絲是奈莉希絲,海浦·科頓也不再是當年的『血狼』,他還背負著『落人群』的生存。沒有人比他更在意這其中的危機,之前的封鎖消息已是他偏向的極致,黑暗神殿的這次失誤讓海浦·科頓陷入了現在這般尷尬境地。以他的傲氣脾性,必然不會再像之前那般明顯偏向黑暗神殿。而對我們來說,他這個地主能保持中立,便足夠了。」
驀然窒息。
冷汗潺潺而下,不僅是因為神秘人的話,更是因為那始終模糊不清的身形,竟完全看不出對方的實力如何!就彷彿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卻更像身處山中而無法看見山之高遠,只偶爾露出的冰山一角就讓銀心生戒意。
銀卻毫不退讓,和詩冷冷對視,深深地吸了口氣,淡淡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聞,據說,我們十二聖劍使中有一人同時身兼光明與黑暗,遊走于光暗之間。行事神秘,傳承亦是神秘無比,不聽教宗陛下調令,不奉神殿旨意,只司責監督之責。這個人,無論智慧武技抑或所掌勢力皆是深不可測,代代如此。而對十二聖劍的其他人來說,則是一種制約!這個人的身份歷代都是極隱秘之事,對十二聖劍的同志們來說更是如此。所以,世人所知的十二聖劍,實際上便連神殿自己知道的也僅只有十一人。」
銀語塞,是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若是之前海浦·科頓還會因為和納布斯家族的交情而偏向奈莉希絲一方,但是現在呢?無論布里亞德的逃出是黑暗神殿的「疏忽」還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想摸黑天神殿的陰謀,奈莉希絲選擇了魔森這個地方,卻不啻于在海浦·科頓臉上扇了一巴掌。海浦·科頓還會任由她胡鬧下去而站在她那邊嗎?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在解決布里亞德這個麻煩之前,海浦·科頓都會保持中立。
咿呀。
啞然失笑,臉上露出寂寥神色,海浦·科頓搖頭嘆道:「都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我要那虛名作什麼?帶到土裡面嗎?」
「神殿的人,已經到了。」
埃德蒙怔怔地聽著,想著。
雙眼微眯,露出的細縫泄露出銀心中的濃濃懷疑:「不知詩殿下能否告訴我,這一屆的監督使,傳承誓約聖劍榮耀的,是誰?」回望著銀的臉,因為緊張而皺起的眉彎成了好看的月,劉海不知不覺已濕透了貼在額上卻仍不自知。詩一臉平靜,淡然搖頭:「恐怕不能。」
修?!埃德蒙張了張嘴,反駁的話語被老人的嘆息切成了兩段。抬頭望去,海浦·科頓已經偏過了頭,讓陰影蓋過他的臉掩住了所有表情,聲音中卻有一道抹不去的苦澀,清楚傳來:「你留不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靈魂。不過遲點早點的區別,唉,終究都逃不掉的……」
銀微微頷首:「我曾經在神殿秘藏的典籍中見過關於魔森的描述,這裡在千年之前似乎不是這般模樣。」
「把所有孩子們都叫回來。明天,讓修森親自領他們去一趟。」
兩位聖劍使並肩緩步走著,低低私語,看起來就像是親密的小姐妹似的。而她們談論的內容卻足以讓聽到的人嚇傻掉。
中指輕扣著桌面,白髮老人神色不善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女人,從五年前他們在落人群大打出手開始,海浦·科頓對天神殿僅有的忍讓就到達極限,「那麼,對於這件事,你們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許久,門開,再輕輕掩上,將黑暗關起,連著離去身影的嘆息。
門開,白衣中年緩緩踏步而入,黑暗也無法盡掩他的雍容優雅。看著黑衣男子臉上瞬間閃過的恐懼神色,心卻猛的沉了下去。多年的配合默契,多年的相交知心,就在這茫茫對視中,突然捲起。
詩突然停住了腳步。銀微微一驚,下意識地提氣警戒,掃視四周一圈后發現沒有異常,目光又落回詩身上,眼中透出疑惑。詩靜靜地看著銀,淡淡說道:「傭兵王不會是我們的敵人。」
埃德蒙啞口,只不過是客氣的套話,誰想到銀身為聖劍使,竟然豪無羞恥的順竿爬上,更直接提出要求。埃德蒙正要反唇相譏,卻見銀又轉向海浦·科頓禮貌地躬了躬身,說道,「那麼,傭兵王閣下,我等還有些俗事未了,就此告退。」竟是不給他任何機會。
這是一隻本該穩定冷漠收割生命的手,現在卻不停的顫抖。多年苦練和那一段痛苦難堪的逃亡生涯給了他遠超同濟的自制力,現在卻無法抑制右手的顫抖。
偷偷瞥了眼老人,發現老人只是板著張臉不說話,埃德蒙頓時膽氣十足:「虛言恫嚇砌詞狡辯,那就是你們的誠意嗎?哼哼,天神殿的禮儀還真是特別啊。」
「失敗者?什麼失敗者!」埃德蒙突然激動起來,指著大了他十歲不止的修森,怒罵道,「只不過是打輸一次而已,失敗什麼?落人群的影子首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了?老爺子一生戰鬥無數,難道不曾失敗過?連他老人家戰敗那麼多次都沒有說失敗,你算什麼東西!失敗了一次就躲在這裏要死要活,瞧你那陰陽怪氣的樣子,你他媽的還是不是男人!!」
「噢?銀殿下見聞如此廣博,卻不知你此刻講此是何意?」
「不行!我不同意!」埃德蒙斷然拒絕,「我掌光明,你執黑暗,這是老爺子定下的鐵律!現在你一系傷亡殆盡,你怎麼可以撂攤子走人?!不行!絕對不行!」
被詩眼中神光所攝,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身為楠的嫡傳弟子,銀對自己的實力有著絕對的自信,即便在十二聖劍中她也相信自己絕不是弱者。然而,當此刻面對詩之時,精神竟被牢牢壓制著,手腳冰冷,無法動彈。銀毫不懷疑,此刻如果詩突然動手,那麼在第一擊里便足夠分出勝負。她擋不住,不死也必然重傷。
「你來幹什麼?外面更需要你在。」不同於平時的沙啞,嘶啞的聲音看不見光明,修森別開了眼,卻仍被埃德蒙看見眼中的血絲,顯眼得連黑暗都無法掩埋。
心猛的沉了下去,空氣中彷彿潛伏著什麼恐怖的怪獸將空氣全部嚇跑,沉重的猜測壓得他直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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