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光明火
第五章 高塔

「落人群如何,世間自有公論。至於海浦大人的聲譽?」修森笑了一下(如果那能算笑的話),身周竟彷彿盪起波紋一陣陣擴散開去,「我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微風的吹拂無法觸動高山的根源。在很多人還在啃老底手指的時候,大人就已經名震天下了。比起某些人,顯然世人早已有了更客觀準確的評價。」
越過修森肩頭看了銀一眼,詩微微蹙眉,就算是敵人這般辱罵也太過了些。更何況現在連是敵是友都尚未確定,明面上修森仍是落人群派來配合她們的人,銀的這番辱罵卻連落人群的精神支柱海浦·科頓都指名道姓的罵了,怕是這次「合作」要破裂了。眉頭更緊,此刻詩更擔心的卻是銀變得極其怪異的情緒,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涼僻地,可沒有擅長情緒安撫的牧師。她可不想同時對上兩個失去理智的聖階——
即便相交不深,但詩記得,布里亞德是個純粹的武者,雖然殘忍好殺,但他仍然有著武者的驕傲。在內心深處,詩不願相信昔日高傲的武者竟然淪落為無原則殺戮的屠夫。同樣的,她寧願面對的是意志清醒的叛徒,也好過遇上失去理智的昔日夥伴。
不,也許是三個。
沒有我們,他算什麼東西?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話里的意思卻是表露無疑,這是聖階高手的驕傲,也是天神殿十二聖劍使的驕傲!雖然詩顯然不這麼想。「他也是聖階。」詩只淡淡丟下一句,留下靜靜呆立的銀,不再理會。對於同伴,她有提醒對方事實的義務,但她並不准備因為銀的愚蠢平白豎立起強大而不必要的敵人。而一個突破聖階保持中立的頂級黑暗強者,無疑便是此類人。
悚然一驚,猛的停住腳,頭頂層層疊疊絞纏掩蓋的鋒銳枝幹密葉將視線所盡掩成了冷冽的黑暗,前後左右都是兩人合抱不來的粗大樹木,乍一看沒有任何區別,再一看還是沒有任何區別,但很顯然,他們已經在錯綜複雜的七拐八彎之中徹底迷失了來時的道路。至少對於詩和銀來說都是如此,從後者的眼中,詩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驚愕和戒備。
楓的話語意外的堅決和執拗,詩雖然沒有楓的天賦「預見」,但是她依然提前感覺到離別的到來。楓的話語就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樣,充滿了不祥的預兆,但她不願違背楓的意願,同樣的,她也清楚,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她無法繼續保持著一樣的心境留在天神殿里擔任守衛工作。
身後風聲驟響,黑暗遊盪者不退反進,瞬間加快速度竟是快了一倍不止,一步跨出已到了樹后。右手從懷中抽出,一道銀光已斬斷了時間,插向詩的咽喉!
何況,傳說中魔法師雖然能操縱自然元素之力,輕易擁有毀天滅地的能力,但從沒有哪一篇傳說裏面說過魔法師的體力像他們的實力一樣強悍。而事實上,遊盪者身後的兩個身影始終不急不緩的跟在他的身後,沒有片刻的落下。從進入魔森伊始到偏離魔域扁舟再到深入魔森,三人始終一言不發,彷彿對彼此的來意接下去的戰鬥雙方的選擇都漠不關心。
「不知?」音調下意識的提高暴露了女人心中的不安,踏前一步,銀冷笑道,「連要前去哪裡都不知道,呵,你就是這麼帶路的?我曾聽說傭兵王海浦·科頓公正信諾,一旦答允必再無反悔,落人群埃德蒙亦是說一不二的世間奇男子,但如今看來……哼,哼哼!莫非海浦·科頓埃德蒙就是這般欺世盜名骯髒無恥之徒嗎!」
一個像是遊盪者職業的男人面無表情的在前方帶路,也不見他手上如何動作,似乎只是揮了揮,擋路的枝條和雜物便統統「讓」開了道路。即便在世人談之色變的魔森里,繁密的樹葉擋住了天空,也遮擋住可視的景物,在他的眼中卻彷彿是鋪好了青石磚的林間小道。只是,兩旁綠油油的樹木,卻分明透出一股陰森!但他從容不迫的走著,就像在自家院子里閑庭信步一般,嗯,如果不是他的臉色也這麼陰沉的話。
看著修森身旁隱若實質的力量波動,詩眼瞳微凝,果然么,又一個聖階!
這是一隻和圖書奇怪的隊伍。
死寂之中,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呆立不動,心臟被無形的手緊緊撰緊。銀不敢動。她剛想動身,立刻感到一股沉重的殺機冷冷鎖住她的氣機!那冰冷的殺氣就像是緊貼著肌膚的劍鋒,冷得她渾身寒毛都倒豎起來!
詩悚然一驚,驀然回首,陰影處一片黑暗,一如猙獰巨獸已張開腥臭的大嘴!
銀沉默,當然不能,只要布里亞德鐵心躲藏。
兩位聖劍使的遲疑並沒有影響到一馬當先的黑暗遊盪者,手中匕首若隱若現,腳下步伐不停,轉眼間已將二女拋諸身後。詩和銀對望一眼,立刻便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兩隻手先從樹的背後伸出,手上空空的別無他物,修森緩緩的從樹後轉出身子。詩小心的戒備著,心中的警戒卻已經悄悄的放鬆了幾許,只是那震驚卻更甚——他才剛踏入聖階!
「那不是你該出手的理由。」一般人應該是這麼問的吧?但修森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皺眉,搖頭:「你的同伴太衝動,她不適合這片森林。你們為什麼而來?為正義?還是為真實?」
「到南方去,那裡有你追求的東西。」
「這麼悠閑的聊天可以嗎?」修森瞟了她一眼,冷冷笑道,「我們再不回去的話,那白痴女人可是會死的!」
詩默然。是的,既然知道了他們來了,沒道理會繼續留下來和他們糾纏,最好的辦法便是馬上離去。雪舞這麼大,隨便找個地方躲著便是天神殿也無法輕易發現。「你想怎麼做?你的計劃已經被看穿了,他不會再上同樣的當。」
「詩,你?」
正小心觀察著地上痕迹的修森臉色也更見凝重,八天前和那個人交手過一次,他很強,真的很強。但從周圍殘留的痕迹來看,雖然不知為何被刻意壓制了,但他仍然可以察覺得到其中所蘊藏的力量起碼是他上次所交手的一倍以上,甚至更有過之而不及!
悶哼一聲,銀難受得直想吐血!被扼住的咽喉卡住了呼吸的通道,衝到喉間的血從口中湧出,流過蒼白的五指,另一部分倒流的血液卻嗆得銀連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只留下嗚咽的尾音變成了劇烈的乾咳!
「詩,此次一別,再相見已不知何時。我已經無法再『預見』未來,但在此之前我還是有感覺到一些東西。」
「跟緊了,他不會等我們。」詩一拉銀,躲過橫向伸出的一枝怪異岔枝,加快了速度。銀微一用力,掙開了詩的手,有些恚怒的道:「那就讓他一個人去送死好了!」她高高地抬著下巴,像是只驕傲的小公雞,呃,母雞。
死寂,很快的降臨了。
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沉默的看著詩施為,面無表情。須頃,看著停下手來的詩,他說:「抱歉。」他道歉不是因為將銀當成了誘餌而愧疚,而是為了預估錯了時間沒有抓住對方。銀的「掉隊」,是詩的疏忽,卻是修森刻意為之的結果。比詩和銀,對這片森林更加熟悉的他,從開始魔域扁舟時便已經感覺到了更多的異樣。只是對方的實力卻再一次讓他吃了一驚,而從現場的情況看,顯然對方的實際實力顯然只會比他所想的更加恐怖。
「不知。」修森冷冷回答,不為所動,眼神卻沒有片刻離開過詩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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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占卜師的神秘出現和那一番諭示著不吉的箴言,將銀的心情壓抑到極點。她不是天真無知未譜世事的小女孩,相反,遍閱大陸典籍的她很清楚占卜師這一職業的特殊。
修森似乎有點驚訝,臉上表情微動:「為什麼?」
「去星河,或者一年或者四年、五年、十年,當有一天寒血的消息再出現時,就是你該動身的時候。」
所以,銀更感到更加的疑惑。
詩捋順額邊濕掉的發,沒有接修森的道歉:「也許我們該重新估算他的實力。」她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銀,說道,「或者我們該考慮暫時退回落人群,她的傷不允許繼續戰鬥。」
即便是在這暗無天日無法辨別方向的魔森之內,修森仍是毫不遲疑的飛快移動著,偶爾微頓之後往往是更加快速的前進。詩打從心裏不願與這樣一位精hetubook.com.com通古追蹤術的聖階遊盪者為敵,特別是在這座步步危機的森林里!至於銀的驕傲?詩並不認為那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十二聖劍使是為了守護人類所製造的兵器,驕傲這種情緒本就不該是他們該擁有的。
「等等!」黑暗遊盪者並沒有因為同伴的呼喚就停下來的習慣,詩也沒有過和不聽話的同伴配合的經歷,所以她出劍了,斬斷黑暗遊盪者前進的道路。小心的移動腳步,銀不動聲色的站到了修森身後。
詩的速度很快,便連修森也不得不嘆服,這不算短的距離里走過的路線這位聖劍使殿下竟是一路毫不停留的走過,顯然是牢記在心。事實上他們離開銀的身邊也不過只是很短很短的一段時間而已,但她們回來時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而在他身後跟著的兩個人全身都裹在寬大的連帽斗篷之中,將整個頭臉身子包得嚴嚴實實,看不到樣貌也分辨不出職業特徵。看倆人這般打扮倒是有些像吟遊詩人口中所傳唱的傳奇職業魔法師。只不過在雪舞大陸上是人都知道,除了驚鴻一現的雲太子,雪舞大陸已經有數百年不曾有過魔法師的出現了,更不要說是職業為魔法師的冒險者了。
好快!雙手急揮,絲帶和銀光撞在了一塊,卻發出彷彿金戈一般的錚響,而裹著絲帶的紅火藍冰竟被壓得退了一退!靜止的瞬間,詩已經看清了,那是一把飛刀!而它還在前進!
詩斜眼瞥去,卻意外的什麼也沒有看見!詩突然明白過來,從深入這片森林后便一直感到的不適感是什麼。那是武者的第六感,戰鬥的本能,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給壓制住了。這種侵襲無聲無息,更是緩緩漸進,若不是此刻銀突然停下而她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恐怕她也不會去注意到這個細節!猛的停下腳步,詩感到了不妥。雖然她不曾來過魔森,但她也知道魔森並不是這樣的!
脖頸處傳來的力道驟然加劇,眼前一黑,暈眩感瞬間侵襲,右臂處突然傳來劇痛痛得她想大叫出聲!只是她已被卡住,只發出近似哭泣的嗚咽,右袖一空,連著手肘半隻右手已被卸了下來。離開了主人身體的手中物事光芒一頓,瞬間黯淡下去。感到自己的意識正不斷遠去,耳旁嗚鳴聲不斷,心中突然浮現的卻是久遠得早已被彼此忘卻的曾經,那一對翩翩舞劍的青春少女。
恍惚之間,她彷彿聽到了誰的聲音,卻已無力分辨。突然,掐住她脖子的手一松,她摔倒在地。還未湧上死裡逃生的巨大喜悅,就被劇烈的咳嗽給打斷,衝出的廢氣和對流的空氣發生了劇烈的碰撞,耳旁腦海不斷迴響激蕩的轟鳴,將這位僥倖未死的聖劍使折磨得差點又暈了過去。習慣性的想用右手撐地,斷口處插上地上碎石將斷臂時的痛苦忠實再現,下身一濕,銀連愧疚都未想起就已經暈了過去。
他想要警告什麼?
從踏入這片森林開始,詩便沒來由的感到不安,這種毫無理由的不安嚴重遲滯了她的判斷力和觀察力,以至於到了現在才發現銀的異樣表現。
雪舞大陸上的遊盪者怕是再也找不出比落人群黑暗之主修森更強的人了。有他作為引路者,詩銀兩人確實沒必要再操心道路的問題。但是詩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同伴,似乎從昨天歸來之時,情緒就有些異樣。當時,她仍以為是因為她的警告讓銀心裏仍有芥蒂,也沒有再多想,直到今天,她才發現,原來她錯了。
銀驚恐的望著不斷遠去的背影,她想張口大呼,兩人卻已經遠去,漸漸窒息的感覺好似被生生抽幹了身旁的空氣。手,顫抖著,緊攥的光明聖典也無法為她提供多一點溫度。或者,是滲出的汗水隔絕了溫暖?
話雖如此,這占卜師來得實在是太過蹊蹺,由不得她不懷疑。但如果不是,她為什麼會感到這麼不安?周圍陰沉的樹木就像是隱藏著什麼不知名的魔獸一般,令銀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不斷地懷疑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又或者是那昔日的同伴今天的屠夫正在這黑暗密林的某一處冷冷看著。
她也沒有https://m.hetubook.com.com看見那驚鴻一現的絕世一劍擋住了緊追而上的殺招,還有那獨臂男子動若脫兔的恐怖身法,卻赫然都是天神殿秘典中的不傳之秘!
因為冒險者職業的多樣性和雜亂性,大陸上的冒險隊伍因為各人的交往機遇不同組成也各不相同。但一般來說,標準的四人小隊至少應該包括戰士牧師遊盪者以及弓箭手四大職業。但是正行走于魔森中的這支三人小隊卻明顯無視了冒險者的常規。
然而,正因為清楚這段歷史,銀反而更確定,那個人的身份!那絕對是古老的占卜師一脈遺留下來的傳承,那個人手中的卡牌背面紋著代表盛放智慧之水的寶瓶,在寶瓶圖案的周圍圍繞著裊然的雲霧代表未知的未來,而在雲霧中隱約穿梭的鎖鏈則意味著占卜師對自己的誓言約束。
挑了挑眉,詩問:「為什麼?」
擋不住,那就不擋!手腕微動,眨眼已是十七個翻轉,將強攻來的飛刀剩餘的勁力儘速轉為橫向消解,但並不是沒有代價的。雙手上已然短了大半的絲帶便是明證,而以詩為中軸的兩邊地上更是已然變成了藍冰與紅火的兩個世界!
說起來不可思議,就連當年詩初聽聞之時心中也有些將信將疑,但出於對楓的信任和多年來所養成的習慣,當楓告訴她,她該前往星河時,她連拒絕的念頭都沒想過就去了。直到現在,她仍然記得楓當時臉上怪異的表情,那是不舍,猶豫和一絲困惑,但最終只留下堅決,就像是她最後的贈言,這麼多年來,從不曾忘過。
只是對方卻好似對天神殿的戰法極為熟悉一般,竟已事先料到她的方向,手掌只順勢一滑就切斷了她的退路!心一涼,左拳同時反手揮出,身為聖階高手應有的實力在短短的剎那間便已提升至極限!卻空蕩蕩全然沒有受力的地方,全力擊出的力道落到了空處!就在這時,變故突起,手肘上驟然傳來一記冷抽,左臂力道全失,扭曲成詭異的倒L形狀。
嘀——嗒——
詩頭也不回,緊緊的盯著身前的身影,低聲答道:「他的確不知道方向,他使用的是遊盪者的古追蹤術,沿著對方留下來的痕迹追蹤行蹤。」銀微怔,腳步一緩,竟是馬上被拉開兩個身子的距離,幾步趕上。「那不是很落後的追蹤方法嗎?」她皺著眉,看著身旁一言不發的詩,追問道,「從千年前第一龍皇發明了氣息追蹤法之後,它不是就已經被絕大多數人拋棄了嗎?」
一有了判斷便毫不猶豫,雙手一抖,腰間垂著的兩條粉紅絲帶已飄然而出,一紅一藍兩道氣息瞬間攀上柔軟的絲帶,發出獵獵的風響,一道奪向修森的背心,而另一道已襲向他的脖子!
只要想想以武者之身卻能達到這種境界,無疑讓人感到熱血沸騰。而對於學武成痴的詩來說,這便是她一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願望。但實現這個夢想的契機出現之時,其他的事情便再也無法佔據她的心靈,哪怕這種契機只是遙遙的等待悠長歲月里不知何時才突然到來的機緣。
布里亞德?!心念電轉,銀立刻確認了自己的判斷:不錯,在這魔森之中有這般實力又這麼熟悉天神殿戰法的人,只可能是布里亞德!如果是布里亞德的話,他只剩一隻手!而這隻手正抓著她的脖子!
銀沉默,海浦·科頓成名之久大了她一輩有餘,他的名聲又豈會因她一介小輩的妄自評論而受損?人們只會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和無知。隱隱踏前半步,身上氣勢緩緩透出,將修森那剛初進的聖階氣勢壓退,詩淡淡介面:「對於傭兵王閣下的義助我等不勝感激。只是我們已偏離了魔域扁舟又前行了半日多,此刻早已是在魔森腹地,只是這附近地勢陰詭,而且前後左右路途極像,我等有一小小疑惑望君能給予解答,不知您是如何保持住不迷失來路?」
是陷阱?!
這麼多年裡,她始終猜不透楓話里的意思,直道今天來到魔森,和銀的那一番對話才使她突然明白過來。這裏,不就是歷史所遺落的角落嗎?那麼,蒼青羽翼的主人,又是誰?是指此行會遇上的人嗎?如果是,那這m.hetubook.com.com個人和布里亞德,又是什麼關係?又是敵是友?更重要的是,在這裏的那個兇手真的是布里亞德嗎?
並指為劍,削去毀掉的帶子頭,腰間的絲帶卻似乎沒有減短一點,詩收起敵意——幸運的是,至少目前看來,他似乎不是敵人。
幾年的平靜生涯並沒有磨去她心中的意志,她在等待那一天的到來。直到她的心情漸漸淡了,這一天卻突然來了,來得毫無預兆。落人群的信使到來之時只是讓她隱約感覺到什麼,而楓的使者帶來的消息卻讓她再無懷疑。她等待多年的時刻來了,楓曾經預言過的那個時刻——「在歷史遺落的角落裡遇見蒼青羽翼的主人,跳出禁錮囚牢解放制約,從此死而為人,或生而為魔。」
看著前方恢復前行的修森,詩緊跟向前,銀一呆,狠狠的跺跺腳,快步跟上,和詩並肩而行。
話一出口,銀就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只是話一出口自然無法挽回。修森平靜的表情卻完全出乎銀的意料之外,甚至是詩的意料之外。難道修森一點都不在意海浦·科頓的聲譽?
「什麼?!」銀大怒,便連詩也微蹙起眉,對修森明顯敷衍的話語不滿。如果不記得,那她們又怎麼出去?修森卻是理也不理,往左走了幾步,低下身來找著什麼東西,時不時還輕輕的放下手掌貼著草地不知在做些什麼。
空氣驟然一輕,銀突然恢復了呼吸的能力。沉重的殺機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銀用力喘氣,張口就要呼喊,粗糙的觸感卻猛的襲上脖頸,將未出喉嚨的話語攔腰截斷!即便是在劇變之中,銀仍是應變奇速,只是腳步一錯,身形詭異的扭轉,全身肌膚變得好似蛇皮般滑膩,往下一溜便要脫身!
「不,他一定還會來。」
銀伏在地上,蓋著臉,右臂齊肘而斷,身下已經流成了血泊,相隔不遠的地方,一隻白皙的斷臂手握一黑乎乎的圓筒狀物事。詩臉色大變,撲了上去。
而銀她不明白的正是,這個神秘的占卜師為什麼會突然找上了她。據典籍上記載,古代那些強大的占卜師可以根據自己的意志調節占卜結果的方向,在某一程度上達到大預言術的預言效果。但如果那個占卜師便是傳說中的強大占卜師,銀並不認為她有資格讓對方特地為素不相識的自己占卜一次,更遑論親自出面阻止。對占卜師來說,這是極忌諱的事情!
修森很直接的回答:「我不需要廢物。」微頓,似乎考慮了下,他又說,「不過她可以為我們拖住一個方向的進攻。或者,也是一個不錯的誘餌。」秀眉微蹙,卻不是為了修森所說的那個原因,那龐大的壓力讓詩感到一陣難堪:「這麼強?」
「是預言。」
從某一方面來說,占卜師擁有的是近似於縮小版的「大預言術」,當然,既然是縮小版的,它只擁有相當有限部分的預言能力。而比起天神教宗的大預言術來說,占卜師的這種預言隨機性很強。換句話說,便是占卜師本人也無法清楚得知本次預言的結果是映照在周圍哪個人的身上,所以一般占卜師的預言都會在遠離人群的偏僻所在進行。
還好,還沒死。確認了銀的生死後,詩鬆了一大口氣,從懷中摸出天神殿的秘傳傷葯,開始著手為銀止血療傷,卻止不住手的微微顫抖。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所以她才更感到不可思議的驚愕!不過只很短的一瞬,她就已經明白了發生的事情,顯然那件物事並沒有來得及展現神威,就已經離開了主人的掌控。想通了這點,詩眼中的戒懼卻更深,那隻能證明在那之前,銀就已經落到了對方的手中。
「銀不見了。」詩言簡意賅直指事情發生的本因。
「三天。我們只留三天。」她說。
多疑是最大的原罪?是讓我不要猶豫嗎?銀不明白。從落人群傳來消息時,她心裏便已有大半相信了做出血劫慘案的便是已經失蹤了五年的布里亞德。而她同樣清楚,修鍊了那種禁忌武學的布里亞德其實在當年就已經瘋了,就算真的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也沒什麼奇怪的。而她更清楚在對上布里亞德時絕不會手軟或hetubook.com.com改變立場更遑論猶豫。但是……
眼中浮起一抹決絕,銀不再猶豫,右手力道暴漲,一直攥在手心中的光明聖典猛的暴開一點光芒,瞬間便照亮了陰暗的森林!四頁燦色的金光帶著呼嘯向後穿刺而去,而銀的手中僅剩一捲軸軸心模樣的圓筒狀物事!仔細看去,那金色的光芒竟是從那毫不起眼的圓筒狀物事身上發出的,若是靠得近了,你會發現,那光芒竟是以那圓筒物事為軸心不斷倒流,就像是太陽神羅密得的羽翼!
在這半天內,類似的動作銀和詩已經看了不知多少遍了。見修森不答自己反而蹲下去不知在幹什麼,銀大怒,便要出手教訓他一下,卻被詩一把攔了下來。銀不滿地朝詩看去,卻見詩鬆開了皺著的眉頭,顯然是想到什麼。
「那個小女孩的?」修森皺眉,黑暗中人相信自己手中的匕首勝過虛無縹緲的預言。
他們通過某種神秘的儀式使用卡牌占卜出有限的未來。在前雪舞帝國,占卜師曾經是非常興盛的一種特殊職業,只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魔法師的身影漸漸只出現在吟遊詩人的口中,而占卜師也淪為了某些齷齪小人行騙的幌子。而到了如今這個年代,走在大街小巷隨便預見個拿著水晶球批著連帽斗篷的人,他就敢自稱是占卜師。占卜師幾乎成了騙子的代名詞。
所以她去了,沒有回頭。
修森沉默了下,搖頭說道:「我們沒有時間,他也不會給我們第二次的機會。」
第三日,第三日,難道是在暗指來落人群之後的第三日嗎?救贖之期?呵,銀暗自冷笑,恐怕是奪命之期吧!
詩沉默,她說:「我為力量而來。」
心神不屬的銀差點被地上的凸起絆倒,雖然以她的實力在腳底傳來異樣時便已反應過來,但那一瞬間的失神卻讓詩看得分明。銀沒有發覺,詩的眉皺得更緊了。
聖階,對於普通人來說固然是高不可攀不可想象的高峰,但對詩來說,她畢生的追求卻是在那聖級三階之上的無上境界——聖上之階。傳說中,達到聖上之階的人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片花枝葉都可傷人殺人,舉手投足間便是風起雲湧天地變色!
「因為我發現了他的秘密。」兩頰肌肉微微動了動,修森冷冷的笑了,「……他一定要殺我滅口。」雙眼猛睜,倒映在瞳孔中的是同樣冰冷堅決的眼神,詩沉默著,終於緩緩點頭。
即便表面上始終保持著從容冷靜,甚至就連銀也不曾懷疑,但只有詩自己知道,她之所以不驚訝,是因為在她動身前往星河的那一天起,就已經「預見」了今天這一行!
「你知道?」詩有些訝異,楓的身份即便是其他神殿中人也並不清楚。修森卻點點頭,話語中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譏誚:「世界上本沒有秘密。」
眉頭微皺,修森冷冷答道:「我不記得來路。不需要。」
詩點點頭,她不是銀,對落人群的情報能力並不感興趣,她很清楚目前重要的是什麼:「銀不見了。」
修森停下腳步,不解的看著眼前冷漠的劍和同樣冷漠的人,他感到兩人的敵意。皺著眉頭,他說:「你想幹什麼?」回答的是他身後的銀,冰冷的聲音里隱含敵意:「我想知道你要將我們帶往哪裡?」
聽不到一點聲音的森林里彷彿死地。並不是沒有過一個人獨處,但莫名的,銀突然感到一陣寒冷。背上一陣冰涼,猛回頭看去,卻什麼也看不到。環眼四顧,前後左右都處在一片漆黑之中,彷彿有一雙血紅的眼正滿懷惡意的盯著她!
「存在即道理。」詩沒有回頭,清冷的話音里卻透著一股極少有的傲,「對聖階來說,掩藏氣息是最基本的能力。便是龍皇陛下自己也曾經說過,氣息追蹤對達到一定實力的人來說只有相對的準確!你認為只有我們的話,能在這麼大片的森林中找出達到聖階的敵人嗎?」
即便只是一瞥之間,但那個複雜的圖案卻已經深深烙在銀的眼中,足夠她確認某些事情了。無他,只不過是因為她曾經在天神殿的藏典介紹中見過相同的圖案。那是古代占卜師們所使用的最正統的計算道具「大阿卡那牌」!絕不是一般的騙子所能搞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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