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爾雅手心裏已是有些汗濕，他沒什麼背景卻能在採購一職上做到小管事，除了為人厚道、手腳乾淨之外，也是頭腦靈活又識眼色之人，見機立刻道：「是，小人遵命。」
胡東來一窒，燕開庭這個問題角度刁鑽，他若順著回答，就生生被扯開了話題重點，他若不回答，總不能默認是自己覺得給錢多？
付明軒則微笑著點點頭，側身撥開車窗帘子向外看，注意力全轉向了外面。
燕開庭像是又要閉上眼睛養神，孟爾雅一口氣尚未完全松下來，就聽見付明軒道：「不必兩個字說得好。小娘子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
燕開庭淡淡道：「我都剛回來，你們怎麼知道的？」
眾管事互相看看，再無一人說話。
付明軒道：「用秘法或器物隱藏面目，在散修里很常見。圓光術可以辨別有沒有改容。不過需要雙方差一個大境界以上才有效。」
能被付明軒稱為高手的，當然不是尋常武夫。
這句話看似沒頭沒腦，垂著頭的孟爾雅卻差點跳起來，急忙應道：「燕爺放心，小人不會多嘴！」
付明軒輕笑，突然問道：「你殺過人沒有？」
孟爾雅手忙腳亂地下來后，和門衛打過招呼，並沒跟著燕開庭走，而是急急溜回給小管事們臨時休息的院子。
燕開庭一軒眉道：「還真藏龍卧虎等著我們？」
燕開庭卻是徹底醒了，陡然坐ｈetｕｂook•coｍ•coｍ直身體，睜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孟爾雅一番后，轉過頭去看著付明軒，一臉疑問，「見過他的人，沒有上千，也有百八十了吧？難不成大家都不分男女？」
付明軒搖頭道：「恐怕他們不會出頭了，除非我們下手殺人，讓他們避無可避。」
眾人互看一眼，由胡東來首先道：「府主，您解掉方匠師的合約，實在不妥啊！」
燕開庭點頭道：「那既然你們已經知道事情結果，我也可以省點口舌。分行那邊，今晚就派人入駐，我已請了鎮上的宋守備也同時撥人過去協防。『逢魔時刻』是玉京重大事務，不可有失。」
燕開庭一路直奔主院，當他跨進正堂時候，裏面已等了五、六個人。
這時她開口，聲音倒還是一般無二，原本聽上去有些陰柔，現在卻是感覺中性了。
「方南恩請辭，我准許，並贈之以厚俸，此事有東屯鎮守備宋梓為見證。不管你們怎麼認為，怎麼理解，對我來說，所謂節骨眼，就是守護玉京和各鎮安然度過『逢魔時刻』，這是『天工開物』立足於此間的責任。」
付明軒拍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此事摻和進來的外來勢力，恐怕不止『血矛』一撥人，若說只為了栽你個贓，動靜也太大了點。況且有夏平生在，放眼北雍州誰人敢說能夠穩壓他的？」
燕開庭輕輕和_圖_書吐出一口氣，道：「比將我踢出局利益更大的，也就是徹底吃掉整個『天工開物』了。」
燕開庭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有人與他眼神一對，就低下頭去，有人則是一臉木然，定定看著他。
燕開庭目光掃過，毫不奇怪地看到，大多是之前不久在東屯鎮見過的面孔，胡東來頂著一張青紫未褪的臉也赫然在列，這幾人就是原本為他準備了去「處理」分行事務的班底。
孟爾雅苦笑，抬手伸到領子里，拉出一條絲線，解掉下面掛著的墜子。她露出的真實面容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線條更加柔和，看上去再不會被錯認為男子。
這一下孟爾雅真的跳了起來，馬車又顛簸，一個身形不穩，「嘭」地撞上頂棚。旁邊的中年管事臉頰陡然抽了一抽，維持住了嚴肅面容，這是燕家家務事，輪不到他多嘴。
他頓了頓，嘆息道：「屬下知道府主對分行的飛來橫禍心中有氣，只是方匠師為『天工開物』服務多年，解約得太過輕易，其他分行看在眼裡，不知會有什麼想法。」
胡東來微微皺了皺眉，想不到燕開庭和他們這些老府主的親信，似真似假糊塗拉扯了兩三年後，選在這個時候徹底撕破臉皮。
眾人見他進來，紛紛起身相迎。
也有同樣來休息的同儕問她今天去哪兒了，孟爾雅一概搖手不答，將自己關在屋子裡，如此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般做足表面功夫后，就靜待大管事的傳喚。
胡東來緩緩道：「府主，方匠師不是這個意思吧？」
胡東來沒想到燕開庭完全不和他講道理，直接宣布結果，並且連後續事務都已經布置大半，還拉了第三方進來，這可有些不好辦了。
兩人回到車上，馬夫揚鞭起駕，駛向玉京。
「大戰當前，一切以御魔為重。其餘閑雜事等，戰後再論。」
頓了頓，孟爾雅又補了一句道：「小人知道哪些可說，哪些不必說。」
燕開庭哂笑，「胡東來，繞來繞去不累嗎？我沒興趣知道你們原本是什麼意思，也沒興趣這個時候和你算賬。有話留到大戰後再說，如果我們都能活下來的話。」
燕開庭徑自走到上座，大馬金刀地坐下，問道：「你們有事？」
「家有弱弟寡母，只靠我支撐門戶，男子身份究竟方便一些。因有這件家傳法器，於是也就從小一直用到了現在。」
付明軒右手拇指和食中指做了一個搓捻的動作，一點暈黃光芒亮起，他在燕開庭眼前晃了晃道：「通過『圓光術』再看一看。」
一路上車廂里都很安靜，當玉京高大城樓進入視野的時候，一直靠在車廂壁上假寐的燕開庭忽然睜開眼睛，道：「你知道回去后該怎麼做了？」
胡東來坦然道：「分行事務，乃屬下們職司所在。雖然府主早些時已經親身前往，
和_圖_書屬下也隨即趕去，只是不巧，我們到的時候，您已經離開了。」
不管這次是哪位或哪幾位大管事在算計燕開庭，顯見已成不了事。然而以孟爾雅對匠府如今形勢的了解，也不認為燕開庭回去后就能一舉反正。因此她哪怕只是為了自保，也得應付好接下來必然會有的詰問。
孟爾雅被兩人平淡的反應弄得心裏七上八下的，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過關了，但是此刻燕、付兩人已經連半點眼光都不再分給她。
燕開庭道：「如果有人和方南恩一樣，不想與匠府共擔此責，也可以請辭。」
燕開庭臉上閃過可疑紅雲，沒有回答。付明軒的笑意更深，直看得燕開庭欲蓋彌彰地轉開臉去，眼神向四周亂瞄。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威嚴響起，雖然說話的人不知身在燕府哪個方位，可一字一句清晰傳入在場每個人耳中。
直到馬車駛到燕府大門口停下，那兩人都不曾再吩咐片言隻語，不過孟爾雅心中已暗暗做了決定，她可不認為付明軒揭穿她身份，只是一時興起。
付明軒將殺人兩字說得輕描淡寫，燕開庭張揚的神色卻是一斂，眼神微微凝重。
他眼角餘光看到另外幾位在場的大管事，與他同盟者面露茫然無措，非同盟者則似有狐疑。
燕開庭跳下馬車，也不回頭，只舉手揮了揮，算是與付明軒道別，就大步向府門內走去。
這也解釋了為何孟爾雅一和圖書直未被人發覺，她平日里根本不會面對面接觸到付明軒這個層面的人。而只要行事小心一些，哪怕偶遇個彆強者，也就是一個路人身份，不會引起關注。譬如她在「天工開物」供職多年，就從未出現在夏平生視野里過。
孟爾雅呆了片刻，一抬眼發現玉京城門已近在咫尺，連忙將改變氣息的法器帶好，又恢復了原來模樣。
燕開庭目光在孟爾雅手中的如意形墜子上來回掃了數遍，滿足好奇心后，「哦」了一聲，就沒事人般向後一倒，又歪在車廂壁上昏昏欲睡。
燕開庭依言，透過光暈看去，對面坐著的孟爾雅還是原來模樣，不過視線里，頭部到前胸的邊緣輪廓有些不明顯的扭曲，就像是透過青煙看東西一般。
而她這次被捲入匠府高層內鬥，雖是無妄之災，也已經容不得她輕易脫身。就算燕開庭放過她，那幾個大管事也不會放過她，只看如何應對了。
燕開庭懶懶一笑，道：「如果有人問你，照實說就好，不然你逃得過去？」
夏平生既然發了話，就和以往無數次一樣，便是最終決定了。
這時旁邊一名鬚髮皆白的管事發話了，他顯是仗著自己是在座年資最長的，口吻頗為倚老賣老，「府主，錢還在其次，我們是都認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方匠師解約，對匠府的影響不好。」
燕開庭問：「你是覺得我給他十六年年俸超過標準？其中一半從我私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