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難言

「你也未必想我啊。」莫靖言笑道,「每次回來你見的最多的那個人,可不是我 啊。」任方拓百般挽留,莫靖言主意已定。
方拓嘆氣:「其實莫莫姐你當初不也是希望師父別出國的嗎?難得大家又湊到一塊兒……」
「和別人打情罵俏還有理了? 」夏小橘撇嘴,「你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去愛一 個人,以前是樂陶,現在是莫莫。一定要等到失去了,你才會懂什麼叫珍惜嗎? 」
「有什麼要說的,你說啊? 」莫靖言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深藏於心的所有情緒一 同爆發,那麼多年來無法傾吐的話語如同動蕩的熔岩,終於循著一條裂縫噴涌而出, 「你來找我,不是有話對我說嗎?可早幾年你為什麼不說?當我需要有人照顧我,有人哄我開心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是,你去巴西我不怪你,甚至你娶了老婆生了孩 子,我都不怪你。但是,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你回來了為什麼要來找我呢?是因為你 離婚了,我的感情也出現了問題,所以你才想起來要找我嗎?那你決定結婚的時候 呢,那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
「你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給我添堵的? 」黃駿氣鼓鼓地轉過身去。兩人沉默良 久,他才悶聲道:「那天我自己在醫院躺著,還不知道這條腿是不是廢了,心裏真有 點害怕。我就想,高中跟腱受傷那次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住院時一點都不擔心。邱 樂陶那個傻丫頭跟在你身後又不進來,我就猜到她喜歡我,覺得她特別緊張好笑;現 在想起來,那時候的感情真簡單,後來又有誰對我那麼認真那麼好?正想著,莫莫就 來電話,說提前從家回來看我。我心裏暖洋洋的,覺得被人這麼惦記著真好,我不能 再錯過她了。結果,我他媽一認真,對方就退縮。我還認真箇屁啊……」
「沒有。」莫靖言答得乾脆,「我只是想起來……真正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麼 樣的感覺。」
「越來越無賴了。」莫靖言輕曬,「受不住你這麼重的情誼,還是不見比較好。」
莫靖言知道夏小橘在幫忙做一檔濕地保護的紀錄片,最近一段時間常常單位和制 作中心兩頭跑,應了一聲也沒多想。直到身後有人說了句「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她 才猛然醒悟方拓為什麼換了大桌,又點了若干熱菜,自己居然毫無戒心上了套。她氣 惱地瞪著方拓,他用菜譜半擋著臉,眼神茫然無辜,似乎想說,叫上師父有何不可。
「什麼新歡?」夏小橘聳肩,「我問她最近住哪兒,她說要離開北京一段時間去 散散心。」
「不多啊。香茅烤魚沒多大,汽鍋雞就是個湯,沒什麼撐肚子的菜。」方拓笑道, 「給你送行當然得多吃點,放心,我是凈盤使者。」
方拓驚訝地仰身:「師父你是來拆台的嗎? 」
「既然你媽媽過兩天來,那我收拾一下東西,」莫靖言點頭,「正好也打算搬回 去。」
「這幾天我一直想來找你,但也知道,你未必想見到我。」邵聲話語中有一絲無 奈,「但我想要是再不來,如果你走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了。所以只好 拜託方拓……」
「其實也不是多複雜,就是想問問,你周圍有沒有什麼知根知底的朋友,年齡合 適的。」邵母打量著莫靖言,越看越喜歡,心中難免遺憾,「我啊,覺得你是個好姑 娘,所以你的朋友阿姨也信得著。要是有條件合適的,阿姨想給她介紹個男朋友。」
「至少有我啊,還有傅隊、楚師姐、思睿姐和何仕,哦,靖則師兄也會回來吧,左 君師姐也聯繫上了,吶,現在師父也回來了。這人還不夠多嗎? 」方拓合掌拜託,「我 是負責聯繫前後幾屆老隊員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起去吧。」他轉向邵聲,「師父,快 幫我說幾句好話。」
「以我的經驗,希望渺茫。」黃駿搖搖頭,「說出來真沒面子。但這個女人,她不 在乎我。」他抬頭望著夏小橘,「她另有新歡了吧?你要是聽到什麼風吹草動,可別 瞞著我。這點小事兒我還能受得起。」
如果不忘記你,分開的幾千個日子,如何承擔每一天心頭如刀割一般的銳痛?
莫靖言還想掙脫,黃駿「哎喲喲」喚疼:「你別亂扭,照顧一下站不穩的病號成 不? 」她只好安靜地站著,聽他繼續說著和圖書。「昨天我媽打電話,正好旁邊護士喊我去 檢查,老太太知道我在醫院,起了疑心,打電話給我幾個哥們兒問了一圈。大家口供 沒對上,沒瞞住我住院的事兒,她就急了,收拾收拾東西就要來北京。我好不容易讓 她鎮定下來,等忙完過年的事兒再來。可能也就這幾天了……」
方拓無奈:「那我爭取早些回去,你也爭取晚兩天走,我可想莫莫姐了,這總成 了吧。」
「哦,我本來是想來報個名的,不過老胳膊老腿,不比年輕人靈活。而且最近還 得照看家裡那一大一小,時間也不富餘。不如不兜圈子,我直接說了吧。」邵母笑了 笑,有些尷尬,「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能幫阿姨個忙……」
黃駿愣了半晌,強自笑道:「當然不是原來那樣,我比原來可認真多了。」
「什麼叫沒長性啊! 」黃駿抗議,「哦,喜歡一個人,你愛我我愛你,死去活來的 非要一輩子在一起,就叫有長性了?我和對方沒感覺了就分開,彼此不耽誤,又有什 么錯? 」
「我怪你什麼呢? 」莫靖言轉身,「我說希望大家都幸福,那是誠心誠意的。過去 的都過去了,我早都忘了,還提那些做什麼呢? 」
「我是希望你真的改過自新,如果你真的在乎莫莫,就把她追回來啊。」
莫靖言瞥他:「亂講,住院有什麼好,你以後得多注意點。」她把從醫院帶回來的 物品攤開來整理,一項項分門別類。
坐在車裡的莫靖言泣不成聲,他掌心的溫度還留在臉頰上,然而她害怕面對邵聲 的溫柔體貼,她怕他突如其來的表白讓自己無法應對,她怕自己已經成為他生命中可 有可無的選項,和她在一起無非是妻子離開后的最優選擇。
莫靖g點了點頭。
「不是想說什麼,只是想來看看你。」邵聲看著面前這姑娘,淡漠的表情讓他感 覺陌生。他想說「我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但這句話問不出口,她顯然過得並不那 么好。或許別人不能分辨,然而他又怎麼不知道?他見過莫靖言最璀璨的青春和最幸 福的笑靨,那些都被冰霜覆蓋了,藏在歲月的荒原之下。
「沒計劃。」
「不見面,也挺好的。」莫靖言自嘲地笑道,「見面了,要說些什麼呢? 」
莫靖言鼻子一酸,忙端起米酒喝了一大口,嗆得咳了兩聲。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怎麼看我? 」黃駿指天發誓,「我的過錯,最多就算個打情 罵俏,和出軌劈腿什麼的,根本挨不著邊。」
「開玩笑的啊,當然是我請莫莫姐了! 」方拓提議去一家新開的雲南菜館,「就 當我給你送行啊,我可真是特意提前趕回來的,多多少少也得感動一下吧。」
方拓推薦的飯店簡單雅緻,厚重的木桌椅,竹簾隔斷,牆上掛著幾幅蠟染。莫靖 言看好了窗邊的雙人台,方拓連連擺手,轉了轉肩膀:「去年攀岩受傷了,和風濕似 的,吹不了風,咱們坐裡邊吧。」他拉著莫靖言轉過屏風,找了一張四人卡座坐下,又 拿過菜單點了三四個熱菜。
「莫莫,」邵聲喊住她,「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你會怪我……」
「我當時想的不是和你一起回家,而是一起旅行…-?就像你現在需要我在你身邊 一樣,」莫靖言字斟句酌,「其實,我們都很怕孤單一個人的感覺,這才是我們在一 起的原因吧。」
「靠,她踹了我,幹嗎弄得自己跟失戀似的?太虛偽了!難道不是我應該出去散 散心嗎? ! 」
黃駿有些著急:「你還在意前幾天雪場那事兒嗎?莫莫,我和她真沒什麼。別說 她,自從咱倆在一起之後,我要是和別人咋樣過,就讓我這條腿一直好不了! 」
方拓得知莫靖言要離開北京,千里迢迢打來電話,抱怨道:「我過些日子就回去 了,你就不能等等我?連請我吃飯的機會都不給我? 」
莫靖言不好發作,方拓倒了三杯米酒,舉杯致意:「咱們仨好多年沒聚到一起 了,今天我請客,感謝師父當年的指導以及莫莫姐的幫助,才讓我賺到那麼多宮保雞 丁、酸奶和羊肉串! 」
「我媽是來住這兒,但我也沒打算攆你走啊。」黃駿握住她的雙手,「咱們在一 起這麼長時間了,也該給你們引見一下了。」
莫靖言口舌發乾,不知如何調整自己的表情,也不知m.hetubook.com.com如何對答,只是機械地點點 頭,「哦」地應了一聲。
「莫莫。」身後腳步急促,她聽見邵聲喚著自己,下一刻小臂便被他輕輕拉住。莫 靖言心中一緊,揚手拂開,她半側著身,不去直視邵聲的目光。兩個人並肩而立,一 時有些尷尬。邵聲打破沉默:「我聽我媽和方拓說,你要離開北京一段時間? 」
「這倒沒什麼錯,」夏小橘點頭,「但你喜歡一個人和厭倦一個人的速度,都有 些太快了吧……再說,按你的邏輯,莫莫對你沒感覺了,和你分開又有什麼錯? 」
當她想起這一切的一切,才發覺在茫然的蹉跎間,時光真的會老去。
「你真關心我,就不會現在提這事兒了! 」黃駿轉過身去,「你還不走,還嫌我看一 你不夠鬧心是吧! 」
「川川今天去幼兒園了,我送他過去之後,去超市轉了轉,順便過來看看。」 莫靖言想起邵母提過想要學舞蹈的事情,應了一聲,一邊給邵母倒茶,一邊想著 如何能婉言拒絕她的要求。果然,邵母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過完年沒有那麼 忙了吧?你還教課嗎? 」
這段時間正好是工作室的淡季,業務量不大,莫靖言將日常管理事務列了個清 單,分別交代給幾位合伙人。大家隱約聽說她和男友分手,都當她心緒不佳需要調 整,對於她的旅行計劃也沒有多問。她整理了電腦中一些信息文檔,發給工作夥伴備 用,並打了一份,用高光筆標註近期要落實的幾項舞蹈編排,這時有人輕輕敲了兩下 玻璃門。她抬頭,看見邵聲媽媽站在門前,沒見到小跟班邵一川的身影。
「他自己總說剛回國,沒時間沒心情去找。可我知道這幾年他過得挺辛苦,也不 開心。就當我這個媽媽自作主張吧,就拜託你了。」
「的確是為難你呢,總不能給自己的好朋友介紹個離婚又帶娃的。不過邵聲真的 是挺好的,川川也很聽話。要是有機會,帶我兒子多認識幾個朋友也好,相處久了, 大家了解他的為人,他應該也挺招女生喜歡的吧。」邵母說到這兒不禁笑出來,話里 有話道,「不知道他當初怎麼那麼不開竅。」
「我找的她,本來想問問你們在不在家,約時間過來看你。結果她告訴我,說暫 時搬走,你媽媽會來照顧你。」夏小橘倚著書櫃站定,「而且,她說你們分開了。」 「靠,什麼叫我們分開了? 」黃駿忿忿不平,「是她要和我分手!我答不答應有個 屁用! 」
「不是這個原因。」莫靖言搖頭,「不是你的錯,是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這 兩年來你陪著我,照顧我,讓我的生活比從前輕鬆很多。只是我覺得,這種生活方式 不是你或者我想要過一輩子的。尤其是當你說自己認真的時候。」她抬起頭,定定地 望著黃駿的眼睛,「一份認真的感情,應該給一個值得的人。」
夏小橘抱著手臂,笑了一聲:「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莫莫的事兒,被她發現了吧? 要不然,你是怎麼把腿折騰斷的? 」
【璀璨的青春和幸福的笑展,被冰霜覆蓋,藏在歲月的荒原之下。】
「把垃圾袋扔出去不就得了?你不是能動么? 」夏小橘嗤之以鼻。
「你……喜歡上別的什麼人了吧?所以根本不需要我證明什麼……」黃駿恍然, 見她並未反駁,他氣極反笑,「人家都說我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找個漂亮的伴兒; 不知道說出來有沒有人信,我也當了一把備胎! 」他強自鎮定下來,「我從來不勉強 別人,更不會挽留女人,剛才已經夠低三下四了,咱丟不起更多的人。你愛走走,愛 留留,腳長在你自己身上。」看莫靖言站著不動,他又憤憤補了一句,「走啊你又沒瘸! 」
「本來,現在你需要照顧,有些事兒我不該提。可是如果你媽媽來見到我,以後 有什麼變化,怎麼和你家人解釋? 」莫靖言轉過身來,和他面對面站著,深吸了一口 氣,「我可以每天來看你,可是,我們需要重新考慮一下彼此的關係,是否還應該像 原來那樣繼續下去。」
「好久沒去白河了,真的很想回去看看。」邵聲單手轉著杯子,「現在山谷里的冰 應該開化了吧,過些天向陽的地方就會很暖和,不知道還是不是老樣子。」
莫靖言正要撥手機,就和*圖*書被方拓按下:「我打過電話,她今天加班,來不了。」
她果斷回答:「就知道你要來蹭飯,所以趕緊躲開。」
「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夏小橘在他身邊坐下,「你對感情一直沒什麼長性,大 概莫莫早就對你不抱希望了。」
「那你怪誰,這兩年如果你早認真點,沒準都喝上你們的喜酒了。」
「我……我不知道……什麼樣的人……」莫靖言囁嚅道,「阿姨,這個忙,恐 怕……,』
米酒清甜,但莫靖言沒有心思品嘗,只是象徵性地抿了抿。好在上菜很快,她悶 聲盛湯夾菜,也不和二人多話。方拓見邵聲手上仍纏著繃帶,連忙給他盛了一碗湯, 又不斷地幫他布菜:「師父這是怎麼了?前兩天打電話時沒聽你說起啊。」
隔幾日辦了出院手續回到家中,已經能夠獨自行走的黃駿又振奮起來,拉著莫靖 言講他高中時住院的情形:「那時候過得和太上皇似的,同學朋友輪番覲見,有人幫 忙記筆記,有人帶蘋果香蕉,每天都能睡懶覺,別提多自在了。」
莫靖言拂開黃駿的手臂:「我覺得,還是不和你媽媽碰面比較好。」
「我也是。」莫靖言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掉下來,「如果我說,我做到了呢? 」
「哪兒有什麼大家,我在隊里時間也不久。」
送走了客人,莫靖言回到辦公室里,背倚著房門佇立良久。如果不是房間四周都 是玻璃隔斷,她定然會捂著臉蹲下來大哭一場。這是一種複雜而澎湃的情緒,沒有辦 法用簡單的喜怒哀樂來界定,這兩日她的心情起伏太大,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寧靜 和安穩。她想到邵母說的「當初」,想到自己所講的「機緣」,想到無法告知他人的離 別和隱藏在這一切背後的無常。
黃駿有些錯愕:「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在想什麼,不要繞彎了。」
「我也曾經以為,我做到了。,』邵聲抬手拭去她的眼淚,指尖濕濕的。他柔聲道: 「不要離開北京,不要躲著我,好不好? 」
莫靖言不再言語,她的物品本來就不多,前幾日已經陸續取走,此時只剩一個提 包。她將門鑰匙解下來放在水杯旁,輕聲說:「你多保重。」黃駿聽到大門打開又合 上的聲音,鎖扣咔噠一響,他急忙轉頭,看見桌上孤零零一把鑰匙,忽然覺得滿腹委 屈,心中煩悶得無可附加。
「我承認,我分寸把握得不好,但你以為莫靖言她就珍惜我了?我們倆不過是棋 逢對手。我告訴你,這段感情從頭到尾,她就沒動真格的! 」黃駿義憤填膺,「我現在 回頭想,才真明白了。她看到我和別人在一起也不氣憤,我從樓梯上跳下來追她她也 不感動,她一直冷靜鎮定得和小龍女似的,這算是愛嗎? ! 」
「那,你多保重,有什麼需要的,隨時給我打電話……」
「就是,我們以前說好一起去的啊! 」方拓插話,「莫莫姐你還記得不,咱們那時 候就念叨著周末帶著烤肉架去河邊,還得帶條大狗。今年春天一起去唄,雖然晚了幾 年,但總算能在一塊兒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莫靖言猶疑片刻,「認真不認真,我們真的想過天長地 久嗎? 」
「下個月就是攀岩隊成立二十周年慶典了,莫莫姐你也不來? 」方拓面露憾色, 「大家可都念叨著你呢,要是你不來,他們該責怪我辦事不力了。」
「要不把小橘也叫上吧。」
方拓如約提前返回北京,打來電話約莫靖言吃飯:「你看我多有誠意,為了見你 一面提前兩個禮拜回來,是不是得請我吃頓好的? 」
「喂,你這是對待病號的態度嗎? 」黃駿抗議,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媽要來? 」 「聽莫莫說的
莫靖言實話實說:「的確沒那麼多演出排練了,所以也沒安排課。」
夏小橘幫黃駿訂了晚餐,又陪他喝了兩瓶啤酒,地鐵快收末車時才離開。走在路 上她給莫靖言打了個電話,婉轉地轉述了黃駿的話,最後忍不住問:「你真的,喜歡 上別人了? 」
「這種事情,機緣巧合吧……」莫靖言尷尬地笑笑。
「什麼意思,你是說,你反而不想認真了? 」黃駿沒料到莫靖言會說出這樣一 番話來,心中焦躁,「你這還是不信任我吧。我這掏心掏肺的,還得怎麼證明給你看 啊? 」
「我知道邵聲和你hetubook.com.com哥哥是好朋友,他的為人你應該也了解。雖然這次婚姻不成 功,但我相信,邵聲還是善良孝順、有責任心的,以後也會是個顧家的丈夫。家裡親 戚朋友也說,以他現在的條件,找個年輕的沒結過婚的小姑娘,也根本不是件難事 兒。這點我也同意,可是我心裏知道,沒那麼簡單。」邵母嘆氣,「不是我把人往壞處 想,但你說他離婚了還帶個孩子,如果女方條件特別好,我就得想想,人家和他在一 起到底圖什麼?如果女方條件一般,只是想找個人結婚安定下來,以我兒子那個臭脾 氣又未必肯將就。而且我總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川川以後會受氣。一來我不知道你們 年輕人的想法,二來我相信人以群分,所以阿姨厚著臉皮來麻煩你,想讓你幫忙參謀 參謀。」
「哎,歇會兒,回頭再弄吧。」黃駿蹭過來,從身後緊緊擁抱著她,一低頭,嘴唇 貼在她耳朵上,「住院當然好,不住院,怎麼知道你有多好? 」
莫靖言一驚,心跳驟然加速,手心微微滲出汗來:「阿姨,您是說,接納川川? 」 邵母點頭:「是啊,就是想給川川的爸爸,哦,你也認識了,我兒子……他這兩三 年一直是個單身爸爸……」
「如果不是這樣,以你拈花惹草的做派,你們恐怕早就分開了吧? 」夏小橘嘆氣, 「之前有姑娘死心塌地對你好,把你當個寶兒似的,你又說人家患得患失,在一起太 有束縛感。你想疏遠就疏遠,想親近就親近,你對待感情也太隨意了吧? 」
邵母笑著道謝,又囑咐她路上注意安全,這才放心離開。
莫靖言蹙眉:「吃不完的,別點那麼多了,浪費。」
黃駿無從辯駁:「夏小橘,怎麼變成我的批判大會了?還多少年的老朋友呢,這 時候不是應該安慰安慰我的嗎?失戀的那個可是我啊! 」
感覺到黃駿的手在自己腰間環緊,莫靖言身體一僵,輕輕推著他的手臂。黃駿 不放手:「我知道我這麼說你不高興,我也知道以前我弔兒郎當的,但是你得給我個 幡然悔悟、改過自新的轉折點啊。那我原來不好,現在改了,這不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么? 」
牽線搭橋,原來是所有阿姨都願意做的事兒。莫靖言應道:「我周圍單身的女生朋友挺多。不過最近我要離開北京一段時間,可能來不及幫著安排見面什麼的。要不 您說說男方什麼條件,對女生什麼要求,回頭我和其他朋友說,讓他們幫忙留心著。 要是有覺得合適的,就讓他們自己先在網上聯絡聯絡。都是年輕人,也不用那麼隆重 地去相親,就當認識個新朋友。您說呢? 」
北京的春風並不和煦,隔一會兒便猛地一聲低嘯,吹得人要側身躲避。莫靖言走 在路上便覺得絨衫被風打透,胡亂穿好大衣,將領口緊緊裹上。
「您先說,我看能不能做得到。」
「你要離開一段時間啊……」邵母面露憾色,「本來想讓你幫忙參謀一下呢。」 她猶豫片刻,說道,「這事兒也有些難辦,我呢,當然希望女方的條件儘可能的好;但 是呢,又不好要求人家太多,畢竟……我希望她乖巧懂事一點,但最重要的,是大度 善良,能接納川川。」
「在滑雪場撞的,小事,不要緊。」
邵母又替邵聲說了幾句好話,說他當年魯莽衝動少不更事,對追逐自由的明日香難免稍有微詞。莫靖言只是偶爾應和兩聲,心中波瀾起伏,有千頭萬緒的問題,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問不出口。邵母見她並沒有積極回應,嘆了 口氣:「其實和你認識不久,阿姨不該給你添這個麻煩。可最近邵聲又受傷了,我就想,自己年紀一天比一天 大了,到底不能照看這爺倆一輩子。家裡還是應該有個人,和他相互扶持著,你說是 吧? 」
「要離開很久? 」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等過兩周天氣暖和了,打保護應該不成問題。」他轉向莫 靖言,「我前段時間去看了老傅和楚羚,還見到他家安安,我們說好一同去白河,爬 一爬當初沒完成的那條線。」
「阿姨,我都明白……這事兒……我記著。」
「但我相信,大家每一個人,都是真心牽挂你,就算許多年沒見到,也並沒有忘 了你。」邵聲話音一滯,「或許不會經常提起來,但怎麼會不想見到你,在一起聚一 聚呢? 」
莫靖和-圖-書言再也坐不住,她咬了咬嘴唇,聲音哽咽:「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我還 有事,先走。」她起身拿了椅背上的大衣,來不及穿上,就搭在手臂上,轉身向樓梯口 大步走去。
「我也想,可垃圾桶滿了。」
那種已經久違的感覺,在邵聲離開后再不曾經歷,甚至都不被想起,一半是喜悅,另一半總摻雜了各種情緒。她很久不敢再去咀嚼這種滋味,因為不想將自己推到 以前的回憶里,一次次面對失去的痛苦。可她在這種淡忘中也逐漸忘記了,自己曾經 嚮往和追求的,是怎樣的感情和怎樣的生活。
黃駿有些意外:「年前你不還想著一起回家什麼的,怎麼說變就變了?我知道你 還生氣,但咱們都這麼大人了,別像小孩子一樣鬧彆扭了,你罵我一頓,發發火,這事 情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
邵聲一愣,僵在原地。他早知莫靖言對此耿耿於懷,面對她的詰問也無可辯白, 只是沉默地佇立著。
「我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嗎?我過得一團糟,想跳出來把一切都理清楚,這樣不可 以嗎?為什麼不能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 」莫靖言的眼淚止不住,視線一片模糊,「我 知道你沒有忘記我,就像你知道我沒有忘了你。可是當初那段日子和那個時間的少爺,他早就回不來了。」她揚手攔下一輛出租,「別跟著我,當我求你了。」
「你已經看到了,那我走了。」莫靖言低下頭來。
「我這麼大人,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莫靖言答道,不無譏嘲地想到,擔心我不 聲不響就結婚了,回來時就帶了個孩子?這個念頭令她心酸憤懣,一張嘴,居然就說 了出來。
「沒,手頭事情不多。」莫靖言起身,「阿姨您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坐。」
「我……」邵聲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時候,我在努力忘了你。」
「我也希望看到你幸福快樂,有個珍惜你的人照顧你,能讓你開開心心的……」 「我不需要誰來照顧我,也不需要誰來哄我開心。」莫靖言冷冷地答道,「難道 離開別人,我自己就活不下來了嗎?就算我現在遇到什麼不開心,也不用別人可憐 我。和以前經歷過的事情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
「對啊,你不是說要去白河野攀,這樣子還能爬嗎? 」
「沒有打擾你工作吧? 」邵母笑著問。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只知道不能繼續原來的那種生活了。長久以來屏蔽 了過去一切的肥皂泡已經被邵聲的回歸無情地戳破了,她賴以生存的海市蜃樓轉瞬消 失。她得重新面對這個寒冷而真實的世界,重新考慮如何面對未來,而不是深陷於緊張、憤懣和惶恐的泥淖之中。
傍晚夏小橘來看黃駿,推門進來,方桌上放著中午吃剩的外賣餐盒,下面墊了張 報紙,筷子、水杯、紙巾零亂地散落一旁。夏小橘換了拖鞋,用報紙將雜物包在一處: 「順手扔了吧,省得你老媽過來一看,寶貝兒子住在豬圈裡。」
「我知道你不想去,」邵聲頓了頓,「那就……不要去了。」
莫靖言的背挺得很直,兩肩僵硬,右手緊緊攥著提包的帶子,像只爹了毛的小動物。邵聲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和後背,把她的長發撫順,可她滿懷戒備,隨時會後退逃 離。他知道自己貿然前來的舉動很是魯莽,然而當他得知道莫靖言要離開北京時便再 無法安心下來。他比誰都清楚,一場突如其來的別離有可能是長久的分隔,想起來就感到懼怕。他於是不敢近前嚇跑了她,柔聲道:「這次你走得匆忙,我有些擔心。」
「你們去吧,我不在北京,也不想去山裡。」莫靖言硬下心腸,「那麼久的事,我 都忘了。」
「她找你了?還說什麼了? 」
莫靖言沒有答話,只是低下頭,輕輕搖了搖。
「太狠心了! 」方拓哀嘆,「都好久沒見了,莫莫姐你一點都不想我? 」
莫靖言又諮詢了兩位醫生,他們的結論和最初的診斷一致,黃駿的韌帶損傷並不 嚴重,不需要手術修補或重建,用支架固定兩周后便可下地活動,再過一兩個月就能 愈合,稍後加以理療和康復訓練便能逐漸恢復,對以後參加各類體育活動幾乎沒有影響。
「切,天真。」黃駿窩在沙發里,頹然道,「你和前兩天的我想的一樣,天真。我 現在覺得,莫莫的心思,比你比我複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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