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烏朵和英吉沙(中)

她也不知道回答什麼好,「怎麼會。這麼說太見外了。」
「這就對了,」方拓揉了揉她頭髮,「這才是我認識的夏小橘。」又甩了甩手,「靠,你該洗頭了,摸我一手沙子。」
「滾蛋!」夏小橘踢他一腳,「你在外面吹一天風試試!」
「烏朵,藏族牧民用的投石索。」方拓撿了一塊石子,放在長索中段的菱形小兜里,甩動長繩,手上一抖,石子飛出去正正地砸在樹榦上。
「是我莽撞了,來騎馬是我的提議,但又沒照顧好她們。」方拓走過來,轉向顧星群和羅超,「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拓釋然一笑,「沒事兒。」
他態度誠懇,但語氣依舊客套得有些陌生。
「在喀什隨手買的英吉沙小刀,適合你。」方拓說道,「可以切西瓜,吃烤全羊。」
「以前騎行的時候,和當地牧民學過,早都要忘了。」顧星群將烏朵還給方拓,「重新看到,還挺親切。」
她疑惑地打開,是一把深藍刀鞘,前端翹起的小刀,刀鞘和刀柄鑲銀,像是羽毛的紋路,做工十分精巧,抽出來,匕首鋒利,光亮如水。
夏小橘忍不住笑了一聲,「能說的都被你說完了。」
夏小橘解釋,「我想說,我沒一點厚此薄彼的意思。」
到底是他曖昧多情,還是她想的太多?
眾人只當他開玩笑,嘻嘻哈哈也沒往心裏去。只有夏小橘抬頭看了方拓一眼,他將烏朵收好,向她眨了眨眼睛。
「這不是來草原嗎?」他答道,「萬一被野狗追呢?」
夏小橘忙問:「什麼時候的事?他們去了哪個醫院?」
張佳敏騎的馬身材矮小,走得穩,有時還偷懶停上一會兒,她也忘了害怕,還總是催著馬兒快走。誰想轉了個彎,看到遠處散放的幾匹馬,她騎乘和圖書的這匹扎了小辮兒的姑娘卻轉了性子,鬃毛飛揚向前奔去。她也體會到了馬匹四蹄騰空的感受,只覺身體一輕,心忽悠一下飄到嗓子口,嚇得大喊出來。
張佳敏神色愧疚,「是我不好,亂喊亂叫,把大家都嚇到了。」
年輕嚮導追了上來,勒住轡頭。馬兒轉了兩個圈停下來,腿有些發軟的張佳敏驚魂未定,只聽身後「哎唷」一聲。
夏小橘輕笑,「怎麼個厚法,比誰臉皮厚嗎?」
小安揶揄方拓,「你天天往外跑,都要變少數民族啦,走到哪兒還得帶著你的寶貝烏朵。」
而作為朋友,他又做錯了什麼?
張佳敏奇道:「這是什麼?」
夏小橘攥著英吉沙,心中忽然愧疚起來。
羅超鼓動他也試試看,顧星群也沒拒絕,只是笑道:「那你們得躲遠點。」
張佳敏試了一下,她根本拉不開彈弓上的皮筋。「我來!」羅超躍躍欲試,從她手中接過來,但是準頭也不怎麼樣。
他從慕士塔格回來不久,就驅車奔波幾個小時來樺林鎮,雖然說帶著張佳敏出城放風,還有其他兩個姑娘同行。可是,他還記得給她帶來在大巴扎買的那些好吃的,遠在喀什時還記得給她帶一份精美的禮物。
「黃鼠。」
方拓問:「你村裡的事情都忙完了?」
「這是打什麼呢?」羅超問。
夏小橘搖搖頭。
張佳敏說了地址,轉身看到方拓站到一旁。她收了線,小聲說:「我告訴小橘姐了,總不能不和她說吧?她說這就過來。」
「都是因為我攛掇她們來,才耽誤了。你別生氣啊。」
兩方客套了一會兒。眼看暮色低垂,顧星群和羅超計劃在鎮上多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趕回北京。方拓這邊因為幾位女生第二天還要和*圖*書上班,只能連夜回城。
「大家都沒大事就好,也提醒我們,每次出門都得小心一些。」顧星群應道,「可惜今天時間耽擱了,下次有空再聚。」
她三兩口吃掉碗里的莜面,捉起桌上的鑰匙出門,途中給張佳敏打了電話,詢問她事情的經過。
「脾氣還好,就是走得慢。」
羅超十分好奇,「能借我看看嗎?」
羅超想要過來幫忙,策馬奔到近前。馬兒在嚮導面前轉身急停,羅超沒準備,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看她抿著嘴低頭不語,方拓擺擺手,「那,我們回去了哈。等你回來,我差不多又要去四川了。」
三位姑娘將匆促堆上車的行李重新擺放好,方拓揀了兩個大塑料袋,遞給夏小橘,打開一看,正是之前他說的那些新疆特產,滿滿一口袋的核桃、無花果、巴旦木、葡萄乾。
這一天半的時間里,她都沒怎麼和他說上幾句話。
「放心,知道的。」他關上後備箱,走向車門,暮色中,頭髮和衣領的細節都模糊起來。
嚮導笑容樸實,「知道,不會的。」
羅超說:「我就是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來到村中,夏小橘走訪了幾位村委會成員和生產小組的負責人,基本確定了下周的訪談範圍和時間,忙到下午,才得空去相熟的聯絡人家中吃點東西。莜面魚魚和大燴菜端上來,肚子餓得直叫喚的夏小橘剛吃了兩口,電話鈴聲大作,看了一眼,是度假村的工作人員。
「是厚待的厚啊!」方拓搖頭,面露不屑,「有這麼說救命恩人的嗎?好歹你是我從狗嘴裡搶下來的。」
張佳敏站在馬旁,比馬鞍高不了太多,她連連搖頭,「這匹馬也太高了,我上都上不去。」她指了指旁邊鬃毛編了兩條小辮的,「和*圖*書這匹怎麼樣?」
聽了黃駿的話,她的確有些沮喪,似乎內心已經將方拓界定為感情空窗期和女生曖昧的人,可是,他也是她的朋友啊,他對她,難道沒有朋友的真心?
「已經很准了。」羅超驚訝,「這是憑運氣還是比實力?」
走出診所,三位姑娘都上了車,方拓關上後備箱之前,從大登山包夾層里摸出一個帆布口袋,遞給夏小橘。
「你們現在到哪兒了?」夏小橘問,「怎麼沒和我說一聲?」
夏小橘趕到中醫接骨診所,羅超已經拍了片子,疼得齜牙咧嘴,顧星群和方拓二人從旁固定,醫生幫他打上夾板。
說著她拍了拍年輕嚮導的肩膀,「打老鼠可以,可別拿著去打鳥和黃鼠狼呀。」
「電影《紅河谷》。」顧星群提醒他,「據說西藏江孜抗英的時候還用烏朵來攻打英軍。」
夏小橘心中一軟,「馬上天黑了,路上開車小心。」
「啊?我們昨天看到的?」張佳敏說,「我還說那是不是土撥鼠,好可愛。」
「有個小夥子從馬上摔下來了,胳膊動不了了。他們已經出發去醫院了。」
眾人挑馬之際,另一位年輕的嚮導掏出一把彈弓來,一抬手,石子打到樹下的土坷垃上,「噗」地激起一陣煙塵,他懊惱道:「就差一點!」
方拓皺眉,「來就來吧。」
「有些地區鼠害還是挺嚴重的,黃鼠、鼢鼠都有。」夏小橘解釋,「過度放牧引起草原退化,不適合其他動物生存,但是各種鼠類適應力強,也適宜在草被低矮的地方生存。而它們反過來會破壞土層結構和牧草根系,進一步引發草原退化。加上各種原因導致鼠類的天敵減少,長此以往都成了惡性循環了。」
「帶來路上吃的,吃不完,留給你和同事了。https://m•hetubook.com.com」方拓瞪眼,佯作兇狠,「沒有烤全羊,不許說差評!」
接起來,對方的聲音有些慌張,「小橘你還在村裡嗎?你朋友騎馬出事了。」
張佳敏的聲音怯怯的,「是羅超,他從馬上掉下來了。」
「真沒怎麼用過。」他從包里掏出一條長索來,「倒是把它帶來了。」
夏小橘目送著路虎離開,在乾燥的街道上揚起灰土。透過瀰漫的煙塵,橙紅色的夕陽低低地掛在街巷盡頭,又大又圓,是那麼的溫柔。
小安慫恿方拓,「阿拓你試試看,這些東西你都會玩吧。」
夏小橘白他一眼,「且,我是肉包子,你和狗搶肉包子,你是啥?」
「怎麼沒有?」方拓挑了挑眉,「要厚也是要厚我啊。」
「顧總你怎麼什麼都記得?」
大家也不客氣,紛紛躲到車后。他將繩索擺起來,小石子飛出,擦著樹榦掉到一旁。
「看看可以,千萬別亂甩!」張佳敏提醒他,「阿拓剛剛拋石子的時候嚇我一跳,萬一歪了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什麼話,」夏小橘嗔道,「我又不是肉骨頭。」
度假村的工作人員找牧民帶了幾匹馬來,還有兩位嚮導隨行。張佳敏沒騎過,請嚮導幫她挑一匹脾氣溫順的。嚮導大哥牽過來一匹高大矯健的深棕色駿馬,皮毛光亮,耳朵豎起,推薦道:「這匹好騎,可聽話了。」
「好,我這就和他們聯繫一下。」夏小橘利落應道,要掛電話前,稍一遲疑,問道,「是哪個小夥子?」
兩個人互相囑咐幾句,在小城的暮色中告別。
「真的很漂亮,謝謝。」
「那是什麼,肉包子?」
「啊?怎麼了?」她心頭一緊。
「方拓,」夏小橘忍不住喊住他,走到近前,「這次是真的沒時間陪你們,顧星群他們也和_圖_書是自己決定過來的,我昨天下午忙完了,才去找的他們。」
「阿拓說你忙,讓我們別打擾你。」
「剛才另兩個人趕回來開車,我才知道的,想著應該和你說一聲。」工作人員說道,「我告訴他們鎮上的衛生院在哪兒,還有老中醫接骨。」
方拓和顧星群二人選的馬都不過四五歲,年輕好動,精力旺盛,但也都聽話馴服,操控起來很是靈敏。到了開闊的草原,兩匹馬都快步顛起,想要縱身飛奔。你前我后小跑了一會兒,人和馬的好勝心都被激了起來,二人也不再拉緊韁繩束縛馬匹的速度,坐穩身體,任它們四蹄凌空,奔騰馳騁,很快就變成幾乎看不清的兩個小點。一位嚮導怕他們出事,策馬追了過去,留下那位年輕人陪在其他幾人身旁。
「我前兩年路過宗山古堡,特意又找齣電影看了一遍。」顧星群微微一笑,「還是方拓厲害,投得這麼准。」
「那正好適合我呀。」
方拓笑起來,學她的語氣,「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羅超咧嘴一笑,「嗨,小事兒,也沒錯位。我就是大意了,要不也不會摔下來。」
嚮導們繼續分配馬匹,還剩兩匹高大強健的,方拓和顧星群都說以前經常騎,一人領了一匹。夏小橘還要去臨近村裡和村民們商定接下來的訪談時間,不能陪朋友們太久,看一行人沿著湖畔迤邐出發,便開上車,駛向相反的方向。
夏小橘連聽帶猜,大概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幾個人玩得興起,沿著湖濱一直走到山坡下的防護林旁,又貼著林子邊緣繞回來,沿途賞景拍照很是開懷,在嚮導的帶領下還駕著馬小跑了一會兒。羅超忍不住唱起歌來,帶的大家都和他一同哼著,「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洒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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