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止了尖叫,喉嚨被冷風嗆了下,嗓子眼非常不舒服,她睜開眼,入目仍是那張看起來很恐怖的臉。
「你就在這兒玩吧。你不是總說一個人在家無聊么?這會兒你岳托表哥在呢,你們兩個一起玩,不是正好?」家裡沒其他孩子,莽古濟不清楚一個九歲大的男孩子喜歡什麼,完全不懂要怎麼和他相處。想來想去,她決定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女兒去處理。
「哥哥,你吃。」她繼續笑著。
人死如燈滅,一個人都死了六年了,過去有再好也早已與現在無關了。
她站在額涅身後,看到不停磕頭的奴太面上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放鬆之色,她突然覺得岳托可憐起來,她微微扭過頭,偷偷去看那個聽說也是她表哥的少年。一觸到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孔,阿木沙禮就被嚇得心臟怦怦跳,她立即扭過頭,目視前方,加快腳步,伸手握住額涅的手。
她期待著他的回答。
莽古濟借口有事就走開了,堂和圖書屋裡除了幾個奴僕之外,只剩下阿木沙禮和岳托兩個孩子。
莽古濟的貼身侍婢色爾敏出來迎接的時候,莽古濟也沒替她介紹岳托,只是很不耐地說了句:「去請個巫醫來。」
色爾敏唬了一跳,脫口問:「這是誰不舒服了?」目光緊張投向阿木沙禮,發現格格並沒有任何異樣,再無意間一瞥旁邊的少年,又是駭了一大跳。
阿木沙禮有點怕他,看他眼珠轉向她時,她嚇得連呼吸都忘了,屏息像個傻子一樣貼在車廂內壁上,動都不敢動一下。
莽古濟不疑有他,牽著女兒的手繼續往院子里走,岳托仍是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
對別人說自己叫傻子,這種話說出口是該有多逗樂呀?
莽古濟看了看車廂里分左右角坐著的兩個孩子,當中空開老大一段距離,都能塞兩個大人進去了。岳托臉上的傷實在太重,如果這樣送回家去,她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會怎樣,也許不會發火,但hetubook.com.com她的那位小姑子薩茵是一定會哭的,那個家裡若說還有誰對岳托稍許有點關切之心的,也只有自己那個傻小姑子了,都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時常念著已故李佳氏的好。
馬車一路駛回了武爾古岱的家,下車時,奴太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額頭緊貼著地面,大氣不敢喘一聲。莽古濟冷冷地看著奴太,眼角留意岳托的表情,卻沒法從這個年僅九歲的孩子身上看出任何的異樣也是,他臉都腫得沒法看了,還能瞧出什麼異樣來?
色爾敏不愧是跟了莽古濟十多年的心腹,莽古濟幾句話一說她便聞弦歌而知雅意,點了點頭,臨走前又看了眼岳托,似乎不太相信眼前這個穿著簡樸的少年會是代善的長子。
一路上有不少家奴看到,都躬身站在邊上,拿眼好奇地瞄著岳托,小聲地竊竊私語。
五十鞭子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但也得看行刑的人是誰,用的又是什麼鞭子。
進屋歇和_圖_書了會兒,又是丫頭上茶點,又是鬧騰著去翻出家裡藏著的傷葯,這期間岳托一直不作聲,任由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在他臉上折騰,他彷彿置身事外一樣。
奴太是家裡的三輩奴,家生子,俄勒正是奴太的叔叔。這些顯然岳托是不知道的,但是阿木沙禮卻清楚的很。
那張血淋淋的腫臉赫然近在咫尺！
「啊啊啊啊」她閉著眼駭然尖叫。
岳托還是沒說話,也沒接她的好意。
耳邊傳來嗤嗤的笑聲,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鑽入她的耳朵。
阿木沙禮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怎麼覺得他剛才是在笑呢?
「哦。」她啞著聲答,「剛、剛才看到一隻……好大的老鼠從我腳邊跑過去了。」她誇張地拍著自己的胸口,「嚇了我一大跳。不過現在沒事了,額涅,我們走吧。」
走了幾步后,她又覺得不放心,不知道那個丑怪的表哥有沒有跟上來,便又偷偷回了一次頭。沒想到岳托就跟在她身後,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上穿的是布鞋,而不是靴子,所以腳步聲很輕微,她回頭的時候,不自覺地減緩了行走的速度,結果與身後的岳托撞了個正著。
岳托呲著牙抽氣,他的表情太過猙獰,呲開嘴牙縫間也滿是血跡,右臉顴骨位置腫起老高,已經破皮流血,左眼腫得眼皮都彈不開,只餘下一道細縫。
莽古濟心情複雜地看著岳托,這個沒額涅的孩子,除了最初的一年由孟古姐姐接進木柵撫養,之後的五年棕家裡,身為嫡長子,在家裡的存在感幾乎是零,過的日子還不如一個體面的奴才。
「阿木沙禮?」莽古濟低頭質疑。
「順便找人去趟古英巴圖魯家,就說……嗯,還是不要其他人去了。你親自去一趟,就找他家的大福晉濟蘭,告訴她我今天在路上遇見了岳托阿哥,甚是喜歡,就接來家裡玩上幾日。什麼時候岳托阿哥在我們家玩膩歪了,想回去了,也不用他們派人來接,我親自送回去。」
「哥哥,你叫什麼和-圖-書
名字呀?」其實她一早就聽到了額涅管他叫什麼,她就是故意這麼問的,誰讓這個名字特別有趣呢?
「自己去找俄勒,領五十鞭子。」
沒有浮腫的右眼微微眨了一下,岳托別開臉去。
莽古濟不敢就這麼把岳托送回家去,他臉上的傷實在太嚇人了,剛挨打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再看,臉上的淤青已是越腫越高。
阿木沙禮咬著一塊薩其馬,香甜的味道很快被刺鼻的藥膏味覆蓋住,她很不滿地皺起了眉,不想再在堂屋裡待著了,可莽古濟卻攔著不讓她走。
她的笑容掛得快崩塌掉了,努力維持著。
莽古濟被她的叫聲嚇得差點一腳絆倒在門檻上。
阿木沙禮只覺得口鼻間滿是傷葯的臭味,讓她的食慾一掃而空,她眼睛眨了眨,扯出一個露八顆牙的標準笑臉,將面前的裝滿糕點的碟子推到岳托跟前。
阿木沙禮被嚇傻了眼,偏偏岳托竟還突兀地沖她咧嘴詭異一笑,森森利齒間布滿血絲,猶如一張血盆大口在她眼前張開。